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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4 0
海南女子与杜宾犬同眠,不料狗狗发情期后,场面一度失控
1
我是在陈默的常用出行人列表里,发现“小安”这个名字的。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海口的雨季,天空像一块浸了水的灰色抹布,拧不出最后一滴水,只是沉甸甸地悬着。
陈默在书房午睡。
我给他炖了汤,猪骨、玉米、胡萝卜,咕嘟咕嘟地滚着,香气混着南方傍晚潮湿的空气,从厨房门缝里钻出来,试图营造一种家的假象。
我端着汤,推开书房的门。
他睡得很沉,侧躺在沙发上,一本翻开的建筑图册盖在胸口。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像一道道无声的审判。
他的手机就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屏幕亮着,一个航空公司的APP界面停在那里。
我本意是想帮他关掉屏幕。
指尖触碰到屏幕的瞬间,页面恰好刷新,“常用出行人”的列表弹了出来。
第一个,是我,林岚。
第二个,是小安。
安。
一个多么平静、多么无害的字。
我看着这个名字,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然后缓缓收紧。血液流速变慢,四肢百骸都开始发冷。
我没有叫醒他。
我把汤碗轻轻放在他够不到的桌角,然后退了出去,像一个闯入别人梦境的窃贼,悄无声息。
回到客厅,我坐在沙发上,盯着墙上那幅我们结婚时买的画。画里是海,是沙滩,是两双并排的脚印。
七年了。
我和陈默结婚七年。
这七年,像一锅用文火慢炖的汤,起初香气四溢,后来渐渐淡了,只剩下一点温吞的、习惯性的暖意。
我们没有孩子。
不是不想要,是要不上。
我做过三次试管,每一次都像一场酷刑。取卵的针头刺进身体,带来的是希望,也是一次次更深的绝望。最后一次失败后,医生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怜悯,说:“林小姐,你的身体状况……可能需要考虑别的路了。”
从那天起,陈默就不再提孩子的事。
他对我更好了,好得像一种补偿。他会记得给我买我爱吃的石榴,会在我写作卡文时默默给我倒一杯热水,会在深夜我失眠时,从背后抱着我,手掌贴着我的小腹,说:“没关系,我们有彼此就够了。”
我信了。
我以为,这就是中年夫妻的相濡以沫。激情褪去,剩下的是亲情和责任,是两个人被生活捆绑在一起,成为彼此的支撑。
我甚至开始写一部关于中年婚姻的小说,试图去解构这种平静之下的暗流。
可我没想到,最大的暗流,就在我身边。
我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那个熟悉的航空公司APP。我不需要查陈默的账号,我们是彼此的亲密会员,可以互相兑换里程,查看行程。
我输入他的会员号。
一条条飞行记录跳了出来。
北京,上海,成都。
大部分行程,出行人是我。
但有三次,目的地是同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城市——大理。
出行人,都是陈默,和小安。
最近的一次,就在上个月。
我点开那趟行程的日期,清晰地记得,那天陈-默告诉我,他要去北京参加一个建筑师论坛,为期三天。
他还给我发了照片,是鸟巢的夜景。
我当时还回复他:辛苦了,老公。早点休息。
现在想来,那张照片,大概是网上随便找的吧。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了小安这个名字后面的身份信息。一串身份证号码,和一个陌生的手机号。
我看着那串数字,心里异常平静。
作为一个写了十几年小说的作者,我习惯了构建逻辑,寻找线索。此刻,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正在解剖笔下人物的作者。
这个“小安”,是谁?
我复制了那个手机号,在微信里搜索。
很快,一个头像跳了出来。
是一个年轻女孩的侧脸,笑容灿烂,背景是蓝天和洱海。
她的朋友圈是公开的。
我往下滑。
上个月,她发了一组在大理的照片。骑马,逛古城,在一家看得见风景的咖啡馆里喝下午茶。
其中一张照片,她举着一杯鸡尾酒,配文是:“风花雪月,不如你。”
照片的角落里,有一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块表。
那块表,我认识。
是我去年在他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
我继续往下滑。
女孩的朋友圈很丰富,充满了年轻的活力。健身,画画,看展。
她似乎很喜欢小动物。
有一条是她抱着一只小猫,笑得眉眼弯弯。
还有一条,是一张设计图的手稿,配文是:“谢谢陈老师的指导,又学到了好多。”
陈老师。
我心里“咯噔”一下。
陈默在大学里带过几届实习生。
我把那个女孩的头像放大,仔细地看。很年轻,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眼睛很大,是那种毫无攻击性的、清纯的长相。
我退出了微信。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厨房里的汤,大概已经凉了。
我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我没有哭,也没有愤怒到想去砸东西。
我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我想到我那三次失败的试管婴儿。每一次,当冰冷的仪器进入我的身体,陈默都握着我的手,说:“老婆,再坚持一下,为了我们的家。”
为了我们的家。
原来,他口中的“家”,早已有了不同的版图。
我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直到书房的门被推开。
陈默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到我,愣了一下。
“岚岚,怎么不开灯?”
