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打卡声,像是屠宰场里,给牲口脑门上盖戳的动静。“啪”,解脱了。我叫陈阳,三十四岁,在一家不好不坏的广告公司,干一份不死不活的工作。走出写字楼,晚...
2025-11-05 0
©-Harald-Hoffmann │ hänssler
今年,小提琴家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Frank Peter Zimmermann)整整六十岁。在他回到“北上广”演绎埃尔加《小提琴协奏曲》期间,我有幸在上海交响乐团的休息室中对他进行了专访。这是一段令我无比开心的谈话。亲切的齐默尔曼一口回绝了我称呼他“齐默尔曼大师”——“叫弗兰克就行!”他是我接触过最亲切的艺术家:这或许也体现在访谈结束后,他竟然主动对我说“我很荣幸”!
他毫无架子与避讳的幽默坦率使我的整个下午都舒畅起来。齐默尔曼是“敢说”的人:他清晰地感知着自己的年齿增长,而这某种意义上也给予了他快言快语的底气。45分钟内,有锐评,有趣闻,有干货,也有深深的感触。这是我真正喜欢的“对话”,而且真正“交流”的对话。
爱乐:这次巡演您选择了埃尔加的作品,这是您近年来经常演奏的曲目。(齐:我刚与伦敦爱乐乐团录制了它。)很久以前,您也曾与余隆大师合作过这首曲子。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那是在1996年,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我们在德国的一些小镇进行了巡演,那也是我们相识的契机。所以这次策划曲目时,我想,为什么不回顾埃尔加呢?它承载了我们共同的回忆。
英国作曲家爱德华·埃尔加爵士于1919年在书房中创作
爱乐:重新演绎这首曲子时,您有什么新的变化吗?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变化很大。1996年我第一次尝试时,合作的乐团水平有限。2001年我再次演奏,那一年我与许多顶级乐团合作了大约25场埃尔加,包括费城与萨瓦利什、匹兹堡交响与扬松斯,以及巴伐利亚广交与马泽尔。之后我有二十年没再碰它。60岁了,我觉得它特别适合我,因为它需要一种成熟,而非疯狂炫技。它更像是伊萨依和克莱斯勒那种“超技”,非常对我胃口。现在它似乎成了“我的曲目”。这两年,我曾和维也纳和柏林爱乐合作演奏它;现在来到了这儿。
爱乐:在诠释上,您有什么具体的改变吗?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当然。而且不光对它,包括我常演的其他协奏曲——贝多芬、贝尔格、勃拉姆斯。随着年龄增长,我越来越注重其中的细节。如果你看我的乐谱,会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红黑色的标记。这首曲子几乎每一小节都需要变化——或是弹性速度,或是色彩,或是与单簧管配合时的微调。在时隔22年重新公开演奏前,我专门留出五六周时间钻研它,就像是从零开始的一部新作品。演了几场后,我才真正掌握它。而每次演奏都是一次冒险,因为乐队部分也很难。它就像一部要求极高的交响曲。
