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仅在今日头条发布,谢绝转载击落土耳其无人机的防空导弹——红旗-13列装解放军了。央视新闻多家媒体报道,在训练画面中我们看到了从来没有看到的红旗-1...
2025-10-27 0
那份退伍报告,我是中午交上去的。
指导员接过报告,薄薄一张纸,他却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办公室里静得只剩下窗外训练场的号子声,还有他指尖摩挲A4纸的沙沙声。
“想好了?”他问,眼睛没抬。
“想好了,指导员。”我的声音平静得像在汇报下午的训练计划。
“八年了,李响。再坚持一下,年底说不定就有机会。”他的语气很沉,像在水里捞一块石头。
我笑了笑,没接话。
这种“说不定”我听了四年。从一级上士的第一年听到第四年。耳朵快起茧了,心也凉透了。
指导员叹了口气,把报告放在桌子最左边,拿一个印着“八一”的搪瓷缸压住。
“先放我这儿。你再回去考虑两天,不着急。”
“不用了指导员,我铁了心了。”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张战术地图。有惋惜,有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
“行吧。先回去吧。”
我敬了个礼,转身,出门。
脚步踩在水泥地上,一步,两步,像踩在棉花上。八年的青春,好像就浓缩在从指导员办公室到我们宿舍楼这短短三百米的路上。
宿舍里没人,都出操去了。
我躺在自己那张硬板床上,木板被我睡出了光滑的弧度。天花板有一道裂纹,像一条干涸的河。我盯着它,看了八年。
刚来的时候,我觉得它像闪电,充满了力量。后来,我觉得它像一条分岔路,不知道通向哪里。现在,我觉得它就是一道疤。
丑,但真实。
晚上,跟未婚妻肖雯视频。
她在那头,背景是她刚布置好的新房。墙上贴着喜字,还没来得及撕。我们上个月刚领的证。
“我交报告了。”我说。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睛弯得像月牙。
“真的?批了吗?”
“没那么快。指导员让我再想想。”
“那你……还想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我看着她身后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家,摇了摇头。
“不想了。我想回家,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她眼圈一下就红了,拼命点头。
“好,我等你。我等你回来。”
挂了视频,我心里那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六点,尖锐的哨声准时响起。我睁开眼,盯着那道熟悉的裂纹,第一次觉得,它好像也没那么碍眼了。
我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弹起来穿衣服,而是慢悠悠地坐起来,听着外面走廊上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听着楼下值班员声嘶力竭的“快快快”。
这些声音,听了八年,今天突然有了一种疏离感。
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在看一部老电影。
我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叠好被子。等我弄完,外面已经安静了。大部队都上了训练场。
我拿起手机,划开屏幕。
然后,我愣住了。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提醒,像一片红色的蜈蚣,扎得我眼睛疼。
我数了数。
二十三个。
这才六点半。
第一个电话,是我带的班里一个新兵,叫王浩。刚过十八岁,脸上还有青春痘。
我回拨过去。
几乎是秒接。
“班长!你真要走啊?”他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嗯。”
“为啥啊班长?你不是说好要带我们拿一次师里比武的第一吗?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确实说过。去年武装越野,我背着抽筋的他跑了最后两公里,冲过终点线时,我拍着他的肩膀,吹了个牛。
“别担心,有新班长带你们。好好干。”我说得干巴巴的。
“新班长能有你好吗?上次我手套丢了,你把你的给我,自己手都磨破了。我妈都说,让我在部队里就跟着你……”他说着说着,带了哭腔。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傻小子,哭什么。部队是铁打的营盘,我就是那流水的兵。以后自己机灵点。”
挂了电话,我点上一根烟,手有点抖。
第二个电话,是隔壁修理连的排长老张。我们同年兵,他提干了,我没有。
“李响,你搞什么名堂?真不干了?”他的声音很大,像是要把手机震碎。
“不干了。”
“操!你是不是疯了?去年军区技术大比武,你一个人拿了两个第一,风光无限啊。所有人都觉得你今年肯定有戏,你现在撂挑子?”
我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
风光?