他走过来,想开灯。
“别开。”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停住了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伸手想摸我的额头。
我偏头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空气瞬间凝固了。
他是个聪明人。我们在一起十年,他很清楚我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他试探着问。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神里的闪躲和心虚。
“陈默,”我缓缓开口,“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项目多,压力大。”
“是吗?”我轻笑了一声,“我以为,去大理散散心,会好一点。”
“大理”两个字一出口,我能感觉到他蹲着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什么……大理?”他声音干涩。
“风花雪月,不如你。”我一字一顿地念出那句文案。
他彻底不说话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就在刚才。”我说,“在你手机上。”
他闭上眼,像是认命了一般,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在我的心上,却激起了一场海啸。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构建我的怀疑,寻找我的证据,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峙,一场歇斯底里的争吵。
可到头来,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
“她是谁?”我问,声音依旧平静。
“一个实习生。”
“多久了?”
“半年。”
“为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让他很痛苦。他把头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
“岚岚,我……”他声音哽咽,“我就是觉得……很累。”
“累?”我重复着这个字,觉得荒唐至极。
“这几年,我们为了孩子的事情,整个家都像一个高压锅。你每次从医院回来,不说话,也不笑,整个屋子都是低气压。我知道你难受,我想让你开心,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觉得自己像个罪人,因为我的存在,让你承受了那么多痛苦。”
“我喘不过气来。”
他抬起头,眼睛红了。
“和小安在一起,很轻松。我不用想那些沉重的事情,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我静静地听着。
听着他把自己的背叛,包装成一种身不由己的解脱。
把我的痛苦,当成他出轨的借口。
我没有反驳他。
因为我知道,和一个已经变了心的人争论对错,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所以,”我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冷静地问出这个问题。
“我……我没想过要和你离婚。”他急切地说,“岚岚,我爱的是你,我们的家才是我的根。我跟她……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笑了,“陈默,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半年,三次旅行,这叫一时糊涂?”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路灯亮了,橘黄色的光晕染开来,像一团模糊的泪。
“陈默,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别再说这些骗自己的话。”
我转过身,看着他。
“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们离婚。房子是婚前财产,归我。你的工作室,我们婚后财产一人一半。你净身出户。”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
“第二,”我顿了顿,“我们不离婚。”
他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但是,我们要签一份协议。”
“什么协议?”
“婚内忠诚协议。”我说,“以及,我要见她。”
2
见小安的地点,我约在一家离我们家不远的咖啡馆。
陈默开车送我过去。
一路上,他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我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车里的气氛,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冷。
他就像一只做错了事的杜宾犬,收起了所有的傲慢和攻击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人的脸色。
我曾经很喜欢把陈默比作杜宾犬。
他高大,英俊,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站在人群里,永远是焦点。
我以为,我驯服了这只骄傲的杜宾。
现在我才明白,狗就是狗。
到了发情期,它闻到母狗的气味,就会忘记主人是谁。
咖啡馆里人不多。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小安已经到了。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年轻,甚至有些稚气。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素面朝天。
看到我们进来,她立刻站了起来,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陈……陈老师,林……林老师。”她声音很小。
我示意她坐下。
陈默拉开我旁边的椅子,也坐下了。
我没有看他,目光一直落在小安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叫安然。”
“安然,”我点点头,“多大了?”
“二十三。”
“大学刚毕业?”
“嗯,去年毕业的。”
我看着她,这个比我小了快十岁的女孩。她的眼睛很亮,像一潭清澈的泉水,倒映着我的冷静和……苍老。
我突然明白了陈默说的“轻松”是什么意思。
和这样一个女孩在一起,他可以暂时忘记生活的沉重,忘记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假装自己还是那个可以肆意挥霍青春的少年。
“你喜欢陈默什么?”我问,像一个面试官。
安然愣住了,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陈默。
陈默的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我们任何一个人。
“说吧。”我说,“我今天来,不是来吵架的,也不是来打你的。我只是想知道,我的丈夫,在另一个女人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安然咬了咬嘴唇,似乎在鼓起勇气。
“陈老师……他很优秀,很有才华。他教我很多东西,工作上的,还有……看世界的角度。”
“他带我去看画展,给我讲每一幅画背后的故事。他带我去听音乐会,告诉我交响乐的四个乐章代表了什么。”
“和他在一起,我觉得……我的世界被打开了。”
她说着,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崇拜的光,是爱慕的光。
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光。
在我第一次看到陈默的设计作品时,在我第一次听他讲勒·柯布西耶的建筑理念时。
只是,这光,被七年的婚姻,被柴米油盐,被一次次失败的试管手术,磨灭了。
“所以,你爱他吗?”我问。
安然的脸瞬间红了。
她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我转头看向陈默。
“你呢?”我问,“你爱她吗?”
