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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7 0
我住的这栋老破小,像一块被城市遗忘的旧海绵。
吸饱了人间的油腻和喧嚣。
我叫陈阳,是个自由插画师。说好听点是SOHO一族,说难听点,就是个家里蹲。
我的家,就是我的工作室,我的战场,我的一切。
所以,当楼下那家名叫“刘记爆炒”的餐馆开业时,我的末日就来了。
起初,只是一阵阵模糊的油烟味。
像一个幽灵,在你最需要灵感的时候,悄悄从门缝、窗缝里钻进来,温柔地扼住你的喉咙。
我以为忍忍就过去了。
我错了。
一个星期后,那味道从“幽灵”进化成了“实体攻击”。
一股油腻、辛辣,混合着劣质调味料和万年老油被反复加热后的焦糊味,霸道地侵占了我屋里的每一寸空气。
我养了三年的绿萝,叶子开始发黄、打卷。
我那只叫“汤圆”的白色布偶猫,高贵的鼻头总是皱着,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仿佛在说:“铲屎的,你对我的生活品质造成了严重影响。”
我不能再忍了。
我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进行一场文明交涉的准备,走下了楼。
下午三点,不是饭点,店里没什么人。
一个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条油腻毛巾的胖大汉,正坐在一张桌子旁,一边剔牙,一边大声地刷着短视频。
那声音,外放得理直气壮,整个楼道都能听见他在傻笑。
他应该就是老板,老刘。
“老板,你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善。
他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我一眼。
“干嘛?吃饭还是找茬?”
我被他噎了一下。
“我想跟你反映个事儿。你家这油烟,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全都灌到我们楼上去了。”
老刘把手机往桌上一拍,站了起来。
他比我高,也比我壮,像一座移动的肉山。
“油烟?开饭馆哪有没油烟的?你家做饭没油烟啊?”
他的声音,比他手机外放的声音还要响亮。
“我家做饭一天就一两次,而且油烟机都通到公共烟道里了。”我耐着性子解释,“你这是商用大功率的,而且我看了,你的排风扇好像直接对着我们这栋楼的墙壁吹。”
那根粗大的、泛着油光的铁皮管子,就那么嚣张地从他家后厨伸出来,对着斑驳的墙面,喷吐着黄色的浓烟。
“那又怎么了?我安哪儿你管得着吗?我交了房租的!”
“可你影响到楼上住户的正常生活了。”
“正常生活?”他笑了,笑得满脸横肉都在颤抖,“嫌脏你别住这儿啊!这片儿就这德行!嫌脏你搬去高档小区啊!住得起吗你?”
他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我告诉你,小子!别他妈给我找不痛快!嫌脏就搬走!没人拦着你!”
说完,他“砰”的一声,又坐了回去,继续刷他的短视频,把我当成了空气。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一股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想骂人,想抄起旁边的凳子砸过去,想跟他打一架。
但我没有。
我看了看他那比我大腿还粗的胳膊,又想了想打架斗殴进局子的后果。
我怂了。
我灰溜溜地回了家。
关上门,那股屈辱和愤怒,混杂着油烟味,让我几欲作呕。
我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搬家?
说得轻巧。
我刚交了半年的房租,押一付六。现在搬,押金和剩下的房租都得打水漂。
更何况,我喜欢这里。
虽然破,但生活便利,离我爸妈家也近。
凭什么因为他一个不讲理的流氓,我就要放弃我的生活?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硬碰硬不行,那就来软的。
我看着窗外那根嚣张的排风管,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慢慢成形。
第二天,我下楼扔垃圾。
路过“刘记爆炒”的后厨窗户。
老刘不在,只有一个年轻的厨师在切菜。
排风扇“呼呼”地转着,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
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假装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歪,手正好扶在了排风扇的外壳上。
我的手心,藏着一小块东西。
一小块我从我前女友留下的,那瓶最便宜、味道最冲、号称“斩男香”的香水膏上,抠下来的。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块香水膏,均匀地抹在了排风扇高速旋转的扇叶缝隙里。
然后,我迅速站直身体,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
做完这一切,我的心“怦怦”直跳。
有点刺激。
回到家,我打开窗户,侧耳倾听。
很快,楼下传来了老刘的大嗓门。
“什么味儿啊?怎么一股子骚狐狸味儿?”
“小王!你小子是不是上班时间喷香水了?想搞对象想疯了你?”
