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北京的朋友问得特别具体:“我一直按7280的基数缴社保,缴满20年退休,能拿到5000块吗?”这问题问到点子上了,退休金多少全看缴费基数和年限这...
2025-10-25 0
1988年的夏天,像一口被捂住的蒸锅,连风都是黏的。
我们家那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在那个夏天彻底失去了吸引力。
因为我哥,陈岩,搞回来一台录像机。
那家伙,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配上两个可以吐出带子的“嘴”,在我们那片家属院里,不亚于停了架飞机。
我哥是厂里的技术员,脑子活,路子野。他把这台“先科”牌录像机搬回家那天,我爸的脸绷得像块刚出窑的砖,我妈则围着它打转,嘴里反复念叨:“这得花多少钱?败家子,真是败家子!”
陈岩一脸得意,拍着胸脯说:“这叫开阔眼界!以后在家就能看香港电影!”
他说的香港电影,是《英雄本色》。
小马哥穿着风衣,叼着牙签,用伪钞点烟的画面,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们院里所有半大男生的心脏。
从那天起,我家那间不到十五平米的客厅,就成了全院的电影院。
每天晚上,屋里都挤得水泄不通,汗味、烟味、脚丫子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眼花,但没人舍得走。
屏幕上枪林弹雨,屏幕下热血沸腾。
我哥陈岩,就是那个给大家放电影的“神”。他坐在录像机旁,熟练地换带、倒带,享受着所有人的吹捧和羡慕,像个君王。
而我,陈默,他17岁的亲弟弟,连碰一下那台机器的资格都没有。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毛手毛脚的,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这是我哥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在人群的角落里,踮着脚,从大人的胳膊缝里,看周润发,看张国荣,心里一半是崇拜,一半是说不清的憋闷。
那台录像机,是他的战利品,是他的权杖,也是我们兄弟之间,一道看不见的墙。
我真正对录像带产生不可告人的心思,是因为张浩。
张浩是我同学,他爸在文化局工作,总能搞到一些“内部片源”。
那天他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墙角,从怀里掏出一盘没有封皮的录像带。
“默子,想不想看点刺激的?”他挤眉弄眼,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我的心“咯噔”一下。
80年代末,“刺激的”这三个字,对一个17岁的少年意味着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
那是一种混杂着好奇、恐惧和巨大诱惑的神秘力量。
“什么啊?”我故作镇定,但嗓子有点干。
“好东西。”他把录像带塞进我怀里,那塑料壳子有点烫手,“我哥们儿从广州带回来的,原装的。就借你一晚上,明天必须还我。”
我攥着那盘录像带,感觉自己像揣了个炸弹。
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
晚饭时,我哥又在唾沫横飞地讲他今天在厂里怎么“镇住”了几个不服他的老师傅,我爸闷头喝酒,我妈给他夹菜,嫂子林晚,安安静静地扒着碗里的米饭,好像饭桌上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
嫂子是我哥一年前娶回来的。
她不是我们厂区的,听说是市里一户知识分子家庭的女儿,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
她长得很好看,不是那种张扬的美,是安静的,像一朵雨后的栀子花。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总像含着一汪水。
她平时话很少,在这个吵吵闹闹的家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哥很爱她,但那种爱,更像是炫耀一件战利品。他喜欢在人前使唤她:“林晚,去,给我倒杯水。”“林晚,把我那件蓝衬衫熨一下。”
嫂子从不反驳,总是默默地照做。
有时候我觉得,她和我一样,都是这个家里的“外人”。
我扒拉着饭,脑子里全是那盘录像带。
怎么看?
什么时候看?
晚上客厅肯定又被占领了,我哥那帮狐朋狗友不闹到半夜是不会走的。
而且,我根本没机会碰那台录像机。
机会是等来的。
晚上九点多,厂里突然打来电话,说是有个紧急的设备故障,让我哥马上去一趟。
我哥骂骂咧咧地穿上衣服,临走前,还不忘指着录像机,冲他那帮哥们儿吼:“谁也别动啊!等我回来接着看!”
