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世界运动会还有最后一天,奖牌榜变化大。西班牙以51枚总奖牌排第一,德国43枚第三,中国48枚暂列第二。各国运动员已经在场馆外混熟了,互相逗乐子,有...
2025-08-17 0
1
决定给我妈请个保姆那天,北京正下着一场黏糊糊的雨。
雨水不是往下砸,是往上冒,从地心里,从每一寸湿漉漉的水泥缝里,蒸腾出一种腐旧的气味。
我堵在三环上,车窗玻璃被雨水和尾气涂成一片灰色的油画。电台里,主持人用一种过度饱满的声线谈论着都市人的焦虑。
我关了电台。
焦虑?
焦虑是我手机里那个置顶的家庭群,一天能弹出上百条无关痛痒的链接,却在我问「妈今天吃饭了吗」之后,安静得像一座坟。
是我打开家门,闻到的不是饭菜香,而是一种混合了药油、灰尘和孤独的,属于衰老的味道。
是我妈,那个曾经能一个人扛着米袋子上五楼的女人,现在连拧开一瓶腐乳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年比一年更弯,像一株逐渐失掉水分的植物,慢慢地,慢慢地,朝向大地。
打给家政公司的电话,是在一个深夜。
我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能听到隔壁我妈房间里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那声音像一把小小的,生了锈的锉刀,一遍遍磨着我的神经。
「你好,我想找个住家保姆,照顾一位老人。」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听起来有些陌生,像另一个人的。
电话那头的女声很职业,很甜美,问了一连串问题。
「老人多大年纪?身体状况怎么样?自理能力如何?有什么特别的护理要求吗?」
我一一作答。
六十三岁。有高血压,关节也不太好,记性在变差。能基本自理,但做饭、打扫卫生很吃力。需要人陪伴,提醒吃药,做点清淡的饭菜。
「好的,女士。我们这边有很多经验丰富的阿姨,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面试?」
「阿姨?」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脑子里闪过之前短暂请过的几个阿姨。一个嫌我妈太闷,干了半个月就走;一个总爱拉着我妈看那些神神叨叨的养生节目,推销三无保健品;还有一个,手脚不算干净。
心累。
那种与另一个陌生中年女性在同一个屋檐下,因为「照顾我妈」这件事而产生的微妙的、紧张的、互相审视的关系,我有点怕了。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问出一个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的问题,「有没有……男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有五秒钟。
那五秒钟里,我能听到她那边有键盘的敲击声,还有另一个同事在打电话的模糊声音。而我这边,只有我妈又一声低低的咳嗽,和窗外那场好像永远不会停的雨。
「男保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讶异,「照顾老太太吗?」
「对。」我硬着头皮说,「体力活儿能干,比如搬个东西,扶着老人上下楼。而且……」
而且什么?
我其实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一个男人,心思可能没那么细,但麻烦事儿也少。不会有那么多家长里短,不会拉帮结派,不会在我妈耳边吹风。
我只是想要一个功能性的存在。一个安静的,可靠的,能解决问题的工具人。
「有倒是有,」对方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但比较少。而且,价格会高一些。您确定要考虑吗?」
「我想看看简历。」我说,语气不容置疑。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疯狂而正确的决定。
2
家政公司发来了三个人的资料。
前两个,我都迅速划过了。一个太年轻,二十几岁,照片上染着黄毛,眼神飘忽,看起来更像是来体验生活的网瘾少年。另一个,五十大几,面相看着有点精明过头,简历上写着擅长「推拿按摩、营养膳食」,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向我妈推销天价按摩课程的样子。
第三个,叫周成。
四十八岁。
一张最普通的证件照,寸头,国字脸,皮肤黝黑,眼神很沉静,像一口深井。
简历简单得过分。
籍贯,山东。
工作经历:工厂工人,十年。保安,五年。护工,三年。
擅长:家常菜(鲁菜),打扫,有耐心。
没有一张巧嘴,没有天花乱坠的技能。连「会使用智能手机」这种基本技能都没写。
我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那双沉静的眼睛,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面试那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提前回到我妈家。
我妈坐在她那张专属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织着什么。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给她花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看起来很平静,但手上微微颤抖的毛衣针出卖了她的紧张。