“老板,不是我啊!我哪有那玩意儿……”
“那他妈是哪来的味儿?又甜又腻,闻着就想吐!”
我捂着嘴,无声地笑了。
来啊。
互相伤害啊。
你不让我好好呼吸,我也不让你好好炒菜。
这只是第一步。
那股“斩男香”,混合着油烟,产生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化学反应。
甜腻,油腻,辛辣,焦糊。
几种味道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足以毁灭嗅觉的生化武器。
那天中午,刘记爆炒的生意,明显差了很多。
好几个客人,刚一进门,就皱着眉头出来了。
“老板,你这什么味儿啊?卖菜呢还是卖香水呢?”
“就是,呛死人了!”
老刘站在门口,脸黑得像锅底。
他骂骂咧咧地找了半天,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那台排风扇上。
他搬来梯子,爬上去,把排风扇的外罩拆了下来。
然后,我听到了他那声气急败坏的怒吼。
“谁他妈这么缺德!”
他用水管和刷子,把排风扇里里外外冲洗了一遍。
油污混合着香水膏的残余,流了一地,黏糊糊的,散发着更加诡异的味道。
我关上窗户,心情大好。
画稿的灵感,都来了。
我以为,他会消停几天。
我又错了。
第二天,油烟味卷土重来。
而且,还增加了新的攻击项目——噪音。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楼下就传来了“哐哐哐”的剁肉声。
那声音,通过楼板,精准地传到我的枕头底下,像一柄大锤,反复敲击着我的神经。
我把头蒙在被子里,没用。
那声音无孔不入。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剁肉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拖拽桌椅的刺耳摩擦声,伙计们大声说笑的喧哗声。
晚上十一点,我准备睡觉了。
楼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噪音攻击。
洗碗、刷锅、冲洗地面……
高压水枪冲击地面的声音,混合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像一场永不落幕的重金属摇滚。
我失眠了。
连续三天。
我的黑眼圈,深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我的精神状态,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我去找过他。
他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
“剁肉?不剁肉你吃什么?你吃的肉是天上掉下来的?”
“晚上洗碗?不洗碗第二天用脏碗给你炒菜啊?”
“嫌吵你戴耳塞啊!矫情个什么劲儿!”
我去找了物业。
物业是个快退休的大爷,和稀泥的本事一流。
“小陈啊,邻里邻居的,多担待一下嘛。人家开门做生意也不容易。”
“我给你去说说,让他注意点,注意点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打了12345市民热线。
接线员小姐姐声音很甜美,态度也很好。
“好的,先生,您反映的问题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会尽快派单到相关部门进行处理。请您保持电话畅通。”
一个星期过去了。
石沉大海。
我绝望了。
难道,我真的要被这个流氓,逼得搬家吗?
那天晚上,我女朋友林薇来看我。
她一进门,就捏住了鼻子。
“天哪,陈阳,你这是住在抽油烟机里吗?”
我苦笑了一下。
“欢迎来到我的‘赛博朋克炼丹炉’。”
那天晚上,楼下的噪音,格外的大。
我和林薇,连看个电影,都得把声音开到最大。
“陈阳,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林薇关掉电视,严肃地看着我,“你都快成仙了,靠吸油烟和噪音过日子。”
“要不,我们搬家吧?我公司附近有个小区还不错,虽然贵一点,但环境好。”
“我不想搬。”我固执地说。
“为什么?你跟这房子有仇啊?”
“我不是跟房子有仇,我是跟他有仇!”我指了指楼下,“凭什么?凭什么他不要脸,我就得滚蛋?没这个道理!”
“那你打算怎么办?跟他耗着?你耗得过他吗?他是个开饭馆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你呢?你是个画画的,你连骂人都不会!”
林薇的话,像一把刀,戳中了我的痛处。
是啊。
我连骂人都不会。
我所有的愤怒,都只能在心里咆哮。
“陈阳,你听我说。”林薇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们是来过日子的,不是来战斗的。跟这种人计较,不值得。”
“你为了跟他置气,把自己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的工作怎么办?你的身体怎么办?”
