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已明确2025年起推行延迟退休政策,75后群体面临退休年龄选择难题。这一政策并非单纯为了社保基金增收,而是应对人口结构变化的必然之举。如今人们受教...
2025-11-05 0
我49岁,绝经了。
这话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总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悲凉。
就好像一朵花,开过了,谢了,连个花架子都懒得撑了,就这么着吧。
身体里的那点热闹,彻底熄了火。潮热还时不时来骚扰一下,像个不甘心退场的老旧鼓风机,呼啦啦一阵,留下一身黏腻的汗,和更深的虚无。
我叫林蔚,在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小区里,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裁缝铺。
说是裁缝铺,其实就是个改衣服的摊子。裤脚撬个边,裙子收个腰,羽绒服破了个洞给贴个标。
尽是些缝缝补补的零碎活。
日子也像我手里的这些衣服,缝缝补补,凑合着过。
前段时间,我和一个比我大五岁的老头子在一起了。
他叫许建民,我们都叫他老许。
一个退休的高中物理老师,老婆走了三四年了。
我们俩这事儿,说起来都觉得有点滑稽。
没有花,没有电影,没有一句正经的“我喜欢你”。
开始,就是他老来我这儿撬裤边。
退休金发的卡其布裤子,统一的尺寸,总是不合身。
他每次来,都站在那里,有点局促,像个做错事的学生。
“林师傅,又麻烦你了。”
他递过来的裤子,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和他身上一个味道。
不难闻,甚至有点……干净。
我说,“放那儿吧,明天来拿。”
他“哎”一声,也不走,就看着我踩缝纫机。
那眼神,不带任何欲望,就是纯粹地看。看得我后背有点发毛。
“老许,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我没好气。
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微黄的牙。
“没,就觉得你这手艺好,快。”
鬼才信。
我这铺子开了快二十年,手艺好不好,还用他一个教物理的来鉴定?
后来,他来得更勤了。
不光拿裤子,还拿他女儿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小林你看,这料子好,给我改成个马甲,天冷了套里头穿。”
他管我叫小林。
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还“小林”。
我眼皮都懒得抬,“老许,我这是改衣铺,不是旧物改造站。”
“我知道,我知道,给钱的,给钱的。”他赶紧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二十块钱。
我看着那钱,心里一阵烦躁。
但看着他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又说不出更重的话。
就这么着,一来二去,他开始给我带东西。
有时候是两个自家阳台种的西红柿,歪瓜裂枣的,但捏着挺硬实。
有时候是一兜热乎乎的烤红薯,用报纸包着,捂得严严实实。
“你尝尝,这家烤得甜。”
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我们这小区,人言可畏。
东家长西家短,一点风吹草动,第二天就能传遍每个角落。
“老许,你别这样,人家看见了说闲话。”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说什么?说我贿赂你给我改衣服?”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是啊,能说什么呢?
一个快五十的绝经女人,一个快六十的鳏夫。
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能有什么故事?
我们俩正式“在一起”,是在一个下雨天。
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天跟漏了似的。
我铺子门口的下水道堵了,脏水混着雨水,一个劲儿往店里漫。
我拿着拖把,又是扫又是堵,根本不管用。
眼看水就要淹到我的宝贝缝纫机了。
我急得差点哭出来。
就在这时,老许来了。
他卷着裤腿,撑着一把大黑伞,二话不说就蹲下去,伸手去掏那个堵住的下水口。
一股恶臭瞬间涌上来。
我捂住鼻子,“老许,别掏了,脏!”
他没理我,从里面掏出一大团烂树叶和塑料袋。
水“哗”一下就通了。
他站起来,满手污泥,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可我看着他,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帮我把店里的水都弄干净,又用带来的工具,三下五除二修好了我吱嘎作响的卷帘门。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
他捧着杯子,手还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累的。
“谢谢你啊,老许。”我由衷地说。
他抬头看我,眼睛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小林,你要是不嫌弃……”
他顿住了,脸憋得通红。
“我……我会做饭,身体也还行,能帮你干点体力活。”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一个四十九岁的女人,离了婚,带着个上大学的儿子。
美貌?早就被生活磨没了。
温柔?偶尔有,但更多的是被琐事磨出来的尖刻。
我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图的?
