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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年生产队分给我一个北京女知青,洞房夜,她哭着求我办一件事

抖音推荐 2025年10月21日 02:03 1 cc

我叫李根旺。

71年生产队分给我一个北京女知青,洞房夜,她哭着求我办一件事

生在黄土坡,长在黄土坡,土坷垃里刨食的命。

1971年,我二十三,村里同龄的后生,娃都满地跑了,我还是光棍一条。

穷。

三间土坯房,风大点就哆嗦,一头老黄牛,瘦得能看见骨头。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媒人见了都绕着走。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跟黄土作伴了。

直到那天下午,队长把我从地里叫回来。

老队长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的,看不清他脸上的褶子。

“根旺,给你说个媳妇。”

我愣住了,手里的锄头差点砸了脚。

“啥?”

“北京来的女知青,叫温玉静。”队长吐了个烟圈,“身子弱,干不了重活,插队两年,年年倒扣工分。留在队里是个麻烦,让她嫁人,也算有个归宿。”

我的心,咚咚咚,像揣了只兔子。

北京来的?

女知青?

文化人?

那得是多金贵的人啊。

“队长,这……这能成?”我结结巴巴地问,觉得像在做梦。

“怎么不成?我跟公社书记都说好了。成分好,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配你,是她高攀了。”队长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就是人家娇气,你以后多担待点。”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会点头。

“明天就办。找两床新被子,买二斤水果糖,再扯二尺红布,贴个喜字,就算结婚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

我像个木偶,被队长推着走。

回到那三间破土房,我来来回回地转圈。

媳妇。

我要有媳妇了。

还是个北京来的文化人。

我把家里仅有的十几块钱全掏了出来,跑到供销社,买了糖,扯了布。

看着那块鲜红的布,我的脸比它还烫。

第二天,温玉静就被人送来了。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两条辫子又黑又长,垂在胸前。

人很瘦,脸蛋白得像纸,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可里面一点光都没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村里人围着看热闹,指指点点。

她低着头,手指死死地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我看着心疼。

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被一群猎人围着。

拜了天地,进了洞房。

那其实就是我的卧房,一张土炕,占了半间屋子。

墙上贴着我用笨拙的字迹写的“百年好合”。

她坐在炕沿上,一动不动,像个泥塑的菩萨。

我给她倒了碗水,递过去。

“喝口水。”

她没接,也没看我。

屋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她压抑着的、细微的抽泣。

夜深了。

煤油灯的火苗,一跳一跳的。

我脱了鞋,盘腿坐在炕的另一头,离她远远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箩筐,跟她,能说啥?

沉默像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终于,她开口了。

声音很小,带着哭腔,像风中飘零的叶子。

“你……”

“嗯?”我赶紧应声。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都行。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

她抬起头,那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灯光下,像两颗星星。

“我想回家。”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这里……不是你家吗?”我问得小心翼翼。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蓝布褂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我想回北京,回我爸妈身边。”

她哭了,哭得浑身发抖。

“他们把我嫁给你,就是断了我的念想。他们说,成了家,就是这里的人了,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求求你,”她突然从炕沿滑下来,跪在了我面前,“你帮帮我。”

我慌了,赶紧跳下炕去扶她。

“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她的胳膊细得像根麻秆,我都不敢用力。

她不肯起,就那么跪着,仰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看着我。

“你答应我,我们就做名义上的夫妻。我给你洗衣做饭,下地挣工分,什么都干。我不多吃你家一口粮食。”

“等哪天政策松了,有机会回城了,你就放我走。”

“行不行?”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绝望,是恳求,是最后一丝希望。

我看着她。

看着这个本该在几千里之外的城市里,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姑娘。

她不该属于这片贫瘠的黄土地。

她的根,不在这里。

我心里那点娶媳妇的火热,被她冰冷的眼泪,浇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点点,说不清的酸楚和怜悯。

我是个庄稼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我就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我叹了口气。

“你起来吧。”

我把她扶起来,重新坐回炕沿。

“我答应你。”

我说。

她愣住了,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

“真的。”我点点头,“我不识字,但我说话算话。”

“从今天起,你睡炕上,我睡地上。”

“对外,我们是两口子。在屋里,你是你,我是我。”

“等哪天,你能回去了,我给你办手续,敲锣打鼓送你走。”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泪又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眼神里,好像有了一点点光。

“谢谢你……”她哽咽着说,“你是个好人。”