他一走,人群立刻作鸟兽散。
我妈开始收拾残局,我爸回屋看报纸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嫂子在擦桌子,还有我。
我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机会来了。
我溜进我哥那间只有八平米的小卧室,那盘“炸弹”就藏在我的枕头底下。
我把它揣进怀里,深吸一口气,像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壮士。
客厅里,嫂子已经收拾完了,正准备回屋。
“嫂子。”我叫住她,声音有点抖。
她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那个……我今晚睡客厅行吗?屋里太热了。”我胡乱找了个借口。
夏天确实热,家家户户都恨不得睡在楼道里。
嫂子没怀疑,点了点头,“行,我给你拿个凉席。”
一切准备就绪。
我等到十一点,确定爸妈都睡熟了,我哥今晚不可能回来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和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电视机前,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我学着我哥的样子,按下电源,电视屏幕“嗡”的一声亮了,雪花闪烁。
然后是录像机。
我颤抖着手,把那盘没有封皮的录像带塞了进去。
“咔哒”一声,它被吞了进去。
我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屏幕上出现了画面。
不是我想象中那种模糊、粗糙的影像。
画面很清晰,是彩色的。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卷发,红唇,穿着一件丝绸睡衣,正坐在梳妆台前。
我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这……这就是张浩说的“刺激的”?
我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把音量调到最低,整个人几乎趴在了电视机上。
电影里的女人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镜头一直跟着她。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说不清的道不明的意味。
我的脸烫得厉害,血液“嗡”地一下全涌上了头。
就在这时,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全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
完了!
是我妈起夜了?还是我爸?
我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冷汗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下流。
脚步声停在了我身后。
我能感觉到,那个人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也看着屏幕上那个穿着丝绸睡衣的女人。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字:完蛋了。
偷看“黄带子”,这要是被我爸知道了,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我们院里前两年有个小子就是因为这个,被他爸吊在树上打,闹得人尽皆知,后来在厂里都抬不起头。
我死定了。
“陈默。”
一个轻轻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落在我耳朵里。
是嫂子。
我猛地一哆嗦,差点从地上弹起来。
怎么是她?
她不是回屋睡觉了吗?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客厅里没开大灯,只有电视机屏幕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地跳动。
她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我预想中的震惊、鄙夷,或者愤怒。
她只是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我说不出的情绪。
“嫂……嫂子。”我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我下意识地想去按录死机的停止键,但手脚已经不听使唤。
她没说话,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落在了电视屏幕上。
屏幕上,那个女人正靠在窗边,点燃了一支烟,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的夜景。
那不是一部色情片。
至少,不完全是。
它有一种文艺片的质感,缓慢的节奏,考究的镜头,还有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得化不开的孤独感。
我当时不懂这些,我只觉得,这个女人和我们家属院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嫂子看得很专注。
我们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空气里,只有录像机轻微的转动声,和电视里传出的,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公开审判的犯人,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是尖叫着把我爸妈喊起来,还是一个耳光扇在我脸上,然后把我扭送到我哥面前?
我不知道。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一直这样站下去的时候,她动了。
她没有骂我。
也没有叫。
她只是走到我旁边的沙发上,轻轻地坐了下来。
然后,她看着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把声音……开大一点。”
我愣住了。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说什么?
把声音开大一点?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没有看我,目光重新回到了屏幕上。
她的侧脸在屏幕光影的映照下,轮廓分明,像一尊没有表情的石膏像。
我机械地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大了一格。
电影里的音乐和对白,清晰了一些。
原来是一部法国电影,叫《情迷心窍》。我后来才知道。
客厅里,陷入了新一轮的安静。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审判的安静,而是一种……共谋的安静。
我们两个人,一坐一跪,并排看着屏幕。
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阵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夏夜空气里栀子花的味道。
我的紧张感,竟然慢慢地,一点点地,消散了。
取而代G的是一种更加奇异、更加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们像两个偷糖吃的孩子,躲在无人的角落,分享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电影的情节我其实没看懂多少。
它讲的是一个已婚女人,和一个年轻男人之间的禁忌之恋。里面有一些在当时看来非常大胆的亲密镜头。
每当放到那些镜头时,我的脸都会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跳加速,不敢去看嫂子的表情。
我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瞥她。
她看得很认真,甚至比我还认真。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无意识地交握着,放在膝盖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羞涩,没有欲望,只有一种……专注的悲伤。
我突然觉得,她看的不是电影,而是她自己。
那个在婚姻里感到孤独、不被理解、渴望挣脱却又无力挣脱的女人,不就是她吗?
我哥陈岩,他爱她吗?