可能,就图我这儿还有个窝,能遮风挡雨吧。
“老许,”我看着他,“我都绝经了。”
我故意说得很大声,很直白。
像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提醒我自己。
别做梦了,林蔚。爱情那玩意儿,早就跟你没关系了。
他愣住了,捧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
我以为他会尴尬,会落荒而逃。
但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把杯子放下。
“绝经了……也得吃饭啊。”
他说。
“也得有人陪着说说话啊。”
“天冷了,也得有个人提醒你加衣服啊。”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就这么着,我和老许,就在一起了。
没有仪式,没有宣告。
就是他每天下班,会绕到我这里来。
帮我收拾一下铺子,然后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
他拎着菜,我跟在后面。
像一对最普通的老夫老妻。
小区里的人,眼神都变得暧昧起来。
楼下棋牌室的张大妈,嗓门最大。
“哟,林蔚,找着伴儿啦?老许人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点。”
我扯着嘴角笑笑,不说话。
年纪大?
他比我大五岁,我比他小五岁。
听起来,好像是我占了便宜。
可我自己知道,我这心里,比他老多了。
老许搬了一些他的东西到我这里。
一个紫砂茶壶,几本发黄的物理书,还有他老婆的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照片放在他床头柜上,他也没避着我。
照片上的女人,梳着两条辫子,笑得很甜。
我有时候看着那照片,会想,他是不是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
可我跟她一点都不像。
我不爱笑,说话还带刺。
老许做饭很好吃。
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
鲫鱼汤熬得奶白,一点腥味都没有。
他总是把鱼肚子上最肥的那块肉夹给我。
“你太瘦了,多吃点。”
我低头扒饭,不看他。
我前夫张健,从来没给我夹过一次菜。
我们结婚二十年,他回家就是个大爷。
饭要端到手上,衣服要放到床边。
他总说,“我一个大男人,在外面打拼多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
不容易到,把小三都带到我面前,让我“识大体,顾大局”。
我没哭没闹,平静地签了离婚协议。
房子归我,儿子归我,他净身出户。
所有人都说我傻,说我便宜他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傻,我是恶心。
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脏。
跟老许在一起,我不用“识大体”。
我可以发脾气,可以甩脸子。
有一次,我因为一批布料颜色不对,跟供货商吵了一架。
回到家,看什么都不顺眼。
老许正在厨房炖汤,哼着他那五音不全的小曲儿。
我一进去,就把火关了。
“炖什么炖!天天就知道吃!”
他被我吼得一愣。
“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谁都没惹我!就是烦!”我把围裙一把扯下来,扔在地上。
我以为他会生气。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曾经当老师的男人,多少有点自尊心。
但他没有。
他只是默默地把围裙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
“行,不炖了。那我们出去吃?”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吞。
我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火气都憋了回去,变成了委屈。
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老许没说话,就走过来,笨拙地拍着我的背。
一下,又一下。
很有节奏。
像他给我修好的那台老座钟的钟摆。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留下来过夜。
我们分房睡的。
我睡主卧,他睡我儿子那间。
我儿子夏军在外面上大学,一年也就寒暑假回来。
半夜,我又被一阵潮热惊醒。
浑身是汗,心跳得像打鼓。
我烦躁地掀开被子,去客厅倒水喝。
经过次卧门口,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光。
我鬼使神差地推开门。
老许没睡。
他戴着老花镜,坐在书桌前,借着台灯的光,在看他那本宝贝物理书。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吵到你了?”
我摇摇头。
“你怎么还不睡?”
“老毛病了,睡不着。”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你呢?又不舒服了?”
我“嗯”了一声。
“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更年期综合征,忍着吧。”
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小林,我给你按按?”