爱乐:它篇幅恢弘,却充满细小动机。有没有您特别喜欢的段落?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埃尔加的创作非常个人化。他用西班牙语题献某位暗慕的女性,就像《谜语变奏曲》中的那样。曲子中有太多细节,但最动人的可能是首乐章中的“银莲花”主题(wind flower theme),以及第二乐章中那种在其他协奏曲中罕见的情感表达。它既有理查·施特劳斯式的宏大合奏——几乎像是帝国风格、殖民风格,你能感受到埃尔加作为爱德华时代公民的国家自豪感;但另一方面,又有如此亲密的感触——用德语说就是innerlich(内在的)。这使得如何与乐团配合是个挑战,尤其是埃尔加动用了一个大编制乐团:有时他们必须突然收敛到弦乐四重奏般的柔和音量。这种从大爆发到极致亲密的转换要持续近50分钟。我感觉它像是小提琴文献中的“拉三”,既有情感深度,又有技术难度。
爱乐:近年来您录制了许多非德奥曲目(德奥的都没得录了!),这是有意的拓展吗?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是的。德奥曲目中我只剩勋伯格的协奏曲没录,但我觉得现在学太晚了,而我又演了太多贝尔格(那是我的三四首保留曲目之一)。大约20年前,我开始演奏那些创作过两首小提琴协奏曲的作曲家的作品:普罗科菲耶夫、席曼诺夫斯基、马蒂努、巴托克、肖斯塔科维奇。现在它们已经录过了。去年我首次尝试了雷斯皮基,接下来准备学习弗兰克·马丁(Frank Martin)的协奏曲——这首曲子原本为施奈德汉(Wolfgang Schneiderhann)创作,但西盖蒂(Josef Szigeti)经常演奏。我还打算学沃尔顿的协奏曲,因为我已经演过埃尔加和布里顿。我真的很喜欢探索小提琴文献。如果总是演奏门德尔松、布鲁赫、贝多芬和勃拉姆斯,就太局限了。当你探索其他曲目后,再回归这些伟大作品时也会带着新的灵感和精神。
匈牙利作曲家贝拉 · 巴托克(站立者)与他的学生乔治·桑多尔的合影(视觉中国 供图)
爱乐:听过您最近的巴托克和马蒂努录音,我很好奇您是否研究过东欧民间音乐?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没有专门研究,但我一直深爱民间音乐。小时候我常和父亲(他是大提琴家)一起演奏德沃夏克。当然,巴托克和匈牙利音乐是另一种语言体系。我从未专门学习,但从小就很爱听巴托克,我认为巴托克是和贝多芬同级别的伟大作曲家。录制他的作品我花了很长时间,第二协奏曲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碰。第一次演奏时我刚过30岁,而选择录制则相当晚——不过我必须说,结果是好的。就像我快60岁才录了巴赫“小无”。有些作品你需要与之共处几十年:苹果成熟后自然从树上掉落。
爱乐:您最近的东欧音乐录音中,弹性速度和音色的处理非常细腻。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在匈牙利语中,重音总是“错位”,他们的音乐某种程度上也如此。我在这方面下了很多功夫。总体来说,巴托克的发声方式不是这样(示范轻压的运弓),而是这样(示范重压的运弓)!我爱我的小提琴(斯特拉迪瓦里),在某种程度上她就是我的声音;但演奏巴托克时,我有时希望自己有一把瓜奈里,能发出这种——不是难听,而是更深沉、更紧咬着的声音,而不仅是那种阿波罗式的美感。巴托克需要一种近乎粗糙、刺耳的音色:他总标注ruvido(粗犷的)。那些重音必须像一个人嗓子有点哑了的效果。