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我在地上铺了些麦草,和衣躺下。

土炕上,传来她压抑着的、长长的啜泣声。

我睁着眼,看着房梁上那块孤零零的喜字。

心里空落落的。

我知道,我娶回来的,不是一个媳-妇,是一个梦。

一个遥远的、一碰就碎的,关于北京的梦。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了这段奇怪的“婚姻”。

白天,在人前,我们是夫妻。

我下地干活,她就在家给我做饭,缝补衣服。

她手巧,针线活比村里最好的媳妇都强。我那破了洞的褂子,让她缝补得平平整整,还绣了朵小小的、看不出样子的花。

村里人见了,都笑话我。

“根旺,你这媳妇娶得值!看把你收拾得多利索!”

我嘿嘿地笑,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回到那间土屋,我们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道无形的墙,把我们隔在炕上和地下。

她睡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我睡在冰凉的地上。

夜里,我能听到她翻身的声音,轻轻的叹息声。

我知道,她没睡着,她在想家。

我也没睡着。

我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守着一个名义上的媳-妇,说没点想法,那是假的。

可一看到她那双清澈又忧愁的眼睛,我心里那点念想,就全灭了。

我答应过她。

李根旺说话,得算话。

她身子弱,队里的重活干不了。

队长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派了些轻省活,比如去场院里晒谷子,或者去养猪场喂猪。

可就算是这样,她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呛。

每次收工回家,她都是一脸的疲惫,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心疼。

第二天,我就跟队长说:“队长,以后玉静的工分,从我的工分里扣。她就在家做做饭,干点家务活就行了。”

队长瞪了我一眼:“你小子,娶了媳-妇就忘了本!你那点工分,够养活两个人吗?”

“够!”我拍着胸脯,“我年轻,有的是力气!我一天干两个人的活!”

队长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了。

从那以后,我天不亮就下地,天黑透了才回家。

别人歇晌的时候,我还在地里锄草。

我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换成白面和鸡蛋,让她吃。

她太瘦了,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

她不肯。

“根旺,你别这样。你答应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不能再拖累你。”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把一碗卧着荷包蛋的面条推到她面前,“你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家!”

她看着我,眼圈红了。

她默默地吃着面,吃得很慢,很珍惜。

我知道,在北京,她肯定没吃过这种苦。

她开始教我认字。

就在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下,她拿着一根烧黑的木棍,在地上,一笔一划地教我。

“这个字,念‘天’。”

“这个,是‘地’。”

“这个,是你的名字,李、根、旺。”

我的手粗糙又笨拙,连根木棍都握不稳。

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虫子爬。

她不笑话我,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教。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山里的泉水,清清亮亮的。

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墨水香气,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认真的侧脸,我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乱跳。

那段日子,很苦,也很累。

但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

每天最大的盼头,就是晚上回家,能看到她。

能吃上她做的饭,能跟她学几个字。

虽然我们隔着一道墙,但我觉得,那墙,好像薄了一点点。

她开始跟我说话了。

不再是“谢谢你”,“麻烦你”这种客气话。

她会问我地里的庄稼长得怎么样,会跟我说她小时候在北京的故事。

她说,她家住在胡同里,夏天有卖冰棍的老爷爷,冬天有糖葫芦。

她说,她最喜欢去北海公园划船。

她说,她有个弟弟,很淘气。

她说的越多,我心里就越明白。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是北海的白塔,是香甜的糖葫芦,是窗明几净的教室。

我的世界,是这片望不到头的黄土,是干裂的土地,是永远不够吃的粗粮。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我的承诺,等她回到她的世界去。

转眼,两年过去了。

她的脸色,红润了一些。

我的字,也认得七七八八了。

我们之间的那堵墙,好像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有时候,她会给我讲书里的故事,《红楼梦》、《水浒传》。

我听得入了迷,常常忘了时辰。

有时候,我给她讲我们村里的笑话,她听着,会捂着嘴,笑得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她笑起来,真好看。