我愣住了。
“我以前……我老婆那会儿,也这样。我跟一个老中医学过几手,按按头上的穴位,能舒服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坦然。
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浮。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让我坐在床边,他站在我身后。
他的手指,很粗糙,带着常年写粉笔字留下的薄茧。
按在我太阳穴上,力道不轻不重。
很舒服。
我渐渐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皂角味。
很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
“好了,去睡吧。”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睁开眼,转过头看他。
灯光下,他眼角的皱纹,那么清晰。
头发也白了大半。
确实是个老头子了。
可就是这个老头子,让我在这个燥热的夜晚,感到了久违的平静。
我站起来,看着他。
“老许,”我轻声说,“要不……你今晚睡主卧吧。”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随即,他笑了。
“好。”
那天晚上,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很规矩,就躺在床的另一边,离我有一尺远。
我能听到他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黑暗中,我轻声问,“老许,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跟我这么个……老太婆在一起。”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我。
“不后悔。”他说,“你不是老太婆,你就是林蔚。”
我的心,又被撞了一下。
重重地。
我们就这样,过了一段很平静的日子。
他白天去老年活动中心下棋,或者去公园跟一帮老头子拉二胡。
傍晚,准时来我的铺子“报到”。
我们一起买菜,做饭,吃饭。
晚上,一起看电视。
他喜欢看新闻和纪录片,我喜欢看家庭伦理剧。
我们经常为抢遥控器吵架。
吵着吵着,就笑了。
日子过得像温水,不烫,但暖和。
我几乎要忘了,我是一个49岁的绝经女人。
我甚至开始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直到我儿子夏军放暑假回来。
夏军是我的一切。
我跟张健离婚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他。
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供他上最好的大学。
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他回来的那天,老许正好在我家。
门一开,夏军拖着行李箱进来。
“妈,我回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的老许。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妈,这位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我心里一紧。
“这是……许叔叔,你许叔叔。”我勉强笑着介绍。
老许也从厨房出来,擦着手,一脸局促的笑。
“是夏军吧?长得真精神。”
夏军没理他,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扔,径直走到我面前。
“妈,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他把我拉进我的卧室,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妈!那老头是谁啊?他怎么在我们家?”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充满了质问。
“他……他就是你许叔叔,你小时候还见过的,住咱们后楼的。”
“我管他是谁!他一个外人,凭什么在你厨房里转悠?还穿着围裙!妈,你是不是……”
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失望,不解,甚至……嫌弃。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夏军,你听妈说……”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他打断我,“我爸跟你离婚才几年?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夏军!”我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妈!”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你看看他那样子,一个糟老头子!你图他什么?图他老?图他不洗澡?”
“你给我闭嘴!”我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但他比我高一个头,轻易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妈,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过两年就毕业了,到时候我养你!你何必去找这么个老头子作践自己?”
作践自己。
原来在我的儿子眼里,我和老许在一起,是作践自己。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外面的老许,大概是听到了我们争吵。
他敲了敲门。
“小林,夏军,饭好了,出来吃饭吧。”
夏军甩开我的手,拉开门。
“不吃!看着你就没胃口!”
他冲老许吼道。
老许愣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顿饭,终究是没吃成。
夏军摔门而出,一晚上没回来。
我一个人坐在饭桌前,看着一桌子渐渐变凉的菜。
老许默默地把碗筷收了。
“小林,别怪孩子。”他说,“他也是为你好。”
我没说话。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可他的“好”,像一把刀子,插在我心上。
那天晚上,老许走了。
他临走前,把他的茶壶,他的物理书,都收走了。
只留下了那张黑白照片。
他说,“小林,你好好跟孩子沟通,别因为我,让你们母子生分了。”
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黑暗里。
心里,空了一大块。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夏军陷入了冷战。
他不跟我说话,我也不理他。
家里安静得可怕。
我每天照常去开铺子,踩缝纫机。
那“嗒嗒嗒”的声音,成了唯一的声响。
傍晚,我习惯性地抬头,看向门口。
但那里,再也没有那个提着菜,笑呵呵的身影了。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潮热来得更频繁了。
我常常在半夜惊醒,一身冷汗,心脏狂跳。
我看着空荡荡的另一半床,心里像长了草一样,又荒又乱。
一个星期后,夏军大概是憋不住了。
他主动跟我说话了。
“妈,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了。”
他坐在我床边,低着头。
“但是妈,我真的不能接受。你……你跟他在一起,我没法跟同学说,没法跟女朋友说。”
原来,他是怕丢人。
我看着他年轻的,英俊的脸。
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是我一手带大的儿子吗?
