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

热点资讯 2025年12月25日 12:57 1 admin

又到岁末，时间仿佛加快了步伐，悄无声息地将我们推向2025年的尾声。

站在这一年的门槛回望，日子如流水般平缓流淌，看似与往年无异，却又在细微处刻下不可逆转的痕迹——我们又长了一岁，离人生的下一阶段更近一步，对生命的理解也更深一层。

记忆，如老电影的胶片，定格在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和爱人告别父母，带着简单的行囊登上绿皮火车，奔赴南京，那时的我们，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心中满是对独立生活的向往，火车轰鸣，载着两个年轻人驶向未知，也驶离了熟悉的乡土和错综复杂的亲缘网络。

母亲送别时的话，直到多年后我才真正听懂:去了大城市也好，少了留在身边的烦恼，不必为那些理不清的亲戚关系牵绊。那时的我只当这是母亲对离别的不舍与安慰，却不知这简短话语，是一位农村妇女用一生体验凝练出的。

外婆家没有男孩，母亲排行老二，大姨因病早早过世，留下四个未完全成年的孩子，小姨与母亲相差将近10岁，家庭的重担早早的落在了母亲的肩上。

年轻的母亲在劳动中结识同村同样家贫如洗的父亲，在我小小的记忆中，母亲和父亲一起下地，回来还要在厨房忙碌，年关将至，母亲更忙，她是村里出了名的裁缝，母亲房间，高高的架子上挂满了为别人做好的新衣，还有姨妈家孩子的，除夕夜里，母亲常常在炕头为我们翻新棉衣，我们从不用担心，第二天一早，我们会和村里的孩子们一样，穿上带着母亲体温的新衣，出门，尽情的狂欢。

母亲的一生，是吃苦的一生，是为别人活着的一生，出嫁前为一个家庭，出嫁后为两个家庭，整日的忙碌，永无休止，直到我们长大，到了该她享福的年龄，疾病却找上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每年的这个时候，格外的思念母亲，这种思念，甚至，让人心痛，因母亲劳累的一生心痛，因母亲为别人而活的一生心痛。

在中国传统乡村社会，人际关系如同一张细密的网，每个人都在这张网中拥有确定的位置。亲戚间的走动、节日的礼尚往来、红白喜事的参与、邻里纠纷的调解……

母亲那代人，除了为生计忙碌，将太多精力投入到了这张网中——整不完的土地，干不完的农活，还有那永远应付不完的人情世故。

打我计事起，每逢年节，母亲总是忙碌不堪，她需要为每一位来访的亲戚准备饭菜，需要记住每个亲戚家的喜事丧事，需要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深夜，我常听到父母低声讨论着哪家亲戚的礼该送多少，哪家的矛盾该如何调解，哪句无意的话可能得罪了什么人。那时的我，无法理解，为什么生活要如此复杂？

来到南京，和爱人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最初几年，每逢寒暑假回老家，母亲总会和我聊起村里的家长里短——张家儿子的婚事，李家的田地纠纷，王家的老人赡养……我听着，却越来越感到疏离，这些曾经构成我全部世界的话题，如今已变得遥远而陌生。

在城市生活，我们的人际关系变得简单而清晰。工作中是同事关系，生活中是朋友关系，家庭中是夫妻、亲子关系。每一种关系都有相对明确的边界和规则。我们不必为了“亲戚的情面”而做违背心意的事，不必在复杂的人情网络中耗费心神。争吵当然会有，但仅限于小家庭内部，不会牵扯到父母，七大姑八大姨，不会演变成两个家族的矛盾。

直到父母相继离世，我才真正开始理解母亲当年话语的深意，后来回公婆家过年，看到婆婆如母亲当年一样，被各种亲戚关系所困扰——为侄子的工作操心，为外甥的婚事担忧，为家族内部的矛盾烦恼，我静静地听着，却不再有参与其中的冲动。

母亲那一代人，大多没有机会选择自己的生活模式。他们被困在土地与亲缘的双重网络中，一生都在为他人而活——为父母、为子女、为亲戚、为邻里。她们的自我被这些关系层层包裹，几乎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空间。母亲那句“人活一生不容易”，道出了多少无奈与辛酸。

我们这一代是幸运的。教育的普及、社会的流动、城市的接纳，让我们有机会跳出既定轨道，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离开原生环境并非冷漠，而是对自我生命的尊重，简化人际关系并非孤僻，而是对有限精力的明智分配。

人到中年，我越发明白“为自己而活”首先是一种心理状态。它不是自私自利，而是清醒地认识到：每个人最终只能为自己的生命负责。健康的自我边界使我们能够区分什么是自己的责任，什么是他人的课题，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什么是可以忽略的。

