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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父亲痴呆29年,凌晨想起自己山东有厂子,儿子赶去后愣在原地

排行榜 2025年11月20日 03:22 1 cc

我爸叫李建国。

四川父亲痴呆29年,凌晨想起自己山东有厂子,儿子赶去后愣在原地

这个名字,土得掉渣,像从上个世纪的黑白电影里走出来的人。

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也确实活在一部无人能懂的黑-白-默-片-里。

痴呆。

整整二十九年。

我从一个还没灶台高的小屁孩,长成了一个被房贷、车贷、老婆孩子、网店差评压得喘不过气的油腻中年人,我爸,就没清醒过。

他的世界,是一团浆糊。

有时候,他会指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员,喊我妈的名字。

有时候,他会对着墙角,一坐一下午,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懂。

更多的时候,他就是安静地坐着,眼神空洞,像一尊被时间遗忘了的泥塑。

医生说,是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病,加上当年受了什么刺激,脑子里的线路,早就烧断了。

什么刺激?

没人知道。

我妈在我十岁那年就跟人跑了,卷走了家里最后一点钱。

临走前,她指着我爸,对我吼:“我受够了!我这辈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们父子俩!一个傻子,一个小累赘!”

从那天起,我爸就是我的天,也是我的债。

我靠着邻里接济、政府补贴,还有一股子“老子不能死”的狠劲,野草一样长大了。

我摆过地摊,进过厂,最后开了个小小的网店,卖四川特产,勉强在成都这个吞人的城市里,扎下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根。

我娶了媳妇,叫小梅。

小梅是个好女人,就是嘴碎,爱钱,现实得像一把冰冷的尺子,时刻丈量着我们这个小家的生存底线。

她不嫌弃我爸是个痴呆,但她嫌弃我爸“拖累”了我们。

“李伟,你算算,你爸一个月吃药、看护,得花多少?咱们的房贷,孩子的奶粉钱,哪个不要钱?”

“李伟,咱能不能把你爸送到养老院去?条件好点的那种,我们周末去看他。”

“李伟,我不是没良心,我是真的快被逼疯了!”

这些话,像一把把钝刀子,每天在我心口上来回地割。

我懂。

我怎么会不懂?

可是,那是我爸。

是那个在我童年模糊的记忆里,会用宽厚的肩膀把我举过头顶,让我看庙会,给我买糖画的男人。

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空壳。

这天凌晨三点,我又被我爸弄醒了。

他没吵,没闹,就是直挺挺地坐在床沿上,像个梦游的人。

月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照在他沟壑纵深的脸上,一片惨白。

“爸,你又咋了?要上厕所?”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疲惫。

最近网店搞活动,我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感觉身体被掏空。

我爸没理我。

他的眼睛,破天荒地,有了一点光。

那不是痴呆的浑浊,而是一种……焦灼。

他嘴唇哆嗦着,像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要说,却被堵在了喉咙里。

“水……水……”他终于挤出两个字。

我叹了口气,起身给他倒水。

伺候他喝完,我扶他躺下。

他却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爸?”我心里一惊。

他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一架破旧的风箱。

然后,他说了一句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一句,颠覆了我整个认知的话。

“山东……”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却异常清晰。

“山东……枣庄……滕州……”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地名,我只在天气预报里听过。

他怎么会知道?

“我……有厂子……”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炸了。

厂子?

我爸?

一个连一加一等于几都算不明白的痴呆老头,他说他有厂子?

我第一反应是,他又犯病了,说的胡话。

“爸,你睡糊涂了,咱家在四川,在成都。”我拍了拍他的背,想让他安静下来。

他却猛地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那点微弱的光,此刻亮得吓人。

“我的厂子!齿轮厂!建国机械厂!”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我的耳朵里。

“李伟!你得去!你得去看看!”

他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

二十九年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愣住了。

彻底愣住了。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熟悉又陌生的父亲,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这不是胡话。

一个痴呆的人,编不出这么具体的细节。

厂名,地名,产品……

“爸,你……你说的是真的?”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没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是命令,是恳求,是……一种我看不懂的绝望。

然后,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

他又变回了那尊泥塑。

我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发白。

客厅里传来小梅起床洗漱的声音。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我,这太荒谬了。一个痴呆老人的疯话,怎么能信?

