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站汉堡团活动顺利收官。本次活动再次座无虚席,甚至门口也坐满了人,我们不得不从其他房间借来所有备用椅子。武汉的粉丝朋友们真是大气又热情。有位朋友还特...
2025-11-17 0
酒桌上的灯光,是一种特别的、能把人脸上的油光照得一清二楚的光。
尤其是我们总监张德海脸上的。
那光亮,配上他因为酒精而泛红的皮肤,像一块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五花三层的东坡肉。
“来!小陈!”他举着杯子,半个身子都快探到我面前了,“这个项目你功不可没,必须再喝一杯!”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是因为酒,是因为恶心。
这个项目,从头到尾,是我带着两个实习生熬了三个月通宵做出来的。
张德海呢?他只负责在每周的例会上,用他那沾着唾沫星子的手指,指着PPT上我做的图表,说“这个地方,我觉得,还可以再优化一下”。
然后,项目成了,庆功宴上,功劳最大的就变成他了。
我端起酒杯,手腕故意一抖,洒了点酒出来。
“张总监,我……我真不行了……”我含糊着舌头,眼神努力装出涣散的样子。
“哎,年轻人,怎么能说不行?”旁边人事部的王姐笑呵呵地打圆场,“小陈这酒量得练啊。”
练你妈。
我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堆起一个憨厚的、近乎于痴呆的笑容。
“是……是得练……”
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想去个厕所,脚下却一个趔趄,直挺挺地就往桌子底下栽。
“哎哟!”
“小陈!”
一片惊呼。
我闭着眼睛,任由自己瘫软下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晚这趟浑水,老子不趟了。
装死,是成年人世界里性价比最高的逃避方式。
一片混乱中,我感觉到有人在拍我的脸。
力道不重,但很清醒。
“陈阳?陈阳?”
是林夕的声音。
我眼皮动了动,没睁开。
林夕是我们部门另一个组的组长,跟我平级,也是我潜在的竞争对手。
她是个狠角色,业务能力强得不像话,人也漂亮,就是太冷了,像一块常年不化的冰。
平时在公司,我跟她除了工作交接,几乎零交流。
“他这是喝了多少啊?”
“我看是真醉了,脸都白了。”
“要不送医院吧?”
“去什么医院,喝多了睡一觉就好了。”张德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谁家离得近,给他送回去得了,别耽误大家去下一场。”
下一场,KTV,一群中年男人搂着陪酒公主鬼哭狼嚎,美其名曰“团队建设”。
我宁愿在马路边上睡一觉。
周围沉默了。
谁愿意揽这个活儿?吃力不讨好。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随便扔在哪个角落的时候,林夕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清冷冷。
“我来吧,我家离这儿不远。”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
我能感觉到几道目光同时射向她,又射向我,充满了揣测和八卦。
张德海立刻坡下驴:“哎呀,那太好了!还是林夕有同事爱!那小陈就拜托你了啊!”
“没事。”
林夕的回答简短得像个句号。
然后,我感觉到一只有力的胳膊穿过我的腋下,把我从地上架了起来。
她的力气比我想象中大得多。
或者说,我比我想象中更配合。
一股淡淡的、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钻进我的鼻腔,混杂着她身上高级香水的冷冽前调。
很好闻。
比这满屋子的酒精和油烟味好闻一万倍。
“走了,张总监。”她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好好好,路上小心啊!”
我被她半拖半拽地弄出了包厢。
走廊里的冷气一吹,我“清醒”了一点,嘴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哼哼唧唧。
“水……我想喝水……”
这是装醉的基本素养。
“忍着。”她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没什么温度。
我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脑袋顺势靠在她肩膀上。
她的肩膀很瘦,有点硌人,但很稳。
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但她没推开我。
很好,第一步,成功脱身。
第二步,是把这场戏演到底。
出了饭店,晚上的风一吹,带着城市的喧嚣和凉意。
林夕站在路边打车。
我继续扮演一个烂醉如泥的废物,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在视野里拖出长长的光尾。
一辆出租车停在我们面前。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塞进后座。
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她似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坐了进来,对我俩之间的距离好像有点介意,往车门边上挪了挪。
“师傅,去天安小区。”
我心里又咯噔一下。
天安小区?那是她住的地方。
她不送我回家?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我的酒意瞬间“醒”了一半,但戏还得演。
我靠在后座上,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偶尔还抽搐一下。
车里很安静,只有导航的声音和窗外掠过的风声。
我偷偷用余光瞟她。
她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侧脸的线条在明明灭灭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漠。
她好像在想事情,眉头微蹙。
她在想什么?