是啊,挺风光的。领奖台上,我披着红花,握着首长的手,闪光灯晃得我睁不开眼。
可回到连里,嘉奖令贴在墙上,几天后就被新的通知覆盖了。生活还是一样,一级上士,干着全连最累的活,拿着不上不下的工资。
提干的名额下来了,两个。一个是机关某位领导的亲戚,刚毕业的国防生。另一个,给了去年在抗洪里背出一个老太太、上了电视的兄弟。
我服气。人家有背景,有功劳。
我有什么?一身修车的机油味,和两本褪了色的获奖证书。
“老张,没意思。”我说。
“什么叫没意思?你忘了咱俩新兵连的时候,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说以后要当将军的?”
我笑了。
“你当吧。以后我回老家,在电视上看你。”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你他妈就是个懦夫!”
电话被他狠狠挂断了。
懦夫。
也许吧。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是李响同志吗?”一个沉稳的男中音。
“我是。”
“我是师政治部干部科的王干事。你的报告我们看到了。我觉得,你可能对组织上的一些安排有误解。你现在有时间吗?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聊聊。”
师政治部。
我当了八年兵,只在远处开大会的时候,见过那栋楼。
“报告王干事,我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知道你今天没出操。小李啊,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你的档案我看过,非常优秀。组织上对你这样的技术骨干,一直都是很重视的。”
“重视”两个字,他说得特别重。
我脑子里闪过前年冬天,为了攻克一个新型发动机的故障,我在车库里泡了半个月,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最后弄好了,连里报功,到了上面,名字变成了别人的。
我也闪过,为了给连里省经费,我自己掏钱买零件,改装训练设备,结果因为“不符合规程”,被点名批评。
这些算“重视”吗?
“谢谢首长关心。我考虑得很清楚了。”
对面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王干事的声音冷了下来。
“李响,你要明白,部队培养一个技术骨干不容易。你现在要走,这不光是你个人的事,也是对组织不负责任。我希望你端正态度,重新考虑。”
“不负责任”四个字,像四根冰锥,扎进我耳朵里。
我深吸一口气,把烟头摁灭在窗台上。
“报告首长,我为部队服务了八年,自认为对得起这身军装。现在,我想对我自己的未来负点责。”
说完,我挂了电话。
手心里全是汗。
我知道,我把天给捅下来了。
接下来,电话像疯了一样。
我熟悉的,不熟悉的。本连的,外连的。本团的,甚至师里的。
有苦口婆心劝我的。
“响哥,三思啊。地方上不好混,你这技术,在部队里才是宝。”
有旁敲侧击打听的。
“响啊,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跟哥说,哥给你做主。”
有义愤填膺骂我的。
“李响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忘了谁把你从一个农村娃带出来的?”这是我的新兵连长。
还有一些,我根本没听过名字的“首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我马上撤回报告。
我的手机烫得像一块烙铁。
我干脆开了飞行模式。
世界清静了。
可我的心,乱成了一锅粥。
我没想到,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上士,一个在提干路上连续陪跑了四年的“老兵油子”,想走,会这么难。
他们是真的觉得我重要吗?
还是说,我的离开,像多米诺骨牌,会推倒一些他们不想看到的东西?
比如,一个“优秀士兵对体制失望”的样本?
我不敢细想。
中午,指导员找到宿舍来,脸黑得像锅底。
“你小子行啊,师政治部的电话都敢挂?”
我没说话。
他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床上,床板发出一声呻吟。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对上次提干结果不满意?”
“没有。”我回答得很快。
“没有?”他冷笑一声,“李响,咱俩处了这么多年,你撅个屁股我都知道你拉什么屎。别跟我来这套。我知道你委屈,我也觉得那两个人选……不那么完美。但是,程序是合规的。”
“程序合规”,多好的词。
“指导员,我没说程序不合规。我就是……累了。不想干了。想回家娶媳妇,过安稳日子。这有错吗?”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没错。但你不该在这个时候走。”
“那该在什么时候?”我反问。
他被我问住了。
是啊,该在什么时候?
再等一年?可明年还有明年。人生有几个八年?
我的未婚妻肖雯,从二十岁等到二十八岁。去年她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我转业,要么她不等了。我求了她半年,她才松口,让我再试最后一次。
我试了。
结果,还是老样子。
我不能再让她等了。
指导员走了,留下了一句话。
“下午团长要找你谈话。你自己好自为之。”
我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训练场上,战士们正在练倒功。
“倒!”
“杀!”