爱。
但他给她的,是房子,是彩电,是邻居羡慕的眼光。他从没问过她,她想要什么。
他觉得她嫁给了他,就应该洗衣做饭,生儿育女,安于现状。
他不知道,她的心里,也有一扇窗,窗外是她到不了的远方。
就像这部电影。
我哥把它当成“黄带子”,锁在柜子里,那是他男性权威的一部分。
而嫂子,却在里面看到了孤独,看到了渴望,看到了和她一样的,另一个女人的灵魂。
电影放完了。
屏幕上只剩下一片跳动的雪花。
客厅里很安静。
我站起来,感觉腿都麻了。
“嫂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录像机前,熟练地按下了退带键。
“咔哒”一声,录像带被吐了出来。
她拿起那盘没有封皮的带子,看了看,然后递给我。
“收好,别让你哥发现了。”她的声音很平静。
“嗯。”我接过带子,感觉它不再烫手,反而有了一点温度。
“以后……别看这种了。”她又说。
我心里一沉,以为她还是要教育我。
“对不起,嫂子,我……”
她却摇了摇头,打断了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是,这种片子,太空了,太假了。”
“假?”我不解。
“嗯。”她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总是像含着水的眼睛,此刻异常明亮,“生活不是这样的。生活比这个……复杂多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早点睡吧。”她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很久。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
我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嫂子说的话,回想着她看电影时专注而悲伤的侧脸。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这位嫂子,她和我,和我哥,和我爸妈,和这个家属院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从那天起,我和嫂子之间,好像有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我们仍然很少说话,在饭桌上,在客厅里,我们和以前一样,保持着叔嫂之间应有的距离。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有时候,我会在我哥那堆录像带里,发现一些奇怪的片子。
不是《英雄本色》那样的枪战片,也不是张浩给我的那种“刺激的”片子。
而是一些文艺片。
比如,《罗马假日》,《魂断蓝桥》。
这些带子都没有封皮,就那么悄悄地,混在一堆打打杀杀的电影中间。
我知道是谁放进去的。
我哥是绝对不会看这些“婆婆妈妈”的玩意的。
有一次周末,我哥又被叫去厂里加班。
爸妈去走亲戚了。
家里又只剩下我和嫂子。
我正在自己屋里看书,嫂子敲了敲我的门。
“陈默,出来一下。”
我走出去,看到她正站在录像机前。
她手里拿着一盘录像带。
“这个,你会放吗?”她问我。
我走过去,接过来一看,是《罗马假日》。
“会。”
“那你放吧。”
我把带子塞进去,按下了播放键。
赫本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嫂子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我旁边。
那个下午,我们一起看完了整部电影。
没有交流,没有对话。
只有电影里派克和赫本的声音,和窗外传来的,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
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电影放到最后,公主和记者在记者会上遥遥相望,最终分别。
我看到嫂子的眼圈红了。
她飞快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嫂子,你怎么了?”我小声问。
她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是啊,”我附和道,“要是他们能在一起就好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陈默,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愣了一下。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我爸妈希望我接我爸的班,进厂当个工人,安安稳稳一辈子。
我哥觉得我笨手笨脚,能有个班上就不错了。
我自己呢?
我不知道。
在看那些电影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
“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她说,“你和你哥不一样。”
“我哪有我哥能干。”我有点泄气。
“不是说能干不能干。”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你比他……心细。你喜欢看书,看电影,你心里有自己的世界。你不应该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地方。”
我心里一震。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有人看透了我伪装下的自卑,看到了我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火苗。
而这个人,是我的嫂子。
“可是……我能去哪儿呢?”
“去考大学啊。”她说得理所当然,“你成绩不是还不错吗?考出去,去北京,去上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考大学。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是啊,我为什么不能考大学?
“可是……考大学要花很多钱。”我犹豫了。我们家不富裕,供我哥结完婚,已经掏空了家底。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嫂子说,“有我呢。”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嫂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笑了,那是她嫁到我们家之后,我见过的,她最真心的一个笑容。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啊。”她说。
一样的人。
都是被困在这个小地方,渴望着外面世界的人。
只不过,她已经被困住了。
而我,还有机会飞出去。
从那天起,我开始拼命学习。
我把所有看电影、跟同学瞎混的时间,都用在了课本上。
我们之间那个关于录像带的秘密,也延续了下来。
我们不再看那些“刺激的”片子。
嫂子总能通过她在百货公司的同事,搞到一些新的文艺片。
我们就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一部一部地看。
《音乐之声》、《简爱》、《飘》。
那些电影,像一扇扇窗户,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个关于爱情、理想、尊严和自由的世界。
嫂子很少发表评论,但每次看完,她都会跟我聊几句。
她会问我,女主角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她会问我,我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们的交流,从不涉及我们自己,我们只谈电影里的人物。
但我知道,我们谈的,其实就是我们自己。
我们在用电影,进行一场漫长而隐秘的对话。
我在准备高考,嫂子也在悄悄地改变。
她报名了市里的夜校,开始学习会计。
我哥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你好好的班不上,去上什么夜校?女人家家的,瞎折腾什么?”