陈默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慌。
“岚岚,我……”
“回答我。”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了头。
“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笑了,“陈默,你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爱或者不爱,是一个明确的答案,不是一个可以模棱两可的选项。”
“我对她……可能更多的是一种……依赖。”他艰难地措辞,“和她在一起,我感觉自己被需要,被崇拜。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
我懂了。
他不是爱她。
他是爱上了被她崇拜的自己。
他不是在出轨一个女人,他是在出轨一段他已经逝去的青春。
“安然,”我再次看向那个女孩,“你知不知道他结婚了?”
安然点点头:“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破坏别人的家庭,是不道德的?”
安-然的眼圈红了。
“林老师,我知道。我一开始……也想过要结束。但是,陈老师说,他和你之间已经没有爱情了,只剩下亲情和责任。他说他很痛苦,像活在一个没有光的黑洞里。”
“他说,我是他的光。”
黑洞。
光。
我差点笑出声来。
一个写小说的人,竟然在现实生活中,听到了如此俗套的比喻。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当了他的光?”我问。
安然的眼泪掉了下来。
“对不起,林老师。我……我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控制不住?”我看着她,“安然,成年人的世界里,‘控制不住’是最无能、最不负责任的借口。克制,不是一种恩赐,而是一种义务。”
“你所谓的爱情,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痛苦之上的。你以为你是他的光,其实你只是他逃避现实的一颗安眠药。药效过了,他还是要回到他的黑洞里。”
安然哭得更凶了。
我没有再看她。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
“陈默,看看吧。”
陈默拿起文件,脸色越来越白。
那是我连夜拟好的《婚内忠明协议》。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
第一,陈默必须立刻、马上、无条件地与安然断绝一切联系。包括但不限于电话、微信、邮件以及任何形式的线下见面。
第二,陈默自愿将其名下工作室50%的股权,无偿转让给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在未来的婚姻存续期间,如果陈默再次出现任何形式的婚内不忠行为,包括但不限于与其他异性发生性关系、保持暧昧联系、单独出游等,一经发现并证实,陈默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净身出户。并且,需要一次性支付给我精神损害赔偿金,五百万元。
“林岚,你疯了!”陈默的声音在发抖。
“我没疯。”我说,“我很清醒。陈默,婚姻的本质,就是一份契约。你既然已经违约,那么我们就需要重新修订条款,增加违约成本。”
“这不公平!”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公平?”我看着他,眼神冰冷,“你带着别的女人去风花雪月的时候,想过公平吗?你骗我在北京出差,自己却在洱海边卿卿我我的时候,想过公平吗?”
“我为了给你生个孩子,一次次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像个没有尊严的牲口一样,任由那些仪器在我身体里进出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在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寻找你的‘光’和‘轻松’!”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
咖啡馆里零星的几个客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陈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不是善良,陈默。我只是不喜欢脏。”
“这份协议,你签,我们的婚姻继续。你不签,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你选。”
我把一支笔,放在协议旁边。
整个咖啡馆,安静得只剩下安然压抑的哭声,和陈默粗重的喘息。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像在看一份死亡判决书。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签了这份协议,他就相当于戴上了一个金色的紧箍咒。他的人生,他的事业,他的未来,都将被我牢牢地掌控在手里。
他不甘心。
他骨子里,还是那只骄傲的、不愿被束缚的杜-宾犬。
“岚岚,”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只剩下这些冷冰冰的条款吗?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我笑了,“陈默,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在你每一次对我撒谎的时候,在你每一次深夜不归的时候,在你每一次对着手机莫名微笑的时候。是你自己,把这些机会,一点一点地,全部作废了。”
“我不是在惩罚你,我是在保护我自己。”
“签,还是不签。”我下了最后通牒。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有悔恨,还有一丝……哀求。
我们对视了很久。
久到咖啡馆的背景音乐都换了一首。
最终,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垂下肩膀。
他拿起笔,拔开笔帽。
笔尖落在纸上的声音,沙沙作响,像一场迟来的雪,掩盖了所有的肮脏和不堪。
他在签名处,写下了“陈默”两个字。
写完,他把笔扔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我拿起协议,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收进包里。
“安然。”我叫了一声那个还在哭泣的女孩。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
“从今天起,离我的丈夫远一点。”我说,“这个世界很大,光不止他一个人能给。靠别人照亮的人生,终究是暗淡的。你自己,才是自己的太阳。”
说完,我站起身,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天空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一道彩虹,横跨在城市的上空。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我知道,我的婚姻,已经死了。
我现在要做的,不是为它举行葬礼,而是为它,重建一座墓碑。
一座刻满了规则、条款和界限的,冰冷的墓碑。
3.