像春风吹开了花。

村里人都说,温玉静变了。

不再是那个刚来时,冷冰冰的、见人就躲的北京娃娃了。

她会跟邻居大婶们笑着打招呼,会帮张家大娘穿针引线。

大家都说,是我李根旺有本事,把一个城里娇小姐,变成了咱们黄土地上本本分分的媳妇。

只有我知道,不是的。

她心里的那座城,从来没有倒下过。

每个月,她都会写信回家。

每次写信的时候,她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很久很久。

出来的时候,眼睛总是红红的。

我知道,她在信里,一定没说自己过得好。

她怕家里人担心,也怕家里人忘了她。

我把信拿去乡里的邮局寄。

每一次,都像把她的一部分,送回了那个遥远的家。

我盼着她能收到回信。

那样,她就能高兴好几天。

可我也怕她收到回信。

因为信里,装着另一个世界。一个我永远也进不去的世界。

1975年的秋天,机会来了。

县里的工厂招工。

说是可以招一个知青返城。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天之内就飞遍了所有村子。

所有的知青都疯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离开这片土地的唯一希望。

温玉静也听说了。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没有教我认字。

她坐在炕沿上,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想去吗?”我问她。

她回过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渴望,有犹豫,还有一丝……不舍?

我看不懂。

“想。”她轻轻地说,“做梦都想。”

“那就去。”我说,“我帮你。”

要拿到这个名额,不容易。

全县几百个知青,就一个名额。

除了表现好,还得有“门路”。

我没什么门路。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求人。

求队长,求公社书记。

我把家里养了一年,准备过年卖钱的猪,杀了。

我提着最好的肉,揣着我所有的积蓄,一家一家地去送礼,去说好话。

我一个大男人,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把这辈子没说过的软话都说了。

队长看我可怜,答应帮我跟公社说说。

公社书记收了我的礼,只说了一句:“这事,难办。”

我知道,希望不大。

可为了她,我得试。

那几天,温玉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她话更少了,常常一个人发呆。

有时候,我半夜醒来,还能看见她坐在炕上,借着月光,看着我写字的本子。

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慌。

我希望她能走。

可我又不希望她走。

这种矛盾,快把我撕裂了。

结果出来了。

名额给了公社书记的亲外甥。

一个平日里游手好闲,从不好好干活的知青。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地里。

我一锄头砸在石头上,火星四溅。

我没敢直接回家。

我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我在山坡上坐了很久,抽了一袋又一袋的旱烟。

直到天全黑了,我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

推开门,屋里点着灯。

她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两个小菜,还有一壶温好的酒。

她好像知道结果了。

脸上没有失望,也没有悲伤,很平静。

“回来了?”她站起来,给我盛了碗饭,“吃饭吧。”

我没说话,坐下来,端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酒很辣,呛得我直咳嗽。

“别喝那么急。”她给我夹了口菜,“这事……不怪你。你尽力了。”

我看着她,眼眶一热。

“我对不起你。”我说,“我没本事。”

“别这么说。”她摇摇头,“根旺,你为我做的,我都记在心里。”

“这些年,谢谢你。”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像真正的夫妻一样,吃饭,喝酒。

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小时候掏鸟窝,聊她小时候放风筝。

好像要把这几年没说的话,都补回来。

最后,我喝多了。

我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好像听见她在哭。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地上,身上盖着我的被子。

她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扫地。

阳光照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了一层金边。

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好像昨天的希望和失望,都只是一场梦。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层窗户纸,好像被捅破了。

我们之间,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不再那么刻意地保持距离。

她会很自然地帮我整理衣领。

我也会很自然地,把碗里最好的一块肉夹给她。

我们依然一个睡炕上,一个睡地上。

但夜里,我们不再是沉默的。

我们会隔着黑暗,说说话。

“根旺,你冷不冷?”

“不冷,睡吧。”

“根旺,你今天累不累?”

“不累,习惯了。”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对话。

却像冬夜里的一盆炭火,暖着我的心。

我开始偷偷地想,如果,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北京,就让它成为一个遥远的梦吧。

我甚至开始嫉妒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城市。

嫉妒那个可能在等她的,不知名的男人。

我知道,这种想法很自私。

可我控制不住。

我只是个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

我想要个家,想要个媳妇,想要个热炕头。

而她,温玉静,就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女人。

1977年冬天。

一个消息,像一声惊雷,炸响在沉寂的中国大地上。

恢复高考。

凭本事,考大学,就能回城。

这个消息,比上一次招工,更让人疯狂。

知识,第一次,成了比出身、比关系更重要的东西。

温玉静听到消息的那天,正在给我缝衣服。

广播里,播音员用激昂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新闻。

她的手,停住了。

针,扎进了手指。

一滴鲜红的血,渗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布。

她好像没感觉到疼。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种光,炙热,明亮,像要把我点燃。

我知道,狼,真的来了。

那个要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的,真正的机会,来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根旺。”她叫我的名字,声音都在发抖。

“我想……我想试一试。”

我能说什么?

