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景点排名文章正文

赖昌星入狱后还在感慨:如果不是二哥出事了,你们还有谁敢动我?

景点排名 2025年10月13日 18:01 1 cc

当最后一根烟在指尖燃尽,烫得我一哆嗦时,我才从长久的失神中惊醒。

窗外是陌生的街景,铁窗栏杆把天空切割成一块块灰色的豆腐。在这里,时间好像是凝固的,只有墙上那道被阳光一寸寸挪动的光痕,提醒我生命还在流逝。

整整三年了。从众星捧月到阶下之囚,我花了十年的时间盖起一座高楼,而它的崩塌,只用了一个晚上。

有时候在夜里,我会翻来覆去地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最后想来想去,只能苦笑着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如果不是高哥出事,就凭他们,谁敢动我陈广发一根汗毛?”

这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让我在无边的悔恨和屈辱中,找到了一丝聊以自慰的借口。

但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倒带,回到那个改变我一生的雨天。那时候,我还是个骑着破三轮,在城里各个工地间倒腾沙子水泥的小包工头,而我口中的“高哥”,还只是建设局里一个不起眼的主任。

一切,都是从那碗滚烫的羊汤开始的。

第1章 一碗羊汤里的乾坤

十五年前的滨城,夏天总是又湿又长。一场暴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工地的彩钢板上,噼里啪啦,吵得人心烦。我叫陈广发,那年二十八,浑身被浇得像只落汤鸡,正蹲在工地门口的屋檐下,一口接一口地抽着五块钱一包的黄红梅。

烟是湿的,点了几次才燃起一豆火星,吸一口,满嘴都是苦涩的烟油味。

我心里比这烟味还苦。城东“滨湖一号”的楼盘,我接了其中两栋楼的防水和外墙保温工程,活儿干得漂亮,可开发商的尾款拖了快半年,一分钱没给。手底下几十号兄弟等着吃饭,材料商的催款电话一天能打八十个,我焦头烂额,嘴上起了燎泡。

这笔款要是要不回来,我陈广发就得从滨城建筑圈里彻底消失,还得背一身债。

雨小了些,我把烟头扔进积水里,听见“呲”的一声,仿佛是我心里那点希望也跟着灭了。我跨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三る,准备再去开发商那边磨一磨。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6悄无声息地停在我旁边,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沉稳又略带威严的脸。

“广发?”

我愣了一下,才认出车里的人。高建军,我老婆王秀莲的远房表哥,在市建设局当个不大不小的科室主任。我们见过几面,都是在亲戚的酒席上,点头之交,算不上熟。

“高哥?”我赶紧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手在满是泥浆的裤子上搓了搓,才敢伸过去。

高建军没跟我握手,而是推开车门下了车,一股淡淡的烟草和皮革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比我大七八岁,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裤线笔挺,和我这副落魄样子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下这么大雨,还在外面跑?”他看了看我的三轮车,又看了看我湿透的衣服,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办法,高哥,混口饭吃。”

“吃饭了没?”他问。

我摇摇头。从早上到现在,我就喝了几口凉水。

“走,上车。前面有家羊汤馆,天冷,喝碗热的暖暖身子。”他语气平淡,却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水,怕弄脏了他的车。

高建军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笑了笑:“没事,上来吧。正好跟你聊聊。”

那是我第一次坐这么好的车。车里很安静,只有雨刷器规律地摆动。我局促地坐在副驾驶,屁股只敢沾着座椅的一半。高建军没多说话,只是偶尔问我一些工上的事,比如现在主要做什么,手下有多少人。

羊汤馆不大,但很干净。热气腾腾的白雾弥漫在小店里,驱散了雨天的寒意。高建民点了两碗羊杂汤,四个烧饼,还有一碟花生米。

“秀莲前两天给我打过电话,”高建军一边用筷子搅着碗里的汤,一边不紧不慢地说,“说你最近遇到点难处。”