万一是假的,我这一趟,路费、时间、网店的生意……损失太大了。

小梅要是知道了,非得跟我拼命不可。

可是……

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草,在我心里疯狂地滋长。

二十九年的贫穷、白眼、忍气吞声……我受够了。

我做梦都想翻身。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去抓住它。

更重要的是,我爸叫了我的名字。

那一声“李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尘封已久的某个角落。

那里,藏着一个孩子对父亲最原始的崇拜和依恋。

我决定了。

去!

哪怕是骗局,我也认了!

我得为我爸这二十九年来,第一次清醒的遗言,去走一趟。

我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小梅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刷手机。

“吵什么吵,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她头也没抬,不耐烦地问。

“没……没什么,爸起夜了。”我撒了个谎。

我打开衣柜,开始收拾东西。

“你干嘛?”小梅终于放下了手机,狐疑地看着我。

“哦,那个……广东有个客户,大客户,说要来考察我们的货源,点名要我去接洽一下。”我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着瞎话。

这是我多年来练就的本事。

为了这个家,我撒过的谎,比我吃过的盐还多。

“广东?多大的客户啊?靠谱吗?别又被人骗了。”小梅将信将疑。

“放心吧,这次绝对靠谱!谈下来,咱们就能换个大点的房子了。”我给她画了个大饼。

一听到换房子,小梅的眼睛亮了。

“真的?那你可得好好表现!对了,路上小心点,别乱花钱。”她叮嘱道。

我心里一阵发酸。

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现金。

一共三千二百块。

这是我们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下个月房贷的一部分。

我抽出了两千,剩下的,留给了小梅。

“我走了,家里就交给你了。爸那边……你多费心。”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小-梅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没再说什么,拎着简单的行李,逃一样地离开了家。

走出小区,清晨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我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心里一片茫然。

李伟啊李伟,你真是疯了。

我去火车站买了票。

没有直达滕州的,只能先到枣庄,再转车。

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

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臭、脚臭和各种方言的味道。

我缩在角落里,一夜无眠。

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我爸那几句话。

山东,枣庄,滕州。

建国机械厂。

齿轮。

这些词,像一个个神秘的符号,在我眼前旋转、跳跃。

我试图从我那少得可怜的童年记忆里,搜刮出任何与此相关的蛛丝马迹。

我想起,我小时候,家里好像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铁疙瘩。

我妈总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它们当废品卖掉。

我还想起,我爸痴呆前,好像很喜欢看一本很厚的、封面是蓝色的书。

书上全是各种看不懂的图纸。

他一看就是一下午,连我叫他吃饭都听不见。

难道……那些都和那个厂子有关?

我不敢想下去。

希望越大,失望可能就越深。

火车哐当哐当,载着我,驶向一个完全未知的命运。

第二天下午,我终于到了枣庄。

一下车,一股干燥、凛冽的风,夹杂着煤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和成都的潮湿温润,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顾不上吃饭,马不停蹄地转上了去滕州的大巴。

大巴车上,我旁边坐着一个大叔,很健谈。

“小伙子,来滕州旅游啊?”

“不是,来……来找个亲戚。”我含糊其辞。

“哦,找亲戚好啊。滕州可是个好地方,历史悠久,墨子故里。”

我心里一动,试探着问:“大叔,我跟您打听个事儿。您听说过一个叫‘建国机械厂’的地方吗?”

大叔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

“建国机械厂?好像……有点印象……年代很久远了吧?”

“对对对,大概二三十年前了。”我激动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大叔一拍大腿,“好像是在城南那边,早就倒闭了!那一片都拆迁了,盖了新小区了。”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倒闭了?

拆迁了?

那我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我不甘心。

“大叔,那您知道具体在哪个位置吗?或者,有没有什么老人可能知道这个厂子的事?”

“这我可说不好。”大叔摇摇头,“都多少年了。你去城南的‘幸福里’小区问问吧,那边住了不少老居民,说不定有知道的。”

下了车,我按照大叔的指引,打了个车,直奔城南的“幸福里”小区。

出租车司机一听我要去那儿,也是一脸奇怪。

“小伙子,你去那破地方干嘛?又老又旧,马上也要拆了。”

我心里更沉了。

幸福里小区,一点也不幸福。

灰扑扑的楼房,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

楼下堆满了各种杂物,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味。

几个老人坐在花坛边上晒太阳,眼神浑浊地看着我这个陌生人。

我像个无头苍蝇,在小区里转悠。

我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爸的名字,李建国。

这个名字,在这里,会有人记得吗?