「你说,一个大男人,来家里做保姆,像什么话?」她嘟囔着,这是她从我告诉她这个决定后,重复了不下二十遍的话。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护士有男的,幼师也有男的。人家是来工作的,拿工资的,跟男女没关系。」我一边帮她把散落的毛线球收进篮子,一边解释。
「那也不一样。」她放下毛衣针,叹了口气,「总觉得……别扭。」
我没再说话。我知道,对她这一代人来说,这确实很难接受。一个陌生的男人,要住进自己家,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这打破了她一辈子关于「家」的认知。
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就是周成。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要高大一些,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夹克,一条深灰色的长裤,脚上一双布鞋,鞋面很干净。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一些蔬菜。一个茄子,几根青椒,还有一块豆腐。
「您好。」他看到我,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点口音,但吐字清晰。
「你好,请进吧。」我侧身让他进来。
他换鞋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把自己的布鞋在门垫上蹭了又蹭,才放进鞋柜,然后穿上我准备好的客用拖鞋。
我妈已经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扶着椅背,审视地看着他。
「阿姨,您好。」周成站直了身体,对着我妈,又是一个轻微的点头,没有过分的热情,也没有局促不安。
然后,他举了举手里的网兜,对我解释道:「路过菜市场,看菜还新鲜,就顺手买了点。中午要是不嫌弃,我做个家常便饭,您和阿姨尝尝我的手艺。」
我愣了一下。
这完全超出了面试的流程。他不是来「说」自己能做什么,而是直接来「做」。
我妈也愣住了,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行。」我说,「厨房在那边。」
他没再多说,提着菜,径直走向了厨房。
我和我妈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都有些复杂。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厨房里传来有节奏的,沉闷的声响。
那是刀刃和砧板接触的声音,笃,笃,笃。
不疾不徐,像一节缓慢的火车,从很远的地方驶来。
然后是油入锅的「刺啦」声,锅铲翻炒的声音,抽油烟机低沉的轰鸣声。
这些声音,都是最寻常的人间烟火。但在那一刻,在这个许久没有正经开过火的家里,却显得如此珍贵,如此抚慰人心。
我妈不知不M觉又坐回了藤椅,但她没有再织毛衣,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午饭,三菜一汤。
红烧茄子,青椒炒肉丝,家常烧豆腐,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
摆盘谈不上精致,但颜色搭配得很好看。茄子烧得油亮软糯,肉丝切得粗细均匀,豆腐上撒着一层翠绿的葱花。
香气一阵阵地飘过来,勾着人的食欲。
「阿姨,您尝尝这个豆腐,没放太多盐。」周成把那盘烧豆腐往我妈面前推了推。
我妈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她咀嚼得很慢。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周成,又看了看我,说了一句:「比你做的强。」
我笑了。
周成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脸颊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他那张严肃的脸,瞬间柔和了许多。
那顿饭,我妈多吃了半碗米饭。
吃完饭,周成没让我们动手,一个人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水槽都被他用抹布擦得锃亮,像一面镜子。
他做完这一切,站在客厅中央,对我说:「您看,要不要试用一段时间?」
我看着他,又看看我妈。
我妈没说话,但她也没有再说「别扭」。她只是重新拿起了毛衣针,但这一次,她的动作似乎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好。」我说,「那就先试用一个月吧。」
3
周成住了进来。
他就住在我家那个常年空着的小书房里。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就是全部。
他带来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半旧的帆布行李箱,还有一个蛇皮袋。
我曾在他整理东西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蛇皮袋里装的是被褥,叠得像豆腐块。行李箱里,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是书。
很多书。
不是什么成功学,也不是什么养生秘籍。是一些很旧的文学作品。《平凡的世界》,《活着》,还有几本我不认识的诗集,书页都泛黄了。
这让我对他产生了一丝好奇。一个做过工人、保安的男人,会喜欢读诗?