我心里一热,原来是媳妇背地里去求了人。我这人好面子,从不肯跟亲戚张嘴,没想到秀莲……

“高哥,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端起碗猛喝了一口汤,滚烫的汤水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眼睛也跟着热了起来。

“滨湖一号那个盘,我知道。”高建军夹了一筷子羊杂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开发商是宏远地产,老板叫李宏。这个人,手脚不太干净,资金链一直很紧张。你们这种小承包商的钱,他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

我听得心里一沉,他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这钱是真的不好要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放下筷子,看着我,“也不是完全没办。”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公司想在南区拿块地,搞二期开发。这事儿,正好归我们科里走流程。我这两天会找个由头,把他们的申报材料压一压。”高建军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却听得心惊肉跳。我只是个小包工头,这种神仙打架的事,听着都觉得遥远。

“高哥,这……这会不会给您添麻烦?”我紧张地问。

高建军笑了,那是一种成年人洞悉一切的笑容。“广发,你记住。在这个社会上,人跟人之间就是你来我往,互相麻烦。你不麻烦人,人也不会麻烦你,那你就什么事也办不成。”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中华烟,递给我一根。我受宠若惊地接过来,他亲自给我点上。

“你是个实在人,活儿干得也漂亮,秀莲跟我夸过你好几次。做生意,讲究个信誉,但光有信誉不行,还得有朋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我帮你这次,不是因为秀莲,是我觉得你这人,能处。”

那碗羊汤,我喝得大汗淋漓。高建军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跟我聊了聊家常。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了我心里。

三天后,我的手机响了。是宏远地产的李总亲自打来的,电话里客气得不得了,说财务那边出了点疏忽,让我的款子一直没结,他已经狠狠批评了下面的人,让我马上去公司拿支票。

我捏着那张五十多万的现金支票,手都在抖。这笔钱,在当时的我看来,就是一笔巨款,是我的救命钱。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高建军。

我取了两万块钱现金,用报纸包好,又买了最好的烟酒,开车——我特意租了辆桑塔纳——去了高建军家。

开门的是他妻子,也就是秀莲的表嫂。她很客气地让我进去,高建军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我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然后把那个报纸包悄悄往他身边推了推。

“高哥,事儿……办成了。太感谢您了,这点小意思,您给孩子买点东西。”

高建军的目光从报纸上移开,落在了那个鼓鼓囊囊的报纸包上。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广发,你这是干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嫌少。

“高哥,我……”

“把东西拿回去。”他的声音不大,但很严厉,“我帮你,是看你人不错,是亲戚。你要是拿这个来,就是打我的脸,以后咱们这亲戚也别走了。”

我当时就懵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一些:“钱,你自己留着用。刚起步,用钱的地方多。以后把公司好好做,别再让人家这么拿捏。我这儿,你常来走动走动就行,陪我喝喝茶,下下棋。”

我几乎是“逃”出高建军家的。坐在车里,我半天没缓过神来。我见过太多为了几百块钱回扣就点头哈腰的人,也见过太多收了钱不办事的主儿。像高建军这样,手握实权,却分文不取,只是轻描淡写地帮你办成一件天大的事,我第一次见。

那一刻,我对他除了感激,更多了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

我意识到,我抱上了一棵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树。我暗暗发誓,这辈子,我陈广发就认高建军这个哥。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从那天起,我成了高建军家的常客。我不再提钱,只是隔三差五地拎点水果,或者他老家爱吃的特产过去。陪他下棋,听他聊单位里的事,聊滨城未来的发展规划。

他说的很多话,我都听不太懂,但我都用心记下来。我发现,他总能从一些看似无关的新闻里,嗅到商机。他说城西要建高新区,我就砸锅卖铁,贷款在那边囤了几块小地皮;他说旧城改造是未来的趋势,我就开始研究老楼加装电梯和外墙翻新的业务。

