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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3 0
1975 年重庆的一位老农赵炳贵扛着锄头在玉米地里薅草,锄头下去突然撞上硬东西,“当” 的一声脆响。他以为是块石头,蹲下来扒开泥土,没挖多深就看见一截发黑的骨头,骨头上还套着个生锈的铁环。赵炳贵手一软,锄头掉在地上 —— 这是人的骨头!
他定了定神,继续用手刨,很快一副完整的人骨架露了出来。骨架缩成一团,两只手腕被一副铁手铐锁在胸前,看着让人心里发毛。消息传到村里,村长赶紧报了警。当天傍晚,重庆市公安局的警车、法医的勘查车还有研究党史的专家都来了,天黑后大灯把玉米地照得跟白天一样亮,法医戴着手套蹲在地上,用小刷子一点点清理骨头上的泥土。
法医很快有了结论:死者是女性,年纪大概三十岁,头骨左侧有钝器伤痕,颈椎骨节错位,明显是先被砸头再遭勒杀;那副手铐是铆钉钉死的,内径只有 5.3 厘米,是女性专用型号。根据骨头和土壤的情况判断,死者已经埋在这里二十五年了 —— 正好是 1949 年重庆解放前后。歌乐山另一边就是渣滓洞、白公馆,1949 年 11 月 27 日那场大屠杀后,政府清理出 331 具烈士遗骸,可还有些人始终找不到下落。他们找到的这具女遗骨,会不会就是其中一位?
市里连夜成立了 “七・二三” 专案组,从档案、证人、物证三个方向追查。翻遍 1945 到 1950 年的户籍资料,要么烧毁要么丢失;找渣滓洞幸存的老同志辨认,二十五年过去,大家只记得模糊的影子;把手铐图纸送到兵工档案馆,查了半个多月也没找到匹配型号。案子卡住了,直到 1976 年春节前,有人想起了曾在国民党监狱当狱医的徐春生。
徐春生戴着老花镜,把手铐图纸凑到灯光下看了半个钟头,突然指着图纸问:“锁舌旁边是不是有‘U’和‘S’两个小字母?” 专案组的人赶紧用高倍放大镜看实物,果然在铁锈下面找到这两个字母。“这是美制 32 型警用手铐,” 徐春生声音发颤,“当年戴笠从美国弄来两百副,全给了重庆特别庭,专用来铐要犯。我见过一次,戴在一个叫‘杨大小姐’的女同志手上,她真名叫杨汉秀。”
这个名字让在场的党史专家心头一震。杨汉秀可不是普通人,她是四川军阀杨森的亲侄女,1913 年出生在广安杨氏泽庐地主庄园,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她打小就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 母亲要给她缠足,她偷偷把裹脚布剪了;家里安排门当户对的婚事,她以死相逼,说 “皇帝都倒了,还搞包办婚姻”,最后硬是嫁给了穷教员赵志河。1926 年,13 岁的杨汉秀在万县见到朱德,那时朱德在杨森总部工作,常跟杨森讨论救国之道。杨汉秀总躲在门外听,朱德说 “要救中国就得推翻压迫”。
1936 年,家庭教师朱挹清成了她的引路人,给她讲延安的故事,带她认识地下党员。1938 年,丈夫赵志河去世,杨汉秀把一双儿女托付给婆婆,决心去延安。那时候国民党到处设卡,她一路躲躲藏藏,在洛阳被抓进劳动营,凭着机灵逃出来,走了十个月,直到 1940 年才在五台山见到朱德。“朱伯伯,我要跟您革命到底!” 她当场要求改名,从此 “吴铭” 这个名字,出现在延安中国女子大学和鲁艺美术系的学员名单里。
在延安,杨汉秀经历过审查,是朱德亲自去解释:“人家抛弃荣华富贵来革命,你们怎能随便怀疑?” 后来周恩来亲自批准她入党,还鼓励她:“你的身份是特殊的武器。”1946 年,组织派她回四川,利用 “杨大小姐” 的身份做统战工作。她住进杨森的公馆,表面上是军阀侄女,暗地里却搜集军事情报 —— 以写生为名画下国民党军队部署图,把自己名下三千挑田产卖掉换枪支弹药,偷偷送到华蓥山游击队。
1948 年,杨汉秀被特务逮捕,关在渣滓洞。狱友左绍英有个女儿寄养在地下党员家里,她记在心上,1949 年保外就医后,专门找到那个孩子,托付给农民李自才照顾。可她没顾上自己的安危,1949 年 9 月,重庆朝天门失火,国民党说是共产党干的,杨汉秀在杨森公馆当众揭穿:“这是希特勒国会纵火案的重演!”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杨森。1949 年 11 月 23 日凌晨,几个特务冲进杨汉秀的房间,用那副美制手铐铐住她,塞进汽车。在歌乐山金刚坡的废弃碉堡前,他们用绳子勒死了她,草草埋在碉堡底下。那时候,离重庆解放只有四天。
徐春生的证词打开了突破口。专案组找到 1952 年肃特运动的记录,特务张明选临死前交代,曾参与杀害杨森的亲戚,埋在 “金刚坡废碉堡下”;公安部从手铐铆钉缝里提取到 AB 型血,跟延安档案里杨汉秀(吴铭)的血型完全一致;北京专家做颅像重合,把杨汉秀生前照片跟头骨重叠,特征高度吻合。
1977 年 7 月,四川省委和重庆市委向中央申请追认杨汉秀为革命烈士,很快得到批准。1980 年 11 月 25 日,歌乐山烈士陵园举行了一场迟到三十一年的葬礼,覆盖着党旗的灵柩缓缓放入墓穴,墓碑上刻着 “杨汉秀烈士之墓(1913—1949)”。那副锈迹斑斑的美制 32 型手铐,后来被送进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玻璃展柜里,它静静躺在射灯下,手铐上的 “U”“S” 字母虽模糊,却像在无声诉说着那段不能忘却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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