他很安静。
安静得有时候,我甚至会忘记家里多了这么一个人。
他每天早上五点半准时起床,在客厅里做一些简单的拉伸,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然后他会去厨房,熬上一锅小米粥。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着,米香就顺着门缝,一点点地飘进我的房间。
六点半,他会轻轻敲我妈的房门:「阿姨,该起床了。」
七点,早餐准时摆上桌。一碗小米粥,一两个白煮蛋,一碟他自己腌的爽口小菜。
他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吃完,就去收拾。
他的生活,像一只精准的钟表,每一分每一秒,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我,成了这个家里最不规律的人。
我经常加班,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回到家,周成和我妈都已经睡了。
餐桌上会给我留着饭菜,用一个玻璃罩子罩着。旁边贴着一张便签,是周成的字,很工整,一笔一画:
「饭菜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吃。汤也喝点,暖胃。」
有时候,我会觉得很恍惚。
这个叫周成的男人,比我更像这个家的主人。
而我,只是一个偶尔回来借宿的客人。
我妈的变化,是悄无声息的。
最开始,是她的咳嗽声少了。
以前一到晚上,她总会咳个不停。现在,我深夜回家,屋子里总是安安静静的。
然后,是她的话变多了。
我周末在家的时候,她不再只是坐在藤椅上发呆,或者看那些 бесконечный的电视剧。
她会拉着我说:「小周今天买了条大草鱼,中午给咱们做酸菜鱼吃。」
或者,「小周说我这个高血压,得多吃点芹菜,他下午要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
「小周」,她已经很自然地这么称呼他了。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于信赖的东西。
她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一点血色。不再是那种灰败的,缺乏生气的白。
周成不光是做饭和打扫。
他会陪我妈说话。
我好几次提前回家,都看到他们在阳台上。
周成在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修剪枝叶。我妈就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话。
说的都是一些陈年旧事。我爸还在的时候,我们家住在胡同里的时候,我小时候有多调皮……
那些话,她也跟我说过,但说的时候,眼神总是黯淡的,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再也回不去的梦。
但她跟周成说的时候,不一样。
她的眼睛里有光。
周成总是安静地听着,手上的活儿不停。偶尔,「嗯」一声,或者问一句:「后来呢?」
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不评判,不打断,只是让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像溪水一样,缓缓地流淌出来。
他还把我妈那个废弃了很久的菜园子,重新拾掇了出来。
那是在楼顶天台的一小块公共区域。我爸去世后,我妈就再也没上去过。那里早就荒草丛生。
周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工具,一个人,一趟一趟地把垃圾清走,把土翻松,用砖头砌起小小的田垄。
然后,他带着我妈去种子站,买回了西红柿、黄瓜、小葱的种子。
我看到他们俩,一个弯着腰挖坑,一个颤巍巍地把种子放进去。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个高大,一个佝偻。那个画面,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我站在楼梯口,看了很久。
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是欣慰吗?有一点。
是失落吗?好像,也有一点。
我妈的生活,正在变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有生气。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是一个叫周成的陌生男人,代替我,完成了这一切。
有一天晚上,我加班到十一点才回家。
打开门,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周成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书。还是那本泛黄的《平凡的世界》。他看得那么专注,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还没睡?」我问。
他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我,才松了口气。
「您回来了。」他站起来,「阿姨今天有点不舒服,我不太放心。」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去医院了吗?」
「倒不是什么大事。」他连忙摆手,「就是下午在天台待久了,可能有点着凉。我给她煮了姜汤,也吃了药,现在已经睡下了。」
他顿了顿,又说:「她睡得浅,我怕她夜里有什么事,就想在这儿守一会儿。」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那份真诚的担忧。那不是一个员工对雇主的职业责任,而是一种人对人最朴素的关心。
「辛苦你了。」我说。
「应该的。」他低下头,又坐回了沙发上。
我回到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走到我妈的房门口,轻轻推开一道缝。
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微光,我看到她睡得很安稳,呼吸均匀。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我走近了,看清了上面的字,还是周成那工整的笔迹:
「阿姨,水是温的,夜里渴了就喝。药在床头,明天早上起来记得吃。」
我的眼睛,忽然就有点湿。
我开始反思自己。
我总说自己忙,没有时间。
我给我妈最好的物质条件,请最贵的保姆,以为这就是孝顺。
可我忘了,她真正需要的,或许不是这些。
她需要的,是陪伴。
是有人能听她说说话。
是有人能在她口渴的时候,递上一杯温水。
是有人能在她咳嗽的时候,轻轻拍一拍她的背。
这些最简单,最微不足道的事情,我这个做女儿的,却都做不到。