我的生意,就像坐上了火箭。短短几年,我的“广发建筑”从一个三轮车游击队,变成了在滨城小有名气的建筑公司。我换了车,从桑塔纳到帕萨特,再到奔驰S级。我们家也从筒子楼,搬进了市中心的大平层。

所有人都说我陈广发有本事,有眼光。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哪有什么眼光,我所有的眼光,都源自高建军饭后闲聊时,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那几句话。

他成了我人生的灯塔,是我心里不可动摇的“二哥”。有他在,我觉得滨城这片天,塌不下来。

第2章 高楼之上

随着公司越做越大,围绕在我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酒局、饭局,应接不暇。每个人见到我,都一口一个“陈总”,热情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我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看重的不是我陈广发,而是我背后那个隐约的身影——高建军。这几年,他仕途顺遂,已经从科室主任升到了建设局的副局长,分管着全市最重要的工程审批和规划。

在滨城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高建军三个字,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而我,陈广发,就是这块招牌最得力的代言人。

我开始变得有些飘飘然。我享受那种前呼后拥的感觉,享受别人在我面前小心翼翼、赔着笑脸的样子。我开始相信,只要有高哥在,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有一次,我看中了市中心一块黄金地皮的开发项目。这个项目竞争异常激烈,好几家省里的大公司都盯着。论实力,我的广发建筑跟他们比,就像是小舢板对着航空母舰。

公司开会,所有高管都劝我放弃,说这是以卵击石,别最后项目没拿到,还把公司的老本都赔进去。

我当场就把桌子拍了:“你们懂什么!在滨城做生意,靠的是钱吗?靠的是关系!是人脉!”

会后,我直接去了高建军的办公室。那时候,他见我基本不用预约。我把项目计划书往他桌上一放,开门见山:“哥,这个项目,我想拿。”

高建军扶了扶眼镜,仔细地翻看了计划书。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心里都有些发毛。

“广发,这个项目水太深,牵扯的面也广。你的公司底子薄,硬要去碰,怕是要吃亏。”他抬起头,眼神很严肃。

“哥,我不怕。只要您点头,我就有信心。”我梗着脖子说,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或者说,是傲慢。

高建军看着我,叹了口气:“你啊,这几年顺风顺水,性子越来越急了。记住,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自己。”

他虽然这么说,但最终还是点了头。他说:“既然你铁了心,我就帮你问问。但是,你自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尤其是资金,千万不能出问题。”

我满口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我觉得他太谨慎了。在我看来,只要他开了口,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果然,没过多久,招标的形势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几家实力雄厚的竞争对手,有的因为“资质审核”问题被卡住,有的则干脆主动退出了。最后,只剩下我和另外一家本地公司。

最后的评审会上,我的方案其实并不占优势,但最终,我还是以微弱的优势中标了。

消息传来的那天,我包下了滨城最高档的酒店,大宴宾客。酒席上,我喝得酩酊大醉,搂着一个前来敬酒的部门领导的肩膀,大着舌头说:“在滨城,就没有我陈广发办不成的事!”

那人满脸堆笑,连声附和:“是是是,陈总您是咱们滨城的财神爷,您跺跺脚,滨城的地都得抖三抖。”

我听着这些奉承,感觉自己真的成了这座城市的主宰。

高建军没有来我的庆功宴。他后来打电话给我,声音有些疲惫:“广发,项目拿下来了,是好事。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低调,要谨慎。把眼睛放亮点,别让人抓着把柄。”

我当时喝得正高兴,嘴上连连答应,心里却觉得他小题大做了。抓把柄?谁敢抓我的把柄?

