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黑 | 我在2025年读到的五本好书

排行榜 2025年12月26日 16:29 1 admin

《地中海四千年》，[英] 大卫·阿布拉菲亚主编，刘岩译，徐家玲校，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5年3月

在一本书内讲述地中海四千年的历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本书做得很好。我觉得最精彩的部分是作者点缀在叙事之间的评语，颇能引人遐想，如强调地中海很小——正因其小，文明才能迅速传播与互动，孕育了欧洲。设想一下吧，如果地中海的大小是现在的十倍，或者反过来，没有地中海，会是什么后果。显然，海起阻隔作用，避免大陆文明的同质化，小又使这种阻隔不至于隔绝，真是造物的绝妙一手。本书的装帧极为考究，令人爱不释手，图片华丽，即使不读文字，看图也赏心悦目——有一天吃好蟹，正好翻到书中伊特鲁里亚水杯上的螃蟹照片，莫名被击中，愉快了一个下午，这或许就是图像的力量吧。

《维纳斯与阿佛洛狄忒：一个女神的历史》，[英]贝塔妮·休斯著，万博译，译林出版社2025年3月

爱与美之神阿佛洛狄忒（维纳斯）诞生于地中海的塞浦路斯，借着这个由头紧接上书看了这本。本书装帧之考究、图片之华丽，不负美神之名，绝对物超所值。在我看来，女神的本质并非生殖崇拜，否则大可祭祀主妇，不必尊奉少女。女神的力量是“魅”，一种只属于女性的吸引力，在远古时代，这是暴力以外唯一能够让部落男性服帖的力量，因其诉诸心灵与感觉，所以比暴力更加强大而持久，宗教和诗歌皆源于此。让天下英雄奋起而战的海伦正是这一力量的绝佳注脚。从这个意义上说，“好色”与“崇拜”非但没有矛盾，而且是一体两面，正如爱神也是美神。

《论美国：美国外交及外交政策史》，[美]罗伯特·佐利克著，余乐译，中信出版集团2025年3月

作者担任过副国务卿等要职，从政经验丰富，非纸上谈兵的学者可比。书中颇有精论，如谈到约翰逊“实用主义”政策引起的严重后果——一种在美国流行的看法认为通过强大的武力能够斩断乱麻，赢取民心，彻底解决政治问题，并视之为“实用主义”，其实这恰恰是企图一劳永逸的理想主义。美国民众喜欢“一揽子”“一枪头”的爽快感，和他们喜欢梭哈暴富的故事一样，罔顾风险，不切实际，政治家如果随之起舞，大概率会付出惨重代价，约翰逊发动的越战就是前车之鉴。真正的“实用主义”是随机应变、对症下药，给问题划出边界，尽量避免影响全局的动作。这是太平治世应有的政见，也是古人所谓“甘草之方”，只是在这个日渐动荡的世界，不知是否还能奏效？

《发明“西方”》，[英]纳奥兹·麦克·斯威尼著，郑昕远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25年6月

打破单一、凝固的“西方”观念，揭示其构造，还原其本相，是已流行多年的史学潮流。本书是其中的佼佼者，胜在眼界开阔，例证贴切，如通过阿拉伯大哲肯迪和巴格达的智慧宫，说明伊斯兰世界比起中世纪欧洲继承了更多古希腊遗产。此书配图亦考究而丰富，值得收藏，不过我对此类著作（并非专指这本）的内容仍有些许疑惑。有时人们相信某事，不是因为它是真的，而是因为它有用。举个例子，为什么大家会相信货币？难道人们真的认为这些绿油油或红艳艳的纸片有这么大的价值？答案当然是因为相信它有用，否则人们只能实物交易。打碎西方文明的固有观念，当然是好的，但下一步呢？套用佛教的话，“破相”“显性”后如何“起用”？这个问题或许也值得思考。

《中国古代等级制度》，葛承雍著，陕西人民出版社2025年5月

本书梳理了中国古代的等级制度，功底扎实，立论平实，配图也赏心悦目，是值得一看的好书。人人生而平等，这是早已深入人心的观念。提到种姓制度痛心疾首，看到法国大革命欢呼叫好，都代表了人们朴素的正义感。不过有一点似乎也应注意——等级制度一定是出于强制的，禁止商人衣丝乘车是等级制度，但商人把房子造得气派点不是。打个现代的比方，坐在经济舱里看到头等舱乘客不爽，然后呼吁取消头等舱，你可以说是一种希望财富平等的朴素正义感，但和反对等级制度无关。经常看到有人将两者混淆，特此提醒。

程羽黑

责编刘小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