喊声震天。
我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摔得浑身是泥,却觉得无比荣耀。
可现在,我只觉得吵。
下午,我被带到了团长办公室。
团长姓赵,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据说上过战场,脖子上有一道疤。
他没骂我,也没劝我。
他就那么看着我,目光像X光,要把我从里到外看穿。
“给我个理由。”他说。
“报告团长,个人原因。”我还是那套说辞。
“放屁!”他突然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跳了一下,“李响,我问的是真话!别拿那些套话糊弄我!你是我亲自去新兵连挑的人,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你小子眼里的火,比谁都旺。八年,能把你的火浇灭了?”
我心里一颤。
那是我新兵考核,五公里越野,我跑第一。冲过终点,所有人都瘫了,只有我还站着,看着他,眼睛里全是不服输的劲儿。
他当时就指着我说:“这兵,我要了。”
他记得。
我的鼻子有点酸。
“团长……”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那些委屈,那些不甘,那些深夜里辗转反侧的失望,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
说出来,像个怨妇。
不说,憋得心口疼。
“是不是觉得不公平?”他替我说了出来。
我猛地抬起头。
“觉得凭你的本事,早该提干了?觉得那些不如你的人,都走到你前面去了?”
他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我的胸膛。
我咬着牙,没点头,也没摇头。
“觉得委屈,是吧?”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比我高半个头,阴影笼罩着我。
“告诉你,李响。在部队,光有本事,没用!光会干活,没用!你得会看路,会抬头,会说话!”
“你技术好,全团第一。可每次让你写个心得体会,你狗屁不通。让你在全连面前讲两句,你脸红得像猴屁股。机关组织理论学习,你躲在最后一排打瞌睡。我说的对不对?”
我无言以对。
这些,都是事实。
我就是个笨嘴拙舌的兵,我只会跟机器打交道。那些弯弯绕绕,我学不会,也不想学。
“你觉得,提干,就是奖励一个修车修得好的人吗?不是!是选拔一个能带兵、能管事、能打仗的干部!你,除了会修车,你还会什么?”
他的声音像重锤,一锤一锤砸在我心上。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把分内的事做到极致,就够了。
原来,是我天真了。
“我……”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学不会。”
“那就滚蛋!”他吼道,“部队不养废物!也不养只会抱怨的孬种!”
我浑身一震,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我不是孬种!”
“不是孬种,你就把报告给我撤回去!年底,我再给你争取一次机会。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还提不了,是你自己没本事,到时候你再滚,我绝不拦你!”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有怒火,也有……一丝期盼?
我看着他,又想起了肖雯。
想起了她泛红的眼圈,想起了她说“我等你回来”。
我还能让她再等一年吗?
万一,明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谢谢团长。我还是……想走。”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那丝期盼,熄灭了。
他转过身,走回办公桌,背对着我。
“滚。”
我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办公楼,天已经黑了。
晚饭我没吃。
回到宿舍,我打开了飞行模式。
一百多个未接来电。
有之前打过的,有新的。
连长,教导员,副团长,师副政委……
我甚至看到了一个军部分配下来的号码。
我的手开始发麻。
我不过是想退个伍,回个家,怎么就像犯了天条一样?
我到底是谁?
我是一个叫李响的人,还是一个叫“师技术大比武第一名”的符号?
他们挽留的,是我,还是那个符号?
如果去年拿第一的不是我,他们还会打这么多电话吗?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越挣扎,勒得越紧。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
“喂?是响儿吗?”
一个苍老、熟悉、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
我瞬间站得笔直。
“爸?”
“你长本事了啊!要退伍了?这么大的事,不跟家里说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我爸的声音,隔着电话线,都带着一股硝烟味。
他也是老兵,在部队干了二十年,正营职转业。他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他当过兵,和他儿子也当了兵。
“爸,我……”
“你什么你!我问你,为什么要退伍?是不是在部队犯错误了?还是受人欺负了?”
“没有,爸。我就是……不想干了。”
“不想干了?”他冷笑,“李响,你当部队是你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退伍,就别认我这个爹!我李家,没有当逃兵的种!”