我们大吵了一架。
这是我们在一起两年,吵得最凶的一次。
最后,林薇摔门而去。
“陈阳,你好自为之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安静了。
不。
不是安静。
楼下的噪音,还在继续。
只是,我的心,空了。
我坐在黑暗里,坐了很久很久。
我开始反思。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为了所谓的“道理”,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我失去了我的安宁,我的健康,现在,连我的爱情,也岌岌可危。
值得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甘心。
如果我就这么搬走了,那我这辈子,每次遇到不公,是不是都会选择逃避?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那个依旧灯火通明的“刘记爆炒”,我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既然文明解决不了问题。
那就,别怪我,不当人了。
第二天,我买了一副最好的降噪耳塞,和一个工业级的防毒面具。
世界,清净了。
空气,清新了。
我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百毒不侵的战士。
然后,我开始了我的反击计划。
第二阶段。
他不是喜欢噪音吗?
好。
我让你听个够。
我从网上,买了一个大功率的定向音响。
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在网上搜集了各种“魔音”。
不是重金属,不是摇滚乐。
那太低级了。
我选择的,是唢呐。
而且是那种,专门在白事上吹的,最悲凉,最催人泪下的曲子。
《百鸟朝凤》?不不不,那是喜丧。
我要的是,《哭皇天》。
凌晨四点半。
比他剁肉的时间,还早半个小时。
我把定向音响,对准我房间的地板。
音量,调到恰到好处。
既能清晰地穿透楼板,传到他家店里,又不会过分扰民,影响到其他邻居。
然后,我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凄厉、哀怨的唢呐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那声音,九转回肠,如泣如诉。
仿佛有一个天大的冤情,要向上天哭诉。
我戴上我的降噪耳塞,安然入睡。
五点钟,楼下准时传来了动静。
不是剁肉声。
而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老刘惊恐的叫骂。
“谁啊!谁他妈大清早的放这个!晦不晦气啊!”
“给老子关了!听见没有!”
他大概是在店里转着圈找声源。
但他找不到。
因为声音,是从天花板上传下来的。
他跑到店外,也找不到。
因为我用的是定向音响,声音是垂直向下的。
那一天,他没有剁肉。
整个早上,刘记爆炒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我猜,他和他的伙计们,一早上都在研究,那阵阴魂不散的唢呐声,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故技重施。
每天凌晨四点半,准时为他送上“哀乐叫醒服务”。
一个星期后。
老刘明显憔悴了。
他眼窝深陷,黑眼圈比我还重。
见人就问:“你听见没?听见那声儿没?跟催命似的。”
店里的伙计,也跑了一个。
说是老板的店,太邪门,不敢待了。
老刘的生意,一落千丈。
没有哪个正常人,愿意在一片哀乐的背景音里,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炒面。
他报过警。
警察来了,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因为等警察来的时候,我早就把音响关了。
警察一走,我继续放。
他快被我逼疯了。
我看到他站在店门口,指着天,破口大骂。
骂得声嘶力竭,几近癫狂。
我心里,有一种病态的快感。
但,还不够。
噪音战,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大招,还在后面。
我开始执行我的第三阶段计划。
我利用我的专业知识,给他设计了一系列“特别”的宣传海报。
海报的风格,非常赛博朋克。
以他店里那张油腻的灶台为背景,配上暗黑系的滤镜。
每一道菜,我都给它重新起了个名字。
“宫保鸡丁”?不。
我叫它,“赛博坦机械鸡块之怒火伦巴”。
“鱼香肉丝”?
我叫它,“多维空间蠕虫碎屑配反物质酱料”。
“地三鲜”?
“后工业时代废土农作物随机组合”。
文案,我也帮他想好了。
“刘记爆炒——一家来自未来的餐厅,带你体验舌尖上的后现代解构主义。”
“在这里,每一口,都是对你味觉和想象力的双重挑战。”
“我们不生产美食,我们只是卡路里的搬运工。”
我匿名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一个大众点评账号。
把这些海报和文案,发了上去。
然后,我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一点流量。
没想到,火了。
火得一塌糊涂。
在如今这个万物皆可网红的时代,我的“废土风美食”,精准地戳中了一部分年轻人的猎奇心理。
无数的探店博主,网红,扛着相机,举着自拍杆,蜂拥而至。
他们冲进“刘记爆炒”,对着墙上油腻的菜单,大声点单。
“老板!来一份‘多维空间蠕虫碎屑’!”
“老板!给我上一盘‘后工业时代废土农作物’!多放辣!”
老刘,和他的新伙计,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什么玩意儿?我们这儿没这菜!”