他怎么会这么想我?
“夏军,”我平静地看着他,“如果我今天找的,不是老许,而是一个比我小十岁的,有钱又帅的男人,你是不是就能接受了?”
他愣住了,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那样你脸上就有光了?”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我打断他,“你觉得你妈老了,不值钱了,就只配找个老头子搭伙过日子,让你丢脸了!”
“我没有!”
“你有!”我指着自己的心口,“你和你爸,一模一样!都觉得我林蔚,就该是个附属品!年轻的时候,附属于丈夫,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老了,就该附属于儿子,给他看孩子,安安分分,别出去丢人现眼!”
“我活了快五十年,就没为自己活过一天!”
“现在,我好不容易想为自己活一次,你凭什么来指责我?”
我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吼了出来。
吼完,我瘫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夏军被我吓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妈……”
“你走。”我指着门口,“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默默地出去了。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
想我和张健失败的婚姻。
想我这二十多年,是怎么像个陀螺一样,围着家庭,围着儿子转。
想老许。
想他笨拙的关心,想他做的红烧肉,想他给我按摩时,手上的薄茧。
我突然发现,我和老许在一起,不是搭伙过日子。
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他。
这种喜欢,跟年轻时的轰轰烈烈不一样。
它不灼人,不耀眼。
它就像我铺子里那台老旧的熨斗,需要慢慢预热,但热起来,能抚平所有的褶皱。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给老许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
“喂?”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老许,是我。”
那边沉默了。
“你……还好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还好。”他顿了顿,“夏军……跟你和好了吗?”
他还在关心我的儿子。
我的鼻子一酸。
“老许,你出来一下,我在你家楼下。”
我没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我去了我们常去的那个公园。
公园里,一帮老头老太太在跳广场舞。
音乐震天响。
我坐在长椅上,等着。
过了大概十分钟,老许来了。
他穿着那件我给他改过的旧马登夹克,走得有点急。
他在我身边坐下。
我们俩都没说话,就看着前面那些跳舞的人。
“小林,”他先开了口,“孩子那边……”
“别管他。”我打断他,“老许,我问你,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有惊讶,有不确定,还有一丝……欣喜。
“我……我当然愿意。”他有点结巴,“可夏军那边……”
“他是我儿子,不是我祖宗。”我说,“他接受,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我的日子,我自己过。”
老许看着我,眼圈慢慢红了。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还是那么粗糙,那么暖。
“小林,”他声音沙哑,“谢谢你。”
我回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该说谢谢的是我。”
那天,我们俩在公园坐了很久。
什么都没说,就那么坐着。
手握着手。
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跟老许,又“复合”了。
我没管夏军。
我把他的房间,正式改成了老许的书房。
夏军回来看到,脸都绿了。
“妈!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你许叔叔的书房。”我一边擦着书架,一边平静地说,“你暑假回来,就睡沙发。”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
“我什么我?”我回头看他,“这房子是我的,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你要是看不惯,可以搬出去。”
夏军大概是没想到,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我,会变得这么强硬。
他愣了半天,最后摔门进了他原来的房间,现在是老许的书房。
我没理他。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绝情。
可能会伤了他的心。
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不能再为了他,委屈我自己。
也委屈老许。
那天晚上,夏军没出来吃饭。
我和老许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
睡觉的时候,老许对我说,“小林,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别让孩子为难。”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你要是敢走,我明天就把这铺子关了,去你家门口摆摊撬裤边。”
他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我。
他的胸膛,很暖。
“不走了。”他在我耳边说,“再也不走了。”
夏军的冷战,持续了大概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里,他每天点外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游戏。
我和老许,也不去打扰他。
转机发生在一个晚上。
我半夜又犯了潮热,心慌得厉害。
老许起来给我倒水,给我按摩。
我们的动静,可能吵醒了夏军。
他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看着老许笨拙地给我扇着扇子。
我当时难受得厉害,也没顾上他。
等那阵劲儿过去,我才发现夏军还站在那里。
眼神很复杂。
第二天,饭桌上,他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
“许叔叔,”他声音有点干涩,“我妈这毛病,一直这样吗?”