我鼓起勇气,走到一个正在择菜的老奶奶面前。

“奶奶,您好,跟您打听个事儿。”

老奶奶抬起头,警惕地看着我。

“你是干嘛的?”

“我……我来找人。请问您听说过一个叫‘建国机械厂’的地方吗?”

“建国机械厂?”老奶奶眯着眼睛想了想,“哦,有啊,就在这小区后面,早就没了。”

“那……那您认识一个叫李建国的人吗?以前是那个厂的。”

“李建国?”老奶奶摇了摇头,“不认识。那厂里人多着呢,我哪能都认识。”

我一连问了好几个老人,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要么不知道,要么摇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心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我找了个路边的马扎坐下,从包里掏出早上在火车上买的、已经凉透了的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又干又硬。

我嚼着包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真是个。

我居然会相信一个痴呆老人的疯话。

现在怎么办?

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被小梅嘲笑,然后继续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还是……再坚持一下?

我看着远处最后一抹晚霞,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就在我准备放弃,起身去找个小旅馆住下的时候,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大爷,颤颤巍巍地向我走来。

他一直在我旁边不远处,默默地看了我很久。

“小伙子。”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大爷。”我赶紧站起来。

“你……是来找李建国的?”

我浑身一震,像被电击了一样,死死地盯着他。

“您……您认识他?”

老大爷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波澜。

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我何止是认识他……我叫张守义,是建国机械厂的老门卫。”

我的心,狂跳起来。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

“大爷!张大爷!”我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爸他……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大爷没有立刻回答我。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小面馆。

“走,去那儿说吧。我请你吃碗面。”

面馆很小,也很旧。

墙壁被油烟熏得发黄。

张大爷给我点了一碗牛肉面,他自己只要了一碗清汤面。

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我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张大爷慢慢地吃着面,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也不敢催,只能耐心地等着。

终于,他放下了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建国啊……那可是个能人啊!”

他一开口,就把我震住了。

能人?

我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痴呆父亲,是个能人?

“你爸,李建国,不是我们本地人。他是当年从四川那边,作为技术人才,被请过来的。”

“他脑子好使得很!厂里那些从德国进口的机床,坏了,德国专家都修不好,你爸捣鼓几天,就能让它重新转起来!”

“厂子刚开始,就是个小作坊,快倒闭了。是你爸,带着几个老师傅,没日没夜地搞研发,硬是把一个破厂子,做成了当年滕州最有名的齿轮厂!”

“那会儿,咱们厂的‘建国牌’齿轮,在整个华东地区,都是响当当的牌子!订单多得做不过来!”

张大爷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叫“骄傲”的光。

我听得目瞪口呆。

这说的是我爸?

我那个连鞋带都系不好的爸?

这简直比听天书还玄幻。

“那……那后来呢?厂子怎么就倒闭了?我爸……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张大爷的脸色,瞬间暗淡了下来。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像是要润一润干涩的喉咙,也像是要压下心里的某些情绪。

“后来……出事了。”

“厂子做大了,你爸就找了个合伙人,叫赵光明。负责跑销售,拉业务。”

“那个赵光明,能说会道,看着人模狗样的,但心是黑的!”

“他眼红你爸的技术,眼红厂子的利润,就动了歪心思。”

“他背着你爸,偷偷把厂里的核心技术图纸,复制了一份,卖给了南方的竞争对手。”

“还做假账,把厂里的流动资金,一点点地往他自己的口袋里转。”

“你爸一门心思搞技术,对这些一窍不通,被他蒙在鼓里。”

“直到有一天,一个老客户找上门来,说我们的齿轮质量出了大问题,要求退货索赔,你爸才发现,市面上出现了一大批仿冒我们‘建国牌’的劣质产品。”

“他顺着线索一查,才查到了赵光明的头上。”

听到这里,我的拳头,已经攥得发白。

我能想象到,我爸当时是何等的愤怒和心痛。

那不仅仅是一个厂子,那是他的心血,是他的孩子!

