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0日至11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北京举行。此次会议部署2026年经济工作,其中在部署明年“坚持内需主导,建设强大国内市场”时称,要优化“两新”...
2025-12-13 0
我叫陈阳,在外面混了十几年,不好不坏,挣了点钱。
不算大富大贵,但在老家人眼里,已经是飞上枝头。
今年国庆,我开着新买的宝马X5回家,高速上跑得有多爽,进村那最后三公里就有多憋屈。
路,还是那条路。
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脚泥。
我爸去年就是在这条路上摔的,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车筐里的半扇猪肉甩出去,滚了一身黄泥。
他没心疼自己摔破的膝盖,就心疼那肉。
我当时在电话里听着,心里像被针扎一样。
这路,得修。
车停在村口,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崭新的皮鞋算是废了。
我爹正蹲在院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到我,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赶紧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收了起来。
“回来了。”
“嗯,回来了,爸。”
他看着我脚上的泥,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只是叹了口气。
晚饭桌上,我妈炖了只老母鸡,香气飘了半个院子。
我给我爸倒了杯酒。
“爸,我琢磨着,把村里这条路给修了吧。”
我爸夹菜的筷子顿住了。
“修路?那得花多少钱?”
“我算过了,从村口到镇上那条柏油路,三公里,全铺成水泥路,包工包料,大概五十万。”
“五十万?!”我妈惊得差点把碗掉了,“你疯了?那是五十万,不是五百块!”
我爸没说话,只是猛地灌了一口酒,脸呛得通红。
他一辈子,连五万块都没见过。
“钱我出,就当是……给我爸去年摔那一跤,压压惊。”我看着我爸,说得云淡风轻。
其实我知道,这钱砸下去,听不见半点响声,纯粹是为了我心里那点过意不去。
我爸眼圈红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憋出一句:“娃出息了……”
第二天,我揣着烟酒,去找了村长。
村长叫刘全,外号“老六头”,辈分大,人精明。
在我家那巴掌大的村子里,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老六头正坐在他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喝茶,见我进来,眯着眼睛,皮笑肉不服地笑。
“哟,这不是陈大老板回来了吗?稀客稀客。”
我把烟酒放桌上,“六叔,回来看看。顺便跟您商量个事儿。”
“说,只要六叔能办的。”他端着紫砂壶,派头十足。
“我想把村里那条路修了,钱我出。”
老六头捏着茶壶盖的手停在半空,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修路?好事啊!大好事!”他一拍大腿,“我早就想修了,就是村里穷,拿不出这笔钱。你真是我们陈家沟的功臣啊!”
他嘴上说着功臣,眼睛却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转。
我心里门儿清。
“大概要五十万,我直接把钱打到村委账上?”我试探着问。
老六头立马摆手,“哎,那多麻烦!村委账上走账,手续繁琐,一层层审批下来,猴年马月了。你信得过六叔,这事儿我给你办得妥妥的。”
“你找施工队,我负责监督,保证质量。钱嘛,你直接给我就行,我帮你管着,保证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我笑了。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行啊,六叔。不过这钱不是小数目,我还是自己找施工队吧,您德高望重,帮我监工就行,省得您跟着操心。”
老六头的脸色瞬间有点挂不住,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也行,也行。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
我心里冷笑,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我没耽搁,当天就联系了市里一个做工程的朋友,让他第二天就带人带设备来看现场。
朋友姓王,叫王胖子,做事麻利。
第二天一早,两辆越野车,一辆勘探车就开到了村口。
动静不小,半个村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王胖子穿着工装靴,拿着图纸,在泥地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陈阳,你这可是做慈善啊。这路,没五十万下不来,而且还没任何油水。”
“就当是还愿了。”我递给他一根烟。
老六头也背着手溜达过来了,身后跟着几个村里的闲人。
他绕着勘探车转了两圈,酸溜溜地说:“哟,这阵仗,比市里修路还专业。陈老板就是不一样,请的人都这么气派。”
我没搭理他。
勘探结果很快出来,王胖子给了我一个准信儿,五十万,打得住。
我当场就给他转了二十万定金。
“明天就动工。”王胖子拍着胸脯保证。
挖掘机开进村子的那天,整个陈家沟都沸腾了。
那巨大的钢铁怪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爪子下去,就是一道深深的沟壑。
孩子们跟在挖掘机屁股后面跑,大人们站在田埂上,议论纷纷。
“还是陈阳有出息,说修路就修路。”
“可不是嘛,听说花了五十万呢!”