这是我最喜欢的:无论是演奏巴赫、舒曼、巴托克还是德彪西,作为一个艺术家、一个小提琴家,我必须像变色龙一样。我喜欢根据不同的曲目调制我的音色“香氛”,而不是用同一种风格演奏所有作品。老一辈大师,无论是拉莫扎特、勃拉姆斯还是肖斯塔科维奇,你听两个音就知道是奥伊斯特拉赫(David Oistrakh)还是海菲兹(Jascha Heifetz)。当然,对我来说,最伟大的小提琴家是那些老大师,他们是我的偶像;但我想我们时代的优势是,我们会接触到加迪纳、哈农库特等人的诠释,经过思考后调整自己的风格。这是最有趣的。
齐默尔曼与上海交响乐团演出 (摄影:蔡磊磊)
爱乐:您演奏不同作曲家时确实风格差异明显。说到老一辈大师,能否具体说说您受谁影响?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我父亲是大提琴家,但他收藏了大量小提琴黑胶唱片,而不是大提琴的!所以我小时候没听过皮亚蒂戈尔斯基或罗斯特罗波维奇,而是听科冈(Leonid Kogan)、奥伊斯特拉赫、格鲁米欧(Arthur Grumiaux),后来还和米尔斯坦(Nathan Milstein)成了朋友。科冈对我的影响很大,因为我的第一位重要老师瓦列里·格拉多夫教授(Valery Gradow)是他的学生。虽然我只跟他学了两年(10到12岁),但那是关键的岁月——经历了严苛的俄罗斯学派训练,我掌握了攻克技术难点的方法。这绝对是俄罗斯学派的影响。而聆听方面,奥伊斯特拉赫始终是我的偶像,他的音色和温暖无人能及。格鲁米欧对我的莫扎特和巴赫影响很深。米尔斯坦则教会我如何用精妙的结构感塑造作品(我曾多次见到米尔斯坦,甚至用过他的琴几周呢)。
1960年,米凯兰杰利在意大利
约1971年,里赫特在一座喷泉雕塑旁留影
16岁前,我可能已经听遍了所有伟大小提琴家的录音。之后我主要听钢琴家:米凯兰杰利、里赫特、阿格里奇和波利尼是我的偶像——波利尼的乐句塑造对我影响很大,尽管我拉小提琴。这些影响,加上奥伊斯特拉赫、格鲁米欧的音色理念,经过多年我融汇出自己的道路。
指挥方面,年轻时能与巴伦博伊姆、马泽尔、萨瓦利什、梅塔等大师合作是我的荣幸。与他们合作我受益良多——勃拉姆斯的协奏曲能有这么多种演法!
爱乐:我很好奇一点——请原谅,但如今您往往被视为德奥小提琴学派的代表——不过您刚才提到的偶像中没有德奥小提琴家。(确实没有。)您认为自己属于德奥学派吗?您又如何看待“学派”这个概念?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老一辈德奥小提琴家中,阿道夫·布什(Adolf Busch)和格奥尔格·库伦坎普夫(Georg Kulenkampff)都很伟大。但我没听过他们的现场演出,他们的演奏方式或对某些曲目的处理从未影响过我——或许也就布什与塞尔金(Rudolf Serkin)合作的室内乐对我有些影响。实际上,主要是俄罗斯学派影响了我。不过可能因为我从未在俄罗斯生活过,性格也不过于情绪化,再结合我那点克制的德奥性格,所以听起来并不那么俄式,哈哈!格鲁米欧对我的影响也很大。我跟随时间最长的老师克雷伯斯(Hermann Krebbers)则是法比学派,也带点匈牙利传承。
但年轻时我就很有主见,对如何演奏某首作品有自己的想法。记得有次大师课上的糟糕经历——实际上那让我结识了米尔斯坦,因为我说“不,我就要这样演奏”,引发了一场风波……我总是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当然应该听取建议,但我从来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我想我有个“硬脑壳”(Betonkopf)。我甚至不听肯普夫这样的钢琴大师——我听吉列尔斯和里赫特。很奇怪吧?