那天晚上,他们为此大吵了一架。
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嫂子反抗。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平静地看着我哥。
“陈岩,我在这个家,每天除了做饭洗衣,就是等你回来。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人,我也有自己的脑子,我也想做点我自己喜欢的事?”
“你喜欢的事?你喜欢的事不就是逛街买衣服吗?”我哥一脸不耐烦。
“那是你以为我喜欢的。”嫂子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客厅的空气里,“我嫁给你,不是为了当你的保姆。我想去上学,我想学点东西,这件事,我决定了。”
我哥愣住了。
他大概从没想过,一向温顺的林晚,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涨红了脸,半天憋出一句:“你……你反了天了你!”
“我没有反天。”嫂子说,“我只是想活得像个人。”
那场争吵,最后不了了之。
我哥摔门出去,一晚上没回来。
但第二天,嫂子还是背着书包,去上了夜校。
我知道,是那些电影,给了她勇气。
是那些在银幕上,为了爱情和尊严而抗争的女人们,让她看到了另一种活法。
1989年的夏天,我参加了高考。
成绩出来那天,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新闻系。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第一个告诉的人,是嫂子。
她正在厨房里包饺子,手上沾满了面粉。
她接过那张薄薄的,却承载着我所有未来的纸,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
她没有擦,任由眼泪和面粉混在一起。
“好,真好。”她反复说,“我们家默子,有出息了。”
那天晚上,我爸破天荒地喝了三大杯白酒,醉得一塌糊涂。
我哥也替我高兴,他拍着我的肩膀,一遍遍地说:“行啊你小子,以后出去了,别忘了你哥。”
我知道,他是真心为我高兴。
但他永远不会知道,真正把我推出去的人,是谁。
开学前,嫂子给了我一个信封。
信封很厚。
“这里是五百块钱,你拿着。”她说,“出门在外,别亏待自己。”
我不要。我知道这钱她攒得有多辛苦。
“嫂子,我不能要。我哥已经给我钱了。”
“你哥给你的是你哥的,这是我给你的。”她把信封塞进我手里,“这是我这半年,给人代写会计报表,攒下的。不多,是我的一点心意。”
“你……”我惊讶地看着她。
她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做兼职了?
“别让你哥知道。”她冲我眨了眨眼,像个调皮的小女孩,“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我攥着那个信封,感觉比录取通知书还要沉。
我走了。
坐上了北上的绿皮火车。
站台上,我爸妈,我哥,还有嫂子,都在冲我挥手。
火车载着我,离他们越来越远。
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站台,看着嫂子那张越来越模糊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知道,我离开的,不仅仅是一个家,一个城市。
我离开的,是我的整个少年时代。
而那个关于录像带的秘密,那个属于我和嫂子的,隐秘而温暖的夏天,被我永远地,留在了1988年。
大学四年,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新鲜的知识。
北京,这座巨大的城市,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看了更多的电影,读了更多的书。
我开始明白,嫂子当年说的那句“生活比电影复杂多了”,是什么意思。
我和家里联系,主要是通过写信。
我经常给嫂子单独写信,告诉她我在学校看了什么电影,读了什么书,有什么新的感悟。
她也给我回信。
她的信总是很短,字迹清秀。
她告诉我,她的会计证考下来了,已经从百货公司辞职,去了一家新成立的私营企业当会计,工资比以前高了一倍。
她告诉我,她给我哥生了个女儿,小名叫念念。
她告诉我,我哥的脾气改了不少,有时候,他会主动陪她去看电影了,虽然他看着看着还是会睡着。
信的最后,她总会写:
“陈默,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我能从那短短的几行字里,读出她生活里那些细微的,但却坚实的改变。
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自己从那个沉闷的壳里,解救出来。
1993年,我大学毕业,留在北京一家报社当了记者。
那一年春节,我回家。
家还是那个家,但一切又都好像不一样了。
我们家属院,已经有很多人家装了电话。
我哥不再是院里唯一的“电影之王”了,录像机已经不算什么稀罕物。VCD开始流行起来,小小的碟片,比录像带清晰多了。
我哥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他承包了厂里一个小的运输队,买了辆二手解放卡车,整天忙得不着家。
他瘦了,也黑了,但精神头比以前足多了。
嫂子变化最大。
她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林晚了。
她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烫了合时宜的卷发,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她在饭桌上,会跟我爸讨论国家最新的经济政策,会跟我哥分析运输成本,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我爸看着她,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我哥看着她,眼神里除了爱,还有了一丝敬佩。
我四岁的小侄女念念,像个小精灵,被她教育得活泼又懂礼貌。
这个家,因为她,变得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我哥被几个朋友叫出去打牌了。
爸妈看了一会儿,就回屋睡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我和嫂子,还有睡着了的念念。
和多年前那个夏天的夜晚,何其相似。
“还在看电影吗?”嫂子突然问。
“看,现在看碟了,方便。”我笑着说。
“还在看那些……文艺片?”
