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公司毫无征兆地丢出一颗炸弹。说是要搞民主投票,匿名选出一个人走。补偿条件倒是挺诱人,N+3,算下来能拿到三十二万。这笔钱足够让我彻底换一种活法了。...
2025-12-25 1
01
公司毫无征兆地丢出一颗炸弹。
说是要搞民主投票,匿名选出一个人走。
补偿条件倒是挺诱人,N+3,算下来能拿到三十二万。
这笔钱足够让我彻底换一种活法了。
我在博讯科技蹲了整整五年,说一点都不心动那是假话。
全公司三百八十六号人,我大概是最透明的那一个。
不招人喜欢,也不招人讨厌。
工作不出彩,但也从来不掉链子。

就是那种扔进人堆里,转个身就找不着的类型。
我偷偷在选票上填了自己的名字——陆远。
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先拿这笔钱去大理躺两个月,回来再报个数据分析的课程。
可第二天宣布结果的时候,我整个人直接石化了。
全公司三百八十六张票,竟然有三百八十二张砸在了我头上。
02
人事部的赵总监站在会议室最前面,语气平得像在念天气预报。
她扶了扶黑框眼镜,镜片反光把眼底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
能塞下四百来人的大会议室静得吓人,所有人的视线都黏在前面的投影幕上。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气息。
有等着看好戏的,有担心火烧到自己的,还有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淡。
只有我,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毕竟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我亲手把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条塞进了那个铁皮投票箱。
这个决定我反复纠结了两天两夜。
公司业绩滑坡要裁人,又不想按劳动法给足赔偿,钱总就想出了这招所谓的"民主表决"。
被选中的倒霉蛋能拿N+3,三十二万整。
够我在老家付个小两居的首付,或者干脆放空自己大半年。
在博讯科技耗了五年,每天重复机械的工作,我早就厌透了。
对我来说,这次裁员说不定是老天爷开的一扇窗。
全公司三百多号人,我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人脉也稀稀拉拉,绩效不上不下。
就算我投自己一票,也改变不了大局。
大伙儿肯定会把票丢给那些平时作妖的刺头。
我这一票,顶多是给自己添一丁点渺茫的念想。
这几天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拿到钱先去洱海边住一阵,再学点新技能,彻底换个赛道。
这些念头让我走路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赵总监清了清嗓子,开始公布结果。
「本次投票实际参与人数三百八十六人,有效票三百八十六张。」
她刻意顿了两秒钟。
「虽然大多数人得票都很分散,但有一位同事的票数遥遥领先。」
我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心里笃定是孙副主管。
那家伙是钱总的远房亲戚,在办公室里横着走,昨天还听见好几个人嚷嚷着要联手投他出局。
就算我拿不到那笔钱,能亲眼看着他滚蛋也挺解气。
我偷偷往他那边瞄了一眼。
他坐得板板正正,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赵总监按下遥控器,投影幕上弹出一张柱状图。
一根蓝色的柱子高耸入云,其他的矮得像小拇指头。
我的心一下子坠进了冰窟窿。
这差距也太离谱了,根本不像随便投投的样子。
「这位同事一共获得……」
赵总监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稳稳地落在我脸上。
「三百八十二票。」
三百八十二票。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紧接着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全公司三百八十六人,三百八十二票全砸在了同一个人头上。
也就是说,除了我自己这一票,可能还有三个人没选我,剩下的全都毫不犹豫地写上了我的名字。
我到底有多招人恨?
我甚至有点同情这个倒霉透顶的家伙。
到底是谁能让全公司如此众志成城地厌恶?
我伸长脖子想瞅瞅这个"众矢之的"究竟是谁。
却看见赵总监用激光笔点着柱子旁边的两个字。
陆远。
那一瞬间,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
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凝固,从头顶一路凉到脚底板。
怎么可能是我?
三百八十二票……这绝对不对劲。
我下意识地扭头环顾四周。
那些曾经一起熬大夜、一起点外卖、一起吐槽老板的同事,全都低下头或者把目光挪开,没一个人敢正眼瞧我。
他们脸上有尴尬,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我完全读不懂的冷漠。
我的直属领导马主管皱着眉头,挤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实习生小林把脑袋埋得快贴到桌面上。
前天她还因为我帮她修了代码里的bug,特意给我捎了一杯杨枝甘露。
就连负责保洁的王阿姨站在最后排,也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望着我。
那一刻,我像个被扒光了遮羞布的小丑,站在所有人面前被无声地宣判。
那三百八十二张选票,就像三百八十二根钢针,扎得我浑身发麻。
「陆远,来我办公室一趟。」
赵总监的声音打破了窒息般的安静。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
从座位到主席台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背后将近四百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烤着我,又烫又刺人。
我隐约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果然是他,一点都不奇怪。」
「平时瞅着挺老实,没想到是这号货色……」
「真是瞎了眼了。」
这些话像钝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剜着我的心。
我一直觉得自己待人接物还算和善,怎么在别人眼里竟是这副德行?
我为了那三十二万偷偷给自己投了一票,这只是我心底的小九九。
我以为结果要么是某个讨人嫌的刺头出局,要么我运气爆棚拿到钱开启新人生。
万万没料到,我的小算盘还没拨响,就被这么荒诞的现实砸得粉碎。
全公司三百多号人,几乎都盼着我滚蛋。
03
我脚步飘忽地走进赵总监的办公室。
平时觉得挺提神的咖啡香,今天闻着格外刺鼻。
厚重的实木门关上,把外面的嘈杂全隔在了门外。
「坐吧。」
赵总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慢条斯理地落座。
她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我跟前。
「这是离职协议,公司会按之前承诺的给N+3补偿,加起来三十二万出头。」
「社保公积金缴到月底,手续我们会尽快办妥。」
她的语气就像在说"明天有雨记得带伞",完全没把这当回事。
我压根没看协议,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三百八十二票,这太反常了,究竟怎么回事?」
赵总监不紧不慢地抿了口咖啡。
「这是全体员工投票的结果,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
「至于为什么选你,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平日的言行。」
反省?我反省什么?
我脑子乱成一锅粥,翻来覆去地回想这五年到底哪里做错了。
我工作不算最拔尖,但从没捅过篓子。
不爱说话,但对谁都客客气气。
不拉帮结派,但也没得罪过谁。
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的"职场老黄牛",怎么就成了全公司的眼中钉?
