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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06 0
伊莎,你在中国住了那么久,咋没给我带回来个中国女婿?妈妈揶揄地问。我腆着脸笑笑,可心底又涌起一点复杂,“妈,这个事儿你可别再逗我了。中国挺好,可中国小伙我是真的不敢嫁。”
有时候,缘分这东西,远没有想象中美好。你在一个国家待很久,见了不少好人,喝了当地的水,甚至开始梦里时常切换语言,可有些事却始终迈不过去。要说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彻底想明白。只知道那天回国,一脚踏下飞机舷梯时,心里有种说不出口的落差。中国给了我很多第一次,也提醒了我,自己其实还是巴铁的女儿。
得从那会儿说起。我叫伊莎,生在巴基斯坦一个算有点小资本的家庭。家里一共仨孩子,我最小,也是最会撒娇的那个。小时候没什么烦恼,有吃有喝,母亲严厉点,父亲总护着我。最早接触到中国,其实是因为我爸。他年轻时干工程,跟中国人有过一起修路的经历。后来但凡街头碰到中国游客,哪怕彼此语言不通,我爸也会上前招呼问候,程式化地微笑。我小时候搞不太懂,差点以为中国人身上有种很好的香水,能让爸这么重视。
再大点儿,学校课本里讲友谊、讲合作。网上也总刷到各种中国纪录片。讲真儿,那个神秘的大国,在我心里,既好奇又有点敬畏。高二时鼓足勇气,试探着问爸,我能不能也去中国看看。不过那时候,除了学业,最怕的还是汉语,我怕到那儿啥都听不懂。父亲压根没多想,直接拍板:只要你成绩能达标,剩下的都交给我。
家里气氛就此不一样了。我除了啃课本,就使劲背汉语绕口令。学费贵得离谱,爸妈也直犯愁。后来倒是爸想了个土办法:市区有一对摆摊卖水饺的小夫妻是中国人,爸带我去直接搭话,说想让他们教我点汉语。小夫妻人特别随和,钱没收,白菜萝卜价地陪我练发音。为表谢意,老爸每回都会买点水果递人家手里。可能自那会儿我就有点明白,中巴友谊不是口号,而是真能落到生活琐事里的靠谱。
高考成绩一出来,分数高得我都不信,小有自信了。老师给我推荐了中国的一所不错的大学。爸就像中了大奖,非让我带上全家福合影、干果、巴基斯坦特产,每一样都要拿最好的,说是给新朋友留好印象。妈妈更操心,那阵子买东西都疯魔了,买牙刷买毛巾,连国内带回的小棉被都装进大箱子。
初到中国,心头七上八下。与我同舍的姑娘不少也是外国人,刚开学时大家虽然彼此小心翼翼,其实都想搭着一份同病相怜的温存。记得有天寝室几个女生拉着我外出拍照。中国的建筑、街头的年轻人、早上的薄雾、甚至地铁车厢里一股子新洗衣粉味,都让我觉得新鲜极了。课余我发疯似地拍照片,发给家里,一张接一张,爸妈总要用微信隔着屏幕指点半天。
不过,最让我惊讶的,倒不是语言上的差异,也不是各地美食、便利的交通,而是生活方式。初来乍到时,整个巴基斯坦踏实惯泥土的脚突然踩在中国这块大地时,总会下意识地设防。小时候族里的旧习惯根深蒂固,穿衣规矩、见外男避讳,习惯被上了锁。那天和寝室女生去城市周边玩,看她们穿小吊带、露腰装,还邀我一起穿汉服。我一开始死活不肯。心里想着,要让家里知道肯定又是一场家庭风暴。
但小姑娘的鼓励很有感染力。一件白纱汉服递到手里,我接过时心还在突突跳,试衣间里来回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出门那刻,我心脏快跳出来了,总觉得路人都盯着我。没想到,大家全都夸我们漂亮,还有人要合照。我才忽然发现,原来头顶这片天可以这么宽,人也可以这么从容地展露自己。这种,怎么说呢,是我从没体验过的轻松。
可很多东西,骨子里难改。我跟室友吐槽衣服的事,顺带聊起家乡的规矩。她们听了都惊讶,说“你在这里真的不用那么怕,没人会因为一身衣服来指指点点”。想起老家,那些关于女性的谣言和枷锁,我忍不住鼻子发酸。其实我根本不恨家乡,只是有时候太累了。
后来真让我长见识的,是一回在公交车上,碰见一个男的骚扰女乘客。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把头转开,在巴铁,你要指认这样的人,自己反而是受害者。可中国的女生不一样,我室友抬手机就拍,还安慰受害女孩报警。警方很快就到了,把男人带走。第一次觉得,这世界有地方,女人不必用隐忍和沉默换“安全”。那一晚我回宿舍哭了,既为受害的那个姑娘,也为十几年来根植于心的恐惧终于松了口气。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毕业,一切收拾停当,该回家了。舍友送我到机场,还塞给我一包中国特产和一条小围巾,说“有空你再来,我们还一起穿汉服。”我答应着,心已经飞回了家乡的厨房和母亲的怀里。可回去之后,种种生活细节却变得格外别扭。那些在中国理所应当的小自由、小幸福,在家却成了不安分的举动。给妈妈看那套汉服照片时,她嘴上调侃,眼底始终读不出她的善意还是担忧。父亲倒是夸我漂亮,不过还是叮嘱,好看归好看,到这儿就得收着点。
后来,家里开起了“审问大会”。妈妈笑眯眯地问我,怎就没带个中国男朋友回来。我拿中国小伙子“家务全交给老婆打理”的事搪塞过去,说“我呀,怕自己没本事管不住家,反倒成了人家的负担”。其实,有一半是玩笑,更多的是心虚,还有点自卑。从小到大,没见过太多放权给女儿的家庭,更别说女婿入赘、割舍国籍,那更是天方夜谭。
母亲不解,一再问:“这不挺好吗?女人当家做主?可中国女人就没在家受委屈吗?”她根本想不明白那种“自由”带来的代价。家里人是这样,亲戚也是这样,总觉得女性就该按部就班,老老实实过日子。我只能一遍遍解释,在中国,女人可以上班、可以赚钱,也能做主家的大事。可你让她们切身去感受,一时半会也很难。
有时候我真希望有天能带母亲去中国转转。让她亲眼看看:商场里的女孩手挽手冲进折扣区的笑容、地铁里穿着时髦的大姐、还有路边奶茶摊大妈挥手管家的气势。说到底,这一切不是骄傲,也不是自卑,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像我这样回家的人,嘴上说勇敢,其实很多决定——包括不敢嫁给中国小伙子——都是对自己能力的怀疑,怕自己做不到那个“当家做主”的角色。
日子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亲友找我打听中国的事,我也总是添油加醋地说。她们问得最多的,还是中国男人好不好,我只能笑着摇头。不是怕他们不好,而是怕自己做不好。你说,这算算什么理由呢?有些路是要走出去才舍得回头。可有的门,真是翻过一次再回看,才知门槛高低全在心里。
世上的路好多,每个姑娘都得自己去踩。中国的小伙子好,家乡的小伙子也不坏。只是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担忧和盼头。说到底,这不是能笑着就翻篇的小事。
我知道,有天我也许还会再去中国,带着母亲,带着记忆,以及心里那些解不开的结。愿那个时候,我能更勇敢一点——不再害怕,不为谁做主,也不为谁弯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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