老许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嗯,时好时坏的。医生说要调理。”
“怎么调理?”
“也没什么特效药,就是注意休息,别生气。我给她炖了点汤,你一会儿也喝点。”
老许说着,给夏军盛了一碗汤。
夏军看着那碗汤,没动。
我以为他又要发作。
但他沉默了一会儿,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咸了。”他说。
老许嘿嘿一笑,“下次少放点盐。”
我看着他们俩,心里那块最硬的冰,好像开始融化了。
暑假剩下的日子,夏军虽然还是不怎么跟老许说话。
但他不再摔门,也不再给我甩脸子。
他甚至有一次,看到老许在修我们家那个接触不良的电水壶,还主动递了个螺丝刀过去。
虽然全程一句话没说。
但他开学走的时候,是对我跟老许两个人说的再见。
“妈,许叔叔,我走了。”
就这么一句,我和老许,都愣住了。
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已经拖着行李箱走远了。
老许看着他的背影,眼圈又红了。
“这孩子,长大了。”
我也想哭。
但更多的是想笑。
日子,好像真的要好起来了。
我和老许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甚至比以前,更踏实了。
我们开始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生活。
我会给他买新衣服,他会念叨我乱花钱。
他会研究各种养生食谱,逼着我喝那些味道古怪的汤。
我们也会吵架。
为了一毛钱的菜价,为电视里一个明星的八卦。
吵得面红耳赤。
但不出十分钟,他又会像个没事人一样,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我的那些小姐妹,那些街坊邻居,看我的眼神,也从暧昧和同情,变成了羡慕。
“林蔚,你可真有福气。老许这么疼你。”
我嘴上说,“福气什么呀,就是找个伴儿。”
心里,却是甜的。
是啊,我有什么福气呢?
一个离了婚,绝了经的老女人。
但我遇到了老许。
他没给我买过花,没说过一句甜言蜜语。
他给我的,就是一日三餐,人间烟火。
是他半夜起来,给我倒的那杯温水。
是他给我按摩时,手上的老茧。
是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把我从那片叫“绝望”的泥潭里,一点一点地拉出来。
有一次,我们俩去逛超市。
看到有卖染发剂的。
我随口说了一句,“我这白头发越来越多了,也该染染了。”
老许看了一眼,说,“别染了,伤身体。”
“不染多难看啊,跟个老太婆似的。”
他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我。
“不难看。”他说,“我就喜欢你这样。”
超市里人来人往,灯光明亮。
我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和他眼睛里,那清晰的,我的倒影。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绝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身体里的潮水退去了。
但生活里,有另一股暖流,正缓缓地,包裹着我。
它告诉我,林蔚,你49岁了。
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天,我正在铺子里给人改一条连衣裙。
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走了进来。
我抬头一看,愣住了。
张健,我前夫,现在的老婆,小琴。
比我小了快十五岁。
她把一个名牌包包往桌子上一放,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林姐,好久不见啊。”她笑得一脸得意。
我没理她,继续踩我的缝纫机。
“听说你……找了个老头儿?”她绕着我的铺子走了一圈,眼神里全是鄙夷,“林姐,你怎么想的啊?就算离了婚,也别这么作践自己啊。”
又是“作践”这个词。
我停下缝纫机,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
“我作不作践,关你什么事?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她被我噎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
“当然不是。”她从包里拿出一件真丝衬衫,“喏,张健让我拿来的。说他最喜欢的一件衬衫,袖口磨破了,让你给补补。他说,只有你的手艺,才能补得天衣无缝。”
我看着那件衬衫。
是我很多年前给他买的。
那时候,我们还没离婚。
他穿着这件衬衫,去见了那个让他“神魂颠倒”的实习生。
也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真是讽刺。
“我这儿不补旧衣服。”我把衬衫推了回去。
“别啊林姐,”小琴按住我的手,“都是老熟人了,帮个忙嘛。再说了,张健说了,工钱双倍。”
她说着,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票子,拍在桌上。
那动作,像是在施舍。
我笑了。
“收回去吧。”我说,“我林蔚还没穷到要赚这份钱。”