“嗯,也看好莱坞大片。”
我们相视一笑。
“嫂子,你变了好多。”我由衷地说。
“是吗?”她拢了拢头发,“人总是要变的,不变,就会被生活吞掉。”
她站起身,从电视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个,送给你。”
我打开一看,是一套《教父》三部曲的精装VCD。
“我听你哥说你喜欢这个导演,托人从广州买的,不知道是不是正版。”她说。
我看着那套碟片,心里一阵温热。
“嫂子,谢谢你。”
“谢什么。”她笑了笑,“当年,要不是你陪我看那些电影,我可能……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是我应该谢谢你。”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没有你,我可能现在还在厂里,当一个拧螺丝的工人。”
我们都沉默了。
窗外,传来一阵阵零星的鞭炮声。
新年的钟声,快要敲响了。
“都过去了。”嫂子轻声说,“我们都过得挺好,不是吗?”
“是。”
我们都过得挺好。
她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坐标,我找到了自己的理想。
我们都从那个被困住的夏天,走了出来。
而这一切的开始,只是因为一盘没有封皮的录像带,和一个没有选择告发的,温柔的夜晚。
后来,我因为工作,满世界地跑。
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再后来,父母相继去世,老房子卖了,我哥和嫂子买了市中心的大房子。
那个承载了我整个青春的家属院,也早已被夷为平地,建起了新的商品楼。
我和嫂子,也从当年的叔嫂,变成了中年人。
我们有了各自的家庭,各自的生活轨迹。
我们很少再有机会,像当年那样,坐在一起,安安静-地看一部电影。
我们之间的联系,变成了逢年过节的电话,家族聚会上的寒暄。
我们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起过1988年的那个夏天。
那个秘密,像一颗被包裹在琥珀里的种子,被我们小心翼翼地,封存在了时间的深处。
直到去年。
我哥五十岁生日,我专程从北京飞回去。
酒席上,亲朋满座,觥筹交错。
我哥喝多了,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着醉话。
他说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是娶了个好老婆。最骄傲的,是养出了有出息的弟弟和女儿。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
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他这些年,不容易。
宴席散后,嫂子让我送她和一个老朋友回家。
那个老朋友,是她当年在百货公司的同事,也是后来,一直帮她搞到那些文艺片录像带的人。
车上,那个阿姨喝了点酒,话特别多。
她拉着我的手,说:“陈默啊,你现在是大记者了,真了不起。你不知道,你嫂子当年多为你骄傲。”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跟你说个秘密啊,”阿姨神神秘秘地说,“你当年偷偷看录像带,被你嫂子发现那次,你以为她真的是偶然撞见的?”
我心里一动,看向了副驾驶座上的嫂子。
嫂子正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她脸上流转,看不清表情。
“才不是呢!”阿姨说,“那天晚上,她看你鬼鬼祟祟的,早就猜到了。她怕你爸妈发现,打你,就一直没睡,在门口给你守着呢!”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
我一直以为,那是一场偶然的撞见。
我一直以为,她坐下来陪我看,是一时兴起的善意。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晚的一切,竟然是她处心积虑的保护。
她不是与我共谋,她是在为我站岗。
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我转过头,看着嫂子。
她也正从后视镜里,看着我。
她的眼圈,又红了。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看完《罗马假日》的下午一样。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但我们都懂了。
有些感谢,不必说出口。
有些恩情,早已融入血脉。
那个闷热的,蝉鸣不休的,属于1988年的夏天,其实从未走远。
它一直藏在我的生命里。
它提醒我,在我贫瘠而混沌的少年时代,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用她单薄的肩膀,为我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可以自由呼吸的天空。
她陪我看的,不是电影。
是通往外面世界的那扇,小小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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