我能说“不”吗?

我能把她锁在家里,让她一辈子陪着我这个土老帽吗?

我做不到。

我答应过她。

李根旺说话,得算话。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帮你。”

从那天起,我们家变了。

变成了整个村子,最奇怪的一户人家。

我,李根旺,一个大男人,包揽了所有的农活和家务活。

洗衣,做饭,喂猪,挑水。

而我的媳-妇,温玉静,成了个“闲人”。

她唯一的任务,就是读书。

我把我们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托人从县城,从省城,甚至从北京,给她买各种复习资料。

那些书,堆在炕上,比枕头还高。

为了让她晚上能多看一会儿书,我跑遍了半个县,就为了多买几斤煤油。

那年冬天,特别冷。

我怕她冻着,就把家里能烧的,都拿去烧炕了。

我睡在冰冷的地上,常常半夜被冻醒。

但我只要一想到,她睡在热乎乎的炕上,在温暖的灯光下看书,我就觉得,值了。

村里人,开始说闲话了。

“李根旺真是昏了头了!让个女人骑在脖子上!”

“一个婆娘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还能考上状元不成?”

“我看啊,等她考上了,翅膀一硬,第一个就飞了!到时候,李根旺就等着哭吧!”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一句一句,扎在我心上。

我不在乎他们说我。

我怕这些话,传到温玉静耳朵里,让她分心。

谁要是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就跟谁急眼。

我像一头护崽的狼,死死地守着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守着她那个摇摇欲坠的梦。

她很拼。

真的,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能那么拼命。

她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吃饭的时候,眼睛都盯着书本。

走路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她整个人,都瘦脱了相。

眼窝深陷,脸色苍白。

好几次,她看着看着书,就晕倒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她,往村里的赤脚医生那里跑。

医生说,她是劳累过度,加上营养不良。

我回来,就给她炖鸡汤。

我把鸡肉撕成一丝一丝,喂到她嘴边。

“玉静,吃一点。求你了。”

她看着我,眼泪就下来了。

“根旺,我是不是很没用?”

“胡说!”我吼她,声音很大,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赶紧放缓了语气。

“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你一定要考上。”

“考回北京去。”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像被挖走了一块。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把头埋在我的怀里。

那是我们第一次,那么近。

我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清香,能感觉到她温热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胸膛。

我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我怕一动,这个梦就醒了。

考试那天,我借了队里唯一的一辆驴车,送她去县城。

天还没亮,我们就出发了。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我把身上最厚的棉袄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她坐在车上,抱着书包,像个要去奔赴战场的士兵。

到了考场门口,已经站满了人。

一张张年轻的、紧张的、充满渴望的脸。

他们和她一样,都想通过这座独木桥,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进去了。”她说。

“嗯。”我点点头,“别紧张,好好考。”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根旺。”

“嗯?”

“等我。”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考场。

我愣在原地。

等她?

是什么意思?

我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我就在考场外面,站着,等着。

从清晨,到日暮。

我像一尊雕像,看着人来人往。

心里,空空荡荡。

成绩,是在一个多月后下来的。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一路喊着:“温玉静!北京来的录取通知书!”

整个村子都炸了。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我们家围得水泄不通。

那张薄薄的、印着红字的纸,被人传来传去。

“天哪!真的考上了!”

“北京师范大学!乖乖!”

“咱们村,飞出金凤凰了!”

祝贺声,羡慕声,议论声,潮水一样涌来。

我站在人群外面,看着被簇拥在中间的温玉静。

她拿着那张通知书,哭了。

笑着,哭了。

我知道,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她自由了。

她可以回家了。

我也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模糊了视线。

真好。

的好。

送她走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我去县城,取出了我们所有的存款,一共是五十三块六毛。

我把钱,塞到她手里。

“拿着。到北京,要花钱的地方多。”

她不要。

“根旺,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这些年,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我把眼一瞪,“就当……就当我这个当家的,给你出的盘缠!”