「我还是想不通。」
我摇了摇头。
「就算我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也不至于让三百多人同时选我吧?这根本说不过去!」
赵总监双手交叉搭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有些事不必太较劲。」
「拿着补偿金体体面面地离开,好好开始新生活多好,钻牛角尖没意思。」
这话表面上是规劝,我却听出了警告的味道。
她不想让我再追问下去。
这反而让我更加确信,投票背后一定藏着猫腻。
「赵总监。」
我深吸一口气。
「我只想弄清楚真相,明明白白地走。」
「是不是我哪个项目得罪人了?还是我无意中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赵总监的眼神闪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她又喝了口咖啡,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想太多了。」
「协议你先带回去看,明天中午之前给我回复。」
逐客令已经很明显了。
我知道从她这儿问不出任何东西。
我拿起协议,踉踉跄跄地走出办公室。
门外的世界仿佛变了个样。
几个扎堆聊天的同事,一看见我出来就立刻作鸟兽散,各自低头假装忙工作,没人敢和我对视。
我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工位。
这里像座孤岛,空气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桌上那盆仙人球还好好的,电脑屏幕停在我没写完的方案上。
东西都没变,可一切又都变了。
我成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打开公司的通讯软件,发现自己已经被踢出了所有群聊。
试着登企业邮箱,系统提示"权限不足"。
公司的效率突然变得出奇的高,仿佛我是块必须立刻清理的污渍。
委屈、愤怒、困惑、悲凉,各种情绪堵在胸口,快把我逼疯了。
我没法接受这么离谱的事情。
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了。
我必须知道答案。
我开始拼命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想从中找出一丝线索。
是上个月和老张在项目会上争执?
可他后来还请我吃了顿火锅,说那不过是正常的业务讨论。
是上季度我越级提报数据,不小心填错了数字,害实习生小林挨了批?
可小林性格挺单纯的,不像会在背后使绊子的人,而且她一个刚来的实习生,也没能力策动全公司都投我。
我越想越乱,怀疑的对象一个个被我排除。
根本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是条微信消息。
「还在公司吗?方便的话来顶楼天台一趟,有话跟你说。」
发消息的是研发部的老许,我们前后脚入的职,平时除了工作对接,几乎没说过私话。
04
天台上风很大,吹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老许背对着我,靠在护栏上,手里的烟刚点着就被风吹灭了。
他个子挺高,穿了件灰色卫衣配牛仔裤,典型的码农打扮,厚镜片后面的眼睛望着远处林立的高楼。
我们关系很普通,年会碰过杯,电梯里点过头,连朋友都谈不上。
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这时候约我。
「什么事?」
我开门见山,没心情绕弯子。
「我……也投了你一票。」
他没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抱歉。」
我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
「没事,多你一张少你一张都一样。」
「三百八十一和三百八十二有区别吗。」
「有区别。」
他猛地转过身来,眼神格外复杂。
「我本来不打算投你的,是被人逼的。」
「被人逼的?」
我的心猛地揪紧。
「谁逼你?怎么逼的?」
老许把烟屁股在护栏上摁灭。
「还记得一年半前的'曙光工程'吗?」
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
那是一年半前的事了。
公司砸了一大笔钱搞智能办公系统,钱总亲自挂帅,从各个部门抽调骨干组成项目组。
我当时也在组里,负责市场分析那块,为了这个项目熬秃了不少头发。
可这个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项目,最后因为技术方案跑偏、产品定位模糊,加上竞品的碾压,上线五个月就凉透了,烧掉了公司八千多万。
事后公司对外宣称"外部环境变化",没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只是默默解散了项目组,各回各部门。
但明眼人都清楚,这是公司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曙光工程'和这次投票有什么关系?」
我急切地追问。
「你以为项目凉了就结束了?」
老许冷笑一声。
「对我们这些底层员工来说,散就散了呗。」
「但对上面那帮人来说,八千多万不能白扔,总得有人出来顶雷。」
他顿了顿,继续说。
「尤其是现在公司快撑不下去了,钱总正在到处找投资人,财务报表必须干干净净。」
「这个烂尾项目和坏账,绝对不能让投资人知道。」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上来。
「所以公司需要一个背锅的?」
「没错。」
老许点点头。
「这个背锅的得满足几个条件:不能是高管,动高管影响太大,赔偿金也高得吓人;不能是纯技术岗,技术失败的锅太复杂,说不清楚。」
他直直地看着我。
「所以最好是从市场或者运营口找,职级不高不低,平时能挑出点小毛病,但没犯过什么大错。」
「把这样的人推出去当炮灰,才显得'名正言顺'。」
老许的话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把投票背后的真相剖开了一道口子。
我,陆远,就是那个被精心挑中的"完美替罪羊"。
项目组核心成员的身份,参与过"曙光工程"的市场工作,性格内向话不多,偶尔会和同事起摩擦……
这些我觉得无足轻重的特点,在高层眼里全成了可以利用的把柄。
他们早就在暗地里把我塑造成了能力平庸、固执己见、不服管教,最后拖垮项目的罪魁祸首。
「可大家为什么这么轻易就信了这些鬼话?为什么都投我?」
我还是想不通。
「因为高层在背后故意放风。」
老许解释道。
「投票前好几天,公司里就开始流传你的黑料了。」
他一条一条掰给我听。
「有人说项目黄了是因为市场部有人做的方案漏洞百出——说的就是你;有人说你开会的时候特别轴,别人的意见根本听不进去;还有人把你和老张吵架的聊天截图发出来,说你目中无人;就连你帮小林查出程序错误,都被歪曲成欺负新人……」
他同情地望着我。
「流言蜚语传多了,很多不知情的人就当真了。」
「大家本来就因为公司效益差、年终奖打水漂憋着一肚子火,突然有个出气筒,谁还会去查真假?」
我靠在墙上,浑身脱力。
原来真相是这样。
我不是输给了三百多个同事,而是输给了高层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每个同事都在不知情,或者装作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这场阴谋的帮凶。
他们不一定有多恨我,只是在群体中,选择了最安全、最不用动脑子的方式——随大流。
最可笑的是,我为了那三十二万,自己也给自己投了一票,成了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谁策划的这一切?」
我咬着牙问。
「是你的顶头上司马主管,还有钱总。」
老许说出了我心里隐隐猜到的名字。
「上周五我加班到很晚,路过马主管办公室,听见他们在里面嘀咕。」
「马主管是项目的市场负责人,钱总是总指挥,项目烂掉他们责任最大。」
「必须找个人出来顶罪,他们才能脱身,才能跟投资人交代。」
马主管……那个平时拍着我肩膀说"好好干,我罩着你"的马主管。
那个投票结果出来后,还对我挤出一脸"真遗憾"表情的马主管。
想到这里,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最让人作呕的,就是被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
而钱总,那个在年会上高喊"咱们是一个大家庭"的老板,才是躲在幕后的刽子手。
他们联手导演了这场"民主"的大戏,牺牲我一个小喽啰,既能保全自己,又能把烂账抹平,增加融资的筹码,真是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老许,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发自肺腑地说。
在所有人都选择沉默和背叛的时候,他的坦白像一道光,照进了我心里漆黑的深渊。
「别谢我。」
老许摇了摇头,满脸愧色。
「我特别窝囊,投票的时候不敢替你说话,谣言满天飞的时候也不敢帮你澄清。」
「我有房贷要还,上有老下有小……我赌不起。」
他的坦诚让我没办法怪他,换作是我,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真相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
「陆远,听我一句劝,拿着钱赶紧走,把这儿的事统统忘了,重头再来。」
「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
我没吭声,默默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和那些冰冷的钢筋水泥。
忘了?怎么可能忘?