当然,我也承认富特文格勒和卡拉扬的伟大。富特文格勒的风格与我们现在确实相差太远,但非常震撼:他那种人性力量甚至能穿透单声道录音。卡拉扬早期非常伟大,而后来我更喜欢切利比达克。
关于切利有个有趣的故事。1982年,在我初出茅庐时,我曾为他演奏。他说:“你来跟我合作,明年我们在慕尼黑演勃拉姆斯协奏曲,然后一起巡演。”我就到慕尼黑拉给他听,结果一个半小时后我们还没练到小提琴的主题部分,还在第一页的音阶。他快把我逼疯了——那时我太年轻,承受不了这种挑战。四小时后他说:“我们练了一些,请过几周再来。”但我太害怕了,回去就写信谢绝了他——他当然暴怒。但人生就是这么奇妙:一周后,马泽尔找上了我:“愿意与维也纳爱乐在萨尔茨堡音乐节首演吗?”就这样,我开始了职业生涯。
你看,我从来不喜欢那些试图说教或强加演奏方式的人。我年轻时,那些伟大指挥家——马泽尔、多纳伊、萨瓦利什或海廷克(可能是我最有默契的指挥)——从不纠正我,虽然他们本可以。这点我很喜欢。(大笑)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Harald-Hoffmann │ hänssler)
爱乐:您需要一点个性。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某天我看了一部关于富特文格勒的纪录片,他妻子说:“我仍然认为指挥家也必须主导小提琴协奏曲。”我认为不,指挥家在他的交响曲中可以随心所欲,但在协奏曲中必须与独奏家合作:独奏家演奏这部作品的次数可远多于他!这是我的观点。
爱乐:您的观点很强势。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我六十了,可以这么说了。年轻刚起步时,我也有过妥协。比如巴伦博伊姆总想让我像小提琴家像祖克曼(Pinchas Zukerman)那样拉琴,我就真的模仿祖克曼!甚至学他的莫扎特,那风格上可……我想着这样能再收到邀约,所以我就学祖克曼!现在我可以说了,但当时……(大笑)
爱乐:我听过您两版巴赫协奏曲录音,30多年前与杰弗里·泰特(Jeffrey Tate)的那版……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哦!那都陈芝麻烂谷子了!哈哈!(杨:这我要记下来吗?)当然,请便!
还有个故事:几周前我在德国开车,电台在播放伊萨依《第一奏鸣曲》。我心说:“音准不错,但真无聊。”结果主持人说那是我的录音!
爱乐:相比更新的2017年的录音,泰特版相当……(浪漫)“老派”。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某种程度上还能听出奥伊斯特拉赫的影响。三十年来,我与恩科·帕切(Enco Pace)合作巴赫的小提琴与键盘奏鸣曲时,逐渐靠拢了历史知情演奏(historically informed performance)。后来我的弦乐三重奏演奏《哥德堡变奏曲》时,我们对风格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这塑造了我如今的理解。这也是为什么在录制了三重奏版的《哥德堡变奏曲》以及与柏林巴洛克独奏家乐团(Berliner Baroque soloists)合作的巴赫协奏曲后,我终于决定录制《小提琴无伴奏奏鸣曲与帕蒂塔》。以前我只在返场时拉个别乐章。我很幸运,如果没有居家隔离,我可能永远没时间来完成这个录音。隔离让我终于有时间聚焦“小无”。
爱乐:这份录音对我而言也非常珍贵。我也读到,您此前没学过《b小调帕蒂塔》(BWV 1002)。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直到录音前。CD时代绕不开这个问题:为什么总要录全集?难免有一两首你不太亲近的作品。1002可能是写得最好的一首帕蒂塔,但b小调对小提琴来说是非常不舒服的调性。而且它有八个乐章,每个乐章分成两部分,还要分别重复,等于一共32段。你必须为所有重复段落设计装饰音——工作量巨大!但最后我也深深爱上了1002。现在我很自豪!我觉得六首中最棒的是E大调和b小调帕蒂塔。
爱乐:为什么呢?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E大调常被认为是部小作,但我觉得它清新可人。而b小调里的装饰音——我太爱自己的创新了。在重复段落中,有时我想拉出羽管键琴的效果!也许你喜欢其他组曲,但这是我的感受。
