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铺路借金银顾春芳出生在江苏常熟碧溪镇,那地方河网密布,小镇生活平平淡淡。她家不算穷,但也没到大富大贵的地步,初中一毕业,就直接进了社会。2006年...
2025-11-22 0
电话是二婶打来的。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时,我正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眼睛发涩。
“喂,二婶。”
“阳阳啊!在忙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拔得很高,像一只刚打鸣的公鸡,充满了按捺不住的喜悦。
我揉了揉太阳穴,把椅子往后挪了挪。
“还行,在上班。有事吗二婶?”
“哎呀,天大的好事!”她在那头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拍着大腿的样子,“我们家阿浩,考上了!市里的公务员!笔试面试都是第一!”
“哦,是吗?那挺好,恭喜啊。”我的语气平淡得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
二婶似乎对我的反应不太满意,顿了一下,又拔高了声调:“什么叫挺好啊?那是相当好!铁饭碗!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都考不上吗?我们家阿浩就是有出息!”
我“嗯”了一声,没接话。
耳朵里全是她絮絮叨叨的炫耀,什么他们家祖坟冒了青烟,什么阿浩从小就聪明,什么以后就是国家干部了,脸上贴金云云。
我一句话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她声音里的每一个褶皱,每一个因为兴奋而颤抖的尾音。
然后,她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重点。
“那个,阳阳啊,你也知道,阿浩这马上就要政审了,这是最后一道关,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关。”
我的心,轻轻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跳了一下。
“政审嘛,就是要调查直系亲属的社会关系,不能有什么污点。你二叔这边,亲兄弟就你爸一个,所以你家也算是直系亲属了。”
我依旧没说话。
“二婶知道,这些年……咳,家里是有点对不住你。但你看,阿浩这孩子的前途是大事,一辈子的事!你可千万……千万别乱说话啊。”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上了一丝恳求,或者说,是警告。
我笑了。
是那种从胸腔里发出的,又冷又轻的笑。
“二婶,你说什么呢?我能乱说什么?”
“哎,对对对!阳阳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二婶就知道你最顾大局!”她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语气又变得亲热起来,“等阿浩上班了,稳定了,让他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这个当哥的!”
“好啊。”
我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觉得这十年,像一场又长又不好笑的笑话。
十年了。
整整十年。
二十八万。
这笔钱,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钉子,钉在我心里,拔不出来,动一动,就牵扯着血肉,疼得钻心。
那年我二十四岁,刚工作两年,准备和谈了四年的女朋友结婚。
我们看好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首付三十万。我爸妈掏空了半辈子的积蓄,给了我二十万,我自己的存款加上女朋友的,凑了八万。
还差两万。
就在我们准备找朋友凑凑的时候,二叔陈卫国找上了门。
他一进门,就给我爸跪下了。
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说他跟人合伙做生意,被骗了,亏得血本无归,外面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人家要剁他的手。
“哥,嫂子,你们救救我!就这一次!”
“这钱我肯定还,我给你们写借条!我就是砸锅卖铁,做牛做马,也一定还给你们!”
我爸心软了。
我妈看着二叔那副惨样,也动了恻隐之心。
他们一辈子老实本分,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我当时拦了。
我说:“二叔,我们家就这点钱,是给我结婚买房用的。”
二叔通红着眼睛看着我:“阳阳,你先缓缓,叔叔这真是火烧眉毛了!等叔叔缓过来,连本带利还给你,耽误不了你结婚!”
我妈也在旁边劝我:“阳阳,那是你亲二叔,我们能见死不救吗?房子晚点买没事的,你女朋友那边,我们去说。”
最后,我爸妈把那张存着二十万的银行卡,交到了二叔手上。
二叔又借了我工作攒下的八万。
总共二十八万。
他写了借条,按了红手印,信誓旦旦地说,一年,最多一年就还。
女朋友知道了这件事,跟我大吵一架。
“陈阳,那是你们家给你买房的钱!你怎么能就这么借出去?还是给你那个不着调的二叔!”