反而让一个外人,做得比我好。
4
日子就像那锅小米粥,在时间的火上,不紧不慢地熬着。
转眼,半年就过去了。
我妈的天台小菜园,已经是一片喜人的绿。
西红柿结了青涩的果子,黄瓜藤爬满了整个架子,开出嫩黄色的小花。
我妈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搬个小马扎,坐在菜园边上,看着那些植物一点点长大。
她的精神头,越来越好。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连楼下的邻居都说,王阿姨最近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我对周成,从最初的审视、怀疑,到后来的放心、感激,再到如今,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我知道,只要有他在,我妈就不会有事。
这个家,就不会散。
但有时候,这种依赖,又会变成一种隐秘的恐慌。
我发现,我妈和周成之间,形成了一种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
比如,我妈一个眼神,周成就知道她是想喝水,还是想去卫生间。
周成炒菜稍微咸了一点,我妈会直接说:「小周,今天盐放多了啊。」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跟自己儿子说话。
而我,夹在他们中间,越来越像一个局外人。
有一次周末,我心血来潮,想给我妈做顿饭。
我在厨房里手忙脚乱,一会儿找不到酱油,一会儿打碎了一个碗。
周成听见声音走进来,默默地从我手里接过锅铲,三下五除二,就把我搞得一团糟的局面收拾妥当。
我妈坐在饭桌前,看着我狼狈的样子,摇了摇头,说:「你看看你,还是让小周来吧。」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甚至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有一天,周成要离开,这个家会怎么样?我妈会怎么样?
我不敢想下去。
这种不安,在我发现那本相册后,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
周成陪我妈去社区医院做常规的理疗,我一个人在家。
鬼使神差地,我走进了周成的房间。
他的房间一如既往地整洁。被子叠成豆腐块,书桌上的书码得整整齐齐。
我无意间拉开了他的床头柜抽屉。
里面放着一本很旧的,棕色封皮的相册。
我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
我知道我不该看,这是他的隐私。
但我的手,却不听使唤地拿起了那本相册。
我翻开了第一页。
一张黑白的全家福。
照片上,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背景是那种老式的照相馆里用的山水画幕布。
那个男孩,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出周成的影子。
我继续往后翻。
大多是那个男孩从小到大的照片。穿着海魂衫,戴着红领巾,意气风发。
直到,我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褪了色的,有些模糊的合影。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女人。
她们并肩站着,笑得很灿烂。背景,像是一个公园。
其中一个女人,我认识。
那是我妈。
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件碎花衬衫,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
而她旁边的那个女人,很陌生。
她比我妈要高一些,短发,眉眼英气,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一个和我妈很像的梨涡。
她们俩,亲密地挽着手臂。
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钢笔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
「一九七八,北海公园。赠挚友,王秀兰。」
王秀兰,是我妈的名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这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她的照片,会出现在周成的相册里?
周成,和我妈,在很多年前,就认识?
无数个疑问,像无数只虫子,在我脑子里钻来钻去。
我把相册放回原处,关上抽屉,像做贼一样退出了他的房间。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浑身冰冷。
之前所有我觉得合理或者不合理的事情,此刻都串联了起来。
周成为什么会来我家做保姆?真的是家政公司那么巧合的推荐吗?
他对我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仅仅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别有目的?
他和我妈之间那种超乎寻寻常常的默契,是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个我不知道的,巨大的秘密?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家里,正在发生一些我无法控制的事情。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要带我妈,去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无可指摘。
既是出于对她身体的关心,也是我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我想去医院,那个最能检验一切的地方,去寻找一个答案。
一个关于我妈身体的答案。
也或许,是一个关于周成的答案。
5
我跟我妈说起体检的事,她没什么意见。
「去就去吧,正好让医生看看,我这腿最近好多了。」她一边说,一边还在那儿活动着脚踝,脸上是那种孩子气的得意。
我把目光转向周成。
他正在厨房里择菜,听到我们说话,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很平静地看着我。
「应该的。」他说,「是该做个全面的检查,这样咱们都放心。」
他的眼神,坦然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让我心里更加没底。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不应该表现出一丝慌乱或者心虚吗?