齐默尔曼与上海交响乐团演出 (摄影:蔡磊磊)
爱乐:我确实喜欢您的装饰音——非常独特。您如何看待巴赫演奏中的弹性速度和揉弦?显然您并不回避这些。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我现在尝试以更自然、去浪漫化的方式演奏。当然,我本质上还是个浪漫派小提琴家,你能听出来自演奏勃拉姆斯和贝多芬的传统。巴赫对我来说来得比较晚。对我而言,巴赫最重要的就是自发性(spontaneity)——那种灵感的火花(sparkle)。他的音乐是最伟大也最复杂的——永无止境。
爱乐:在演奏那些库朗特舞曲时,您的装饰音效果确实火花四溅。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是的。d小调和b小调都是要求极高的作品。我喜欢我演奏b小调库朗特的速度,确实火花夺人。当然,你必须处理好复调声部的层次。
爱乐:您如何看待当今的本真演绎?您并非本真演奏家。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我不是本真演奏家,但可能越来越接近。不知道哪天我会不会只用430赫兹演奏……开玩笑的。
不过我确实有点想法。我的很多室内乐伙伴,比如塔梅斯蒂(Antoine Tamestit)或希夫(Heinrich Schiff),都是本真高手。但我总担心换回现代琴弓后音色会不同。就像中提琴——我喜欢拉中提,但拉多了捡起小提琴时会失去精细度。或许几年后我会与古乐团或羽管键琴家合作吧。
齐默尔曼与上海交响乐团演出 (摄影:蔡磊磊)
爱乐:聊聊现代曲目吧。您演奏了许多当代作品,比如利盖蒂和林德贝格(Magnus Lindberg)的协奏曲——后者是题献给您的。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实际上我最喜欢的是布雷特·迪恩(Brett Dean)为我创作的作品。这是一部四个乐章的大作,极具挑战性。我认为它是近来最伟大的当代协奏曲之一(不过它已经35岁了,没那么新)。而利盖蒂协奏曲可能是过去50年最好的两首作品之一,我很荣幸与他合作。
但我总是犹豫是否委约新作。最大的问题是,即使是伟大的在世作曲家,大多也不擅长为小提琴写作。如果他们写得好,又常常配器过重,无论谁演奏都无所谓。很抱歉这么说,但林德贝格就是这种情况。录音时当然可以把小提琴音量调大,但在音乐厅里,我感觉自己像只小老鼠。我到底为什么花20天练习这些奇怪又别扭的段落,然后两支小号就把我盖过去了(模仿小号)?但我非常欣赏马格努斯(林德贝格),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利盖蒂级别的天才。
平彻(Matthias Pintscher)为我创作的《无声》(En Sourdine)非常特别。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完全违背毕生所学的小提琴技法——制造奇怪的噪音,做所有通常被禁止的事。这确实非常刺激(spannend)。在柏林爱乐首演时几乎引发骚乱,虽然没有《春之祭》当年那么糟:观众分成两派,一半人喜欢,另一半想掐死我。
我现在60岁了。你知道巴托克说过:到一定岁数了,你想做的不是“必要的事”,而是“你认为必要的事”。固然我应该支持年轻作曲家,但我总担心又拿到一部听不见自己或缺乏灵感的作品。所以我更愿尝试雷斯皮基和弗兰克·马丁这类作品。
在德国总有这样的问题:如果演奏有旋律性或调性(tonal)的音乐,就会被抨击“这不是音乐”。新作品必须听起来有点“难听”。我必须说,勋伯格已经是这种风格的极限了。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们需要回归更“调性”的音乐——当然,不是电影音乐。
爱乐:但我太爱您的利盖蒂录音了。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我觉得录音平衡不够完美。小提琴应该更突出些,尤其是首乐章那些微光闪烁般的音效中。但总体而言,这是珍贵的回忆。录音是在2001年9月12日完成的,前一天我们本应在阿姆斯特丹音乐厅(Concertgebouw)演出。但世贸中心遭遇恐袭后,演出取消了。当晚我只为观众拉了一些巴赫无伴奏。第二天利盖蒂出现时,我们都处于崩溃状态。就这样,我们在荷兰开始了录音。