她攥着那沓皱巴巴的钱,手抖得厉害。

去火车站的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

沉默,像来时一样,又笼罩了我们。

只是,来时是陌生。

此时,是离别。

站台上,人很多。

汽笛声,叫卖声,乱糟糟的。

火车,快要开了。

“我走了。”她说。

“嗯。”

“你……多保重。”

“嗯。”

“按时吃饭,别不舍得吃好的。”

“嗯。”

“天冷了,记得加衣服。”

“嗯。”

我只会说一个“嗯”字。

我怕我一开口,说多了,就露馅了。

火车,鸣笛了。

她该上车了。

她看着我,忽然,踮起脚,在我粗糙的、满是胡茬的脸上,亲了一下。

很轻,很软。

像一片羽毛,落在我心上。

“根旺,等我回来。我办完手续,就回来接你。”

她说完,就转身,挤上了火车。

我站在原地,像被雷劈中了一样。

我摸着我的脸,那个被她亲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烫。

她说什么?

回来接我?

火车,缓缓开动了。

我跟着火车跑。

我看见她,在窗户里,拼命地向我挥手。

她的脸,被泪水淹没了。

我也挥手。

火车越来越快,越来越远。

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

我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站台上的人都走光了。

直到太阳落山。

我才明白。

她不是在跟我告别。

她是在跟我,许下一个未来。

温玉静走了。

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一个人,一头牛,三间土坯房。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是,家里,空了。

炕上,是空的。

桌边,是空的。

心里,也是空的。

我常常在夜里,点亮那盏煤油灯。

看着她留下的那些书,看着地上我用木炭画出的、歪歪扭扭的字。

仿佛,她还在。

还在灯下,皱着眉,看书。

还在我耳边,轻声说:“这个字,念……”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变了。

有同情,有嘲笑,也有敬佩。

“根旺,想开点。那种文化人,跟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

“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哪还记得你这个窝里的土鸡?”

我不跟他们争辩。

他们不懂。

他们不懂温玉静。

我信她。

我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说,等我。

我就等。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她的第一封信。

是从北京寄来的。

信封上,是她娟秀的字迹:李根旺(收)。

我捧着信,手都在抖。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信,是托村里的小学老师念给我听的。

她说,她到学校了,一切都好。

她说,北京变化很大,跟她离开时不一样了。

她说,她很想我。

她说,让我照顾好自己。

最后,她说:根旺,相信我。

我把那封信,叠得整整齐齐,贴身放着。

睡觉的时候,都放在枕头下面。

从那以后,每个月,我都能收到她的信。

她给我讲大学里的生活,讲她的同学,她的老师。

她给我寄来了新书,让我继续认字。

她给我寄来了钱和粮票,让我买好吃的,做新衣服。

钱和粮票,我都没动。

我给她回信。

我口述,让小学老师帮我写。

我告诉她,家里一切都好,牛很壮,庄稼长得也好。

我告诉她,我学会了做她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我告诉她,我认了很多字,已经能自己看懂大半封信了。

我没告诉她,我每天都在想她。

我怕她分心,耽误了学习。

日子,就在这一来一往的信件中,飞快地过着。

春天,我把院子里的地翻了,种上了她喜欢的向日葵。

夏天,向日葵开了,金灿灿的一片,像一张张笑脸。

秋天,我把最好的葵花籽收起来,炒熟了,给她寄过去。

冬天,雪花落满了黄土坡。

我想,北京,也下雪了吧。

她穿得暖不暖和?

会不会,又冻着了?

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我就这样,守着一座空房子,守着一个承诺,等着。

有人给我说媒。

说邻村的姑娘,人能干,屁股大,保证能给我生一窝小子。

我拒绝了。

“我媳妇,在北京上大学呢。她会回来的。”

他们都笑我傻。

也许,我是挺傻的。

可我乐意。

1982年夏天。

她大学毕业了。

她在信里说,她申请留校当老师了。

她说,她的户口,也解决了。

她说,她正在办手续,很快,很快就能回来了。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一天,终于要来了。

我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我把那两床结婚时的新被子,拿出来拆洗,在太阳下暴晒。

我把院子里的向日葵,一棵一棵,都伺候得精神抖擞。

我在等我的新娘,回家。

八月的一天,一辆吉普车,开进了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这可是稀罕事。

全村的人,都跑出来看。

车,停在了我家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人,走了下来。

是她。

温玉静。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剪短了,烫成了时髦的卷发。

四年不见,她变了。

变得更漂亮,更有气质了。

但那双眼睛,没变。

还是那么亮,那么清澈。

她看到我,笑了。

眼睛,弯成了月牙。

“根旺,我回来了。”

我也笑了。

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

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向我走来。

在全村人惊讶的目光中,扑进了我的怀里。

紧紧地,抱着我。

“根旺,我好想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滚烫的,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我等了四年。

我以为,我会等到地老天荒。

没想到,我真的,把我的凤凰,等回来了。

她没有食言。

她真的回来接我了。

她办好了所有的手续。

结婚证,迁户口的证明,一应俱全。

她说:“根旺,我们是合法夫妻了。跟我走,我们去北京,我们去我们自己的家。”

村里人,都傻眼了。

他们不相信,一个北京的大学老师,会真的要我这个乡下的泥腿子。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我,李根旺,要跟着我媳妇,去北京了。

走的那天,全村的人都来送我。

队长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根旺,你小子,有出息!”