“他是我亲二叔。”
“亲二叔就能拿你的未来开玩笑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买房?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我无言以对。
那套我们看了无数次的房子,很快就卖掉了。
房价像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往上涨。
我们离房子的距离,越来越远。
争吵越来越多,感情越来越淡。
一年后,我们分手了。
她临走的时候,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恨,只有失望。
“陈阳,你不是蠢,你是懦弱。你连自己的生活都捍卫不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在我心上,十年了,还在隐隐作痛。
而那二十八万,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一年,我打电话过去问。
二叔在电话里唉声叹气,说生意还是没起色,让我再等等。
第二年,我爸妈上门去要。
二婶把门一堵,说我们是逼债鬼,要把他们一家逼死才甘心。
“又不是不还!催什么催!我们家阿浩还要读书,不要钱啊?”
从那以后,我们家和二叔家就有了隔阂。
逢年过节,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偶尔在亲戚聚会上碰到了,他们也总是绕着我们走。
我爸妈是老实人,拉不下脸皮去撕破脸,只能自己生闷气。
我爸因为这事,血压都高了不少。
我呢?
我好像已经麻木了。
催?
没用的。
只会换来一顿抢白和道德绑架。
我把那张借条压在抽屉最底层,就当那二十八万,是给我的青春和爱情,买了一块昂贵的墓地。
我努力工作,拼命加班,从一个小程序员,做到了现在的项目组长。
我换了租的房子,从城中村的握手楼,搬到了有电梯的公寓。
我以为,我可以把这件事彻底忘了。
直到二婶这个电话打来。
政审。
多么神圣又可笑的词。
一个人的品行,诚信,家庭背景。
我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十年了。
陈卫国。
你大概早就忘了,你还欠我二十八万,欠我一个家,欠我一段人生吧。
你心安理得地用着我父母的养老钱,供你的儿子读书,给他买新衣服,新手机。
现在,你还想让他踩着我的牺牲,去走一条康庄大道?
凭什么?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车流像一条沉默的河,缓缓流淌。
每个亮着灯的窗户里,都有一个家庭的故事。
而我的故事,缺了一个角,那个角,被我二叔一家,硬生生给撕掉了。
这十年,我不是没想过走法律程序。
但爸妈总拦着我。
“算了,阳阳,毕竟是亲兄弟,闹上法庭,亲戚都没得做了。”
“你二叔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是时运不济。”
他们总是这样,宁愿委屈自己,也要顾全那点可笑的“亲情”。
可这份亲情,给我带来了什么?
是深夜里辗转反侧的不甘。
是看到别人阖家欢乐时的刺痛。
是面对父母日渐苍老的脸庞时的愧疚。
我欠他们的。
我本该让他们早点住上新房子,而不是挤在那个潮湿的老破小里。
我本该……
思绪纷乱。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我妈。
“阳阳,你二B婶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
“她……她都跟你说了吧?”我妈的语气有些迟疑。
“说了。让我别乱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妈才叹了口气:“阳阳,妈知道你委屈。这十年,是我们对不住你。”
我的鼻子一酸。
“妈,不关你们的事。”
“怎么不关我们的事……当初要不是我们心软……”我妈的声音带了哭腔,“阿浩这孩子,从小看着长大的,人也不坏……要是为了我们家的事,影响了他一辈子……”
这就是我妈。
善良得近乎愚蠢。
被人坑害了,还在为对方的儿子着想。
“妈,你别想那么多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你别冲动啊,阳阳。都是一家人……”
“嗯,我知道。”
挂了电话,我感觉胸口堵得更厉害了。
一家人?
他们把我们当一家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二十八万?
他们给陈浩买几千块的球鞋时,怎么没想到我爸妈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他们一家三口出去旅游,在朋友圈晒照片时,怎么没想到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吃着泡面加着班?
我打开抽屉,从最底层翻出了那张早已泛黄的借条。
白纸黑字,红色的手印依旧刺眼。
“借款人:陈卫国”
那三个字,我看了十年。
看得都快不认识了。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个号码。
是我一个大学同学的,他在市委组织部工作。
上次同学聚会,他跟我提起过,他现在负责的就是公务员招录的政审环节。
我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在犹豫什么?
怕彻底撕破脸?
我们之间那层窗户纸,早就被他们自己捅得千疮百孔了。
怕亲戚们的指指点点?
这些年,我在他们眼里,不就是一个连钱都要不回来的吗?
还是怕,我妈会伤心?
也许吧。
但这件事,总要有一个了结。
不是为了报复。
是为了一个公道。
为了我逝去的青春,为了我父母被辜负的善良,也为了告诉他们——
人,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周末,二婶又打来了电话。
“阳阳啊,这个周六,你二叔在‘福满楼’订了一桌,庆祝阿浩考上公务员,你可一定要来啊!”