齐默尔曼与上海交响乐团演出 (摄影:蔡磊磊)
爱乐:您的演奏颇有“传统美”。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其实利盖蒂想要这样。我问他为什么选我?当然,一方面是我的老师萨什科·加夫里洛夫(Saschko Gawriloff)首演了这部作品,他推荐了我。利盖蒂说:“我听了许多小提琴家,最爱你的音色,所以想请你为新版本录音。”我非常荣幸,而他真是个怪人。
这个故事你可能会感兴趣:那是五年前,我们本应与爱乐乐团和埃萨-佩卡·萨洛宁(Esa-Pekka Salonen)录制。在亨利·伍德大厅(Henry Wood)排练时,利盖蒂第一次听乐团排练。大多数乐手头次见识这部作品,准备不足,排练很不精确,利盖蒂在萨洛宁身后痛苦地蜷成一团抓头发。休息时他对我说:“齐默尔曼,跟我去楼下指挥休息室谈谈。”我为他演示了一些段落,他突然说——他总是这副德行——“齐默尔曼,我能说点难听的吗?有人推荐我听你和隆基奇(Alexander Lonquich)的莫扎特奏鸣曲录音。我买了在家听,(突然咆哮)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说:“哦,好吧。”我们尝试继续工作,五分钟后他又开口:“我还要说点能糟的——我把唱片包好退回唱片店,让他们给我换成格鲁米欧和哈斯姬尔(Clara Haskil)的版本!”
演出后,他已经对乐团很恼火,对我还算满意。记得在节日大厅音乐会结束后,他把我拽进化妆间的厕所,说:“我们不录了。”——这本是索尼(Sony)未完成的利盖蒂全集项目——“我要中止这个项目,另找机会。埃萨-佩卡背叛了我!爱乐乐团背叛了我!全部取消!!!”所以几年后我们改与泰尔德克(Teldec)合作完成了录音。
与他共事的趣事太多了。对我来说,他可能是最有意思、最睿智又最幽默的人。有时他半夜睡不着打电话来,我不在家,我的妻子接起来(她是韩国人),他们竟聊了两小时韩国艺术!但另一方面,他也会很刻薄。有次他打断某人演奏说:“你每天确实都在工作,但今天你拉得像已经在后天的状态。”
爱乐:这些我可要刊出来!那您从利盖蒂那里学到最珍贵的是什么?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我想他永远无法真正享受任何一个音符,因为他对一切都太苛刻,包括他自己。有次我说:“您的歌剧《大恐怖》(Le Grand Macabre)让我震撼。”他却说:“那是平庸之作。”他对精确度的执着近乎偏执。
他告诉我,对他而言最伟大的莫扎特钢琴协奏曲全集是多纳伊(Erno Dohnányi)的录音。我问:“大师,20世纪最棒的小提琴协奏曲是哪部?”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斯特拉文斯基的。“斯特拉文斯基?”“对,因为巴托克太浮夸,贝尔格(作呕声)太浪漫!”突然,他眼睛一亮(压低声音):“但我爱普罗科菲耶夫第二协奏曲——仅限于海菲兹的版本!”
爱乐:您显然也爱斯特拉文斯基!您录过两次。是受利盖蒂启发吗?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不,我的斯特拉文斯基与利盖蒂无关。只是觉得需要重录,因为后来我的解读更富火花,变化更丰富。
爱乐:现在您已逾花甲,(可别提醒我!)这些年您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 毫无疑问,就像生活中的一切,少即是多。我觉得自己变得更“古典”了——也许现在的埃尔加是个例外。我刻意使用大量滑音(Portamenti),试图模仿20世纪初的演奏方式。所以不是那种干净的音色,而是真正浪漫派的风格。
但总的来说,无论是演了40年的老曲目还是新作品,如今我对它们的感受更加强烈。我会投入一切想法,即使这部作品我已演奏了数月。这是永远的事业。
年轻时,我是那种天真纯粹的演奏者。20岁时,你渴望出类拔萃,并享受其中。现在我不确定是否还能同样地享受。但我仍追求深度和本质(essence)——音乐的本质。
爱乐:非常动人。祝您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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