“怎么没有?网上都说了!你就是那个来自未来的刘老板!”
网红们不由分说,对着他和他那油腻的后厨,就是一通猛拍。
“家人们!看到没有!这就是传说中的废土风厨房!看这包浆的墙壁!看这充满历史感的灶台!太有内味儿了!”
“刘老板,来,跟我们镜头打个招呼!笑一个!”
老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想发火,但看着那一排排黑洞洞的镜头,他又不敢。
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刘记爆炒”,成了网红打卡地。
但来的,都是只拍照,不点单的。
偶尔有几个真的点了菜,吃了一口,就吐了。
“我靠!这味道也太‘后现代’了!齁咸!”
“这‘机械鸡块’也太硬了!我牙都快崩了!”
然后,他们在网上,留下了清一色的差评。
“环境一星,味道一星,创意五星。适合拍照,不适合吃饭。”
“拔草了,拔草了。老板脸很臭,像是刚从废土捡垃圾回来。”
老刘的生意,彻底崩了。
每天的营业额,还不够付水电费的。
他开始怀疑人生。
他想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有丝毫的怜悯。
这是他应得的。
你用野蛮对待世界,世界就会用你无法理解的,更野蛮的方式,回敬你。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么赢下去。
直到那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那天下午,我下楼买东西。
路过“刘记爆炒”,店里空无一人。
老刘没在。
只有一个瘦弱的女人,在默默地擦着桌子。
她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憔悴,眼角带着深深的皱纹。
我认得她,是老刘的老婆。
我正要走开,她叫住了我。
“小陈,是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怯懦。
我停下脚步。
“阿姨,有事吗?”
她搓着手,有些局促不安。
“我……我想替我们家老刘,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说着,就要给我鞠躬。
我连忙扶住她。
“阿姨,你别这样。”
“是我们不对。”她的眼圈红了,“我们老刘,他就是个粗人,脾气臭,不会说话。他给你添麻烦了。”
我沉默了。
“小陈,我知道,你是个文化人,有本事。”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行不行?”
“我们家……就指着这个小店过日子。”
“我儿子,今年刚上大学,学费,生活费,都得从这里面出。”
“老刘他……他就是压力太大了,所以才……”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看着她,心里,那座用仇恨和报复堆砌起来的堡垒,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缝。
我一直以为,我的对手,是那个蛮不讲理的流氓老刘。
我从来没想过,我的报复,伤害的,可能是一个家庭。
一个为了儿子的学费,而苦苦支撑的家庭。
“阿姨,你先别哭。”我有些手足无措。
“小陈,我知道,那些网上的东西,都是你弄的。”她擦了擦眼泪,“你别不承认。老刘他傻,我可不傻。”
“你是个好孩子,你本来不想这样的,是我们逼你的。”
“我求求你,把那些东西删了吧。我们……我们改。”
“我让他去买最好的抽油烟机,保证一点味儿都窜不上去。”
“我让他早上剁肉,晚上洗碗,都轻点声。”
“只要你把那些东西删了,让我们好好做生意,你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她卑微地,近乎哀求地看着我。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赢了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近乎崩溃的女人,我感觉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
我只感觉到一种,沉重的,压抑的……空虚。
我把她逼到了绝境。
但在这个过程中,我自己,又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一个躲在暗处,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去攻击一个为生计奔波的中年男人的……小人?
我沉默了很久。
“阿D姨,你让我考虑一下。”
我逃也似的,回了家。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第一次,认真地审视着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所作所为。
报复,真的能带来快乐吗?
把别人踩在脚下,真的能证明我自己的强大吗?