被信任的人背叛的疼,被所有人抛弃的绝望,这些都刻进骨头里了,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们肯定觉得,用三十二万就能买走我的尊严,让我像条丧家犬一样灰溜溜地滚蛋,再也不出现。
但他们错了。
我陆远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骨气,被逼到绝路,也会爆发出他们意想不到的能量。
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场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战斗,现在才刚刚拉开帷幕。
05
我抱着装满杂物的纸箱回到工位,盯着桌上那份等着我签字的离职协议,心里的委屈和悲凉突然一扫而空,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出奇的冷静。
他们想让我当沉默的替罪羊?想让我在这个圈子里身败名裂?
那我就要让他们见识见识,兔子急了照样咬人。
老许的话点醒了我,我对抗的是整个公司的高层,硬碰硬肯定是鸡蛋碰石头。
我需要证据,能一击致命、让他们无可抵赖的铁证。
我的目光落在办公桌底下那台旧电脑上。
这台电脑陪了我五年,硬盘里存着我所有的工作记录,包括"曙光工程"的项目文档、往来邮件和聊天记录缓存。
虽然我的账号权限已经被封,没法访问云端数据,但本地硬盘里说不定还残留着没清干净的缓存。
我必须在明天办理交接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些数据拷贝出来。
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
我假装整理东西,用余光打量着办公室的动静。
气氛依旧诡异,每个人都假装忙着自己的活,但我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
尤其是马主管,半小时里从他那间玻璃隔断的办公室出来好几趟,在我附近晃来晃去。
表面上是巡视工作,实际上是在监视我,生怕我临走前搞出什么对公司不利的幺蛾子。
他这副做贼心虚的嘴脸,更让我笃定,投票背后一定有大问题。
我弯腰假装捡掉在地上的充电线,飞快地把事先准备好的大容量U盘插进主机后面的USB接口。
然后打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文件夹,里面藏着我用代码写的自动备份程序。
我稳住微微发抖的手,双击启动了程序。
屏幕上弹出一个小小的进度条,蓝色的细线以令人焦灼的速度缓缓推进。
五年的工作数据量太大,就算只拷贝关键文件,也得四十多分钟。
这四十多分钟里,我必须表现得像个安安静静收拾东西的离职员工。
我把抽屉里的私人物品一件件掏出来:几本专业书、记满笔记的本子、拆了一半的零食和没喝完的速溶咖啡,慢慢放进纸箱。
甚至拿起养了两年的仙人球,用湿纸巾一片一片擦干净刺,像是在和老朋友告别。
马主管果然又"恰好"溜达到我的工位,停下了脚步。
「小陆啊。」
他用那种语重心长的腔调说。
「事情走到这一步,你也别太钻牛角尖,想开点。」
「人生路还长着呢,就当这回是交了学费。」
「以后去了新地方,记得多跟同事走动走动,别太闷葫芦,得学会融入团队。」
我逼着自己抬起头,看着他那张虚情假意的脸,心里全是冷笑,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谢谢马主管这些年的关照,您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都这个节骨眼了,还说这些客套话干嘛。」
马主管摆了摆手,装出很大度的架势,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就是这只手,把我推进了万丈深渊。
「慢慢收拾,不着急,有需要尽管跟我吱声。」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嘴角压不住地上扬,那是阴谋得逞后的志得意满。
我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藏在袖口里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节泛白。
进度条终于爬到了尽头,发出一声极轻的提示音。
我赶紧弯腰拔下那根还带着余温的U盘,塞进衬衣内侧的口袋里。
然后迅速操作电脑,删掉备份程序和所有运行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
做完这一切,我才长舒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我抱起沉甸甸的纸箱站起来,最后扫了一眼这个我待了五年的地方。
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都变成了冷漠的面具,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我没跟任何人告别,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抱着纸箱迈出公司的玻璃大门,我回头望了一眼这栋巍峨的写字楼,心里没有半点眷恋,只有冰冷的决心。
这里不再是我挥洒汗水的战场,而是充满谎言和背叛的泥沼,我要把这个泥沼彻底搅个天翻地覆。
我快步回到租的小公寓,第一件事就是把U盘插进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巨大的压缩包里面,是我五年工作的所有足迹,现在我要像个侦探一样,从里面挖出能刺穿马主管和钱总心脏的证据。
我泡了杯浓得发苦的黑咖啡,坐在书桌前,开始了枯燥的数据筛选工作。
我先打开了所有和"曙光工程"相关的邮件,一封一封仔细研读。
可惜大部分都是日常的工作往来,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但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所有涉及重大决策和大额预算审批的邮件,发件人清一色是马主管,抄送名单里从来没有钱总。
这根本不符合大公司的项目管理流程。
像"曙光工程"这种砸了重金的核心项目,老板不可能不介入决策。
这说明,很多关键的沟通和拍板,马主管和钱总都是用更隐秘、不会留下痕迹的方式进行的,比如打电话或者当面密谈。
看来想从邮件里找到突破口,希望渺茫。
我把目标转向本地缓存的聊天记录。
虽然公司的通讯软件会同步云端数据,但本地硬盘里总会残留一些历史聊天的缓存碎片。
我用专业的数据恢复软件对硬盘进行了地毯式扫描,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系统临时文件夹里,找到了一些被标记为已删除的、不完整的聊天记录片段。
这些零碎的内容,大部分是马主管以前给我的工作安排,催我赶进度或者改方案,看着没什么特别。
但其中一条不完整的记录,让我瞬间警觉起来。
那条记录是在"曙光工程"上线推广前几天。
我当时对马主管最终敲定的推广方案提出了强烈反对,觉得方案太激进,预算也严重超支,要是市场反响不佳,会给公司带来巨大的财务窟窿。
我记得当时在聊天软件上,把我的顾虑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马主管。
而马主管当时是这么回复我的:
「小陆,你的担忧我都清楚。」
「但这个最终方案是钱总亲自过目点头的,我们当下属的,执行就完了,别想那么多。」
「就算真出了岔子,有钱总兜着,你一个小组长怕个啥。」
"钱总亲自点头的"这几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绪。
我立刻在数据包里搜索所有和这份"激进的最终推广方案"相关的文件。
翻了很久,我终于在方案的定稿文档里,发现了一个几乎不会有人注意的细节。
这份重要方案的原始创建人是我,但文件属性里记录的最后修改人,却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代号为"幽影"的加密账号。
更蹊跷的是,"幽影"修改方案的时间,是在我提交最终版本后的第二天凌晨三点多。
这就意味着,我提交方案之后,有人在深夜用匿名账号潜入系统,对我的方案做了大幅篡改,把原本相对稳健的方案改得破绽百出、风险爆表。
而马主管,却拿着这份被动过手脚的方案,跟我说这是"钱总亲自同意的",逼我必须照办。

这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阴谋。
这个神秘的"幽影"账号,到底是谁的?