想公司里那些破事?想下一个季度的KPI?还是在后悔揽下了我这个大麻烦?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和她,就像两条在同一片泥潭里挣扎的鱼,平时互相警惕,互相提防,偶尔还会为了争抢一点点可怜的饵料而撕咬。
但今晚,其中一条鱼装死了,另一条鱼却把他捞了起来。
为什么?
我猜不透。
林夕这个人,就像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你知道她有解,但你就是找不到解题思路。
车子停了。
“到了。”她付了钱,然后转过头来看我。
我立刻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声。
她推了推我,“陈阳,醒醒,到家了。”
我没反应。
她又推了推,力道加大了些。
我“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我听见她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有无奈,有烦躁,还有一丝我听不明白的情绪。
然后,车门打开,她下了车,又拉开我这边的车门,再一次,用她那看起来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胳膊,把我从车里拖了出来。
晚上的小区很安静。
我们俩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继续装死,把全身的重量交给她。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脚步也有些踉跄。
说实话,我有点过意不去。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再瘦也有个一百四五十斤,对她来说,绝对是个负担。
但戏已经开场,就不能中途退场。
终于,她停在了一扇门前。
摸索钥匙,开门。
咔哒一声,门开了。
屋里的灯亮了。
我被她连拖带拽地弄了进去,然后,毫无预警地,我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推。
整个人天旋地转,最后重重地摔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床垫的弹性很好,我被颠了两下。
我继续闭着眼睛,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会把我扔在这儿,然后自己去睡沙发吗?还是会给我盖上被子,然后离开?
一片寂静。
我能听到她站在床边,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
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蹙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麻烦的、无法处理的大型垃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沉默让我有点心慌。
就在我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很轻,很近,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嘲弄。
“陈阳。”
“你装够了吗?”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像是被人当场抓住了作弊的小学生,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就站在床边,双手抱在胸前,正低头看着我。
客厅的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脸上的表情却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空气凝固了。
尴尬,铺天盖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预案,所有的台词,在这一刻全部失灵。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她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眼神像X光,要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怎么……知道的?”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你的酒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我一愣。
“以前部门聚餐,你被张德海他们几个围着灌,白的啤的红的混着来,最后也只是一个人安安静D地坐到散场,然后自己打车回家。”
她顿了顿,继续说:“今天就喝了那么几杯啤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她一直都在观察我。
“还有,”她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我,“你假装站不稳的时候,左脚绊右脚,核心力量绷得比谁都紧,生怕自己真摔了。”
我接过水杯,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在车上,你装睡,呼吸太均匀了。人真正睡着的时候,呼吸是有节奏变化的。”
她像个侦探,一条一条地列举着我的罪证。
“最重要的一点,”她看着我的眼睛,“你身上的酒味,闻起来就不对。”
“不对?”
“嗯,”她点头,“全是啤酒的麦芽味,一点儿白酒的酱香味都没有。张德海给你倒的那杯茅台,你一口没喝,全洒在袖子上了吧?”
我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果然,一股浓烈的酒精味,但确实是茅台那种独特的、有点冲鼻子的味道。
我彻底败了。
输得体无完肤。
我垂下头,像个被审判的犯人,喝了一大口水。
凉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浇灭了一部分心火,但羞耻感却愈发旺盛。
“为什么?”她问。
“什么为什么?”我闷声说。
“为什么装醉?”
我没说话,只是把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完。
为什么?
我能怎么说?
说我不想看见张德海那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说我不想去KTV听那群中年男人唱《死了都要爱》?
说我觉得那样的庆功宴,对我来说不是荣耀,而是一种侮辱?