协议签订后的第一个月,家里像一座精准运行的钟表。
陈默变得前所未有的“乖巧”。
他每天准时下班,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屏幕朝上。
他不再有应酬,不再有“朋友的饭局”。
周末,他会陪我去逛超市,去花鸟市场,甚至陪我去看了一场我念叨了很久的话剧。
他开始学着做饭。
从最简单的西红柿炒蛋,到复杂的红烧肉。虽然味道总是差强人意,但他做得很认真。
有一次,我看见他在厨房里,笨拙地切着洋葱,被熏得眼泪直流。
那一刻,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久违的……柔软。
但我很快就把它掐灭了。
我知道,这不是爱。
这只是一个犯了错的人,在努力弥补,在试图赎罪。
他的所有行为,都像是在执行一份合同。
而我,是那个冷漠的甲方,每天都在验收他的工作成果。
我们之间,没有争吵,也没有温情。
客气得像两个合租的室友。
这种客气,就像一层保鲜膜,把你和他隔开了。你能看见他,感觉到他的存在,但你永远无法真正地触碰到他。
工作室的股权转让,办得很顺利。
陈默没有耍任何花招。
我成了他工作室最大的股东。
我没有参与工作室的日常管理,我只是要求,每周一,他必须把工作室上一周所有的项目进展和财务报表,以邮件的形式,发给我。
他照做了。
每一封邮件,都写得详尽、清晰,像一份给投资人的报告。
我看着那些冰冷的数据和图表,心里没有一丝作为“胜利者”的快感。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而我们,都是带着假面的演员。
安然,那个年轻的女孩,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的微信朋友圈,停更了。
陈默的手机里,也再也找不到任何和她有关的痕-迹。
仿佛那半年的“风花雪月”,只是一场梦。
有一天晚上,我失眠,坐在客厅里看书。
陈默从房间里走出来,给我倒了一杯温水。
“怎么还不睡?”他问。
“不困。”
他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岚岚,”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放下书,看着他。
“陈默,‘生气’是一种很奢侈的情绪。它意味着,你对这个人,还有期待。”
“而我对你,已经没有期待了。”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算合作伙伴。”我说,“一个基于契约精神,共同维系一个叫做‘家庭’的项目的合作伙伴。”
他沉默了。
良久,他苦笑了一下。
“林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说,“你以前,会哭,会闹,会把我的东西都扔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法官,冷静地给我判刑。”
“人是会变的。”我说,“是你,教会了我,情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只有规则和利益,才是永恒的。”
“在你眼里,我们的感情,就只剩下利益了吗?”
“不然呢?”我反问,“你和安然在一起,不也是为了‘轻松’和‘被崇拜’这种情绪利益吗?既然大家都是在索取利益,那不如把一切都摆在台面上,明码标价,不是更公平吗?”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这个国家,就像一个巨大的洋葱。你以为剥开了一层,就能看到真相。其实,里面还有一层,又一层。
我和陈默的婚姻,也是如此。
我以为我看到了背叛的真相,用一份协议,控制了局面。
可我总觉得,在这份看似清晰的背-叛之下,还隐藏着一些更深的东西。
一些关于他,也关于我自己的,更隐秘的真相。
4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后。
我母亲从老家来看我。
她是个热心肠,或者说,是个憋不住话的人。
她来的第一天,就拉着我的手,问:“岚岚,你和陈默,是不是吵架了?”
我愣了一下:“没有啊,妈。我们挺好的。”
“别骗我了。”我妈叹了口气,“你当我瞎啊?你们俩现在说话,比新闻联播还客气。一个屋檐下,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这叫‘挺好的’?”
我无言以对。
“是不是因为孩子的事?”我妈压低了声音,“我听你小姨说,做那个什么试管,很伤女人身体。你是不是怪陈默了?”
“妈,跟他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想让母亲担心,只能敷衍道:“就是工作忙,都累。”
我妈显然不信。
她在我家住了三天,像一个侦探,观察着我和陈默的一举一动。
第三天晚上,她把我叫到房间里。
“岚岚,你跟妈说实话,陈默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我心里一惊。
“妈,您别胡思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我妈从她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红色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玉坠。
那块玉坠,我很熟悉。
是我和陈默结婚时,我妈给我的,说是外婆传下来的,能保平安。
我一直戴着,直到发现陈默出轨的那天,我把它摘了下来,随手放在了梳妆台的抽屉里。
“我今天帮你收拾房间,在抽屉里看到这个。”我妈指着玉坠,“你从小到大,玉不离身。现在把它摘了,肯定是出大事了。”
我看着那块温润的玉,眼眶一热。
所有的冷静和伪装,在母亲担忧的眼神里,瞬间崩塌。
我抱着她,哭了。
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把这一个月来的压抑、痛苦和不甘,都哭了出-来。
我妈没有问什么,只是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等我哭够了,她才给我递了张纸巾。
“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她说,“现在,跟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包括那个叫安然的女孩,那份婚内忠诚协议。
我以为我妈会火冒三丈,会冲出去找陈默算账。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眉头紧锁。
听完后,她沉默了很久。
“岚岚,”她开口,语气异常严肃,“这件事,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陈默这个人,我看了七年。他骄傲,要面子,但骨子里,不是一个坏人。他能做出这种事,肯定有别的原因。”
“能有什么原因?”我不以为然,“不就是中年危机,想找点刺激吗?”