是马主管为了撇清责任,偷偷注册的马甲?
还是钱总授意别人操作的?
或者是他们信任的心腹代为执行的?
我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但眼前还蒙着一层厚厚的迷雾。
我需要更多、更直接、更过硬的证据,才能把这层迷雾彻底吹散。
06
夜已经深了,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坐在电脑前,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干涩刺痛,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幽影"账号的发现,像一针强心剂,让我看到了绝地反击的曙光。
这个躲在暗处的幽灵,很可能就是整个阴谋的关键拼图。
我继续在恢复的数据里翻找,搜寻任何和"幽影"有关的蛛丝马迹。
对比了不同版本的文件之后,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幽影"总是在深夜或者凌晨出没,篡改的文件清一色和重大决策或预算审批挂钩。
更让我瞠目结舌的是,我找到了几份被"幽影"动过的采购合同,供应商都是些籍籍无名的小公司,但报价却比市场行情高出一大截。
其中一家叫"鼎盛信息"的供应商,引起了我的高度警觉。
我在网上顺藤摸瓜地查了这家公司,发现它是在"曙光工程"启动前一个月才注册成立的,注册资本只有区区五十万,却从我们公司拿下了近八百万的合同。
再往深处挖,我发现了更惊人的关联——"鼎盛信息"的法定代表人,竟然是马主管表弟的名字!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感觉抓住了一条关键线索。
如果马主管通过他表弟的皮包公司套取项目资金,那项目失败就不只是管理失职了,很可能涉及职务侵占。
而钱总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是知情同谋,还是同样被马主管蒙在鼓里?
为了厘清这一点,我需要找到马主管和钱总之间直接勾连的证据。
我再次仔细审视那些被"幽影"篡改过的文件,发现了一个共同点:所有文件在被"幽影"修改后,最终的审批人都是钱总。
这说明,钱总至少是默许了这些改动。
但这能证明他知情吗?
说不定马主管瞒天过海,让他稀里糊涂地批准了这些被篡改的方案?
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我想起老许说过,他听见马主管和钱总在办公室里窃窃私语。
如果他们经常这样私下碰头,说不定会留下某些痕迹。
我试着恢复电脑里的日程表和会议记录,发现马主管和钱总确实频繁有非正式的碰面,这些碰面不在公司的公开排期上,地点通常是马主管的办公室或者公司附近的咖啡馆。
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些碰面大多发生在"幽影"账号活动的前一天傍晚。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感觉自己像在拼一幅巨大的拼图,每找到一块新的碎片,整个画面就清晰几分,但最关键的几块仍然缺失。
就在我快要抓狂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之前被我忽略的细节:在我的电脑缓存里,有几段已经被删除的语音邮件片段。
07
那几段语音邮件碎片就像沉在河底的石头,被我用数据恢复软件硬生生捞了上来。
文件残缺不全,有的只剩几秒钟,有的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但我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地用音频修复工具处理、拼接、降噪。
凌晨两点多,窗外的霓虹灯已经暗了大半,整栋楼只剩零星几户还亮着灯。
我的眼睛酸涩得快要睁不开,但手指却不听使唤地继续敲击键盘。
终于,一段相对完整的语音浮出了水面。
时长一分四十二秒,日期是一年零三个月前,正是"曙光工程"烧钱最凶的那段时间。
我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老马,这批设备采购的事你盯紧点,别让财务那边多嘴。」
这是钱总的声音,我太熟悉了。
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还带着几分阴沉。
「放心吧钱总,鼎盛那边我表弟盯着,账走得干干净净,审计查不出来。」
马主管的声音紧随其后,语气谄媚中带着几分心虚。
「不过这次加价有点狠了,市场价三百万的东西报了七百八,会不会太打眼?」
「打什么眼?项目组那帮人懂个屁,陆远那小子虽然嘴硬,但他哪有本事查到这些?」
钱总冷笑了一声。
「再说了,就算真东窗事发,不是还有他顶着吗?」
「方案是他做的,决策文件上签的也是他的名字,出了事他跑不掉。」
马主管附和着笑了起来。
「钱总英明,这叫有备无患。」
「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将来需要找人背锅……」
「需要的时候自然会用到他。」
钱总打断了他。
「你就按我说的办,先把钱落袋为安,其他的以后再说。」
语音戛然而止,剩下的部分已经损坏得无法恢复。
但这一分多钟,已经足够了。
我摘下耳机,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是害怕,是愤怒。
是那种从骨髓里涌出来的、几乎要把理智烧成灰烬的滔天怒火。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当成了棋子。
从方案被篡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他们预设好的替罪羊。
他们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我的名字签署了那些有问题的文件,把我牢牢绑在了这条贼船上。
而我这个傻子,还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他们不仅要我背锅,还要我背得心甘情愿,走得无声无息。
三十二万,这就是他们给我这个"完美替罪羊"开的价码。
用三十二万买走我的前途、我的名声、我的尊严,然后让我像条丧家犬一样滚得远远的,永远闭嘴。
想到这里,我握着鼠标的手已经攥出了汗。
不行,绝对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认栽。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血本无归的那种代价。
08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出了门。
没有回公司,而是直奔城西的一家律师事务所。
这家事务所是我之前在网上查到的,专门做劳动纠纷和经济案件,口碑不错。
接待我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律师,姓顾,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干练又利落。
我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投票的经过、老许告诉我的内幕、还有我连夜挖出来的那些证据。
顾律师听完,眉头越皱越紧。
「陆先生,我先说结论。」
她放下手里的笔,神情严肃。
「从你提供的这些材料来看,你遭遇的确实不是普通的裁员,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职场陷害。」
「而且从那段语音和采购合同来看,你前老板和他的亲信很可能涉嫌职务侵占,金额还不小。」
我点了点头,心里早就有了这个判断。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首先,你手里的证据需要进一步固定和补充。」
顾律师推了推眼镜。
「语音邮件虽然是关键证据,但它是通过数据恢复获取的,对方律师可能会质疑其真实性和完整性。」
「你需要找专业的电子取证机构做一份鉴定报告,证明这些数据没有被篡改。」
「其次,'鼎盛信息'和你们公司之间的关联,需要更多的佐证材料。」
「比如合同原件、付款凭证、项目验收记录等等。」
「如果能证明这家公司根本没有实际交付能力,却拿了高额合同款,那职务侵占的指控就能坐实。」
我沉默了一会儿。
「这些材料,公司内部肯定有,但我已经被踢出局了,根本拿不到。」
「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顾律师想了想。
「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走劳动仲裁的路子,先把你被裁员的事情告上去,逼公司拿出相关材料作为证据。」
「一旦进入法律程序,他们就没办法藏着掖着了。」