“那天晚上,你爸找赵光明对质。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吵得天翻地覆。”

“我当时在门房值班,听得清清楚楚。”

“后来,就没声音了。”

“我感觉不对劲,就跑过去看。一推开门……”

张大爷的声音,开始发颤。

“我看见……你爸倒在血泊里,后脑勺上,全是血。”

“赵光明手里,拿着一个铜制的奖杯,吓傻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

疼得我无法呼吸。

“后来呢?赵光明呢?”我咬着牙问。

“赵光明被抓了。故意伤害罪,判了十年。”

“你爸呢?我爸怎么样了?”

“你爸……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命是保住了,但人……傻了。”

张大爷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他醒来后,谁也不认识了。话也说不清楚,就跟个孩子一样。”

“厂里没了你爸这个主心骨,技术骨干也散了,加上被赵光明掏空了家底,没撑半年,就破产了。”

“你妈……就是那个时候,带着你,回了四川老家。”

“我们都以为,她会好好照顾你爸。没想到……”

张大爷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一切,都对上了。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我爸不是痴呆。

他是被人害的!

一股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悲凉,瞬间淹没了我。

我趴在油腻腻的桌子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二十九年。

整整二十九年的委屈、辛酸、不甘,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我哭我爸那被偷走的人生。

我哭我那从未有过的、完整的童年。

我哭我自己这二十九年来,像个笑话一样的坚持和守护。

面馆老板娘递过来一包纸巾,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张大爷默默地看着我,眼眶也红了。

哭了很久,我才慢慢平复下来。

我擦干眼泪,抬起头,眼神里,只剩下一种东西——坚定。

“张大爷,那个厂子,现在具体在什么位置?我想去看看。”

“就在幸福里小区后面那片废墟。你往里走,就能看到一栋还-没-拆-完的办公楼。那就是了。”

“谢谢您,张大爷。今天,太谢谢您了。”我站起来,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唉,孩子,说这些干嘛。”张大爷扶住我,“都过去了。”

“不,没过去。”我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对我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告别了张大爷,我独自一人,走向那片废墟。

夜色已深。

残破的厂区,在月光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半人高的荒草。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腐朽的味道。

我仿佛能听到,二十九年前,这里的机器轰鸣,人声鼎沸。

我仿佛能看到,我那个年轻的、意气风发的父亲,穿着一身蓝色的工装,穿梭在车间里,大声地指挥着生产。

他的脸上,一定带着自信的笑容。

他的眼睛里,一定闪烁着对未来的希望。

走着走着,我看到了那栋孤零零的办公楼。

三层高,窗户的玻璃全碎了,黑洞洞的,像一只只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走了进去。

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满地的灰尘和垃圾。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层一层地找。

我在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在找寻我父亲留下的痕-迹。

或许,是想找到一个能证明他曾经辉煌过的证据。

一楼,是仓库和食堂。

二楼,是工人的办公室。

我走上三楼。

最里面的一间,门上还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牌子。

“厂长办公室”。

我的心,又是一紧。

我推开门。

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桌椅都倒了,文件散落一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我蹲下身,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一张一张地翻看那些早已发黄变脆的文件。

采购单、出货单、财务报表……

我看到了那个名字——赵光明。

他的签名,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子张扬。

也看到了我爸的签名——李建国。

他的字,一笔一划,方方正正,就像他的人一样。

我甚至找到了一张当年的黑白合影。

照片上,一群人站在工厂大门口。

我一眼就认出了我爸。

他站在最中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一只手亲热地搭在我爸的肩膀上。

那一定就是赵光明。

我看着照片上年轻的父亲,鼻子又是一酸。

爸,对不起。

如果我早点知道这一切……

我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

我继续在办公室里翻找。

我总觉得,这里面,一定还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爸在凌晨三点,用他那仅存的、即将熄灭的意识火花,把我指引到这里。

绝不可能,只是让我来看一看这片废墟。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倒塌的、巨大的文件柜上。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扶起来。

柜子后面,墙壁上,有一块地方的颜色,似乎和周围不太一样。

我走过去,用手敲了敲。

“咚咚咚。”

是实心的。

我又敲了敲旁边。

“叩叩叩。”

声音有点空!

我心里狂喜!

这里面,有东西!

我找来一根废弃的钢筋,对着那块墙壁,狠狠地撬了下去。

墙皮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砖块。

我一块一块地把砖头扒开。

一个黑色的、上了锁的铁皮盒子,出现在我眼前。

我的手,都在颤抖。

就是它了!