我删掉了那个匿名的微博账号,和大众点评的账号。
删掉了我电脑里,所有关于“废土风美食”的设计稿。
也删掉了那首,我听了一个多月的,《哭皇天》。
那天晚上,楼下,前所未有的安静。
第二天,我下楼。
“刘记爆炒”的门口,停着一辆工程车。
几个工人,正在拆除那根旧的,油腻的排风管。
老刘站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很复杂。
有尴尬,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的颓然。
我走到他面前。
“老板。”
他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对不起。”我说。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之前的事,是我做得太过分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平静。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在向他低头,我是在向我自己,那颗曾经被仇恨蒙蔽的心,道歉。
老刘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新的排风系统,很快就装好了。
是那种一体式的,带净化功能的,据说花了好几万。
从那以后,我家再也闻不到一丝油烟味了。
噪音,也小了很多。
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声响,但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刘记爆炒”的生意,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不再有网红来打卡。
来的,都是附近街坊,和一些真正的食客。
我和老刘,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见面不说话,但会点点头。
有时候我下楼晚了,他老婆会端着一碗刚出锅的炒饭,在楼下等我。
“小陈,还没吃饭吧?阿姨刚炒的,你拿上去吃。”
我推辞不掉,只能收下。
第二天,我会把我画的画,打印出来,送给他们。
“阿姨,这个送给你,挂在店里,好看。”
老刘会拿过去,翻来覆去地看。
“画得不错。”他会嘟囔一句,“比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强多了。”
我和林薇,也和好了。
她来我家,闻不到油烟味了,也听不到噪音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好奇地问。
我笑了笑,没说话。
有些战争,不需要让她知道。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
我坐在窗前画画。
楼下,传来了炒菜的香味。
是那种,很纯粹的,带着锅气的,食物的香味。
很香,很温暖。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到老刘的儿子,一个高高大大的,戴着眼镜的男孩,背着书包,走进了店里。
“爸,妈,我回来了。”
老刘的老婆,笑着迎了上去,接过他的书包。
老刘从后厨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笑。
“回来了?饿了吧?爸给你炒个你最爱吃的鸡蛋炒饭!”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一家三口的身上。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才是生活。
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不是非黑即白的对错。
而是,在充满了油烟和噪音的市井里,努力地,寻找一种,可以和解的,温暖的可能性。
我的手机响了。
是老刘发来的微信。
我们加上微信后,基本没聊过天。
他发来一张照片。
是他刚炒好的,那盘黄金蛋炒饭。
米粒金黄,葱花翠绿。
下面配了一行字:
“小陈,下来吃饭。”
我笑了。
我打字回复:
“好嘞。”
我关上电脑,放下画笔。
穿上拖鞋,走下了楼。
去赴一场,迟到了一个多月的,和解的晚宴。
那之后,我和老刘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和谐期。
我成了他店里的“编外艺术总监”。
他把店里油腻腻的旧菜单给扔了,换上了我重新设计的。
我没再搞什么“废土风”,就是很清爽,很干净的设计,菜名下面配上我画的插图,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老刘嘴上不说,但每次有客人夸菜单好看,他都会故作不经意地,朝我家的方向努努嘴。
“楼上那小子画的。一画画的。”
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炫耀。
作为回报,我成了他家新菜的“首席试吃官”。
每次他研究出什么新菜,他老婆都会给我端上来一小份。
“小陈,你尝尝,给我们提提意见。你嘴刁,吃得精。”
一来二去,我的晚饭,基本都被他们包了。
林薇每次来,都开玩笑说:“你这是把楼下当食堂了啊?伙食费交了吗?”
我笑着说:“艺术指导费,正好抵了。”
生活,好像就这么走上了正轨。
我画我的画,他炒他的菜。
井水不犯河水,偶尔还能互相舀一瓢来尝尝。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张姐烧烤”的出现。
“张姐烧烤”,开在“刘记爆炒”的隔壁。
老板娘张姐,是个四十多岁,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话像机关枪一样的女人。
烧烤店,是夜间生物。
“刘记爆炒”晚上十点准备打烊了,“张姐烧烤”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划拳声,摇骰子声,喝醉了的争吵声……
一直持续到凌晨两三点。
比老刘当年的噪音,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要命的,是烧烤的油烟。
那是一种比炒菜油烟更具穿透力的味道,混合着炭火、孜然、辣椒和肉类被烤焦的味道,直冲云霄。
我新买的空气净化器,天天爆红灯。
我找过张姐。
张姐比当年老刘还横。
她叉着腰,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脸上。
“小伙子,开门做生意,都这样!我们这烧烤,就讲究一个烟火气!没烟火气,那还叫烧烤吗?”
“嫌吵?嫌味儿大?那你别睡那么早啊!跟我们一起嗨啊!”
我竟然,无言以对。
我感觉,我的战斗力,在跟老刘和解之后,已经严重退化了。
我不想再用那些阴损的招数了。
我累了。
我甚至想过,要不算了,搬家吧。
林薇说得对,我只是想好好过日子而已。
我把这个想法,跟老刘说了。
那天晚上,我在他店里吃宵夜,跟他喝着啤酒。
老刘听完,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搬?为什么要搬?该搬的是她!”