我看着这片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黄土地,看着这些淳朴的乡亲。

心里,有不舍。

但更多的,是奔向未来的憧憬。

我坐上了那辆吉普车,坐在温玉静的身边。

她握着我的手,紧紧的。

车子,缓缓开动。

我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村庄,越来越远的黄土坡。

我知道,我的人生,从今天起,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到了北京,我才知道,什么叫天,什么叫地。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跟我那片黄土地,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像个傻子,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奇。

温玉静,不,现在我该叫她玉静了。

玉静拉着我的手,耐心地给我介绍。

“这是天安门。”

“那是王府井。”

“那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是学校分给她的一间筒子楼。

不大,但很干净,很温馨。

有独立的厨房,有抽水马桶。

晚上,我们躺在一张床上。

一张真正的,柔软的,弹簧床。

我紧张得浑身僵硬。

虽然我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分房而居。

这是我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她感觉到了我的紧张。

她从背后,轻轻地抱住我。

“根旺,别怕。”

她的身体,很软,很暖。

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我转过身,看着她。

在月光下,她的脸,像一块温润的玉。

“玉静……”我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

“嗯。”

“我……我配不上你。”

这是我的心里话。

她那么好,是天上的星星。

我呢?

我是地上的泥土。

泥土,怎么能拥有星星?

她笑了。

“傻瓜。”

她凑过来,吻住了我的嘴唇。

“根旺,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高最高的那座山。”

“当年,所有人都放弃我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希望。”

“是你,一担一担地,把我从绝望的泥潭里,挑了出来。”

“是你,用你最朴实的善良,守护了我最珍贵的梦想。”

“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温玉静。”

“所以,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这辈子,都还不清欠你的情。”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紧紧地抱住她,像是要将她揉进我的骨血里。

那一夜,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

我才发现,原来,幸福,是这样的滋味。

在北京的生活,是全新的。

玉静要上班。

我就成了“家庭主夫”。

我学着使用煤气灶,学着去菜市场买菜。

我把我们的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我把她,照顾得白白胖胖。

可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

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吃软饭的。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靠媳妇养着?

我跟玉静说,我想出去找个活干。

她不同意。

“你刚来北京,什么都不熟悉。好好在家待着,把普通话说好,把字练好。”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

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我偷偷地,跑出去找工作。

我没文化,没技术,只能去工地上,干力气活。

扛水泥,搬砖头。

一天下来,累得像条死狗。

可我心里,踏实。

我能挣钱了。

我能养活我媳妇了。

我把第一个月的工资,三十块钱,交到玉静手里的时候,她哭了。

她抱着我,打我的后背。

“你傻不傻!你这个傻子!”

“你干嘛要去受那个罪!”

我抱着她,嘿嘿地笑。

“我不傻。我想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后来,在玉静的帮助下,我去读了夜校。

我拼了命地学习。

白天在工地,晚上在课堂。

几年后,我拿到了高中文凭。

我找了一份正式的工作,在一家工厂里,当了名工人。

虽然还是辛苦,但我成了真正的,城里人。

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儿子像我,憨厚,结实。

女儿像她,漂亮,聪慧。

我们从筒子楼,搬进了单元房。

日子,越过越好。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我们都老了。

我的头发,白了。

她的眼角,也爬上了皱纹。

我们成了北京城里,一对最最普通的,老头老太太。

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去北海公园。

我给她划船。

她靠在我身边,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有时候,儿子女儿会问我。

“爸,你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是什么?”

我想了想,告诉他们。

“这辈子,我最得意的事,就是在1971年,生产队分给了我,一个北京来的女知青。”

他们都笑了。

我也笑了。

我看着身边的老伴。

她也看着我,眼睛里,还是当年的光。

我知道,那个在洞房夜,哭着求我办一件事的姑娘,那个我用半辈子去守护的梦,最终,成了我这一生,最盛大,最圆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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