“不。”我妈摇摇头,“你不觉得,他答应签那份协议,答应得太痛快了吗?”
我愣住了。
是啊。
当时我被愤怒冲昏了头,一心只想着用最严苛的条款去惩罚他,去控制他。
现在想来,以陈默的性格,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范?
那份协议,几乎是把他下半生的所有财产和自由,都交到了我的手上。
他就算再理亏,也不可能这么毫无保留地签下自己的“卖身契”。
除非……
除非他有更大的把柄,被我抓住了。
或者说,他签这份协议,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大的秘密。
一个比出轨本身,更让他害怕被我知道的秘密。
“妈,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那个叫安然的女孩,可能只是一个幌子。”我妈说,“你要查的,不是她,而是陈默,为什么要找一个这样的幌子。”
我妈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是啊。
我一直把安然当成是敌人,把她当成是破坏我家庭的罪魁祸首。
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如何对付她,如何惩罚陈默上。
我从来没有想过,安然的存在,会不会只是一个烟雾弹?
一个用来转移我视线的,精心设计的骗局?
如果真是这样,那陈默要掩盖的,到底是什么?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岚岚,你是个聪明孩子,是个写故事的人。”我妈握着我的手,“故事里的人物,做任何事都有动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陈默真正的动机。”
“别再盯着那个女孩了。去看看陈默,看看他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在怕些什么。”
我妈第二天就回老家了。
临走前,她把那块玉坠,重新给我戴上。
“夫妻之间,就像这块玉。有了裂痕,是很难修复。但如果只是蒙了灰,擦干净了,还是块好玉。”
“妈希望,你们只是蒙了灰。”
送走我妈,我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里。
我看着手腕上的玉坠,冰凉的触感,让我的头脑无比清醒。
我决定,重新开始我的“调查”。
这一次,我的目标,不再是“小三”,而是我的丈夫,陈默。
我开始留意他的一切。
他的通话记录,他的微信聊天,他每天的行程。
因为那份协议,他对我几乎是不设防的。
他的手机可以随时给我看,他的车里也装了我要求的定位器。
但查了几天,我一无所获。
他的生活,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每天两点一线,公司,家。
联系的人,除了客户,就是同事。
微信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女性。
难道,是我妈想多了?
陈默真的就只是单纯地出轨,然后被我抓包,认怂了?
我不甘心。
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工作室。
那份每周一准时发到我邮箱的财务报表。
我不是学会计的,对那些复杂的数字一窍不通。
但我有朋友是。
我把最近一个月的报表,都发给了我的一个做审计的朋友。
“帮我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朋友第二天就给了我回复。
“岚岚,从账面上看,没什么大问题。都很规范。”
我有些失望。
“不过……”朋友话锋一转,“有一笔支出,有点奇怪。”
“什么支出?”
“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的‘设计咨询费’,打给一个叫‘安和咨询’的公司。金额不小,每个月二十万。”
安和。
安然。
我的心,又一次被揪紧了。
“这家公司,有问题吗?”我问。
“我查了一下。这是一家上个月刚注册的新公司,法人代表,叫安建国。注册地址,就在你家附近的一个小区里。”
安建国。
这个名字,很普通。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和安然,一定有关系。
“能查到这个安建国的更多信息吗?”
“我试试。”
半个小时后,朋友发来一张截图。
是户籍信息。
安建国,五十二岁。
户籍资料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有一个女儿。
叫安然。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陈默每个月支付二十万给安然父亲的公司。
而这家公司,是上个月才成立的。
上个月,正是我发现他出轨,逼他签下协议的时候。
所以,这不是封口费。
这是……什么?
我不敢想下去。
我让朋友帮我查了那个小区的具体地址。
然后,我打车去了那里。
那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壁上满是小广告。
我找到了那个门牌号。
深吸一口气,我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头发花白,面容憔悴。
“你找谁?”他问。
“请问,这里是安和咨询公司吗?”
男人愣了一下,点点头。
“我就是安建国。”
“我能……进去坐坐吗?”我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我进去了。
房子很小,一室一厅,陈设简单,但还算干净。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温婉的女人。
“我妻子。”安建国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声音沙哑,“一年前,走了。”
“对不起。”
“没什么。”他摆摆手,给我倒了杯水,“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看着他,开门见山:“我是陈默的妻子,林岚。”
安建国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他端着水杯的手,微微发抖。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眼神躲闪。
“安先生,”我把我的手机,推到他面前,“这是陈默工作室给贵公司的转账记录。每个月二十万。能告诉我,这笔钱,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安建国看着手机屏幕,脸色煞白。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是……是医药费。”他终于说,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医药费?”
“我女儿……安然,”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得了白血病。”
5.