他指着隔壁,一脸的愤愤不平。
“妈的,她家那排风,直接对着我后厨吹!我这几天炒菜,都他妈一股子孜然味儿!”
我愣住了。
原来,受害者不止我一个。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老刘,算了。”我苦笑了一下,“我斗不过她。我也不想斗了。”
“谁说让你斗了?”老刘眼睛一瞪,“有哥在呢!”
我看着他,有点懵。
“你忘了?哥当年也是道上混过的!”他拍着自己胸脯,“对付这种,就得用道上的规矩!”
第二天。
我见识到了老刘的“道上规矩”。
他没去跟张姐吵,也没去跟她打。
他只是,把他店里那个最大功率的音响,搬到了后门口。
正好对着“张姐烧烤”的露天座位。
然后,从下午五点,张姐开始营业起,他就开始单曲循环。
循环的,不是《哭皇天》。
是《好日子》。
宋祖英唱的,最喜庆,最嘹亮,最充满了正能量的,《好日子》。
“哎!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那歌声,高亢,激昂,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一遍,又一遍。
魔音贯耳。
张姐烧烤摊上的客人,脸都绿了。
他们本来是来借酒消愁,或者吹牛打屁的。
结果,背景音乐,是“今天是个好日子”。
那感觉,就好像在蹦迪的时候,DJ突然给你放了一首《新闻联播》的片头曲。
割裂,荒诞,且极度不适。
“老板娘!你这隔壁什么情况啊?还让不让人好好撸串了?”
“就是!听得我闹心!我感觉我不是在吃烧烤,我是在参加村委会的春节联欢晚会!”
张姐气冲冲地跑过来,找老刘理论。
“姓刘的!你什么意思?故意找茬是吧?”
老刘从店里慢悠悠地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枸杞泡茶。
“张姐,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响应号召,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嘛!”
“你看看,这歌多喜庆!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
他一脸的诚恳。
张姐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我……我不管!你赶紧给我关了!影响我做生意了!”
“影响你做生意?”老刘故作惊讶,“怎么会呢?我放的又不是哀乐。再说了,我这在自己店门口,放点音乐,又不犯法。”
“你要是觉得吵,你可以报警嘛。”
张姐气得浑身发抖。
她当然不能报警。
因为她自己的烧烤摊,噪音更大。
她要是报警,警察来了,第一个查封的就是她。
她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
老刘的《好日子》,从傍晚,一直放到深夜。
张姐的生意,一落千丈。
三天后。
张姐扛不住了。
她主动上门,找老刘“谈判”。
我当时正好也在。
张姐的嚣张气焰,已经荡然无存。
她挤出一个笑脸。
“刘哥,刘大哥!我错了,行不?我以后,晚上一定注意,让客人都小点声。我那排烟管,我也改!我重新接个管子,通到楼顶上去!”
“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您那……‘好日子’,给收了吧?”
老刘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张妹子,瞧你这话说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不过,光跟我说没用。”
他指了指我。
“你主要影响的,是楼上这位小陈老师。他是我们这栋楼的业主代表。你得跟他保证。”
我:“……”
我什么时候成业主代表了?
张姐连忙转向我,一脸的谄媚。
“陈老师!您放心!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油烟和噪音了!您要是不信,您可以随时下来检查!我给您立个字据!”
我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感觉像在做梦。
曾几何几,我也是这样,在老刘面前,低声下气。
而现在,老刘,却成了我的“大哥”,在为我“出头”。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张姐真的说到做到,花钱改了排烟管,还给自己的烧烤摊立了几条规矩,严禁大声喧哗。
世界,又恢复了和平。
那天晚上,老刘非要拉着我,庆祝“胜利”。
我们俩,就坐在他那已经打烊的店里,喝着酒,吃着张姐“赔罪”送来的烤腰子。
“怎么样,小子?”老刘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我的肩膀,“哥的手段,还行吧?”
“行。”我由衷地说,“比我高明。”
“那是!”他得意洋洋,“对付流氓,就得用流氓的办法。但我们这,叫‘文化人耍流氓’,有理,有节,还他妈充满了正能量!”
我被他逗笑了。
“老刘,谢谢你。”
“谢个屁!”他眼睛一瞪,“你帮我把店整这么好看,我帮你出回头,咱俩两清了!”