我爸想让我找到的,一定就是它!

锁已经锈住了。

我用钢筋,连砸带撬,终于把它弄开了。

盒子里,没有钱,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一沓厚厚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还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绒布袋。

我先打开了那个绒布袋。

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铜质的齿轮。

做工非常精致。

上面刻着两个字——“建国”。

这应该是我爸亲手做的,是这个厂子的第一个产品,是他的骄傲。

我把它紧紧地攥在手心。

然后,我颤抖着,打开了那沓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一层,又一层。

里面,是一叠叠泛黄的图纸。

和一本厚厚的、蓝色的笔记本。

我翻开图纸。

上面,是各种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机械结构图。

每一个零件,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数据,都精确到了小数点后好几位。

这些,就是我爸当年的心血!

是那个黑心合伙人赵光明,做梦都想偷走的核心技术!

我翻开那本蓝色的笔记本。

第一页,是我爸那熟悉的、方方正-正的字迹。

“赠吾儿李伟。”

“愿你青出于蓝,为国之栋梁。”

落款日期,是我出生的那天。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原来,他早就为我规划好了一切。

他希望我,能继承他的事业,他的理想。

我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笔记本里,密密麻麻,全是他对齿轮技术的研究心得、改良方案,甚至还有对未来十年、二十年行业发展的构想。

他的思想,远远超出了那个时代。

这是一个天才的技术构想,是一座尚未被开采的金矿!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段话。

“赵光明心术不正,我早有察觉。已将部分资金,转至瑞士银行一秘密账户。若我不测,密码藏于‘建国’一号齿轮之内。伟儿,切记,技术才是根本,资本只是工具。勿忘初心。”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瑞士银行?

秘密账户?

密码在齿轮里?

我赶紧拿出那个铜质的小齿轮,翻来覆去地看。

它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齿轮。

怎么会藏着密码?

我对着光,仔细地检查。

终于,在齿轮最中间的那个小孔的内壁上,我发现了一行比蚂蚁还小的、刻上去的数字和字母。

不借助放大镜,根本不可能发现!

我爸的心思,是何等的缜密!

他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并且为我,为这个家的未来,留下了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后路!

我把图纸和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收好,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我懂了。我全懂了。”

“您放心,我不会让您的心血白费。”

“从今天起,我要让‘建国机械’这个名字,重新响彻全中国!”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脱胎换骨。

二十九年的迷茫、压抑、自卑,一扫而空。

我的身体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不再是那个为了几块钱差评,就点头哈腰的网店小老板。

我是李建国的儿子。

一个天才的儿子。

我连夜坐火车,赶回了成都。

我没有告诉小梅这一切。

她太现实,在她眼里,这些图纸,可能还不如一张百元大钞来得实在。

我不想跟她争论。

我要用事实,让她闭嘴。

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我爸。

他还是那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

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把那个铜质的小齿轮,放在他的手心。

“爸,我回来了。”

“我找到它了。”

我爸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眼睛,慢慢地,转向了我手里的齿轮。

浑浊的眼球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微光。

他的嘴唇,动了动。

我把耳朵凑过去。

我听到,他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个字。

“好……”

我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但我没有哭出声。

我笑了。

爸,您等着。

等着看儿子,怎么把您失去的一切,一样一样地,拿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变了一个人。

我把网店交给了小梅打理。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研究我爸留下的那些图纸和笔记。

我一个学文科的,对这些机械原理一窍不通。

我就从最基础的开始学。

我买了大量的专业书籍,在网上看各种教学视频。

我把那些图纸,一张一张地输入电脑,用建模软件,把它们变成三维的立体模型。

我发现,我爸的设计理念,即使放到三十年后的今天,依然是顶尖的,甚至是超前的!

他当年构想的很多技术,比如高精度研磨、复合材料应用,都是现在行业里最前沿的课题。

小梅看我像着了魔一样,很不理解。

“李伟,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那些破纸,能当饭吃吗?”