白血病。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我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瞬间明白了所有。
为什么安然的朋友圈,充满了对“光”和“生命”的渴望。
为什么陈默说,和她在一起,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生命即将逝去的女孩。
在她的世界里,每一次日出,每一次呼吸,都是恩赐。
这种对生命的极致体验,对于一个深陷中年危机、觉得生活一潭死水的男人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他不是在出轨。
他是在“偷”生命。
从一个年轻女孩的身上,偷取那种濒死之前,对世界最后的眷恋和热爱。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问,声音有些发颤。
“半年前。”安建国说,“就是她刚去陈默工作室实习的时候。一开始只是低烧,乏力,以为是感冒。后来去医院一查,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医生说,唯一的希望,就是做骨髓移植。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
“化疗,靶向药,费用像个无底洞。我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房子也卖了。实在没办法了……”
安建国说不下去了,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是安然,去找的陈默?”我问。
他点点头。
“这孩子,自尊心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生病了,不想被同情。她跟陈默说,她可以陪他演一场戏,演一场他出轨的戏。唯一的条件,就是他要承担她的医药费。”
“她说,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能用自己最后的时间,换一笔钱,让她爸下半辈子能过得好一点,值了。”
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以为我掌控了一切。
我以为我用一份协议,把我的丈夫,牢牢地锁在了我的身边。
我以为我是一个胜利者,一个成功捍卫了自己婚姻的、冷静而强大的女人。
可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傻瓜。
我被他们,被我的丈夫,和他那个所谓的“小三”,联手,演了一场戏。
一场关于背叛、惩罚和救赎的,天大的戏。
而我,是这场戏里,唯一不知情的观众。
也是唯一的,小丑。
陈默签下那份协议,不是因为他理亏,不是因为他害怕失去我。
而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个能向我解释,为什么他要心甘情愿地把工作室一半的股权给我,为什么他愿意签下那份近乎“卖身契”的协议。
因为,这根本不是惩罚。
这是交易。
他用他的未来,换一个女孩的现在。
而我,那个自以为是的“正室”,成了这场交易里,最完美的掩护。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小区的。
我走在海口的街头,阳光刺眼,车水马龙。
我觉得这个世界,荒诞得像一场闹剧。
我回到了家。
陈默还没回来。
我走进他的书房,那个我发现“小安”这个名字的地方。
我打开他的电脑。
这一次,我没有去查他的出行记录。
我打开了一个被他隐藏起来的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叫“希望”。
里面,只有一个文档。
是一个日记。
从半年前开始。
第一篇日记,写得很短。
“今天,工作室来了一个新的实习生,叫安然。一个很爱笑的女孩,眼睛像星星。”
“她说,她想成为像我一样的建筑师,用建筑,给人带来希望。”
第二篇,隔了半个月。
“安然病了。很严重。我看到她的诊断书,手都在抖。那么年轻的一个生命,怎么会……”
“她来找我,说她需要钱。很多钱。她说,她可以为我做任何事。”
“我看着她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睛,我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会帮你的。”
第三篇。
“我开始给她打钱。我不敢让岚岚知道。我只能用项目款的名义,一次次地往外挪。我觉得自己像个贼。”
“岚岚最近总说我累。我是累。白天,我要在客户面前,扮演一个成功的建筑师。晚上,我要在岚岚面前,扮演一个体贴的丈夫。深夜,我要在医院,扮演一个坚强的……朋友。”
“我快撑不住了。”
第四篇。
“安然提出了那个计划。她说,她可以扮演我的情人。她说,岚岚是个作家,心思细腻,肯定早就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与其让她胡思乱想,不如给她一个‘真相’。”
“一个可以让她愤怒,可以让她发泄,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从我这里‘拿走’一些东西的真相。”
“她说,这样,我把钱给她,就不是施舍,而是‘赔偿’。而岚岚,也能得到她想要的‘公平’。”
“我看着她,这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在安排自己死亡的同时,竟然还在试图维护所有人的体面。”
“我同意了。”
“因为,我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最后一篇,是签完协议的那天晚上。
“今天,岚岚让我签了那份协议。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冷漠。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知道,我伤害了她。我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秘密。我让她以为,我是一个无耻的背叛者。”
“她把那块玉坠摘了。那块她戴了七年的玉坠。”
“那一刻,我知道,我可能,永远地失去她了。”
“但是,我不后悔。”
“如果用我的婚姻,我的名誉,我的一切,能换回一条鲜活的生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我愿意。”
我关上电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
天色,又一次暗了下来。
我终于明白了,陈默这段时间,为什么那么“乖巧”。
他不是在赎罪。
他是在告别。
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和我,和我们的过去,做最后的告别。
他以为,他给了我财产,给了我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他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哪怕这个真相,再残酷,再不堪。
也比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里,要好。
6.