他顿了顿,又说:“再说了,咱们现在,是邻居。邻居之间,不就得互相照应着点吗?”
我举起酒杯。
“没错。是邻居。”
我跟他碰了一下。
冰凉的啤酒,喝下去,心里,却是暖的。
我突然想起,我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一个朋友跟我说,老城区,人际关系复杂,邻里之间,全是算计和矛盾。
但现在我发现,他错了。
算计和矛盾,哪里都有。
但温暖和善意,也同样无处不在。
关键在于,你是否愿意,先伸出你的手。
哪怕,你的手里,最开始握着的,是一块报复用的香水膏。
后来,我的事业,有了一些起色。
我画的插画,得了一个全国性的大奖。
一家知名的出版社,联系我,想给我出个人画册。
我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经常要去外地出差,开会,采风。
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林薇的工作,也越来越忙。
我们俩商量了一下,决定搬家。
搬到一个离我们俩公司都近,交通更方便的新小区。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老刘。
他正在后厨忙活。
听完,他手上的动作,停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没听见。
“哦。”
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然后,转过身去,继续切他的菜。
“哐,哐,哐。”
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
我走的那天,是个周末。
林薇叫了搬家公司。
我们俩,忙着把东西打包,搬下楼。
老刘的店,大门紧闭。
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今日休息”。
我有点失落。
我以为,他至少会出来,跟我说声再见。
东西都装上车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栋我住了快五年的老楼。
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我准备上车的时候。
老刘,和他老婆,从楼道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老刘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保温桶。
他老婆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小陈!等一下!”
老刘跑到我面前,把保温桶塞到我手里。
“拿着。”
那桶,很沉,还热乎乎的。
“这是什么?”
“你小子,最爱喝的,老母鸡汤。我今天早上五点起来给你炖的。”
他老婆也把袋子塞到林薇手里。
“闺女,这是阿姨给你烙的葱油饼,还有自己做的几样小咸菜。你们路上吃。”
我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老刘,阿姨……”
“行了,别他妈婆婆妈妈的了。”老刘眼睛有点红,却还是那副不耐烦的口气,“赶紧滚蛋!看着就烦!”
他转过身去,不看我。
“以后,在新地方,要是有人欺负你……”
他顿了顿,声音有点哽咽。
“……就给哥打电话。”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上前,张开双臂,给了这个满身油烟味的胖子,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老刘,保重。”
“滚滚滚。”
他用力地,推开了我。
车子,缓缓开动。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俩,一直站在原地,冲我们挥手。
直到,他们的身影,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我打开保温桶。
一股浓郁的,温暖的香味,扑面而来。
我盛了一碗,喝了一口。
很烫,很鲜。
一直,暖到了我的心底。
林薇打开袋子,拿出还热乎的葱油饼,咬了一口。
“真好吃。”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搬到了新家。
一个高档,安静,干净的小区。
再也没有油烟,没有噪音。
邻居之间,彬彬有礼,但也很疏离。
电梯里遇到,会礼貌地点头微笑。
但住了半年,我连对门邻居姓什么,都不知道。
我很想念“刘记爆炒”。
想念那股呛人的油烟味,和老刘那张臭脸。
我经常会开车,绕很远的路,回去看他。
他的生意,越来越好。
甚至开了分店。
他不再亲自掌勺了,请了新的大厨。
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每天就坐在店里,喝着茶,刷着短视频。
只是,他不再外放了。
他戴上了一副老花镜,和一副耳机。
看起来,像个安静的,慈祥的胖大爷。
我的画册,也出版了。
销量还不错。
出版社给我办了一场签售会。
那天,来了很多人。
队伍排得很长。
快结束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刘。
他穿着一件崭新的,看起来很贵的衬衫,肚子把它撑得鼓鼓的。
他手里,拿着一本我的画册。
局促不安地,排在队伍的末尾。
轮到他的时候,他把画册推到我面前,脸涨得通红。
“那个……小陈老师,给我……签个名呗?”
我笑了。
我拿起笔,在书的扉页上,写下了一行字。
“赠给我的挚友,我的战友,我最好的邻居——刘哥。”
我把书递给他。
“老刘,今晚去你那儿吃饭。”
他接过书,看着上面的字,愣住了。
然后,这个五十多岁的,在后厨烟熏火燎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咧开嘴,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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