“老陈家这下可长脸了。”
我爸也站在人群里,背着手,腰杆挺得笔直。
他没说话,但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我看到老六头也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么大一块肥肉,从他嘴边飞了,他能甘心才怪。
施工队很专业,进度飞快。
挖地基,铺石子,压路机来回碾压。
我几乎天天都待在工地上,名为监工,实为防人。
果然,不出三天,幺蛾子就来了。
那天,两个脸生的村民拦住了运送水泥的卡车,非说压坏了他家的地埂。
我一看那两人,就知道是老六头那边的亲戚。
“怎么回事?”我走过去。
“陈老板,你这车把我地埂压塌了,得赔!”其中一个黑胖子嚷嚷道。
我看了眼那所谓的地埂,就是田边一道不起眼的土垄,别说卡车,就是人踩一脚都可能塌。
“要赔多少?”我懒得跟他废话。
“少说也得五千!”黑胖子狮子大开口。
我笑了。
“五千?你这地埂是金子做的?”
“我不管,不给钱,车就别想过去!”
村民们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就在这时,老六头“恰好”路过。
“哎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他装模作样地打圆场。
“六叔,您给评评理。”黑胖子立马像找到了主心骨。
老六头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官腔十足:“陈阳啊,你看,这修路是好事,但也不能损害村民的利益嘛。我看,你就赔点钱,息事宁人。大家乡里乡亲的,别伤了和气。”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六叔,这路是我花钱修的,是为了方便大家。现在有人故意捣乱,您作为村长,不主持公道,反倒和稀泥?”
“我这叫‘碰瓷’,您懂吗?”
老六头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围观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
“就是,这不明摆着讹人吗?”
“陈阳给咱修路,他们还捣乱,真不是东西。”
我没再看老六头,直接对那两个无赖说:“想要钱?可以。报警吧。让警察来断定,该赔多少我赔多少。要是敲诈勒索,该关几天就关几天。”
那两人一听要报警,立马就怂了。
“不……不就是个地埂嘛,不至于,不至于。”
“滚。”我只说了一个字。
两人灰溜溜地跑了。
老六头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我知道,这事儿没完。
之后几天,工地上小麻烦不断。
今天少了一袋水泥,明天丢了两把铁锹。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都是谁在背后搞鬼。
我没声张,直接让王胖子从市里又叫了两个人过来,专门晚上守着工地。
同时,我在工地周围几个关键位置,悄悄装了几个针孔摄像头。
这下,世界清静了。
一个月后,路修好了。
一条崭新的水泥路,平坦、宽阔,像一条白色的哈达,从村口一直铺到镇上的主路。
完工那天,村里跟过年一样。
家家户户都跑到新路上来走走、看看。
孩子们在上面滑旱冰,大人们骑着摩托车来回兜风,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我爸也换上了一身新衣服,骑着他那辆擦得锃亮的二八大杠,在新路上慢慢地骑着。
阳光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他笑得像个孩子。
那一刻,我觉得这五十万,花得值。
老六头又出现了,这次是满面春风。
“陈阳啊,你真是我们村的大功臣!为了感谢你,我决定,在村委会大院摆几桌,搞个‘公路竣工庆典’,全村人都来给你道贺!”
他说得慷慨激昂,好像这路是他修的。
我心里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但我还是答应了。
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庆典定在三天后。
那两天,我爸特别高兴,逢人就说我儿子要请全村人吃饭。
他把家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特意去镇上理了发,把他那件压箱底的蓝色中山装也翻了出来,熨得笔挺。
看着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我心里有点酸。
我爸一辈子老实巴交,在村里从没被人这么高看过。
庆典那天,村委会大院里摆了十几张大圆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院子正中央拉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陈家沟致富路顺利竣工”。
老六头穿着一身崭新的夹克,站在最前面,拿着个大喇叭,红光满面地发表讲话。
他从村子的历史讲到未来的发展,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就是没提这路是谁花钱修的。
仿佛这五十万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讲了足足半个小时,他才大手一挥:“下面,我宣布,庆功宴,正式开始!”
人群欢呼起来。
我扶着我爸,准备入席。
主桌在最中间,摆着好烟好酒,坐的都是村干部和几个沾亲带故的“头面人物”。
老六头理所当然地坐在主位上。
他看到我过来,热情地招手:“陈阳,来来来,坐这儿,你可是今天的主角!”