陈默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没有开灯。
和一个月前,那个我发现他出轨的夜晚,一模一样。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只是这一次,我和他的位置,颠倒了过来。
“岚岚?”他打开灯,看到我,愣住了。
“回来了。”我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嗯。”他换了鞋,走过来,“还没吃饭吧?我去做。”
“不用了。”我叫住他。
“陈默,我们谈谈吧。”
他身体一僵,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安然,得了白血病。”我没有绕弯子,直接把底牌掀开。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每个月给她父亲的公司打二十万,作为她的医药费。”
“你让她扮演你的情人,好让我‘名正言顺’地拿走你工作室的股份,作为你支付这笔费用的‘合理’交换。”
“你以为你策划了一场天衣无缝的戏,保护了所有人。保护了安然的自尊,也保护了我的……财产权益。”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整个人,像一尊失掉了所有色彩的石膏像。
“陈默,”我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像一个悲情的英雄,牺牲自己,拯救世界?”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
“我没有!”他声音嘶哑,“岚岚,我从来没想过要当英雄!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看着一个那么年轻的生命,在我面前一点点凋零,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可是我不敢告诉你!我怎么告诉你?告诉你我拿了我们家里所有的积蓄,去救一个和我非亲非故的女孩?告诉你我为了这个女孩,心力交瘁,夜不能寐?”
“你那段时间,因为孩子的事,已经快要崩溃了!我不能再给你增加任何负担了!”
“我以为……我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以为,等你拿到钱,拿到股份,你会安心,你会觉得,你赢了。”
“我赢了?”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陈默,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婚姻不是一场战争!没有输赢,只有我们!”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只看重利益,只在乎输赢的肤浅女人吗?”
“你宁愿让我误会你,恨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和我一起去面对这一切!”
“在你心里,我,我们的婚姻,我们的感情,就脆弱到,连这点风浪都经受不起吗?!”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最大的错误,不是出轨,不是撒谎。”
“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我当成你的战友。”
“你一个人,扛着你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英雄主义,把我推到了你的对立面。”
“你让我,成了一个笑话。”
陈默不说话了。
他只是看着我,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这个我认识了十年的男人,这个在我面前永远骄傲得像一只杜宾犬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如此脆弱和无助的一面。
我心里的那堵墙,那堵我用了一个月时间,用冷漠和规则筑起来的墙,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我蹲下身,和他平视。
“陈默,”我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泪,“你记不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迷茫。
“你说,家,不是一个房子,不是一堆家具。家,是两个人,三观一致,携手同行。”
“你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扛。”
“你忘了。”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冷,还在发抖。
“现在,告诉我,安然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7.
那个晚上,陈默和我聊了很久。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安然的病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骨髓,她的身体已经对化疗药物产生了抗性。
医生说,如果再找不到配型,她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
“配型中心那边,有消息吗?”我问。
陈默摇摇头:“中华骨髓库那么大,要找到一个完全匹配的,太难了。”
“她的家人呢?父母,兄弟姐妹?”
“她妈妈去世了。她爸爸的,不匹配。她是独生女。”
我沉默了。
生命,在疾病面前,总是显得如此脆弱和无力。
“陈默,”我说,“明天,你带我去医院,我想去看看她。”
陈默愣住了。
“岚岚,你……”
“我想去看看,那个让你不惜一切,也要去拯救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第二天,我见到了病床上的安然。
她比咖啡馆里那次,瘦了更多。
长发因为化疗,已经掉光了,戴着一顶浅蓝色的帽子。
昔日明亮的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
看到我,她显得很惊讶,挣扎着想坐起来。
“林……林老师。”
“你躺着吧。”我走过去,把一束百合花,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谢谢。”她声音很弱。
陈默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病房里,只有我和她。
“对不起。”她先开了口,“我不该……和陈老师一起骗你。”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让我恨之入骨的女孩。
此刻,我心里,却生不出一丝恨意。
我只觉得,心疼。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用这种方式。”
“因为,我不想被同-情。”她笑了笑,笑容苍白而无力,“我想,在我生命的最后,活得有尊严一点。”
“我不想当一个摇尾乞怜的病人,我想当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虽然,我知道,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了。
她和陈默,是同一类人。
骨子里,都有一种该死的、骄傲的自尊。
“你觉得,你赢了吗?”我问。
她摇摇头:“我谁也没赢。我只是,不想输给命运。”
我们沉默了很久。
“林老师,”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很爱陈老师?”
我愣了一下。
“不然,你不会那么生气。也不会……那么快就原谅他。”
我没有回答。
“陈老师,他也很爱你。”安然说,“他每次来看我,都会提起你。说你做的汤很好喝,说你写的小说他看不懂但觉得很厉害,说你睡觉的时候喜欢踢被子。”
“他说,你就是他的家。”
“有一次,他喝多了,在我这里哭。他说,他觉得对不起你。他说,他不是一个好丈夫,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他说,如果有下辈子,他想健健康康地遇见你,给你一个完整的家,给你生一堆孩子。”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我一直以为,在这场三个人的电影里,我是那个多余的配角。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从来,都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主角。
只是,这个主角,被他小心翼翼地,保护在了一个他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好好活着。”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得像一块铁。
“只有你活着,他欠我的,才能慢慢还。”
从医院出来,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给我在北京一个做医疗媒体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我把安然的情况,告诉了他。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我说,“用你所有的资源,去帮这个女孩,寻找配型。不惜一切代价。”
朋友问我:“这个女孩,是你什么人?”