我的狂妄,在那个时候已经到了顶点。我开始插手一些我本不该碰的领域,比如高利贷,比如帮人“平事”。因为我知道,无论我捅了多大的娄子,最后总有高建军帮我兜着。

有一次,我的一个远房侄子酒驾撞了人,情节很严重。对方家属不依不饶,要求严惩。我一个电话打过去,没过两天,事情就从刑事变成了民事,赔了点钱就私了了。

我老婆王秀莲知道后,跟我大吵了一架。

“陈广发,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以为高哥能保你一辈子吗?你这是在害他!”她气得浑身发抖。

“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我把手一挥,不耐烦地说,“我跟高哥是什么关系?是过命的交情!我做这些,也是为了这个家!你以为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都是大风刮来的?”

“我宁可回筒子楼住,也不想整天提心吊胆!”秀莲的眼泪流了下来,“广发,你收手吧,我们安安稳稳过日子,行不行?”

“妇人之见!”我摔门而出。

赖昌星入狱后还在感慨:如果不是二哥出事了,你们还有谁敢动我?

我觉得秀elen不可理喻。她不懂,在男人世界里,权力和金钱才是硬通货。所谓的安稳,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我依然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我开始觉得,高建军的谨慎是多余的,甚至是过时的。他就像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而我,是树上最活跃的藤蔓,我借助他的力量,甚至比他伸得更远,看得更高。

我忘了,藤蔓之所以能攀上高处,是因为有树的支撑。如果树倒了,藤蔓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那段时间,我很少再去高建军家陪他下棋了。我觉得那太浪费时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重要的局要赶。偶尔他打电话叫我过去,我也总是以“忙”为借口推脱。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他办公室。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两鬓添了白发,眼袋也重了。

他给我泡了杯茶,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广发,最近外面风声很紧,省里派了巡视组下来。你手头上那些不干净的业务,赶紧停掉,账目处理好。这段时间,安分一点。”

我心里一凛,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这种巡视,每年都有,不过是走个过场。

“哥,我知道了。您放心,我做事有分寸。”我敷衍道。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失望,又像是担忧。

“你没有分寸。”他一针见血地说,“你已经被这些年的顺利冲昏了头脑。广发,记住我今天的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把你捧上天的人,也能把你摔下地狱。”

我当时觉得他的话危言耸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年纪大了,胆子也变小了。

我不知道,那是我听到的最后一次忠告。

第3章 风中的回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

高建军的警告,我并没有放在心上。那时的我,正沉浸在拿下黄金地块项目后的巨大成功里。公司的股价一路飙升,银行排着队要给我贷款,各种合作意向书像雪片一样飞来。我陈广发,俨然成了滨城商界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我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各种财经杂志和本地新闻上,对着镜头侃侃而谈我的“成功学”。我说,成功靠的是胆识,是魄力,是抓住机遇的眼光。我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白手起家的励志典型,绝口不提高建军的名字。

不是我忘恩负

义,而是在我当时的认知里,我和高建军已经是一种深度捆绑。他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我的成功也是他布局的一部分。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同体。我越是风光,他的地位就越是稳固。

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幼稚可笑的想法。我把他当成了我的保护伞,却没想过,我的张扬和高调,可能会把这把伞戳出无数个窟窿,最终让暴雨淋到我们两个人身上。

第一个不祥的预兆,来自一个电话。

电话是市规划局的一个处长打来的,以前跟我称兄道弟,三天两头约我喝酒。这次,他的声音却异常客套和疏远。

“陈总啊,关于您那个中心地块的项目,有几个技术参数需要重新审核,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派人来局里对接一下?”

我当时正在一个酒局上,随口说道:“老张,多大点事儿,你给我弄好就行了。改天请你喝酒。”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声干笑:“呵呵,陈总,这次不一样。省里的巡视组盯着呢,一切都得按规矩来。您还是尽快派人来吧,不然耽误了工期,我们可担不起责任。”

说完,他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捏着手机,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以前这种小事,老张他们都是抢着帮我办,生怕我有一点不满意。今天这“按规矩来”的腔调,让我觉得有些刺耳。

酒局上的其他人也看出了我的脸色不对,一个平日里跟我走得很近的银行行长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陈总,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摆摆手,强作镇定,“规划局那边有点小麻烦。”