“你不去跑客户,天天在家画这些没用的东西,我们家下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我没有跟她解释。

我只是默默地做着我该做的事。

我知道,光有技术还不够。

我需要启动资金。

我爸留下的那个瑞士银行账户,是我的希望。

但是,怎么去取,是个大问题。

我一个普通老百姓,连国都没出过。

我开始研究相关的法律和流程。

我发现,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需要证明,我是李建国的合法继承人。

我需要我爸的死亡证明,或者具有法律效力的失踪证明。

可我爸还活着。

而且,我还需要证明,这笔钱的来源是合法的。

这就需要找到当年厂子破产清算的卷宗,以及赵光明挪用公款的判决书。

我再次踏上了去滕州的路。

这一次,我目标明确。

我找到了张大爷,请他帮忙。

张大爷虽然退休了,但他在当地人脉很广。

他带着我,跑法院,跑档案馆,跑当年的破产清算小组。

很多资料,因为年代久远,都已经封存了。

我们托关系,找熟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些尘封的卷宗,一一调阅出来。

我看到了赵光明的判决书。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利用职务之便,侵占、挪用建国机械厂资金,共计一百七十余万元。

一百七十万!

在九十年代初!

那是一笔天文数字!

足以在当时的北京,买下几十套四合院。

我爸笔记本里提到的那笔秘密资金,应该就是他察觉到不对劲后,拼命保全下来的、厂子的最后一笔救命钱。

我还找到了厂子破产时的资产评估报告。

上面显示,厂子的无形资产,也就是我爸那些技术专利,因为无人能懂,也无人问津,最后被评估为——零。

零!

我看着那个刺眼的数字,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藏,在那些庸人眼里,一文不值。

我把所有能证明我爸清白、证明资金来源合法的文件,都复印了一份。

我又去公证处,做了亲子鉴定公证。

一切准备就绪。

接下来,就是最难的一步——出国。

我把我的计划,跟小梅摊牌了。

我把那些判决书、公证书,都摆在了她面前。

“小梅,我爸不是傻子,他是被人害的。他在国外,给我们留下了一笔钱。一笔,足以改变我们命运的钱。”

“我要去把它拿回来。”

小梅看着那些文件,听着我的讲述,整个人都懵了。

她显然无法消化这么巨大的信息量。

“李伟,你……你没发烧吧?瑞士银行?你以为拍电影呢?这事儿太不靠谱了。”

“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须去。”我的态度很坚决。

“你去?你拿什么去?路费呢?请律师的钱呢?你连英语都不会说一句,去了不是抓瞎吗?”

小梅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在了点子上。

这也是我最头疼的地方。

家里的积蓄,早就被我折腾得差不多了。

“把房子卖了。”我看着她,说出了我的决定。

“什么?!”小梅尖叫起来,“李伟你疯了!这房子是我们的根!卖了房子,我们住哪?孩子上学怎么办?”

“我们可以先租房子住。小梅,相信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等我拿回那笔钱,我给你买个更大的,买别墅!”

“我不要别墅!我只要现在这个家!”小梅哭着对我吼。

那几天,家里每天都充满了争吵。

小梅以离婚相威胁。

我妈当年抛弃我们父子的场景,又浮现在我眼前。

我心里很痛苦。

但我知道,我不能退缩。

如果我现在退缩了,我不仅对不起我爸,也对不起我自己。

我这辈子,就真的只能这样了。

最后,我还是说服了小梅。

或者说,是她被我的偏执和疯狂,给吓住了。

她哭着在售房合同上,签了字。

房子卖了八十万。

在这个城市里,不算多,但对我来说,是全部的赌注。

我留下三十万给小梅和孩子生活。

剩下的五十万,我换成了美元,踏上了去瑞士的飞机。

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的云层,我的心里,没有激动,只有忐忑。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到了苏黎世,我找了一个华人律师。

我把我所有的资料,都给了他。

律师仔细研究后,告诉我,希望很大,但过程会很漫长。

因为我爸还健在,无法提供死亡证明,所以需要向瑞士的法院,申请一个特别许可。

同时,银行方面,也需要严格核实资金的来源和继承人的身份。

整个过程,可能需要半年,甚至更久。

我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我在苏黎世租了一个小小的公寓,每天除了跟律师沟通进度,就是继续研究我爸的那些图纸。

我发现,我好像遗传了我爸的一些基因。

那些曾经让我头大的机械原理,我竟然越看越有兴趣,甚至能举一反三,提出一些自己的改良想法。

那段日子,很孤独,也很煎熬。

我每天都跟小梅视频。

她一开始还总是抱怨,后来,看着渐消瘦,眼神却越来越亮,她也渐渐沉默了。

“李伟,你……自己多注意身体。”

“嗯,你也是。家里……辛苦你了。”

我们之间,没有了争吵,只剩下一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半年后,律师终于给我带来了好消息。

法院的特别许可,批下来了。

银行那边,也核实清楚了。

我终于可以,去见证那个属于我父亲的秘密了。

那天,在律师的陪同下,我走进了那家著名的、只在电影里见过的银行。

在戒备森严的地下金库里,一个银行经理,戴着白手套,用两把钥匙,打开了一个保险箱。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袋。

经理把文件袋递给我。

我打开它。

里面,是一张银行本票。

当我看到上面那串数字的时候,我的手,抖得差点拿不住。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个零!