语气热情得仿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我答应了。
我想去看看。
看看他们一家人,是如何在我的牺牲之上,弹冠相庆的。
周六,我特意穿了一件旧T恤,就是大学时买的那种,洗得都有些褪色了。
福满楼是市里一家中高档的酒楼,一桌饭下来,没个一两千块打不住。
我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众星捧月般围着陈浩。
陈浩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满面春风。
二叔陈卫国挺着啤酒肚,红光满面地跟亲戚们吹嘘着他儿子的丰功伟绩。
二婶则像个外交官一样,穿梭在酒桌间,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倒酒,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我一进去,热闹的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怜悯,有看好戏的。
“哎呀,阳阳来了,快坐快坐!”二婶最先反应过来,热情地把我拉到主桌。
“阳阳,你看你,怎么穿得这么……朴素啊。”一个远房的姨妈打量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 的优越感。
我笑了笑:“刚加完班过来,没来得及换。”
二叔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躲闪,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阳阳啊,你就是太拼了。年轻人,要劳逸结合嘛!你看你弟阿浩,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在我眼里,却没什么滋味。
酒过三巡。
二叔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今天,是我儿子阿浩的好日子!也是我们老陈家的好日子!”他声如洪钟,唾沫横飞,“我陈卫国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但我生了个好儿子!有出息!”
众人纷纷附和,举杯恭贺。
“阿浩啊,以后当了官,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啊!”
“就是就是,以后有事,可得靠你多照应了!”
陈浩站起来,端着酒杯,一脸的谦虚和得体。
“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看你们说的。我就是为人民服务,一定不会忘记大家的。”
说得真好听。
我低头,夹了一筷子凉拌木耳,慢慢地嚼着。
然后,二叔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阳
阳,今天你也在。我知道,这些年,二叔对不住你。当年那笔钱……”
他提起了。
在这么一个大庭广众之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我身上。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二叔也是没办法。但是你放心,等阿浩上班了,发了工资,我们一定慢慢还你。亲兄弟,明算账,二叔不是那种赖账的人!”
他说得义正言辞,仿佛他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
“对对对,”二婶赶紧接过话头,“阳阳你放心,我们家阿浩有出息了,以后日子就好了,肯定忘不了你的恩情!”
他们一唱一和,把自己塑造成了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形象。
而我,如果再提还钱的事,就成了那个斤斤计较、不顾亲情的恶人。
真是好算计。
我放下筷子,也端起了酒杯。
我站了起来。
“二叔,二婶,你们言重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整个包厢的人都听清楚。
“钱的事,不急。”
二叔和二婶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就知道阳阳是个好孩子!”
我笑了。
“不过,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小礼物,要送给阿浩。”
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信封很薄。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我。
陈浩也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地走过来:“哥,你太客气了。”
我把信封递给他。
“打开看看。”
陈浩犹豫了一下,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不是钱,也不是贺卡。
而是一张纸。
一张复印件。
正是那张,我压在抽屉底十年的,借条的复印件。
陈浩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拿着那张纸,手都在抖。
包厢里,瞬间鸦雀无声。
刚才还喧闹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二叔和二婶的脸,也变得像猪肝一样。
“陈阳!你这是什么意思!”二婶尖叫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没什么意思。”我看着陈浩,一字一句地说道,“阿浩,你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国家公职人员了。我想,这堂课,对你来说,很重要。”
“这堂课,叫‘诚信’。”
“人无信不立。一个连家庭债务都可以无视十年的人,我不确定,他将来要如何‘为人民服务’。”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亲戚。
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
震惊,尴尬,幸灾乐祸。
“你……你……”二叔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要毁了阿浩啊!你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我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我安的是被你们一家人坑害了十年,有家不能回,有婚不能结的心!”
“我安的是我爸妈辛辛苦苦一辈子的血汗钱,被你们拿去挥霍,连个响声都听不到的心!”
“我安的是看着你们住新房,买新车,给儿子铺路,而我只能在出租屋里啃馒头的心!”
我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当初你们是怎么说的?砸锅卖铁,做牛做马也还钱!十年了!你们砸的锅呢?”
“你们给我爸妈哪怕买过一件衣服,一斤水果吗?”
“没有!你们只有在需要我们闭嘴的时候,才会想起我们是‘一家人’!”