那行长眼神闪烁了一下,端起酒杯,岔开了话题。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税务局突然通知要对我们公司进行年度例行检查之外的“专项税务稽查”,消防部门对我们正在施工的几个工地开出了整改通知单,连环保局都说我们工地的扬尘超标,要罚款。

这些事情,单拎出来都不是大事,但集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爆发,就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苍蝇,嗡嗡地围了上来,让人心烦意乱。

我试图去找那些往日里和我勾肩搭背的“朋友们”帮忙,但他们的态度出奇地一致。电话要么不接,要么接了就说自己正在开会,或者在外地出差。曾经热络的微信群,也变得一片死寂。

我这才意识到,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要严重。

我开车去了建设局,想找高建军问个究竟。然而,他的秘书却告诉我,高局长去省里开会了,一个星期后才回来。

我站在他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门口,那扇我曾经可以随意推开的门,此刻却紧紧关闭着,门上“副局长”的牌子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冰冷而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

回到公司,王秀莲给我打了电话,声音带着哭腔。

“广发,你快回家一趟!家里……家里来人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疯了似的往家赶。推开家门,客厅里坐着几个穿着制服的陌生男人,正在跟秀莲说着什么。秀莲脸色苍白,看到我回来,像是看到了救星。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向我出示了证件。

“陈广发先生是吧?我们是省纪委监委的工作人员,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反驳:“你们凭什么带我走?你们有证据吗?”

“我们只是请你协助调查。”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说,“希望你配合。”

我被他们带走了。坐在那辆奔赴未知的车里,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我曾经以为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城市,此刻却显得如此巨大而冷漠。

我终于想起了高建军的警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把你捧上天的人,也能把你摔下地狱。”

原来,他早就预见到了今天。只是我,被欲望蒙蔽了双眼,把他的金玉良言当成了耳旁风。

风声,原来早就响起了,只是我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假装听不见。

第4章 多米诺骨牌

我被带到了一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宾馆。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用厚厚的窗帘遮蔽着,二十四小时亮着灯,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两个工作人员轮流看守我,态度不冷不热,但行动绝对自由。我不能看电视,不能用手机,不能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例行的问话。我反复告诉自己要镇定,高哥还在,他不会不管我。只要我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等他回来,一切都会解决。

审问我的人很年轻,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他没有大声呵斥,也没有拍桌子,只是不厌其烦地问我一些关于公司业务、项目招投标流程的问题。

“陈总,我们来聊聊滨湖一号的项目吧。当时宏远地产拖欠了你五十多万的工程款,后来是怎么在三天之内就结清的?”

“陈总,市中心黄金地块的项目,你的公司在资质和资金上都不占优势,最后是怎么中标的?有没有人给你提供过帮助?”

“陈总,你侄子陈浩酒驾肇事逃逸,案子最后为什么没有进入司法程序?”

他们问的每一件事,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我光鲜的外衣,指向我最隐秘的要害。而每一个要害,都连接着同一个人——高建军。

我守着最后的底线,对所有问题都用“不清楚”、“不记得”、“是正常的商业运作”来搪塞。

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似乎很有耐心,他也不逼我,只是每天重复着同样的问题,然后把我的回答记录下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我的心理防线开始动摇。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环境里,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我开始疯狂地想念我的妻子和儿子,想念外面自由的空气。我心里唯一的支撑,就是对高建军的信任。我相信他正在外面为我奔走,动用他所有的关系来救我。

第四天早上,审问我的人换了。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但他身边多了一个人,就是那天带我走的那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没有坐下,他只是站在我面前,递给我一份报纸。

是一份当天的《滨城日报》,头版头条,一个加粗的黑体标题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市建设局一副局长高某某,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下面配了一张高建军的照片,是我没见过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他,面容憔悴,眼神黯淡。

轰的一声,我感觉我脑子里的某根弦,彻底断了。

我像疯了一样抢过报纸,把那段文字翻来覆去地看,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我却完全无法理解。

高哥……出事了?