数字的开头,是三。

三千万!

美元!

我反复数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爸当年,竟然转移了这么多钱出来!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却重如泰山的本票,走出了银行。

苏黎世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

我却感觉像在做梦。

我成功了。

我真的成功了!

我第一时间,给小梅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伟?你怎么了?说话啊!”小梅在那头急得不行。

“我……我们有钱了……”

我把钱,分批转回了国内。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爸,找了国内最好的脑科专家和康复中心。

专家会诊后,告诉我,我爸的脑损伤,是不可逆的。

想要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

但是,通过系统的治疗和刺激,有希望,让他恢复一部分的认知能力和记忆。

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我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回到了滕州。

我找到了张大爷。

我给了他一百万。

“大爷,这点钱,您拿着。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张大爷死活不要。

“孩子,我帮你,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你爸,为了我们当年的那口气!”

最后,我以给他孙子买婚房的名义,硬是把钱塞给了他。

然后,我成立了一家公司。

公司的名字,就叫——“新-建国机械科技有限公司”。

我用我爸留下的技术,结合我自己的改良,申请了十几项专利。

我买下了当年那片废墟,在原地,盖起了一座全新的、现代化的工厂。

开工那天,我把张大爷,还有当年厂里那些还健在的老师傅,都请了过来。

我还做了一件事。

我找到了赵光明的家人。

他十年前出狱后,没多久就得病死了。

他的儿子,开了一家小公司,经营惨淡。

我没有报复他。

我只是,当着他的面,收购了他的公司。

然后,把它注销了。

我要让他知道,他父亲当年偷走的一切,今天,我加倍拿了回来。

他父亲毁掉的,是一个天才,和一个本可以引领一个时代的企业。

这种债,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工厂很快步入了正轨。

“新-建国”牌的精密齿轮,因为其卓越的性能和超前的技术,迅速打开了市场。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我成了别人口中的“李总”。

我给小梅,在成都最好的地段,买了一套江景大平层。

她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李伟,对不起……我以前……”

我捂住她的嘴。

“别说了,都过去了。我们是夫妻,我知道你都是为了这个家。”

一切,都像一个完美的童话。

除了我爸。

他依然,大部分时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康复治疗,有效果,但很缓慢。

他有时候,能认出我,会对着我笑一笑。

有时候,又会把我当成陌生人。

但我已经不奢求什么了。

他能活着,能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这天,是“新-建国机械”成立一周年的日子。

工厂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庆典。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带我爸,去看看。

去看看他亲手创建的,又浴火重生的王国。

我用轮椅,推着他,走进了那座崭新的、现代化的工厂。

巨大的落地窗,明亮、整洁的车间。

一排排全自动化的数控机床,正在高速运转。

机械臂精准地抓取、安放。

空气中,没有了当年的油污和噪音。

只有一种,属于新时代的、科技的韵律。

我推着他,走在参观通道上。

他一直很安静,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这一切。

我把他推到了一面巨大的荣誉墙前。

墙上,挂满了我们这一年来,获得的各种奖项和专利证书。

而在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白衬衫,站在一个破旧的工厂门口,腼腆地笑着。

正是当年我从废墟里,翻出来的那张。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

“创始人:李建国先生。”

我指着照片,在我爸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爸,您看。”

“这是您的厂子。”

“它回来了。”

我爸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

他的嘴唇,开始哆嗦。

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涌动。

他伸出那只因为常年不用,而有些萎缩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照片。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周围的员工,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不在乎。

我只看着我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终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字。

声音,依然嘶哑、模糊。

但我听懂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他说的是——

“我的……厂子……”

说完,两行浑浊的、滚烫的泪水,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下来。

那一刻,我知道。

我爸,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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