还是说,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并且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去医院那天,是个大晴天。
阳光好得有些晃眼。
周成一大早就起来,给我妈准备了清淡的早餐,还用保温杯装好了温水。
他坚持要跟我们一起去。
「医院里人多,我跟着,能搭把手,您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对我这么说。
我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就成了我们三个人一起。
我开车,我妈坐在副驾驶,周成坐在后排。
一路上,我妈和周成有一搭没一M一搭地聊着天。
聊天台上的黄瓜长了多长,聊小区里那只流浪猫又生了几只小猫。
气氛轻松得,好像我们真的只是去进行一次普通的年度体检。
但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一直在冒冷汗。
后视镜里,我能看到周成的脸。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目光落在窗外,看着那些飞速后退的街景,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医院,那种独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病痛的气味,瞬间包裹了我们。
周成果然没说错。
医院里人山人海,挂号、缴费、排队,每一个窗口前都挤满了人。
我负责跑腿,周成则寸步不离地陪在我妈身边。
他把我妈扶到休息区的椅子上坐好,把保温杯拧开,递到她手里。
他会仔细地看每一张检查单,告诉我下一个该去哪个科室,走哪条路最近。
他熟悉这里的一切,比我这个每年都带我妈来一两次的人,还要熟悉。
他就好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抽血的时候,我妈有点紧张。
她的血管不好找,护士扎了两针都没成功。
我妈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我站在旁边,心里干着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是周成,他走上前,轻轻地握住我妈另一只手,用他那低沉的声音说:「阿姨,别怕。您想点高兴的事儿。想想咱们的西红柿,再过半个月,就能吃了。红彤彤的,酸甜的。」
我妈的眉头,竟然真的就舒展开了。
第三针,护士顺利地找到了血管。
看着那暗红色的血液,缓缓地流进针管,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也跟着松动了一点。
一上午的时间,我们穿梭在不同的科室之间。
心电图,B超,CT……
每一项检查,周成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我几乎成了一个甩手掌柜,只需要在缴费的时候刷一下手机。
中午,检查都做得差不多了,就等下午拿结果。
我们在医院附近的餐厅吃饭。
我妈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粥。
周成给她点了一份清蒸鲈鱼,他用筷子,很耐心地把鱼刺一根根挑出来,把雪白的鱼肉夹到我妈碗里。
「阿姨,多少吃一点。检查了一上午,累了。」
我看着他的动作,那么熟练,那么自然。
我突然想起,我爸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给我妈挑鱼刺的。
一模一样。
我的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下午,结果陆陆续续出来了。
我拿着一沓沓的报告单,去找主治医生。
那是我妈看了很多年的一个老医生,姓李。
李医生戴着老花镜,一张一张地看得很仔细。
周成和我妈,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
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嗯……」李医生放下最后一M张报告单,扶了扶眼镜,看着我。
「怎么样,医生?」我紧张地问。
「别紧张。」李医生笑了笑,「从报告上来看,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
「好很多?」我有些不解。
「对。」李医生指着其中一张报告单,「你看,你母亲的高血压,控制得非常稳定。血脂指标,也比半年前降了不少。」
他又拿起另一张CT片,对着灯光看了看:「还有她的关节,以前积液很严重,这次看,吸收了不少。疼痛应该也缓解了吧?」
我点了点头:「是,她最近很少喊腿疼了。」
「这就对了。」李医生说,「最让我意外的,是这个。」
他从一堆报告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
那是一份认知功能评估量表。
「半年前,你母亲来复查的时候,我给她做过一次这个评估。当时的结果,是轻度认知障碍。这也是我一直担心的,这个年纪的老人,很容易往阿尔茨海默症发展。」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那这次呢?」
李医生把那张评估表,推到我面前。
「你自己看吧。」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纸。
上面有很多项目,记忆力,计算力,定向力……每一个项目后面,都有一个得分。
而在最下面,是总分和评估结果。
评估结果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字:
「认知正常。」
我愣住了。
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正常?」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医生,「怎么会?半年前还是轻度障碍,怎么可能……逆转?」
我知道,这种病,能延缓发展,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逆转?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李医生也显得很兴奋。
「所以我才说意外!我也很少见到这样的病例。」他身体前倾,很认真地问我,「这半年来,你们给老人用了什么新药吗?还是……做了什么特别的康复训练?」
我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新药?没有。
康复训练?更没有。
这半年来,我妈的生活里,唯一的新变量,就是周成。
「这半年来,家里请了个保姆在照顾她。」我喃喃地说。
「保姆?」李医生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什么样的保姆?专业的护工吗?会做认知训练的那种?」
「不是。」我努力地回忆着周成的一切,「他就是……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陪我妈说说话,带她种种菜……」
我说不下去了。
因为我自己也觉得,这些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产生这么神奇的效果?