怎么可能?他是那么谨慎,那么滴水不漏的一个人。他怎么会出事?

“不可能!这是假的!你们骗我!”我歇斯底里地吼道,把报纸撕得粉碎。

中年男人静静地看着我发泄,等我吼累了,瘫坐在椅子上,他才缓缓开口:“陈广发,你的靠山倒了。现在,没人能保得住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和高建军之间大量的利益输送证据。包括你通过他承揽工程,为他代持股份,甚至为他的家人在海外购置资产。你给他的每一笔钱,我们都查得清清楚楚。”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主动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彻底捅破了我最后的幻想。

我终于明白,他们先动我,不是因为我有多重要,而是因为我就是那块多米诺骨牌。我倒了,就能引发一连串的崩塌,最终的目标,是高建军。

而我,那个自以为是的陈广发,从始至终,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我的心理防线,在看到报纸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崩溃了。我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不是去省里开会了。他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早,就已经失去了自由。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他时,他那忧心忡忡的眼神和语重心长的告诫。我想起他让我处理干净公司的账目,让我安分一点。

他不是在危言耸听,他是在向我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他可能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想让我这颗和他捆绑最深的棋子,能够提前脱身,保全自己。

可是我,愚蠢的我,狂妄的我,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我甚至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已经羽翼丰满,可以独当一面。

是我,亲手把我们两个人都推向了深渊。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我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声音沙哑地问:“我如果……都交代了,我妻子和孩子,会怎么样?”

他推了推眼镜,说:“法律是公正的。只要他们没有参与你的违法活动,就不会受到牵连。你的态度,决定了你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以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身份,回到他们身边。”

我闭上了眼睛。

两行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第5章 树倒猢狲散

我的交代,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以我和高建军为中心,一张盘根错节、遍布滨城政商两界的关系网被彻底揭开。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滨城经历了一场官场和商界的大地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纪委的通报里,一个又一个往日里风光无限的人物落马。

赖昌星入狱后还在感慨:如果不是二哥出事了,你们还有谁敢动我?

我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加上主动退还了所有非法所得,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宣判那天,我在法庭上看到了王秀莲。她瘦了好多,眼睛红肿,但她没有哭。她只是远远地看着我,眼神里有心疼,有失望,但没有怨恨。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毁了她安稳的生活,毁了我们这个家。

入狱后的日子,是漫长而灰暗的。我从一个前呼后拥的“陈总”,变成了一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的囚犯。巨大的落差,一度让我精神崩溃。

我每天都在重复着机械的劳动,思想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我一遍遍地复盘我这前半生,试图找出自己失败的根源。

我想起了那碗羊汤,想起了高建军的提携之恩。没有他,我可能一辈子都是那个在工地上滚得满身泥浆的小包工头。他给了我一个起飞的平台,给了我常人难以企及的机会。

可我又是怎么回报他的?

我利用他的权力,为自己攫取了巨大的利益。我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飞扬跋扈,树敌无数。我把他当成了我予取予求的工具,却从未真正关心过他的处境和压力。

我的张扬,我的贪婪,我的不知收敛,就像一根根绳索,把他和我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最终一起坠入了深渊。如果我能早点听他的劝告,低调做人,踏实做事,也许我们都不会是今天这个结局。

是我害了他。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内心。

秀莲每个月都会来看我。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们用电话交谈。她从来不责备我,只是告诉我家里一切都好,儿子学习很努力,让我安心改造,好好照顾自己。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难受。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她:“公司……怎么样了?”

秀莲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没了。银行收走了,项目也都被人接手了。家里的房子、车子,也都卖了,用来还债和退赔。我现在带着孩子,搬回咱们以前住的那个老小区了。”

我心里一痛,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些……以前的朋友呢?有没有人帮帮你?”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秀莲苦笑了一下:“你出事以后,那些人的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有的人,在街上看见我,都绕着道走。只有一个,还记得我们。”

“谁?”