“我不是逃兵!”我吼了回去,积压了一天的情绪,瞬间爆发,“我干了八年!我把最好的青春都给了部队!我拿了两个师里第一,一个军区第一!我哪里是逃兵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那你为什么要走?提干的事,是不是没成?”他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是。”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放屁!你会不知道?是不是被人顶了?你跟我说实话,是谁?我去找你们领导!我去找军区!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听着他暴怒的声音,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知道,他是真的心疼我。
“爸,没用的。”我哽咽着说,“不是谁顶了我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不适合当干部。”
我把下午团长的话,学给了他听。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
“……原来是这样。”
他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爸,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你没错。”他说,声音很轻,“是爸想错了。爸总觉得,在部队,就得往上走。忘了你不是我。你从小就不爱说话,就喜欢捣鼓那些破机器。”
“爸……”
“你妈……知道了。哭了一下午了。她就一句话,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你回来吧,响儿。”
“家里,还有我跟你妈呢。”
挂了电话,我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哭声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回荡。
那些委屈,不甘,愤怒,迷茫,在这一刻,都随着眼泪,流走了。
我终于明白,那些电话,那些挽留,那些头衔和荣誉,都比不上家里人一句“你回来吧”。
第二天,我没再接到任何电话。
连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好像昨天那场风暴,从未发生过。
指导员见到我,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一个星期后,我的退伍手续办了下来。
快得不可思议。
走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我脱下军装,换上便服。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那个皮肤黝黑、眼神却清亮的年轻人,觉得有点陌生。
没有欢送会,没有告别宴。
我悄悄地走,就像我悄悄地来。
我只跟王浩,那个新兵蛋子,告了个别。
我把我在部队攒下的所有专业书,都留给了他。
“好好干。”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红着眼,给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班长,保重!”
我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走出了营门。
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赵团长。
他穿着常服,没戴军帽,脖子上的伤疤在阳光下很显眼。
“团长。”我立正站好。
他摆摆手,递给我一包烟。
“路上抽。”
我接过来,是“中华”。
“团长,我……”
“什么都别说。”他打断我,“记住,你不是逃兵。你是我赵卫国带过的好兵。”
“走到哪,都别给老子丢人。”
“是!”我大声回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很重。
“去吧。你媳妇,还在等你呢。”
我转过身,没再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走不了了。
坐上回家的火车,我给肖雯发了条微信。
“我上车了。”
她秒回。
“我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
后面跟了一个笑脸。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那些营房,那些训练场,那些绿色的军装,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小点,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八年。
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手机震了一下。
我拿起来看。
是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
“李响,我是王干事。那天,是我话说重了,我向你道歉。你的技术报告我看过,写得很好,很有见地。如果你以后在地方上发展,遇到任何困难,可以打我这个电话。祝你前程似锦。”
我愣住了。
然后,笑了。
我回了两个字。
“谢谢。”
火车到站,我一眼就看到了肖雯。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人群里,像一朵百合花。
看到我,她挥着手,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我扔下行李,朝她跑过去。
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闻到她头发上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排骨汤的香气。
这是家的味道。
“瘦了。”她摸着我的脸,心疼地说。
“黑了。”
“也……老了。”
我哈哈大笑。
“走,回家!”她拉着我的手。
我爸妈也在家。
我妈看到我,眼泪就下来了,拉着我左看右看。
我爸站在一边,板着脸,但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晚饭,我爸喝了半斤白酒,脸喝得通红。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响儿,回来就好。干什么都行,只要你堂堂正正做人。”
我点点头。
那晚,我睡得很沉。
没有哨声,没有紧急集合,没有天花板上那道像疤一样的裂纹。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暖洋洋的。
肖雯已经去上班了。桌上留着早饭,还温着。
一张纸条压在碗下。
“老公,欢迎回家。未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字迹娟秀,像她的人。
我拿起手机,没有一个未接来deo。
干干净净。
我突然觉得,那一百五十个电话,像一场高烧。
烧过了,人就清醒了。
我开始找工作。
起初并不顺利。
我一个三十岁不到的退伍兵,除了会修车,什么都不会。
学历,只有高中。
很多公司,简历关都过不了。
我爸托他的老战友,想把我安排进一个国企。
我拒绝了。
我想靠自己。
我去了好几家4S店应聘,都被拒之门外。
他们说,部队那套,跟地方不一样。他们要的是有客户资源、会卖保养套餐的“技师”,不是我这种只会埋头苦干的“修理工”。
我有点灰心。
肖雯一直鼓励我。
“别急,慢慢来。你那么厉害,肯定有识货的。”
后来,我在一个汽车论坛上,看到一个帖子。
一个车主抱怨,他的进口豪车出了个怪毛病,去了好几家店都修不好,厂家也找不到原因。
我看着他描述的故障现象,和我曾经在部队处理过的一个新型指挥车的故障,很像。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帖子下面留了言,分析了可能的几个原因,并给出了解决方案。
没想到,那个车主真的联系了我。
他叫吴总,是个搞实业的老板。
他把车开到我住的小区楼下,让我看看。
那是一辆价值几百万的宾利。
我围着车转了一圈,听了听发动机的声音,心里大概有了数。
我没要他一分钱,让他去买几个特定的进口零件。
他半信半疑地去了。
三天后,他打电话给我,声音激动得发抖。
“兄弟!神了!真让你说中了!修好了!彻底修好了!”