李医生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
「陪她说话?都说些什么?」
「就……聊一些以前的事。」
「种种菜?」
「对,在楼顶上,弄了一小块菜地。」
「嗯……」李医生沉吟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我急切地问。
「这不是奇迹,这是科学!」李医生的眼睛里闪着光,「你说的这些,聊天,回忆过去,这叫『怀旧疗法』!是现在很提倡的一种非药物干预手段。通过回忆美好的往事,可以刺激大脑,稳定情绪。」
「还有那个种菜,这叫『园艺疗法』!让老人动手,接触自然,观察生命成长,这对改善认知和抑郁情绪,有非常好的效果!」
李医生越说越激动:「还有饮食,规律作息,这些都至关重要。你请的这个保-姆,不简单啊!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做的这一切,恰好是教科书级别的认知康复方案!他不是在做保姆,他是在给你母亲做治疗啊!」
我的手,还拿着那张评估报告。
那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却重如千斤。
我愣在原地,像被一道雷劈中。
原来是这样。
原来,周成做的那些,在我看来平平无奇的事情背后,藏着这样深沉的用心。
他不是在简单地照顾一个老人。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我母亲,从那个叫「衰老」和「遗忘」的悬崖边上,拉回来。
我走出诊室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周成和我妈看到我,都站了起来。
「怎么样?」我妈紧张地问。
周成的目光,也落在我脸上。
我看着他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我妈。
我妈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怎么了这是?结果不好吗?没事,不好就不好,多大点事儿。」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把脸埋在我妈的肩膀上,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那淡淡的,混合了阳光和泥土的,属于生命的气息。
我摇着头,声音哽咽:「不是……是太好了……妈,太好了……」
6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奇怪。
我妈因为检查结果很好,心情特别愉快,像个孩子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就说我没事吧!你们就是瞎紧张。」
「小周,咱们的西红柿,是不是可以摘了?晚上做个西红柿炒鸡蛋!」
周成坐在后排,只是低低地应着:「好。」
而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李医生的话。
「怀旧疗法」,「园艺疗法」。
这些听起来很高深的词汇,和周成那张朴实无华的脸,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
他真的,只是碰巧做对了这一切吗?
还是说……
我不敢再往下想。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我停好车。
「妈,你跟周叔叔先上去吧,我去后备箱拿点东西。」我找了个借口。
「周叔叔」,这个称呼,是我下意识说出口的。
我妈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周成扶着我妈,慢慢地往楼道里走。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那个高大的,和一个佝偻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拉得很长。
我打开后备箱,靠在车上,点了一根烟。
我很少抽烟,只有在心烦意乱的时候。
烟雾缭绕中,那本棕色封皮的相册,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
那张合影。
我年轻的,笑靥如花的母亲。
和那个,我不认识的,眉眼英气的女人。
「赠挚友,王秀兰。」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测,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疯狂地发芽。
我掐灭了烟,快步走上楼。
我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直接去了我妈的房子。
我用备用钥匙打开门。
客厅里没人。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
我妈在她的房间里,大概是累了,在休息。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周成的房间。
这一次,我没有任何犹豫。
我拉开那个床头柜抽屉,拿出了那本相册。
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把那张合影,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然后,我走进了我妈的房间。
她果然躺在床上,但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
听到我进来的声音,她睁开了眼。
「怎么了?」她问。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她的床边,把那张照片,递到了她的眼前。
我妈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一瞬间,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她的手,有些颤抖地伸过来,接过了那张照片。