这些话说出来,只会显得我幼稚、矫情、玩不起。
在职场这个巨大的名利场里,这些真实的情绪,都是不合时宜的。
“不想去第二场?”她替我说了出来。
我抬起头,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她拉过一张椅子,在我面前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床头柜。
“不想应付张德含。”她又说。
这一次,她用的是“张德含”,而不是“张总监”。
我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好像松动了一下。
“你都知道?”
“公司里,谁不知道?”她反问,“他抢你项目功劳,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苦笑了一下,“是啊,不是第一次了。”
“那你这次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我……”我语塞了。
是啊,为什么这次反应这么大?
以前,我都是忍着的。
像一头被驯化的驴,拉着磨,吃着草,偶尔被主人抽一鞭子,也只是默默地加快脚步。
也许是忍耐到了极限。
也许是那天下午,我看到我那刚毕业的实习生,因为一个数据错误被张德含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得狗血淋头,而那个数据,明明是张德含自己要求改的。
我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个满怀热情,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拥有一切的傻子。
“我只是……累了。”我低声说,“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
“对,没意思。”我抬起头,看着她,“每天加班到深夜,掉的头发比挣的钱还多,为了一个项目,牺牲掉所有个人生活,然后呢?功劳是领导的,奖金是大头的,到我这儿,就剩下一句‘小陈辛苦了’。”
我的情绪有点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些。
“我甚至怀疑,我们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做的那些PPT,那些数据分析,真的能改变什么吗?还是说,只是为了让领导的年终总结更好看一点?”
我说完,大口地喘着气。
像把积压在心里很久的垃圾,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屋子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有点后悔。
在林夕面前说这些,太不专业了。
她会怎么看我?一个充满了负能量、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一个没有职业精神的抱怨者?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或者鄙夷的表情。
等我平复下来,她才缓缓开口。
“有意义。”
我看着她。
“你做的那个用户画像模型,上个季度给产品部提供了三个新的迭代方向,其中一个,让产品的日活提升了百分之五。”
我愣住了。
“还有你上次做的市场竞品分析报告,让销售部成功签下了一个他们跟了半年的大客户。”
“这些……你怎么知道?”这些都是后续的事情,张德含从来没跟我提过。
“我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她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突然明白了。
她和我,虽然是竞争对手,但她关注的,从来不只是我这个人,而是我做的事。
她一直在看。
用一种我从未察觉的方式。
“所以,你做的不是没有意义。”她说,“只是,获得意义感的方式,被别人切断了。”
“被张德含。”我补充道。
她点了点头。
“那你呢?”我问她,“你就不觉得憋屈吗?他的那套管理方式,你也看不过去吧?”
她笑了笑,那是今晚我第一次看到她真正意义上的笑。
“我当然也看不惯。”她说,“但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选择的是消极抵抗。”她说,“用装醉这种方式来逃避,本质上是一种自我消耗。你以为你是在反抗他,其实你是在惩罚你自己。你爽了一时,但问题解决了吗?明天回到公司,你还是要面对他。”
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的伪装。
“那我该怎么办?”我有点迷茫地问,“像你一样,当个拼命三郎,用业绩碾压他?”
“那只是方法之一。”她说,“更重要的,是你要明白,你工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的?”
“是为了张德含的一句表扬?还是为了那点可怜的奖金?还是为了实现你自己的价值?”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像一片倒映在地上的星空。
“陈阳,我们都不是刚毕业的愣头青了。”她的声音从窗边传来,有些飘渺,“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职场,更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
“你想往上走,就要接受它的规则。你可以不喜欢它,但你不能无视它。”
“用装醉来抗议,是最无能的一种方式。因为它除了让你自己看起来像个笑话,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转过身,看着我。
“如果你真的觉得不爽,那就想办法,干掉他,或者,成为他。”
“干掉他,或者,成为他。”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的脑门。
我愣愣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平时在公司里冷若冰霜、惜字如金的女人,此刻却像一个洞悉世事的导师,给我上了一堂振聋发聩的职场生存课。
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以来都小看了她。
我以为她只是一个业务能力强的“卷王”,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但我错了。
她比我看得更远,也比我活得更通透。
她不是没有情绪,她只是不让情绪控制自己。
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她只是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向上攀爬的路上。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话,颠覆了我过去几年的职场认知。
我一直以为,默默忍受,努力工作,总有一天会被看到。
但现实是,功劳可以被抢走,努力可以被无视。
而我选择的反抗方式,幼稚得可笑。
“喝醉的感觉,好受吗?”她突然问。
我摇了摇头。
“那你今晚,得到了什么?”