我沉默了一下。
“是我的……战友。”
8.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陈默,还有安然,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联盟”。
陈默负责照顾安然的日常,我负责调动所有我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在全国范围内,为她寻找骨髓。
我把我正在写的小说,停了。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打电话,发邮件,联系各地的医院、血站和公益组织。
我把安然的故事,写成了一篇文章,发在了我的公众号上。
那篇文章,没有用任何煽情的词汇。
我只是冷静地,克制地,讲述了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如何用她自己的方式,去对抗命运,去维护尊严。
文章的最后,我写道:
“生命,不只有长度,还有宽度和……味道。”
“有的人,活了一百年,生命却苍白得像一杯白开水。有的人,只活了二十几年,生命却浓烈得像一壶陈年的酒。”
“我们救不了所有的人,但我们可以,让更多的人,品尝到这壶酒的味道。”
那篇文章,火了。
一夜之间,阅读量破了十万。
无数的电话,从全国各地打来。
有愿意捐款的,有愿意提供医疗资源的,还有更多的人,表示愿意去当地的血站,做一个配型检测。
我和陈默,每天都守在电话旁边,记录下每一个信息,然后反馈给医院。
那段时间,我们很忙,很累。
但我们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贴近。
我们不再是那对客气疏离的“合租室友”。
我们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会在我忙到深夜时,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
我会在他因为一个坏消息而沮丧时,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放弃,还有希望。”
我们开始有了真正的交流。
我们聊安然的病情,聊生命的无常,也聊我们自己。
聊我们那七年,被孩子这个执念,绑架的婚姻。
“岚岚,”有一天晚上,陈默忽然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听腻了。”我说。
“不是为安然的事。”他说,“是为孩子的事。”
“那几年,我太自私了。我把自己的焦虑,都转嫁到了你的身上。我看着你一次次地进出医院,看着你一天天地消沉下去,我嘴上说心疼,其实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
“我把生孩子,当成了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我忘了,你不是一个生育的工具,你是我爱的女人。”
“我忘了,我们的家,就算没有孩子,也依然是完整的。”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些话,我等了太多年。
我一直以为,我再也等不到了。
“陈默,”我说,“都过去了。”
“过不去。”他摇摇头,“那些针,扎在你身上,也扎在我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
“那就不让它过去。”我说,“我们就带着这些伤疤,一起走下去。”
“白月光也好,饭粒子也罢。得到了,失去了,爱过的,恨过的,最终,都成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真正的赢,不是战胜别人,而是与自己,与这个世界,和解。”
那天晚上,我把那份《婚内忠诚协议》,当着他的面,撕掉了。
“我不需要这个了。”我说,“我相信的,不是一张纸,是你。”
他看着我,哭了。
我也哭了。
我们抱着彼此,在那个海口的深夜里,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七年,所有的委屈、痛苦和遗憾,都哭出来。
一个月后,北京传来好消息。
一个志愿者的骨髓,和安然,初步配型成功。
接到电话的那天,我和陈默,在客厅里,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安然被转到了北京的医院,进行移植手术。
手术很成功。
她在无菌仓里待了两个月,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
我和陈默去看她。
她长出了一层短短的头发,脸色红润,眼睛里,又有了光。
“林老师,陈老师。”她看到我们,笑得像个孩子。
“谢谢你们。”
“别谢我们。”我说,“谢你自己。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从北京回来的飞机上,我靠在陈默的肩膀上,睡得很沉。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和陈默,回到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在那个海大的校园里,他穿着白衬衫,站在一棵凤凰树下,对我笑。
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的身上,金灿灿的。
他说:“你好,我叫陈默。沉默的默。”
我说:“你好,我叫林岚。山风的岚。”
……
飞机落地海口,手机开机。
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陈太太,你好。我是陈默在美国的心理医生。关于他长期服用的抗抑郁药物,最近需要做一些调整,我想,有必要和你沟通一下。”
我看着那条短信,愣住了。
手里的手机,仿佛有千斤重。
我转头,看向窗外。
海口的夜景,灯火璀璨,像一个巨大的、温柔的谜。
我以为,我已经走到了故事的结局。
我以为,我已经看到了所有的真相。
现在我才发现,我可能,只是刚刚,推开了第一扇门。
我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陈默,他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一个不安的梦。
我忽然觉得,我用了十年,都未必,真正地了解过这个男人。
我以为我驯服了一只骄傲的杜宾犬,后来发现他只是一只受伤的困兽。
现在我才明白,他可能,一直都是一个,站在悬崖边上,假装看风景的孩子。
而我,现在要做的,不是拉他回来。
是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看看悬崖下的风景。
然后告诉他,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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