「第二,如果证据足够充分,可以直接向经侦部门举报,让警方介入调查。」
「职务侵占是刑事案件,一旦立案,警方有权调取公司所有的财务和业务记录。」
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劳动仲裁需要时间,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而且公司请的律师肯定不是吃素的,会想尽办法拖延。
但走经侦举报的路子,风险也不小。
万一证据不够硬,举报被驳回,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对方有时间销毁证据。
「顾律师,我想两条路一起走。」
我抬起头,目光坚定。
「先提起劳动仲裁,把事情闹大,吸引舆论关注。」
「同时整理好现有证据,找合适的时机向经侦举报。」
「两线作战,让他们首尾难顾。」
顾律师看着我,眼里多了几分赞许。
「陆先生,你比我想象的冷静。」
「不过我得提醒你,这条路不好走。」
「对方是公司高管,手里有资源有人脉,一旦你和他们撕破脸,他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我冷笑了一声。
「他们已经把我往死里整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顾律师点了点头,没有再劝。
她拿出一份委托协议推到我面前。
「那我们就开始吧。」
09
从律所出来,我站在街边发了会儿呆。
冬天的阳光惨白惨白的,照在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对面传来一个女声。
「请问是陆远先生吗?」
「我是,您哪位?」
「陆先生您好,我是《都市晚报》的记者,姓沈,叫沈若溪。」
女声清脆而专业。
「我听说您最近在博讯科技遭遇了一些不公正的对待,想和您聊聊,不知道方便吗?」
我愣了一下。
「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圈子里有朋友给我透了个风。」
沈若溪笑了笑。
「陆先生,我专门跑职场维权和企业丑闻这条线,博讯科技的事我早就在关注了。」
「不瞒您说,这家公司最近动作很大,又是裁员又是融资,但财务状况一直是个谜。」
「我觉得您的遭遇,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我心里一动。
如果有媒体介入,事情的影响力会大得多。
但我也有顾虑。
「沈记者,我可以和您聊聊,但有些事涉及法律程序,我得先咨询一下律师的意见。」
「完全理解。」
沈若溪很爽快。
「我们可以先见个面,我给您讲讲我了解到的情况,您也可以评估一下要不要和我合作。」
「不管怎样,这件事我都会跟进的。」
我们约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
沈若溪比我想象的年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短发干练,眼神锐利,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她点了杯美式,开门见山地说:
「陆先生,我先给您看点东西。」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厚厚一沓打印材料。
「这是我这两个月收集的关于博讯科技的资料。」
「公开数据显示,这家公司过去三年营收持续下滑,但对外宣称的利润却一直在增长。」
「这在财务上根本说不通。」
我快速翻了翻,发现她标注了很多疑点。
「您怀疑他们做假账?」
「不止做假账。」
沈若溪压低了声音。
「我有线人告诉我,博讯科技的几个核心项目,都有严重的资金外流问题。」
「钱进了公司,但出去的时候却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渠道,最后落到了几个看不见的口袋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和我发现的情况完全吻合。
「沈记者,您的线人有没有提到一家叫'鼎盛信息'的公司?」
沈若溪的眼睛一亮。
「您也知道这家公司?」
「不止知道,我还查到了它和博讯科技之间的关联。」
我把自己发现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包括马主管表弟的身份、离谱的合同报价、还有那段关键的语音邮件。
沈若溪听完,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太好了!」
「陆先生,您手里的这些东西,正是我一直在找的关键拼图!」
「如果我们能把这些证据串起来,做成一篇深度报道,足够让博讯科技上热搜!」
我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兴奋,因为终于有了强有力的外援。
但也有担忧。
「沈记者,我得提醒您,对方不是善茬。」
「一旦报道出来,他们肯定会疯狂反扑,您可能也会受到牵连。」
沈若溪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倔强。
「陆先生,我干这行五年了,什么阵仗没见过?」
「要是怕这怕那,我早改行去写娱乐八卦了。」
「我之所以选择这条路,就是因为我相信真相的力量。」
「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作恶的人,就该被拉到阳光下曝光。」
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伸出手。
「那就合作愉快。」
沈若溪握住我的手,用力晃了晃。
「合作愉快。」
10
接下来的一周,是我人生中最漫长也最充实的一周。
白天,我跑律所、跑取证机构,把手里的证据一点一点固化、补充、完善。
晚上,我和沈若溪通电话、发邮件,梳理整个事件的脉络,挖掘更多的线索。
顾律师也没闲着,她帮我起草了劳动仲裁的申请书,理由是公司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要求恢复劳动关系或支付双倍赔偿金。
这份申请书就像一颗深水炸弹,投进博讯科技平静的水面,激起了轩然大波。
仲裁委受理案件的第二天,马主管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按下了接听键。
「小陆啊,听说你去告公司了?」
马主管的声音还是那副语重心长的腔调,仿佛在跟一个不懂事的晚辈讲道理。
「你这是何苦呢?大家都是同事一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
「马主管,您这话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
我的声音冰冷。
「同事一场?您背后捅我刀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这四个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小陆,你这话我听不懂。」
「我对你一直很照顾,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我说,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
「公司给你的补偿已经很丰厚了,N+3,哪家企业有这个诚意?」
「三十二万是吧?」
我冷笑出声。
「马主管,您和钱总从'曙光工程'里捞了多少?七八百万?还是上千万?」
「相比之下,三十二万确实挺丰厚的,丰厚到让人作呕。」
电话那头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
「陆远,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我故意拖长了声音。
「马主管,您不会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鼎盛信息'是谁开的?'幽影'账号是谁注册的?您和钱总凌晨密谈都说了些什么?」
「您要不要我一样一样给您念出来?」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马主管才重新开口,声音里的语重心长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威胁。
「陆远,我劝你想清楚。」
「你一个刚被辞退的小员工,斗得过整个公司吗?」
「你以为你手里那点东西就能翻天?」
「告诉你,只要钱总发话,你在这个行业里就别想再混了。」
「不光你找不到工作,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会受到牵连。」
「你真的想走到那一步吗?」
我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但不是因为害怕。