她用指腹,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照片上那个短发女人的脸。
那么轻,那么珍重,好像那不是一张薄薄的相纸,而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她的眼睛,慢慢地红了。
有眼泪,从她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下来,滴在照片上。
「是……是她……」我妈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是阿惠……」
「阿惠?」我轻声问。
「周惠。」我妈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悲伤和怀念,「我最好的朋友。」
我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周惠。
周成。
这个姓氏,绝对不是巧合。
「她……她人呢?你们怎么不联系了?」我追问。
我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摇着头,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不在了……为了救我……不在了……」
轰的一声。
我的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我妈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一个被时光掩埋了四十多年的故事。
一个关于友情,关于牺牲,关于一个无法偿还的恩情的故事。
我妈和周惠,是下乡时的知青。
她们在一个生产队,住一个宿舍,是比亲姐妹还要亲的挚友。
周惠性格开朗,像个男孩子,处处护着我妈。
那年冬天,特别冷。生产队组织去水库砸冰。
我妈不小心,脚下一滑,掉进了冰窟窿里。
是周惠,想都没想,第一个跳下去救她。
我妈被她奋力推上了岸,但周惠自己,却因为体力不支,被湍急的暗流卷走了。
再也没有上来。
那一年,周惠才二十岁。
她留下了一个年迈的母亲,和一个只有三岁的弟弟。
「她的弟弟……」我妈泣不成声,「就叫……周成……」
我手里的那张照片,飘然落地。
我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周成,根本不是什么家政公司派来的保姆。
他是周惠的弟弟。
他是来替他姐姐,完成那个未尽的承诺。
他是来,照顾我母亲的。
我走出我妈的房间,像一个游魂。
周成还在厨房里忙碌着。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在他宽厚的背上。
他正在切西红柿,一刀一刀,很稳,很慢。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周叔叔。」我开口,声音很轻,很涩。
他切菜的手,停住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
他的眼神,依然那么沉静。但那沉静的背后,我分明看到了一丝被揭穿后的不安。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
我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谢谢你。」我说。
我说的是,「谢谢你」。
不是问他「为什么」,也不是质问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而是,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母亲所做的一切。
谢谢你,替你的姐姐,也替我,守护了她。
周成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四十八岁的,坚毅得像一块石头的男人,在我面前,第一次露出了脆弱的神色。
他低下头,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下眼睛。
「我姐……她最放不下的,就是王阿姨。」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答应过我姐,要替她,照顾好王阿姨。」
「我找了你们很多年。你们搬家了,我一直找不到。」
「后来……后来我托了很多关系,才打听到你们住在这里。我不敢直接上门,我怕……我怕你们不认我,也怕勾起王阿姨的伤心事。」
「所以,我就想了这个办法。去家政公司登记,指定只接你们小区的单。我想,只要能进到这个家,能看到王阿姨,能照顾她,就够了。」
「那些什么疗法……我也不懂。我就是看书上说,老人要多陪,多动,多回忆开心的事。我姐以前就总说,王阿姨爱笑,爱美,还喜欢种点花花草草。我就想着,让她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她可能就会开心一点。」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像是在倾诉一个埋藏了半生的秘密。
厨房里,只剩下抽油烟机低沉的轰鸣。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
城市的万家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那一晚的西红柿炒鸡蛋,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道菜。
酸,甜,咸。
像人生的味道。
我妈没有再哭。
她只是很安静地吃着饭,时不时地,给周成夹一筷子菜。
「多吃点,成子。」她叫他,「瘦了。」
周成低着头,扒着饭,眼泪却一滴一滴地,掉进了碗里。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血缘,有时候,并不是维系一个家的唯一纽带。
恩情,记忆,和那份跨越了生死的承诺,同样可以。