“你还记得张胖子吗?以前跟你一起在工地上干活的那个。”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憨厚的笑脸。张胖生,我最早的合伙人之一,后来因为觉得我做事太冒险,就自己单干了。

“他前两天来家里看我们,送了些米和油,还塞给我两千块钱,说是……借给我的,让我别嫌少。他说,你以前在他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他。”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在我最风光的时候,围在我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称兄道弟,恨不得为我两肋插刀。可当我一无所有,他们却避我如蛇蝎。

反而是那个我早已淡忘,甚至曾被我嘲笑过“没出息”的老伙计,在我家最落魄的时候,送来了最朴素的关怀。

这世上的人情冷暖,真是比戏剧还要讽刺。

秀莲看着我,眼神温柔而坚定:“广发,钱没了,我们可以再挣。家没了,我们可以再建。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你好好改造,我跟儿子,等你回家。”

挂掉电话,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不是那些豪宅名车,不是那些虚假的奉承和簇拥,而是我身后这个无论我贫穷还是富贵,无论我风光还是落魄,都始终不离不弃的女人。

第6章 最后的晚宴

时间在规律的劳动和深刻的反省中,过得似乎没有那么慢了。因为表现良好,我获得了两次减刑的机会。

四年后,我提前出狱了。

走出那扇沉重铁门,刺眼的阳光让我一时间睁不开眼。我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看着马路上穿梭的车流和行人,恍如隔世。

秀莲和儿子陈默来接我。她老了一些,眼角有了细纹,但笑容依然温暖。儿子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比我还高,看到我,有些拘谨,生疏地叫了一声“爸”。

我们没有回家,秀莲说,有个地方,我们必须先去。

车子开到了市郊的公墓。

我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墓园深处,我看到了一块崭新的墓碑。照片上,是一个我无比熟悉的面孔——高建军。

他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五十二岁。

秀莲告诉我,高建军被判了十五年。入狱第二年,突发心肌梗塞,没抢救过来。

我站在墓碑前,久久无言。照片上的他,依然是我记忆中那个沉稳、儒雅的样子。我仿佛还能看到他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泡茶一边跟我分析滨城未来发展的样子;仿佛还能听到他在棋盘前,教诲我“做人要像下棋,看一步,想三步”的样子。

我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哥,我对不起你。”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这一句话。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是我,把这位曾经如兄如父的引路人,一步步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份罪孽,将伴随我一生。

离开墓园,我们回了家。是那个我起家时住的老小区,两室一厅,狭小但被秀莲收拾得一尘不染。阳台上,还养着几盆我以前最喜欢的君子兰。

赖昌星入狱后还在感慨:如果不是二哥出事了,你们还有谁敢动我?

晚饭很简单,四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秀莲的手艺没变,还是那么好。

饭桌上,儿子显得很沉默。我知道,我缺席了他成长中最重要的四年,这份隔阂,需要时间来弥补。

“爸,”陈默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听同学说,你以前……很厉害,是咱们市有名的大老板。”

我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秀莲瞪了儿子一眼:“吃饭,别乱说话。”

我却拦住了她,看着儿子那双清澈又带着好奇的眼睛,我决定不再逃避。

“是,爸爸以前是开过公司,挣了点钱。”我放下筷子,平静地说,“但爸爸犯了错误。爸爸太相信走捷径了,总想着依靠别人,而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结果,路越走越歪,最后摔了个大跟头,还连累了很多人。”

我看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默默,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你永远的靠山。能让你站得直、走得远的,只有你自己学到的知识,掌握的本领,还有正直的人品。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一晚,我和秀莲聊了很久。聊这四年的艰辛,聊未来的打算。

