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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厂火了,再访老职工郭燕青:传承文化要像点宫灯一样薪火不息

热点资讯 2025年11月27日 23:26 1 admin

东城区安化南里小区西门旁一间陈旧的厂房里,63岁的郭燕青正用锉刀细细打磨一块色木。木屑落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上,左手大拇指那道环绕的疤痕十分显眼——那是他刚进红灯厂不久,被老式电锯划出的印记。楞板旁,一盏六方双层宫灯静静立着,78处榫卯结构咬合得严丝合缝,磨砂玻璃上的梅花画片色泽温润,那是他一点点补、一道道描才恢复出来的。

郭燕青望着宫灯,打开了话匣子,“这厂子前身是1806年创办的老字号文盛斋,做出的宫灯早在1915年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就拿过奖。”1956年,红灯厂经过改制合并延续到今天,一直主营宫灯、红灯笼、灯彩这些老工艺品。

“宫灯早年是皇家专用,后来才慢慢流入民间。”郭燕青提起一盏宫灯说道,“我手里的六方双层宫灯是后来生产得最多的制式,光这一盏灯就要经过锼、雕、刻、镂、烫等工艺才能完成,每一道工序都容不得半点马虎。”

红灯厂火了,再访老职工郭燕青:传承文化要像点宫灯一样薪火不息郭燕青演示六方双层宫灯“活装活卸”

郭燕青家跟木头的缘分,算下来有三代了。爷爷做“小器作”,父亲1956年进入北京市美术红灯厂,郭燕青听从父亲建议,在1981年成了红灯厂的一名学徒。

那时的厂子正值鼎盛,400多名员工分工明确,木工、油工、画工各司其职,宫灯多为出口订单。“当时的宫灯全靠出口的批量订单走货,8小时算一个‘工活’,我一个月能挣十几块钱。”郭燕青回忆道。

刚进厂时,郭燕青跟着父亲和几位师傅学木活,按辈分叫着“叔叔大爷”,没有严苛的拜师仪式,却有着最实在的“传帮带”。“那时候学手艺,全靠师傅多看一眼、多说一嘴,没人教理论,错了要么被师傅瞪一眼,要么直接让你拆了重做。”

木工练久了,人会变得眼准、手稳、心细。“比如你这条木料,差一毫米,灯扇儿一挂就掉下来。你甭看东西小,全靠精细。”郭燕青边比画边说,“榫卯得严丝合缝,木架尺寸得统一,不然根本立不稳当。”

红灯厂火了,再访老职工郭燕青:传承文化要像点宫灯一样薪火不息郭燕青在灯前做木刻

那些年,厂房里机器轰鸣,十几个人在一张案子上干活,虽然天天重复锯木头、做零件的枯燥活计,但年轻人之间的比拼心气让日子有了滋味。“过去的人都很要脸面,总想着得比别人干得好,看谁的榫卯更严实、谁的零件更规矩。”郭燕青说。

时代的浪潮滚滚向前。20世纪90年代后,外地家庭式作坊以低成本冲击市场,小尺寸红灯笼、灯彩市场被批量生产的简易产品抢占,工厂人数从400多锐减到如今的5个人。“新人来了几拨儿,时间最长的学了两年就走了。年轻人发现身边都是老头子,没话聊。”郭燕青对年轻人做出的选择表示理解,“但我走不了,这厂里有我爸的影子,有老伙计的心血。”

红灯厂火了,再访老职工郭燕青:传承文化要像点宫灯一样薪火不息郭燕青展示宫灯设计图纸

为了守住厂子和手艺,郭燕青逼着自己从木工变成“全能手”。他跟着从北京工艺美术学校毕业的马元良学图纸设计。“过去师傅画大尺寸图纸,得用粉笔在马路上画,我跟着马师傅学等比例缩放、学俯视图,慢慢能自己出定制图纸了。”

除了图纸,还得学画宫灯的画片。没有美术功底的郭燕青专门找厂里画画片的老师傅,求来一套手绘的模子,“有葡萄、喇叭花、梅花,还有兰草、竹子等等,都是老辈儿人传下来的经典纹样。”

每天下班,别人都走了,郭燕青就留在工作间,裁一块大磨砂玻璃,照着模子反复练:今天画兰草的叶脉,明天练梅花的花瓣,画坏了就搁水里泡一泡,第二天玻璃晒干了接着画。他说:“那时候一块玻璃能反复用十几次,练了一年多,才算勉强能画出像样的花来。”后来修复老灯时,遇到残缺的画片,他凭着当年练出来的功夫,总能精准还原出老纹样的韵味。

“修复比做新灯还难,得摸清老物件的原有风格、结构和工艺,一丝一毫都不能错。”他仍清晰记得,一位老人带着一盏民国榆木宫灯找上门,灯架残缺、画片脱落大半,修复费用远超灯本身的价值。老人执意要修,“这是家里老人传下来的,看着就亲切。”

郭燕青没嫌麻烦,先是查厂子老档案确认当年的制式,再照着残存画片还原山水纹样,前后忙活了一个多月,才让老灯重焕光彩。他说:“这是对老手艺的念想儿,我得帮他留住。”

郭燕青曾参与天安门城楼宫灯群组、宋庆龄故居、恭王府等多处古建筑的宫灯制作与修复。2008年,北京灯彩(含宫灯)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郭燕青第一次去文化馆被人喊“老师”。“当时给我喊蒙了,过去觉得这手艺就是讨生活,突然成了‘文化’。但一想这不是自己厉害,而是这宫灯值得被尊重,心里一下子亮堂了。”郭燕青的话语里透着自豪。

从此,郭燕青更主动地传播这门手艺,接待来做毕业设计的大学生、拍纪录片的博主,去学校给小学生讲宫灯。他常说:“有人感兴趣,多一个人学习也是好事。”

今年,一场意外的曝光让沉寂多年的宫灯火出了圈。前不久,一自媒体创作者拍摄的宫灯主题视频走红,全国各地的买家慕名而来,厂子积攒了几十年的近千只库存很快被清空,小尺寸宫灯卖断货,连破损的都有人愿意买。“人家说这是纯手工的,破了也有味道,其实买的就是情怀。”郭燕青说,自己的生活节奏也因此发生了改变,以前下午四点半准时下班,现在常常忙到天黑。

红灯厂火了,再访老职工郭燕青:传承文化要像点宫灯一样薪火不息北京市美术红灯厂库房悬吊的垂花子母宫灯

如今的厂房里,还剩些大尺寸的宫灯,郭燕青每天依然准时来上班,打磨木头、修复老灯,偶尔给来访者讲讲宫灯的故事。他的工作台上始终摆放着刨子、锯、楞板、油签等老工具。“这些都是老伙计,陪着我一辈子了。”郭燕青说。

郭燕青常对来访者说:“做手艺就像搭榫卯,得严丝合缝;传承文化就像点宫灯,得薪火不息。”

有人问他怕不怕手艺失传,郭燕青摇摇头:“不会,现在有影像记录,有年轻人愿意学、愿意传播,这手艺就断不了。”他现在最大的心愿,是让更多人知道北京宫灯的好,“我这眼睛越来越花,但只要还能动,就来厂里待着。我想让后来人知道,北京宫灯不只是个物件,它里面有老辈儿人的手艺,有咱中国人的讲究。”

红灯厂火了,再访老职工郭燕青:传承文化要像点宫灯一样薪火不息郭燕青找画片老师傅手绘的模子依然挂在厂房墙上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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