“陈卫国,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配当一个父亲吗?你教给你儿子的,就是这种背信弃义、理直气壮的无耻吗?”
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我镇住了。
他们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在他们印象里,我一直都是那个老实、内向、甚至有点窝囊的陈阳。
二叔的脸,从红到紫,又从紫到白。
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二婶还想撒泼,被旁边一个亲戚拉住了。
陈浩站在那里,拿着那张复印件,脸色惨白,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阿浩,这张复印件,送给你。原件,我留着。”
“我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的一切,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
“路,是你自己走的。但你脚下的每一块砖,都可能沾着别人的血和泪。”
说完,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把空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这顿饭,我就不吃了。”
“祝你们,前程似锦。”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身后,是死一样的沉默。
走出福满楼,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我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心里,说不上是痛快,还是空虚。
十年了,我第一次,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
像一个脓包,被我亲手挤破。
流出了腥臭的脓液,也露出了鲜红的血肉。
疼。
但是,好像也轻松了一点。
手机响了。
是那个在组织部的同学。
我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喂,老同学。”
“陈阳,你这……什么情况啊?”他的语气很严肃,“今天我们政审组的人,给你打电话了解情况了吧?”
“打了。”
“你怎么说的?”
“我实话实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陈阳,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知道。”
意味着陈浩的政审,很可能,过不了了。
公务员政审,对考生的品行和家庭背景审查极为严格。
直系亲属有大额债务长期不还,被认定为“失信”,这绝对是一个重大的污点。
“你……跟你亲戚有仇啊?”同学小心翼翼地问。
“算不上仇。”我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轻声说,“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个道理,总得有人教教他们。”
同学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
“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挂了电话,我蹲在马路边,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那个满怀希望,以为爱情和事业都能握在手里的年轻人。
如果当时,我没有妥协。
如果当时,我能更自私一点,更强硬一点。
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第二天,政审组的人给我打来了电话。
一个很温和的男声。
“是陈阳先生吗?我们是市委组织部的,想跟您核实一下关于您二叔陈卫国先生的债务问题。”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的,我是。”
“我们收到一份情况反映,说陈卫国先生在十年前向您及您的家庭借款二十八万元,至今未还。请问这个情况属实吗?”
“属实。”
“您有相关的证据吗?比如借条。”
“有。原件在我这里。”
“好的。这个问题,对我们正在进行的对考生陈浩的政审工作非常重要。因为这涉及到考生的家庭诚信背景。”
“我明白。”
“那么,陈阳先生,我们想听听您对这件事的看法。从您的角度,您认为这件事,是否反映了陈卫国先生一家的诚信问题?”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我的回答,将直接影响政审的结果。
我沉默了。
电话那头的人很有耐心,没有催促。
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妈那张愁苦的脸。
我在想陈浩那张惨白的脸。
我在想二叔那张色厉内荏的脸。
报复的快感,真的能抵消掉这一切吗?
毁掉一个年轻人的人生,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不。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毁掉谁。
我想要的,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拿回我的钱,我的尊严,我的公道。
“陈阳先生?您还在听吗?”
“在。”我清了清嗓子,做出了决定。
“关于诚信问题,我无法给您一个明确的定义。”
“我只能告诉您事实。”
“事实就是,十年前,我二叔因为生意失败,向我们家借了二十八万。这笔钱,是我父母的养老钱,也是我当时准备结婚的婚房首付。”
“十年来,我们多次催要,但对方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至今分文未还。”
“这期间,他们家有能力进行高消费,比如旅游、购买奢侈品,但从未主动提过还款的事。”
“至于这算不算诚信问题,我想,你们有专业的判断标准。”
我没有直接下结论。
我只是陈述了事实。
把判断的权力,交给了他们。
这,是我能做的,最后的克制。
电话那头,传来纸笔记录的沙沙声。
“好的,陈阳先生。您反映的情况,我们已经详细记录了。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不客气。”
电话挂断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完了一场漫长的战争。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结果,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
三天后,我们家的门,被砸得震天响。
是我二叔和二婶。
他们俩像两头愤怒的狮子,眼睛通红,冲了进来。
“陈阳!你这个!你安的什么心!”二婶一进来就扑向我,被我爸死死拦住。
“你把阿浩给毁了!你把他一辈子都给毁了!”二叔指着我的鼻子,声音都在发颤。
我妈吓得躲在我身后,脸色苍白。
我看着他们,异常平静。
“他的政审,没过?”