是压抑着的怒火在灼烧我的血管。
「马主管,谢谢您的提醒。」
我一字一顿地说。
「不过我也送您一句话。」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
「您和钱总最好祈祷,我手里的东西永远不要见光。」
「否则的话……」
我顿了顿。
「咱们法庭上见。」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11
马主管的威胁并非虚张声势。
从那天开始,各种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首先是我的房东突然通知我,要提前解除租房合同,理由是"房子要收回自住"。
但我分明看到,他前两天还在朋友圈发了出国旅游的照片。
然后是我去面试的几家公司,明明聊得很顺利,最后都毫无理由地拒绝了我。
有一家的HR私下告诉我,是因为接到了"上面的招呼"。
最过分的是,我的银行账户莫名其妙被冻结了。
我去银行问,工作人员支支吾吾,只说是"配合调查",具体什么调查也说不清楚。
我知道,这是他们在给我施压,想让我知难而退。
但我不会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我只能咬着牙往前冲。
好在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顾律师帮我联系了法律援助中心,解决了部分诉讼费用的问题。
沈若溪的报道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她告诉我,只要证据链再完善一点,就可以见报了。
而老许,这个一开始只是出于愧疚告诉我真相的老同事,渐渐成了我在公司内部最重要的眼线。
他开始冒着风险,帮我打听马主管和钱总的动向,偷偷收集他们销毁证据的蛛丝马迹。
「陆远,我听说钱总最近天天加班,财务部那边进出的人也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一天晚上,老许给我发来消息。
「好像是在清理什么东西,你小心点,别让他们抢先一步把证据毁了。」
我心里一紧。
如果公司真的在销毁证据,那我必须加快行动。
我立刻给顾律师打了电话,把情况说明了一遍。
「这个时机……」
顾律师沉吟了一下。
「或许可以考虑向经侦举报了。」
「虽然现有证据还不算百分百完美,但如果对方正在销毁证据,拖下去反而更不利。」
「举报立案后,警方有权冻结公司账目、扣押相关材料,这比我们自己调查取证要快得多。」
我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举报。」
「不能再等了。」
当天晚上,我连夜整理好所有证据材料,写了一封详细的举报信。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现在了市经侦支队的大门口。
接待我的是一位姓周的警官,四十来岁,目光锐利,一看就是办案经验丰富的老刑警。
他仔细听完我的陈述,又翻了翻我带来的材料,眉头越皱越紧。
「陆先生,你反映的情况很严重。」
周警官合上文件夹。
「如果属实,涉及的金额可能不止你说的这些,恐怕还有更多隐藏的黑幕。」
「不过举报是一回事,立案调查是另一回事。」
「我们需要先对你提供的材料进行初步核实,确认具有可信度后,才能正式立案。」
「你能理解吧?」
我点了点头。
「我理解。」
「不过警官,我想提醒您一点。」
「据我了解,那家公司正在紧急销毁相关证据。」
「如果拖的时间太长,可能什么都查不到了。」
周警官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你确定?」
「我有内部人员提供的情报,可信度很高。」
周警官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站起身来。
「你先回去等消息。」
「这件事我会尽快向上面汇报,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决定。」
「记住,在案件处理期间,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和对方有任何直接接触。」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走出经侦支队的大门,我仰头望着天空。
冬日的阳光依然惨白,但我的心里,却第一次涌起了真正的希望。
12
经侦的效率比我想象的要快。
举报后的第三天,周警官就给我回了电话。
「陆先生,你反映的情况我们初步核实过了,具有较高的可信度。」
「支队已经决定正式立案调查。」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太好了!谢谢周警官!」
「先别谢。」
周警官的声音很平静。
「立案只是第一步,调查取证还需要时间。」
「而且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个案子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你说的那个马主管只是明面上的棋子,背后牵扯的人和事,可能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些。」
「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沉默了一会儿。
「不管多复杂,我都要追到底。」
「他们毁了我的生活,我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电话挂断后,我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若溪和顾律师。
沈若溪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太棒了!经侦立案,这就是最好的新闻素材!」
「陆先生,我的报道可以发了!」
「只要报道一出来,舆论压力会让博讯科技无处遁形,警方的调查也会更顺利!」
顾律师却比较冷静。
「沈记者,报道发是可以发,但时机和内容都需要斟酌。」
「发早了,可能会干扰警方办案,也可能给对方可乘之机。」
「发晚了,如果警方调查遇到阻力,舆论又跟不上,事情可能会被压下去。」
「我们需要找一个最佳的切入点。」
三个人讨论了很久,最终决定采取分步走的策略。
第一步,沈若溪先发一篇"预热"文章,以"职场霸凌"为切入点,讲述我被全公司投票"民主裁员"的遭遇。
不涉及职务侵占等刑事内容,但足以引起社会关注。
第二步,等警方调查有实质性进展后,再发深度报道,全面揭露博讯科技的财务黑幕和高层腐败。
第三步,劳动仲裁同步推进,从法律层面给公司施加压力。
三管齐下,让他们无处可逃。
第二天,沈若溪的文章就发了出来。
标题很抓眼球:《全公司382票"民主裁员"一个人,这是职场投票还是集体霸凌?》
文章以我的真实经历为蓝本,详细描述了那场荒诞的投票过程,以及我事后发现真相的心路历程。
当然,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文中隐去了真实姓名和公司名称,用化名代替。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谁。
文章发出后不到两个小时,阅读量就突破了十万。
评论区炸了锅。
「这也太可怕了吧?全公司联合起来欺负一个人?」
「职场PUA的终极形态,细思恐极。」
「求扒这是哪家公司,让大家避避雷!」
「这种老板和高管就该社死!」
各大平台纷纷转载,话题热度持续攀升。
博讯科技的公关团队显然慌了神。
当天下午,他们就发了一份声明,说网上流传的文章"严重失实",公司"依法经营,从未有过任何形式的职场霸凌",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这份声明不发还好,一发反而火上浇油。
网友们开始疯狂扒皮博讯科技的各种黑料,从加班不给调休,到拖欠社保公积金,到高层任人唯亲,一桩桩一件件都被翻了出来。
舆论的怒火越烧越旺。
而我,就躲在这把火的后面,冷冷地看着一切。
你们不是想让我消失吗?
你们不是觉得三十二万就能堵住我的嘴吗?
现在知道了吧,我这张嘴,三十二万堵不住。
三百二十万也堵不住。
13
舆论发酵的速度远超所有人的预期。
文章发出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在北京。
「陆先生您好,我是中和资本的投资经理,姓江,叫江鹤鸣。」
对方的声音年轻而稳健。
「我们目前正在和博讯科技接洽一笔投资,最近网上的一些消息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冒昧打扰,是想向您核实一些情况。」
我的心跳加速了几分。
这正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突破口。
钱总急着找投资人,就是为了掩盖"曙光工程"的亏空,让财务报表看起来好看一点。
如果投资人知道了真相,他们还会投钱吗?