我扶着我爸正要过去,老六头却伸手拦了一下。
他看都没看我爸一眼,只是对着旁边的人努了努嘴。
“老陈叔啊,您……您去那边那桌坐吧。”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院子最角落的一张桌子,桌上连盘花生米都没有,坐着的都是些妇女和半大的孩子。
空气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我爸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那双刚刚还闪着光彩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下意识地想把手从我胳膊里抽出来,佝偻着背,就要往角落走。
我一把抓住了他。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底。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笑了。
笑得特别灿烂。
“六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
老六头大概没想到我会当众发问,愣了一下,随即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陈阳啊,你看,这主桌坐的都是村干部,商量事儿的。你爸一个普通村民,坐在这儿……不合适,不合规矩嘛。”
“规矩?”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什么规矩?谁定的规矩?”
“这是村里多少年的老传统了。”老六头梗着脖子说,“按身份、按辈分坐席,你年轻,不懂。”
“哦,我年轻,我不懂。”我点点头,环视了一圈主桌上的人。
有他那个游手好闲的小舅子,有他那个开小卖店的侄子,还有一个我连名字都叫不上的远房亲戚。
“他们,都是什么身份?”我指着那几个人问。
“他们……他们都是村委会的成员,或者对村里有贡献的。”老六头说得有些心虚。
“贡献?”我笑出了声,“他们有什么贡献?是掏了一分钱,还是出了一份力?”
“我爸,一个普通村民,没身份,没地位。但是修这条路的五十万,是我出的。我是他儿子。你说,他有没有资格坐在这儿?”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刀子,划破了这虚伪和谐的气氛。
所有人都安静了,落针可闻。
我爸在我身后,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想拉我的衣角,让我别说了。
但我不能不说。
今天我如果忍了,我爸这辈子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老六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像是开了染坊。
他被我顶在墙角,下不来台,恼羞成怒。
“陈阳!你别给脸不要脸!”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这路是你修的没错,但路修在陈家沟的地盘上,就是村里的集体财产!我作为村长,怎么安排是我的事!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爸就是个老农民,他凭什么上主桌?!”
“今天我还就把话放这儿了,他,就是不能坐!”
他指着我爸的鼻子,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那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也砸在我爸的尊严上。
我看到我爸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那件笔挺的中山装,此刻看起来那么的滑稽和刺眼。
他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一辈子老实本分,到老了,却因为自己的儿子,当着全村人的面,被人指着鼻子羞辱。
我心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我松开我爸,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老六头面前。
我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收敛。
“六叔。”
我平静地看着他。
“你说得对。”
老六头愣住了,大概以为我服软了。
“路修在村里,就是村里的集体财产。”我继续说。
“但是……”
我话锋一转,声音冷得像冰。
“现在,它还不是。”
“什么意思?”老六头皱起了眉头。
“意思是,这条路,是我个人出资修建的,所有权,在我。我什么时候把它捐赠给村集体,它才姓‘公’。现在,它姓‘陈’。”
“我本来打算,今天在庆功宴上,当着全村人的面,签一份捐赠协议,把路正式交给村里。”
我从口袋里,慢慢掏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在他眼前晃了晃。
“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畅快的笑。
“我爸,一个老农民,没资格上你的主桌。”
“那这条我给他修的路,你们,也没资格走。”
说完,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份捐赠协议,撕了个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飘飘扬洒,落在酒席上,落在老六头呆滞的脸上。
“你……你敢!”老六头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你看我敢不敢。”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王胖子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陈阳,怎么了?庆功宴吃得还爽?”
“胖子。”我的声音很平静,“带上你的挖掘机,马上到陈家沟村口。”
“啊?干嘛?还有什么活儿?”
“不是加活儿。”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是拆。”
“把我们刚修好的那条路,给我从头到尾,全刨了。”
电话那头,王胖子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
“?陈阳,你没喝多吧?那可是五十万啊!说刨就刨了?”
“我清醒得很。”我看着老六头那张由白转红,由红转紫的脸,感觉无比痛快。
“钱是我出的,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别管,马上过来,工钱我另外算。”
“行!你是我老板,你说了算!半小时,半小时就到!”王胖-子也是个爽快人。
我挂了电话。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他们大概以为我疯了。
五十万修的路,说拆就拆?
老六头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那几个“村干部”,也都傻眼了。
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到我爸身边。
我爸还愣在原地,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知所措。
“爸。”我轻轻地叫他。
他浑身一颤,抬起头看我。
“咱回家。”
我拉起他的手,他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阳……阳啊,别……别冲动……”他喃喃地说。
“爸,你什么都别说。今天这事,儿子给你做主。”
我拉着他,穿过呆若木鸡的人群,往外走。
没人敢拦我。
我的脚步坚定而有力。
走出村委会大院的那一刻,我听到身后传来老六头气急败坏的吼声。
“陈阳!你敢动那条路一下试试!我报警抓你!”