“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
我们约在一家茶馆见面。
他给我包了一个十万块的红包。
我没要。
“吴总,举手之劳。我在部队,就是干这个的。”
他看着我,眼神变了。
“兄弟,你这样的人才,窝在家里太可惜了。有没有兴趣,跟我干?”
他告诉我,他准备投资一个高端汽车维修中心,专门修理进口豪车和疑难杂症。
他缺一个首席技术官。
“我给你股份。”他说得斩钉截铁,“我什么都不懂,就出钱。你,出技术。我们一起干。”
我心动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肖雯和我爸妈。
他们都支持我。
我爸喝了口茶,说:“路是你自己选的。只要是正道,就大胆去走。”
我跟吴总,一拍即合。
我们租了厂房,进了设备,招了人。
我的工作室,开张了。
开业那天,很低调。
没有鞭炮,没有剪彩。
但门口,停了一排豪车。
都是吴总的朋友,来捧场的。
我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团长。
他已经转业了,在地方一个部门当领导。
他穿着便装,脖子上的疤,被白衬衫的领子遮住了一半。
“你小子,可以啊。”他捶了我一拳,“混得人模狗样的。”
我嘿嘿地笑。
“团长,以后车坏了,来我这儿,免费!”
“滚蛋!我开单位的破桑塔纳,用得着你修?”
他嘴上骂着,眼睛里却全是笑意。
临走时,他塞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你以前写的那份技术报告,我给你复印了一份。别浪费了你的脑子。”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写出来的,关于某型发动机故障排除的深度分析。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还有他用红笔做的批注。
我捏着那份报告,像捏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工作室的生意,比我想象的要好。
我的技术,在那个小圈子里,很快就传开了。
很多人,宁愿排队,也要等我亲自上手。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埋头苦干的修理兵李响。
他们叫我,“李工”。
我很忙,但很充实。
每天,我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穿梭在各种昂贵的机器之间。
那种感觉,和我当初在部队的车库里,一模一样。
专注,投入,心无旁骛。
我找到了我的价值。
这种价值,不需要别人用“提干”来定义。
它体现在每一辆被我修好的车,每一个车主满意的笑容里。
一年后,我和肖雯举行了婚礼。
婚礼很简单,只请了亲戚和最好的朋友。
司仪问我,有什么话想对新娘说。
我拿着话筒,看着台下穿着婚纱的肖雯,她比那天在火车站,还要美。
我说:“谢谢你,等我回家。”
她哭了。
我也哭了。
又过了一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
小名叫“安安”。
平安的安。
我爸抱着孙子,乐得合不拢嘴。
他再也没提过部队的事。
有一次,我们看电视,军事频道正在播报演习新闻。
画面里,出现了我们曾经的部队。
我看到了指导员,他胖了点。
看到了王浩,他已经是个班长了,肩膀上扛着中士的军衔,正吼着新兵。
也看到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想他们吗?”肖雯在我身边,轻声问。
“想。”我说,“但我不后悔。”
我关掉电视,抱起在爬行垫上玩耍的儿子。
他长得像我,眼睛却像肖雯,又黑又亮。
我把他举得高高的,他在我手里咯咯地笑。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
“喂,李工吗?我这有辆车,有点毛病,想请您给看看……”
“好的,没问题。您现在在哪?”
我抱着儿子,走到窗边。
窗外,是万家灯火。
我知道,在这片灯火里,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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