「江经理,您想了解什么,我都可以如实相告。」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
「陆先生,金融圈其实很小。」
「网上那篇文章虽然隐去了名字,但文中描述的那个项目、那个时间节点,和我们尽调时了解到的博讯科技'曙光工程'完全吻合。」
「稍微一打听,就找到了您。」
我沉默了一秒钟,然后做出了决定。
「江经理,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见面聊。」
「有些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也不方便说。」
「我这边有一些材料,可能对贵司的投资决策有参考价值。」
江鹤鸣显然对我的爽快感到意外,但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好,我后天飞过去,咱们当面聊。」
两天后,我在酒店的咖啡厅见到了江鹤鸣。
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戴着一块低调但绝不便宜的手表,浑身上下都透着金融精英的气质。
但他的眼神和我想象中的投资人不太一样——没有那种精明到刻薄的算计,反而带着几分真诚。
「陆先生,我就开门见山了。」
江鹤鸣开口道。
「我们中和资本打算领投博讯科技的B轮,金额在五千万到八千万之间。」
「在做尽职调查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一些财务上的疑点,但博讯科技那边一直在打太极,没给我们满意的解释。」
「网上那篇文章出来后,我们内部已经开始重新评估这笔投资的风险。」
「如果您能提供更多的信息,我们会非常感激。」
我把早就准备好的材料推到了他面前。
「江经理,这些是我整理的部分证据材料。」
「包括'曙光工程'的项目文档、被篡改的方案对比、'鼎盛信息'和博讯科技的关联合同,还有一段录音。」
「录音的内容涉及公司高层的私下交易,我已经做了电子取证鉴定,真实性有保障。」
江鹤鸣接过材料,快速翻了几页,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这也太过分了。」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他们这是把投资人当冤大头啊!」
「不止是投资人。」
我冷冷地说。
「他们也把我当冤大头。」
「用三十二万买断我的前途,让我替他们背几千万的锅。」
「如果不是我偶然发现了这些东西,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江鹤鸣沉默了很久,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陆先生,谢谢您的坦诚。」
「这笔投资,我们肯定是不会做了。」
「不过这件事我还需要向公司高层汇报,您提供的这些材料,可能会作为我们投资决策的重要参考。」
「当然,我们会严格保密,不会泄露您的个人信息。」
我点了点头。
「我理解。」
「不过江经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您能不能把博讯科技试图欺骗投资人的情况,通报给行业内的其他投资机构?」
「让他们也知道这家公司的底细,避免更多人上当?」
江鹤鸣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
「陆先生,您可真是个狠人。」
「这一招釜底抽薪,比我们金融圈那些老油条都狠。」
我淡淡一笑。
「没办法,我被逼到这个份上了。」
「要么我死,要么他们死。」
「我选择让他们先死。」
14
中和资本撤资的消息,很快就在圈子里传开了。
紧接着,另外几家原本有意向的投资机构也纷纷按下了暂停键。
博讯科技的融资计划,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公司内部顿时人心惶惶。
老许给我发消息说,钱总这几天几乎不睡觉,天天在办公室里骂人,连摔了好几个杯子。
马主管更惨,听说被钱总叫进去骂了整整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青的。
「陆远,你可真行。」
老许的消息里带着几分佩服,也带着几分担忧。
「不过你小心点,钱总现在像只疯狗一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心里当然清楚危险。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融资失败的消息传出后的第二天,经侦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周警官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陆先生,通知您一声。」
「我们已经正式对博讯科技的财务问题展开调查,今天上午刚刚对公司进行了搜查,扣押了大量财务凭证和电子数据。」
「您反映的那个'鼎盛信息',我们也已经控制了相关人员。」
「初步查下来,涉案金额可能超过两千万。」
我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两千万。
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周警官,马主管和钱总呢?」
「目前还在调查中。」
周警官顿了顿。
「不过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他们二人涉案的可能性很大。」
「你放心,只要有足够的证据,我们一定会依法追究到底。」
电话挂断后,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因为这一路走来,实在太难了。
从那个荒唐的投票结果公布开始,到现在,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
但对我来说,却像是过了一辈子。
我经历了绝望、愤怒、恐惧、孤独,也经历了在黑暗中摸索、在夹缝中求生的煎熬。
无数个夜晚,我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反复翻看那些冰冷的数据和文档,试图从中找出能够还我清白的证据。
也无数次怀疑过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我一个小人物,真的能斗得过那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吗?
但现在,答案终于揭晓了。
值得。
一切都值得。
15
事情的发展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经侦介入后的第五天,沈若溪的第二篇报道正式发布。
这一次,她没有再遮遮掩掩。
《博讯科技"曙光工程"惊天黑幕:高管涉嫌职务侵占超两千万,"民主裁员"竟是精心设计的替罪羊阴谋》
文章详细披露了博讯科技高层利用"曙光工程"套取公司资金的全过程,包括马主管如何通过他表弟的皮包公司虚报采购成本,钱总如何默许甚至参与其中,以及他们如何精心策划那场投票,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
那段我恢复出来的语音邮件,也被沈若溪做成了音频片段,嵌入到了文章里。
当钱总那句"出了事不是还有他顶着吗"的声音回响在无数读者的耳边时,整个互联网都沸腾了。
「天哪,这也太黑了吧!」
「把员工当棋子用完就扔,这种老板应该坐牢!」
「心疼那个被全公司投票的小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支持受害者维权到底!」
话题迅速冲上了热搜榜首。
各路媒体闻风而动,纷纷跟进报道。
博讯科技的股价应声暴跌,合作伙伴纷纷发表声明切割关系。
而那些曾经在投票中投下我名字的同事们,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
老许告诉我,公司里现在人人自危。
有人后悔,有人害怕,也有人开始疯狂甩锅。
「陆远,好多人都在问你的联系方式,说想跟你道歉。」
老许的语气有些复杂。
「你要不要见他们?」
我沉默了一会儿。
「不用了。」
「他们投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说话。」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
「我不需要他们的道歉。」
我只需要公正。
只需要那些真正该为此付出代价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至于其他人,让他们和自己的良心作伴吧。
16
热搜发酵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赵总监打来的。
「陆远,方便见面聊聊吗?」
她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很多,少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多了几分疲惫和无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见面的地点选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茶馆。
赵总监比我想象的憔悴得多,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黑眼圈,头发也不如之前打理得那么精致。
她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陆远,你比我想象的厉害多了。」
我在她对面坐下,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恨我。」
赵总监开口道。
「那天在办公室里,我让你签离职协议的时候,你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
「但我想告诉你,我也只是个执行者。」
「很多事情,我并不知情。」
「真的吗?」
我冷冷地看着她。
「赵总监,当时我问你为什么是我,你的眼神明明闪了一下。」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赵总监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一些。」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
「但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裁员,顶多是流程有些不太规范。」
「我不知道钱总和马主管在背后搞了那么多事情,更不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把你当成了替罪羊。」
「那你现在知道了。」