“你还敢说!”二婶挣脱我爸,嘶吼道,“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跟组织部的人胡说八道!阿浩的资格被取消了!”
“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说,“我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事实?什么狗屁事实!”二叔气急败坏,“亲戚之间借点钱怎么了?我们说不还了吗?你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那是你亲弟弟啊!”
“亲弟弟?”我笑了,“他是我堂弟。而且,你们什么时候说过要还?你们只是在说,‘以后会还’。这个‘以后’,是十年,还是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你……”二叔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我告诉你们,我给过你们机会了。”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在饭店里,我拿出借条复印件的时候,我给了你们机会。如果你们当时能有一个愧疚的态度,能有一个明确的还款计划,而不是倒打一耙,事情都不会到这一步。”
“政审的人给我打电话,我也给了你们机会。我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恶意中伤,我只是陈述事实。”
“是你们自己,把这条路堵死的。”
“是你们的贪婪和无信,毁了陈浩的前途,不是我!”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戳在他们心上。
二婶瘫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咒骂,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白眼狼”、“丧尽天良”。
二叔的脸色灰败,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陈阳,算你狠。这笔账,我们记下了。”
“随时奉陪。”我冷冷地看着他,“另外,那二十八万,我不会再等了。一周之内,如果钱不到账,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我拉开门。
“请吧。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他们最终还是走了。
带着满腔的怨恨和不甘。
家里,一片狼藉。
我妈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流眼泪。
我爸蹲在墙角,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阳阳,你……你做得对。”过了很久,我爸才开口,声音沙哑,“是二叔他们,太不是东西了。”
我妈也抬起头,看着我,泪眼婆娑:“儿子,委屈你了。”
我摇了摇头,走过去,抱了抱他们。
“爸,妈,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那个懦弱的,委屈求全的陈阳,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懂得捍卫自己,也懂得保护家人的男人。
一周后,我的银行卡里,收到了一笔转账。
十万。
是二叔打来的。
附言是:先还这些,剩下的慢慢给。
我看着那个数字,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这大概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极限了。
为了这十万,他们不知道是卖了什么,还是求了谁。
这笔钱,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喜悦。
它太沉重了。
承载了十年的恩怨,撕裂了最后的亲情。
后来,我听说,陈浩没考上公务员,受了很大的打击,整个人都蔫了。
他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
二叔一家,也彻底从我们家的生活中消失了。
亲戚们对我,也是敬而远之。
他们大概都觉得,我是一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人。
我不在乎。
我用那十万块钱,加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房子不大,但足够我和爸妈住了。
拿到新房钥匙那天,我爸妈笑得合不拢嘴。
我看着他们在新房子里规划着哪里放沙发,哪里放电视,心里那块被撕掉的角,好像慢慢地,被填补上了一点。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陈浩。
他比以前瘦了很多,也憔ें 默了很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
他看到我,有些局促地低下头。
我停下脚步。
“哥。”他喊了我一声,声音很低。
“嗯。”
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哥,对不起。”
他抬起头,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真诚和愧疚。
“以前……是我不懂事。我爸妈做的事,我都知道,但我一直……一直假装不知道。”
“我享受着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心安理得。”
“直到那天,你拿出那张借条,我才明白,我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政审没过,我不怪你。真的。”他苦笑了一下,“他们说得对,我这样的人,不配。是我爸妈……他们想不开。”
“剩下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我上班了,每个月发了工资,就给你转一部分。可能要很久,但……我一定会还清。”
我看着他。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和那个在酒宴上意气风发的“准公务员”,判若两人。
他的脸上,没有了骄傲,却多了一份踏实。
也许,这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好。”我说。
就一个字。
他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哥。”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那根扎在我心里十年的钉子,好像,松动了。
回到家,我妈正在厨房里做饭。
饭菜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我爸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我回来,冲我笑了笑。
“回来了?”
“嗯,回来了。”
我换了鞋,走到阳台上。
窗外,万家灯火。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收款通知。
转账人:陈浩。
金额:500元。
我关掉手机,看着远方的夜空。
那二十八万,买断了一份扭曲的亲情,却好像,赎回了一个年轻人的良知。
也赎回了我自己。
值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我的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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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目新闻记者 赵贝11月21日,内蒙古赤峰市一对新人结婚,两条50米长的气球飘带,从15楼的婚房一直垂到地面,壮观场景让小区居民大为惊叹。21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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