我沉默了。
我得到了什么?
我得到了暂时的逃避,一场拙劣的表演,和此刻无地自容的尴尬。
我还……把她也拖下了水。
“对不起。”我低声说,“给你添麻烦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有比装醉更好的办法。”
“比如?”
“比如,在庆功宴开始前,你可以跟张德含说,你家里有急事,必须提前走。他没有理由不放人。”
“比如,你可以直接拒绝去第二场,理由是明天早上有个重要的会,需要早起准备。他就算不高兴,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甚至,你可以在酒桌上,大大方方地把这个项目的功劳,都‘送’给他,把他捧得高高的。他高兴了,说不定年终奖会多给你发一点。”
我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方法,我一个都没想过。
我的脑子里,只有“忍受”和“爆发”两个选项。
而她,却能游刃有余地在各种规则之间,找到最利于自己的那条路。
“你……”我看着她,由衷地说,“你真的很厉害。”
她挑了挑眉,“比你这个只会装醉的酒鬼,是厉害一点。”
我被她噎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
“好了,不早了。”她看了看表,“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沙发太小了。”
“那你呢?”
“我睡沙发。”她说着,就去柜子里抱出了一床被子。
“不行不行!”我赶紧站起来,“怎么能让你睡沙发?我睡沙发就行。”
“你一个‘醉鬼’,半夜掉下来怎么办?”她瞥了我一眼,“别废话了,就这么定了。”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看着她抱着被子走向客厅,娇小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心动。
是的,心动。
在这个充满了算计和伪装的夜晚,她像一道光,撕开了我所有的假面,然后,又给了我一个从未有过的、温暖的庇护所。
我躺在她的床上,鼻尖萦绕着她枕头上残留的、淡淡的香味。
不是香水味,是一种更柔和的、像是阳光晒过被子的味道。
我失眠了。
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干掉他,或者,成为他。”
“你工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有比装醉更好的办法。”
我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的人,突然被人递过来一张地图。
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我至少知道了方向。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陌生的天花板让我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我猛地坐起来,床上只有我一个人。
客厅里传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我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看到林夕正坐在餐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手指飞快地移动。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化了淡妆,和平时在公司的她一模一样。
仿佛昨晚那个犀利又通透的她,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醒了?”
“嗯。”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晚……谢谢你。”
“桌上有三明治和牛奶,自己热一下。”她指了指桌子的另一边,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屏幕,“我还有个报告要赶,你吃完把门带上就行。”
她又变回了那个冰山一样的林夕。
但我知道,冰山下面,是温暖的海水。
我坐在她对面,默默地吃着三明治。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一刻,岁月静好得不像话。
我突然有个冲动,想跟她说点什么。
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我们之间,最好的交流方式,还是在战场上。
回到公司,一切如常。
张德含看到我,还假惺惺地问:“小陈,昨晚没事吧?看你喝得那么醉,我们都挺担心的。”
“没事,张总监。”我微笑着回答,“谢谢关心。就是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特意加重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几个字。
张德含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
“没事就好,年轻人,以后还是少喝点。”
“好的,总监。”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下午,林夕在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上发了个消息给我。
是一个链接。
我点开一看,是一个关于“向上管理”的在线课程。
我抬起头,看向她座位的方向。
她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仿佛那个消息不是她发的一样。
我笑了笑,回了两个字:收到。
然后,我点下了“购买课程”的按钮。
从那天起,我开始改变。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埋头苦干,然后等着别人来发现的“老黄牛”。
我开始学习那些我以前不屑一顾的“办公室政治”。
我学会了在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工作成果。
我学会了在会议上,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不是等别人问起才唯唯诺诺地回答。
我学会了在张德含布置一个不合理的任务时,有理有据地提出我的疑问和建议,而不是默默接受,然后私下里抱怨。
我还开始主动地去了解,我做的每一个项目,后续产生了什么样的价值。
就像林夕说的那样,我要自己去寻找工作的意义感,而不是等着别人来施舍。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