我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赵总监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我想跟你道歉。」
「不管我知道多少,我确实参与了那场投票的执行工作,对你造成了伤害。」
「对不起。」
我没有回应。
「第二,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
「钱总和马主管不是唯一涉案的人。」
「公司的财务总监刘总,也参与了'曙光工程'的资金运作。」
「很多钱是通过她经手的账户转出去的。」
「但她比较谨慎,留下的痕迹很少。」
「如果你想彻底把这件事查清楚,可能需要从她那边突破。」
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赵总监苦笑了一下。
「因为我不想陪他们一起死。」
「公司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钱总试图把所有责任都推给马主管,马主管又想拉刘总下水。」
「大家都在互相撕咬,谁也别想干净。」
「我……我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就是人性吧。
当利益链条断裂的时候,曾经的同盟就会变成最凶狠的敌人。
「你的话我会转告给警方。」
我站起身来。
「至于他们怎么处理,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赵总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17
赵总监提供的线索果然很有价值。
经侦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很快就发现了财务总监刘某的问题账户。
经过进一步调查,涉案金额从最初估计的两千万,暴涨到了三千五百万。
钱总、马主管、刘某,三人先后被刑事拘留。
这个消息传出来的那天,我正在律所和顾律师商量劳动仲裁的事。
顾律师接到电话后,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陆先生,恭喜你。」
「这件事基本上尘埃落定了。」
「三个主要涉案人员都被控制了,博讯科技的管理层基本瘫痪。」
「你的劳动仲裁案子,对方估计也没心思应诉了。」
「我预判,公司要么主动和解,要么直接放弃抗辩。」
「你的赔偿金,肯定能拿到。」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出奇地平静。
从一开始,我要的就不只是钱。
我要的是公正,是真相,是让那些作恶的人付出代价。
钱只是附带的收获。
「顾律师,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助。」
我真诚地说。
「如果没有您,我可能走不到今天。」
顾律师摆了摆手。
「陆先生,该谢谢的是你自己。」
「说实话,我接过很多劳动纠纷的案子,但像你这样冷静、理智、不屈不挠的当事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很多人在遭遇职场霸凌或不公正待遇后,要么选择忍气吞声,要么冲动行事弄巧成拙。」
「但你不一样,你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每一招都打在了对方的要害上。」
「这才是你最终能胜出的原因。」
我苦笑了一下。
「没办法,被逼到绝路了,只能拼命。」
顾律师看着我,眼里多了几分感慨。
「陆先生,这件事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沉默了一会儿。
「还没想好。」
「可能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这几个月经历了太多,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然后呢?」
「然后……」
我望向窗外的天空,嘴角微微上扬。
「继续活下去呗。」
「好好活下去。」
18
三个月后。
博讯科技的案子终于落下了帷幕。
钱总因职务侵占罪、合同诈骗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罚金五百万。
马主管因职务侵占罪、伪造企业文件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财务总监刘某因协助转移赃款,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这三个人,曾经在博讯科技呼风唤雨,把几百号员工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今,都成了阶下囚。
判决结果出来的那天,沈若溪第一时间给我发来了消息。
「陆远,恭喜!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
「这件事我会写成一个完整的系列报道,让更多人知道职场霸凌和企业腐败的危害。」
「希望你的经历,能给那些正在遭遇不公的人一点勇气。」
我看着她的消息,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这一路走来,我遇到了太多善良的人。
老许冒着风险给我通风报信,顾律师不计报酬帮我打官司,沈若溪用她的笔为我发声,江鹤鸣用他的行动为我撑腰。
如果没有他们,我根本走不到今天。
我给沈若溪回了一条消息。
「也谢谢你,沈记者。」
「如果没有你的报道,这件事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关注。」
「你是真正的勇士。」
沈若溪发来一个笑脸。
「彼此彼此。」
「对了,你后续有什么打算?」
「我听说有几家公司对你很感兴趣,想挖你过去。」
我笑了笑。
「暂时不想回职场了。」
「这件事让我想了很多。」
「我决定先给自己放个假,好好想想以后要走什么路。」
「也许会创业,也许会换个行业,也许会去支教或者做公益。」
「总之,不会再浑浑噩噩地活了。」
19
春天来了。
我站在洱海边,看着眼前碧蓝的湖水和远处连绵的苍山。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风里带着花香和湿润的水汽。
这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
当初填投票那张纸条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就是这片湖、这座山。
那时候的我,只想逃避,想用三十二万买断自己的人生,换一个彻底躺平的机会。
我以为,只要远离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一切就能好起来。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我,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只有直面困境、迎难而上,才能真正走出困境。
我在大理住了一个星期。
每天早上去湖边跑步,白天在古城里闲逛,晚上在民宿的天台上看星星。
偶尔也会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想起那些背叛和伤害。
但更多的时候,我会想起那些帮助过我的人,想起那些支持过我的陌生网友,想起那些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我力量的善意。
人间值得。
这是我在大理得出的结论。
虽然有阴暗,有丑陋,有恶意,但也有光明,有美好,有温暖。
只要心中有光,就不怕前路黑暗。
离开大理的前一天,我收到了顾律师的电话。
「陆先生,好消息。」
「你的劳动仲裁案子判下来了,公司败诉,需要支付你双倍赔偿金,加上各种补偿,一共六十八万。」
「另外,因为公司资产已经被查封,这笔钱会从查封的资产中优先支付,你不用担心拿不到。」
六十八万。
比我当初以为能拿到的三十二万多了一倍还不止。
但这个数字已经不能让我产生多大的情绪波动了。
「谢谢顾律师。」
我平静地说。
「这笔钱到账后,我会捐一部分给法律援助中心,帮助那些和我一样遭遇不公却没钱请律师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陆先生,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当事人。」
顾律师的声音有些哽咽。
「祝你以后一切顺利。」
「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我挂断电话,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嘴角扬起一个笑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尾声
一年后。
我坐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
这是一家专门帮助职场霸凌受害者维权的公益机构,是我用那笔赔偿金和自己的积蓄创办的。
团队不大,只有五个人,但每一个都是和我一样,曾经在职场上遭受过不公对待的人。
我们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一起帮助更多的人走出困境。
老许辞掉了博讯科技的工作,成为了我的第一个员工。
他说,他欠我一个道歉,想用行动来弥补。
沈若溪还是那个热血的记者,时不时会给我们介绍一些案源,也会免费帮我们做宣传报道。
顾律师成了我们的法律顾问,虽然只收象征性的费用,但每一个案子都认真对待。
这一年里,我们帮助了三十七位职场霸凌的受害者。
有人拿到了应得的赔偿,有人讨回了被窃取的成果,有人让欺负自己的上司受到了应有的处罚。
每一次成功,都让我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我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不是躺平,不是逃避,不是与世隔绝。
而是用自己的经历,照亮别人的路。
让那些和我一样被逼到绝境的人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只要不放弃,公正终会到来。
这一天,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了进来,眼眶红红的,手里攥着一叠皱巴巴的纸。
「请问……这里是帮人维权的地方吗?」
她怯生生地问。
「我……我被公司欺负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站起身来,对她微微一笑。
「来,坐下慢慢说。」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
新的故事,又要开始了。
而我的故事,也终于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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