“你!”小琴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林蔚,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张太太呢?你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老女人!有个糟老头子肯收留你,你就偷着乐吧!还在这儿跟我摆谱!”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又尖又利。
如果是在以前,我可能会气得发抖,或者跟她撕打起来。
但现在,我没有。
我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
“说完了吗?”
她愣住了。
“说完了,就拿着你的衣服和钱,滚。”
“你……你敢让我滚?”
“滚。”我又说了一遍。
就在这时,老许提着菜,从外面进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剑拔弩张的我们。
“小林,怎么了?”
小琴看到老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找的老头儿?天哪,林蔚,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我还以为是什么钻石王老五呢,搞了半天,是个收破烂的啊?”
老许的脸,瞬间白了。
他手里的菜,掉了一地。
西红柿滚得到处都是。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我绕出柜台,走到小琴面前。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又怎么样?本来就是!一个老女人,配一个糟老头,天生一对啊!”
我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小琴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敢打我?”
“打你都是轻的!”我指着门口,“我让你滚!你听不懂人话吗?”
她大概是被我吓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老许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小林,算了。”
我看着他,他眼里的慌乱和无措,刺痛了我。
凭什么?
凭什么我的人,要被别人这么羞辱?
我甩开他的手,从地上捡起那件真丝衬衫。
走到门口的垃圾桶边,把它扔了进去。
“告诉张健,”我回头,一字一句地对小琴说,“他的东西,我嫌脏。他的人,也一样。”
小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我吃人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敢。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瞪了一眼老许,然后捡起她的包,狼狈地跑了。
铺子里,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我和老许,还有一地的狼藉。
老许默默地蹲下去,一个一个地捡那些西红柿。
有的,已经摔烂了。
我走过去,也蹲下去,帮他一起捡。
“对不起。”我低声说。
“你对不起什么?”他抬头看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说得对,我就是个糟老头子,配不上你。”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许建民!”我叫他的全名,“你看着我。”
他抬起头。
“你不是糟老头子。”我说,“你是我男人。”
他愣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称呼他。
“我林蔚这辈子,没为什么人拼过命。但今天,谁要是敢再说你一句不好,我跟她拼命。”
老许看着我,眼泪,从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滚了下来。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暖。
带着皂角味,和一点点……西红柿的味道。
我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哭了。
不是委屈,不是愤怒。
是踏实。
是那种,找到了靠山,找到了港湾的踏实。
我49岁,绝经了。
我离过婚,带着个儿子。
我脾气不好,说话带刺。
可我遇到了许建民。
一个比我大五岁的,退休物理老师。
他不会说情话,不懂浪漫。
但他会为我做饭,为我修东西,为我半夜起来倒水。
会在我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对我说,“没关系,还有我。”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生活是什么?
生活不是演偶像剧。
生活就是一地鸡毛,缝缝补补。
就是摔烂的西红柿,和那个愿意陪你一起,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的人。
我的人生,上半场,一塌糊涂。
但我的下半场,因为有了老许,好像……还挺值得期待的。
至少,从今天起,我知道。
我林蔚,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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