我碰过壁,也被人说过“心机重”、“爱出风头”。
张德含也开始对我有所提防。
但我没有退缩。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每次我感到迷茫或者受挫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林夕。
想起她在那个夜晚对我说的话。
想起她发给我的那个课程链接。
我们之间,依然没有过多的交流。
但偶尔在茶水间碰到,她会对我点点头。
在会议上,如果我的观点被张德含打压,她会不经意地补充一句:“我觉得陈阳的这个想法,有一定道理,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探讨一下。”
她就像一个友军,在我需要的时候,提供精准的火力支援。
我们的关系,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我们是竞争对手,也是盟友。
我们互相追赶,也互相扶持。
三个月后,公司有一个新的重要项目启动,需要从我们部门选一个项目负责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额,只会在我和林夕之间产生。
张德含把我们俩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这个项目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他坐在他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你们两个,都是我们部门的骨干,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他开始打官腔。
我心里冷笑,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呢,我想听听你们自己的想法。谁来负责这个项目,更合适?”
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我说我能行,会显得我咄咄逼人,不把林夕放在眼里。
如果我说让给林夕,又会显得我能力不足,没有担当。
我看了林夕一眼。
她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开口了。
“总监,我觉得,这个项目由谁来负责,不应该取决于我们个人的想法,而应该取决于谁的方案更能为公司创造价值。”
我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这是我针对这个项目,做的一个初步方案。里面包括了市场分析、风险评估和初步的执行计划。”
张德含愣了一下,接过了文件。
他没想到我准备得这么充分。
我继续说:“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林夕在这方面比我经验更丰富,我相信她的方案会更完善。”
我把球踢给了林夕,但同时也展示了我的实力和态度。
张德含翻看着我的方案,脸色变幻不定。
然后,他看向林夕,“林夕,你的想法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夕身上。
我心里有点紧张。
我不知道她会怎么说。
按照我们的“竞争关系”,她完全可以顺着我的话说,然后拿出她自己的、可能比我更牛逼的方案,来压我一头。
但她没有。
她只是淡淡地说:“总监,我同意陈阳的看法。”
“而且,”她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我建议,这个项目由我和陈阳共同负责。”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她。
张德含也愣住了,“共同负责?”
“是的。”林夕的语气很坚定,“这个项目体量很大,涉及的环节也很多。陈阳的优势在于创意和用户洞察,而我的优势在于流程管理和资源协调。我们两个合作,可以实现优势互补,最大限度地保证项目的成功率。”
她的这番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我的能力,也展示了她自己的格局。
更重要的是,她提出了一个对项目本身最有利的方案。
张德含沉默了。
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他本来是想让我们俩内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但林夕这一招,直接打破了他的算盘。
“这个……我需要考虑一下。”他最终只能这么说。
从办公室出来,我跟在林夕身后,一言不发。
走到一个无人的拐角,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我。
“为什么不自己争取?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独立负责这个项目。”我说。
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光。
“一个人走,可以走得很快。但两个人走,可以走得更远。”她说。
“而且,”她嘴角又勾起了那个熟悉的、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只是觉得,把张德含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我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这座冰山,也是会开玩笑的。
那一刻,阳光正好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
我看着她的笑脸,心跳,又一次漏了一拍。
最终,公司采纳了林夕的建议。
我和她,成了新项目的联合负责人。
我们并肩作战的日子,正式开始了。
那是一段痛并快乐着的时光。
我们一起熬夜画流程图,一起为了一个数据跟产品部吵得面红耳赤,一起在项目遇到瓶颈时互相打气。
我看到了她更多的面。
她不仅有冰冷理智的一面,也有因为一个方案被甲方认可而露出孩子般笑容的一面。
她会在我因为压力太大而烦躁不安的时候,默默地递过来一杯热咖啡。
我也会在她因为连续加班而脸色苍白的时候,强制她去休息一会儿。
我们之间的关系,在朝夕相处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仅仅是盟友,更像是战友,甚至是……知己。
有一天晚上,我们又加班到深夜。
整个办公区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感慨道:“你说,我们这么拼,到底是为了什么?”