曾经，我也很在意他人的评价，担心老家的亲戚们会如何议论我们“不常回家”，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担忧逐渐淡化。因为，无论你如何努力，总有人对你不满意，无论你怎样付出，总有人认为不够。既然如此，不如将注意力转向内在——我是否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我是否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了真正重要的事？

简化人际关系不代表冷漠无情，恰恰相反，它让我们有更多精力经营真正重要的关系。与爱人三十多年的相守，从热血青年到中年伴侣，我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与变化。在摆脱了繁杂的亲戚关系后，我们的感情反而更加纯粹和深厚。

同样，我们与儿子的关系也受益于这种精简。在他成长过程中，我们能够将全部的爱与关注给予他，而不被其他亲缘关系分散精力。如今，儿子已有了自己的家庭，这种健康的分离让我们各自都能享受独立而完整的生命。

人生的后半程，时间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年轻时总觉得来日方长，中年后却愈发感到时间的有限和珍贵。这种意识带来生活重心的调整——我们开始筛选，开始放弃，开始专注于真正重要的事物。

于我而言，重要的事：坚持锻炼，保持健康的身体，努力攒钱，为养老与疾病做经济保障，与爱人携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永保内心的平静与满足，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懒得入眼入心。

年岁渐长带来的最大礼物，是与自己、与他人、与生活的和解。我理解了母亲当年的处境与选择，不再以现代眼光评判她的生活；我理解了亲戚间那些纠缠不清的矛盾，看到那背后是特定环境下人性的自然展现；最重要的，我理解了自己——我的清醒、我的选择。

这种理解带来的是内心的平静。不再需要向谁证明什么，不再需要迎合谁的期待，不再需要活在别人的眼光中，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简单而充实，平淡而真实。

有时我会思考，为什么中国社会尤其是农村，人际关系如此复杂？而许多西方社会，家庭关系为何相对简单？这背后是深刻的文化差异。中国传统的农耕文明强调集体生存，个人高度依赖家族和社区，复杂的人际网络是生存的必要条件。而许多西方社会经过工业化和个人主义思潮的洗礼，更强调个人的独立与自主。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种模式优于另一种。每种文化背景下的生活方式都有其历史合理性和现实适应性。重要的是，在现代社会中，我们有了选择的可能。我们可以借鉴不同文化的优点，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既保持必要的人际连接，又维护个体的独立空间。

临近退休，我对老年生活有了新的期待。传统观念中，老年往往意味着衰退与依赖，但我更愿意将其视为生命的另一个起点——一个可以更加自由、更加真实、更加专注于自我的阶段。

继续保持健康的运动习惯，探索新的兴趣爱好，去旅行，去看看世界，退休，不再需要为事业拼搏，不再需要为子女操心，不再需要在意别人的评价，按照自己的节奏，开启新的生活。

这种生活状态，或许正是母亲那一代人梦寐以求却无法实现的。他们的一生被太多的责任和义务填满，很少有机会真正为自己而活。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这一代人是幸运的，我们继承了他们的坚韧，却拥有了他们不曾有过的选择自由。

人生，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漫长。三十年前那个夏天的绿皮火车，仿佛昨日，父母的叮嘱，犹在耳边，儿子的成长，转瞬之间。时间的流逝速度随着年龄增长而加快，这种感受在中年后尤为明显。

正因为人生短暂，每一个选择才显得尤为重要。选择如何度过时间，就是选择如何度过生命，选择关注什么，就是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那些将一生耗费在亲戚纠纷、人情往来、他人评价中的人，本质上是在将自己的生命主权拱手让人。

真正活明白的人，不是没有烦恼，而是知道什么值得烦恼；不是没有关系，而是懂得关系的边界；不是没有责任，而是明白责任的限度。他们能够在复杂的世界中保持内心的简单，在众多的声音中听见自己的心声，在有限的时间里活出无限的深度。

站在2025年的末尾，感谢三十年前那个勇敢踏上列车的自己，感谢一直相伴的爱人，感谢给予我生命智慧的父母，感谢这个允许我们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时代。

为自己而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勇气面对他人的不解，需要智慧区分重要与次要，需要坚定守护自己的边界。但最终，这是唯一值得追求的生活——一种忠于自我、充实而自由的生活。

母亲的话穿越三十多年时光，如今在我心中回响：“人活一生不容易。”正因为不容易，我们更应珍惜这仅有一次的生命，将它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不是别人期待的样子。

未来的日子，与爱人相伴，健康生活，安静思考，认真对待每一天。当有一天，我们老的走不动了，回顾一生，我可以平静地说：我认真地活过了，按照自己的心意，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我真正爱的人。

这，或许就是生命最本真、最美好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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