7
秘密被揭开后,这个家,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切,好像都和原来一样。
周成,我们还是习惯叫他周叔叔,依然每天五点半起床,熬粥,打扫。
我妈,依然每天搬着小马扎,去她的天台菜园,跟她的西红柿和黄瓜说话。
我,依然每天早出晚归,为我的事业奔波。
但有些东西,又确确实实地,不一样了。
比如,餐桌上的气氛。
以前,我们三个人吃饭,总是很安静。食不言,寝不语,像是一种无形的规矩。
现在,我妈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她总是在饭桌上,拉着周叔叔,回忆她和周惠阿姨的往事。
「成子,你还记不记得,你姐最爱吃我做的疙瘩汤?那时候没什么好东西,一把面,几个土豆,她就能吃两大碗。」
周叔叔就会停下筷子,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记得。我姐总说,王阿姨做的疙瘩汤,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你姐啊,她就是个傻丫头。什么都想着别人。」我妈说着,眼圈又会红,「那年冬天,她把她唯一一件新棉袄,拆了,给我缝了一双棉鞋。她自己,就穿着那件旧的,露着棉花的……」
我以前,很怕听我妈说这些。
因为她的回忆里,总是充满了悲伤和遗憾。
但现在,我愿意听了。
因为我知道,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次疗愈。
每一次讲述,都是在告诉我们,周惠阿姨,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活在我妈的记忆里,活在周叔叔的生命里,也活在了,这个被她用生命守护的家里。
周叔叔,也变了。
他不再总是沉默。
他会跟我妈开玩笑了。
我妈嫌他买的黄瓜太老,他会笑着说:「阿姨,这叫经验丰富。人老了才沉稳,黄瓜老了才够味儿。」
我妈就会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他甚至开始「管教」我。
我加班晚了,他会给我发微信:「早点回家,别总熬夜。」
我周末赖床,他会直接来敲我的门:「太阳晒屁股了,赶紧起来,带阿姨去公园走走。」
我有时候会跟他顶嘴:「周叔叔,你是我保姆,还是我爸啊?」
他就会板起脸,学着我爸以前的口气说:「我替你爸,管管你。」
然后,我们三个人,都会笑起来。
那个曾经被我视为「工具人」的男人,不知不觉中,真的成了这个家的一根支柱。
他填补了父亲留下的空缺,也填补了我作为女儿,常年缺席的遗憾。
我的变化,或许是最大的。
我不再把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工作。
我开始学着,把生活的重心,往家里移。
我不再需要用加班来麻痹自己的焦虑和愧疚。
因为我知道,我妈很好。
这个家,很好。
我开始刻意地减少不必要的应酬,尽量每天都回家吃饭。
我开始学着,走进厨房,给周叔叔打下手。
虽然,我依然会把盐当成糖,把醋当成酱油。
但周叔叔总会不厌其烦地,在我身后,替我收拾残局。
我开始学着,陪我妈聊天。
听她讲那些我听了无数遍的,关于过去的故事。
我发现,当我真正用心去倾听的时候,那些故事,不再是单调的重复,而是充满了生动的细节和温暖的情感。
我甚至,开始期待周末的到来。
因为周末,是我们三个人的「家庭活动日」。
我们会一起,去逛公园,去逛超市,去爬香山。
有一次,我们去逛北海公园。
就是我妈和周惠阿姨,拍下那张合影的地方。
我们租了一条小船,在湖上慢慢地划着。
阳光暖暖的,风也暖暖的。
我妈指着岸边的白塔,对周叔叔说:「成子,你看。当年,我和你姐,就是在那儿拍的照片。」
周叔叔看着那座白塔,看了很久很久。
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地颤动。
我知道,他在心里,跟他的姐姐说话。
他说,姐,你看到了吗?
王阿姨很好。
我们,都很好。
小说的结尾,总要有一个结局。
但生活,没有。
生活,只是一段又一段的旅程。
周叔叔,最终也没有离开。
他成了我们家,一个无法被取代的成员。
我们没有给他涨工资,因为他说,他不是来挣钱的。
我们只是把那个小书房,重新装修了一下,换了更大的床,更舒服的椅子。
我妈的天台菜园,越做越大。
她甚至开始,把吃不完的蔬菜,送给楼下的邻居。
她成了一个开朗的,爱笑的,甚至有点话痨的小老太太。
而我,也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如何去陪伴。
我不再是一个只会用钱来表达孝心的,笨拙的女儿。
我学会了,用时间,用心,去构建一个家的温度。
去年冬天,北京下了很大的一场雪。
我们三个人,在家里,包饺子。
我妈和面,周叔叔擀皮,我负责包。
虽然我包的饺子,奇形怪状,歪歪扭扭。
电视里,放着春晚。
窗外,是漫天的飞雪。
屋子里,是温暖的灯光,和饺子升腾起的热气。
周叔叔突然说:「要是……我姐也能看到就好了。」
我妈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他,笑着说:「她看得到。她肯定看得到。」
我看着他们,看着窗外的雪,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有些告别,不是遗忘。
而是带着思念和爱,更好地活下去。
有些守护,跨越了血缘,跨越了生死。
它以一种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某个角落,悄然发生。
就像那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城市,也覆盖了所有的伤痕。
等到春天来临,雪融化了,渗透进泥土里。
然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开出新的,更美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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