同样的问题,几个月前,我也问过自己。
但现在,我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
林夕没有立刻回答我。
她关掉电脑,站起身,走到窗边。
“为了有一天,我们可以不用再问自己这个问题。”她说。
我转过头,看着她的背影。
“为了有一天,我们可以自由地选择,是继续在这里拼,还是换个地方,做我们真正想做的事。”
“为了有一天,我们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忍受任何不公。”
“为了有一天,我们可以成为规则的制定者,而不是被规则束缚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着。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
但这一次,我看到的,不再是迷茫,而是希望。
“林夕。”我轻声叫她的名字。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那天晚上,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酒鬼。”
她转过头,看着我,笑了。
“那你是不是应该,请我吃顿饭,作为报答?”
“当然!”我立刻说,“你想吃什么都行!”
“那就……那晚你没吃成的火锅吧。”
“好。”
那个周末,我们去吃了火锅。
在氤氲的热气中,我们聊了很多。
聊工作,聊生活,聊过去的经历,聊未来的梦想。
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点。
我们都喜欢看老电影,都喜欢听同一个小众乐队的歌,都对这个世界,抱有同样的、天真的理想主义。
原来,冰山下面,不仅有温暖的海水,还有和我一样的,滚烫的岩浆。
吃完火锅,我们沿着江边散步。
晚风吹拂,很舒服。
“陈阳,”她突然停下脚步,“你还记得,你装醉那天,我为什么要去扶你吗?”
我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
“因为,”她看着江面上闪烁的灯光,缓缓地说,“那天下午,我看到张德含在骂那个实习生了。”
我心里一震。
“我看到你站在旁边,拳头握得很紧。”
“那一刻,我觉得你很傻。”
“但,又有点可爱。”
她说完,转过头,对我笑了笑。
我的心,彻底乱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着她,在璀璨的夜色里,她的眼睛比星星还要亮。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林夕,”我说,“那个新项目,我们一起拿下了。那下一个项目,你愿意跟我一起合作吗?”
她愣了一下,“下一个项目?”
“对。”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一个名叫‘人生’的项目。”
“我负责创意和激情,你负责理性和规划。”
“我们,一起做这个项目的,联合创始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江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我的脸颊,痒痒的。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要拒绝了。
她才终于开口,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可以是可以。”
“不过,这次,项目的最终解释权,归我。”
我愣了三秒,然后,笑了。
我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有点凉,但很软。
“好。”我说。
“一言为定。”
那天晚上,我们牵着手,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我们都知道,一个新的故事,已经开始了。
后来,那个项目我们做得非常成功,为公司创造了巨大的收益。
我和林夕,都得到了晋升。
我们成了部门里,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
张德含再也不敢轻易给我们穿小鞋,甚至在很多事情上,还要反过来征求我们的意见。
再后来,我和林夕一起,从那家公司辞职了。
我们用自己攒下的积蓄,和项目拿到的一笔丰厚的奖金,开了一家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公司。
公司不大,人也不多。
但我们做的,都是我们真正想做的事。
我们也会加班,也会争吵,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
但我们再也没有感到过迷茫和无力。
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在为自己而战。
我常常会想起那个我假装喝醉的夜晚。
如果那天,林夕没有拆穿我。
如果那天,我没有对她敞开心扉。
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还在那家公司里,当一个随时可能被榨干的“老黄牛”。
也许,我已经忍无可忍,冲动地辞了职,然后茫然地投入下一场没有尽头的内卷。
但生活没有如果。
我很庆幸,那晚我装了醉。
更庆幸的是,我遇到了一个,愿意把我从“醉”中叫醒的人。
她让我明白,真正的反抗,不是逃避和毁灭。
而是清醒地、勇敢地,去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哦,对了。
关于那个“人生”项目。
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
项目的最终解释权,确实归她。
但在“项目预算”和“日常执行”这些小事上,我还是争取到了一部分话语权的。
毕竟,我也是联合创始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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