秀莲告诉我,她现在在一家超市做收银员,工资不高,但很稳定。她说,张胖子,就是我那个老伙计,现在生意做得不错,开了好几家连锁建材店。他听说我出来了,想请我过去帮忙,从库管做起。

我沉默了。从一个发号施令的老总,到一个管仓库的库管,这落差,不可谓不大。

秀莲握住我的手:“广发,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但是,我们得生活。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只要我们肯干,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看着她眼中信任的光,我心里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也烟消云散了。

“好,”我点点头,“我去。”

第7章 尘埃落定

我最终还是去了张胖子的建材店。

再见到张胖子,他比以前更胖了,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没有丝毫的轻视和怜悯,只是像老朋友一样,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广发,欢迎回来。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

他没有让我去当库管,而是让我负责市场开拓。他说:“你脑子活,看问题比我远。这块业务,交给你,我放心。”

我拒绝了。我说:“胖子,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就从最基础的干起。我得先把自己这几年欠下的踏实,一点点补回来。”

最终,我成了一名销售员,每天骑着电动车,穿梭在滨城大大小小的工地上。

一开始,很不适应。很多工地的老板,以前都是跟在我屁股后面“陈总长、陈总短”的人。现在,我得反过来给他们递烟,赔着笑脸推销我的产品。

有的人会假装不认识我,有的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甚至有人会当面奚落我。

“哟,这不是陈总吗?怎么亲自跑起业务来了?你那大奔呢?换成这小电驴了?”

每当这时,我心里都像被针扎一样。但我都忍了。我告诉自己,这是我应得的,是我为过去的狂妄付出的代价。

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陈总”,我只是一个需要养家糊口的普通男人,陈广发。

我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和面子,凭着我对建筑行业的了解和过去积累的人脉(那些真正靠信誉建立起来的),我的业绩竟然慢慢做了起来。我不再靠关系,而是靠产品的质量、服务的周到和价格的公道去赢得客户。

这种脚踏实地挣来的每一分钱,都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心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儿子的关系也渐渐融洽起来。我会去参加他的家长会,会陪他打篮球。他开始愿意跟我分享学校里的趣事,甚至会向我请教一些人生的困惑。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陪着秀莲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的路上,我们路过一家羊汤馆,还是当年高建军带我去的那家。

我停下脚步,对秀莲说:“我们进去喝碗汤吧。”

店还是那个店,老板也还是那个老板。热气腾腾的羊汤端上来,香气扑鼻。

我喝了一口,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只是,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当年的那碗汤,喝出的是野心,是欲望,是攀上高枝的窃喜。而今天的这碗汤,喝出的,是温暖,是平淡,是历经沧桑后的安宁。

我看着窗外,滨城这几年发展得很快,到处都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其中有几栋,还是我当年亲手盖起来的。它们依然矗立在那里,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我那段荒唐的过去。

我忽然想起在狱中时,我常常在夜里反复咀嚼的那句话。

“如果不是高哥出事了,你们还有谁敢动我?”

现在想来,这句话是多么的可笑。

我错得离谱。我真正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因为高哥倒了。而是我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人生,完全建立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我把他当成了天,以为只要天不塌,我就能为所欲为。

我忘了,每个人都只能是自己的天。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真正能支撑你一生的,只有你自己的脊梁。

高建军给了我一双翅膀,我却用它飞向了太阳,最终被灼烧得体无完肤。如果我能用这双翅膀,脚踏实地地去飞翔,去开拓属于自己的天空,也许,我们都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想什么呢?”秀莲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汤,真好喝。”

我端起碗,把最后一口汤喝完,从里到外,都是暖的。

我知道,我的人生,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高度了。但我也知道,现在的我,比那个站在高楼之上的陈广发,要站得更稳,也更踏实。

赖昌星入狱后还在感慨:如果不是二哥出事了,你们还有谁敢动我?

因为这一次,我的脚下,是坚实的大地。

发表评论

德业号 网站地图 Copyright © 2013-2024 德业号.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