我头也没回。
报警?好啊。
我倒要看看,警察来了,是抓我这个毁坏自己财产的人,还是抓他这个中饱私囊、欺压乡邻的村霸。
我扶着我爸,慢慢地走在崭新的水泥路上。
路面平整,阳光下泛着白光。
我爸的脚步有些踉跄。
“娃啊,你这是何苦呢?为了我这把老骨头,不值当啊……”他叹着气,声音里满是心疼。
“值。”我斩钉截铁地说。
“爸,我挣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活得有尊严吗?”
“今天他能不让你上桌吃饭,明天就能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我要是忍了,那钱就白挣了,这路,也白修了。”
“钱没了可以再挣,我爸的脸面,不能丢。”
我爸没再说话,只是反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但很温暖。
回到家,我妈正在厨房忙活,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来了?宴席散了?”
“没散。”我让我爸在椅子上坐下,“妈,您也坐。我有事跟你们说。”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我妈听完,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把路给拆了?”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还没拆,挖掘机在路上了。”
“你这孩子!那是五十万啊!你怎么这么犟呢!”我妈急得直跺脚。
“妈,这事您别管了。”我给我爸倒了杯热水,“爸,您觉得我做得对吗?”
我爸捧着水杯,沉默了很久。
院子里,远远地传来了挖掘机的轰鸣声。
由远及近。
我爸抬起头,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亮。
“对。”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比什么都重。
轰鸣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我家门口。
我能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老六头的叫骂声。
“陈阳!你给我出来!”
我站起身,“爸,妈,你们在屋里待着,我出去处理。”
我拉开院门。
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一台黄色的挖掘机,像一头钢铁巨兽,停在水泥路的起点,高高地扬起了它的铁臂。
王胖子从驾驶室里探出头,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
老六头带着几个人,堵在挖掘机前面,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反了你了!陈阳!你这是要破坏集体财产!是犯法的!”
村民们也议论纷纷。
“这……真要拆啊?”
“疯了吧,这么好的路。”
“可是老六头也太过分了,怎么能不让陈阳他爸上桌呢?”
“就是,钱是人家出的,还不让老子坐首席,换谁谁不火大?”
舆论,似乎开始转向了。
我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老六头。
“六叔,我最后叫你一声六叔。我再跟你普下法。”
“第一,这路,从勘探、设计、施工到材料,所有发票和合同上签的都是我的名字。在法律上,它现在是我的私人财产。我拆我自己的东西,不犯法。”
“第二,你说这是集体财产,请问村集体为这条路出过一分钱吗?有过任何正式接收的文件吗?没有。所以,它跟你,跟陈家沟村委会,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三,你聚众阻碍我处理我的私人财产,这叫寻衅滋事。你再不让开,我现在就报警,看警察来了抓谁。”
我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老六头被我怼得哑口无言。
他懂个屁的法。
他只懂村里他最大那套土规矩。
“你……你……”他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胖子!”我不再理他,冲着挖掘机喊了一声。
“动手!”
“好嘞!”
王胖子一推操纵杆,挖掘机的铁臂猛地落下。
“轰——!”
一声巨响。
坚硬的水泥路面,被砸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碎石飞溅。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老六头眼睁睁地看着那崭新的路面被毁坏,心疼得脸上的肉都在抽搐。
“住手!住手!”他嘶吼着,想冲上去。
我身形一闪,挡在了他面前。
“六叔,年纪大了,别激动。这要是磕了碰了,我可不负责。”我皮笑肉不笑地说。
“陈阳!我跟你拼了!”老六头彻底疯了,张牙舞爪地向我扑过来。
他那几个跟班也想上来帮忙。
可惜,他们找错了对手。
我虽然是个“老板”,但大学时也是练过几年散打的。
对付这几个常年酒色掏空身体的中年人,绰绰有余。
我没下重手,只是轻松地一个擒拿,就把老六头的手反剪在身后,压在了地上。
另外几个人看我这么生猛,也都不敢动了。
“报警!快报警!”老六头趴在地上,狼狈地喊。
“好啊,我帮你报。”
我掏出手机,直接按了110。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在陈家沟,有人寻衅滋事,阻碍我施工,还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对,地址是……”
我把情况简单明了地说了一遍。
那边,挖掘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轰!”
“轰!”
每一声巨响,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老六头的脸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条他本来可以用来标榜政绩、甚至向上级邀功的路,一寸一寸地,变回了原来的烂泥地。
他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不甘,到最后,只剩下绝望。
村民们也从一开始的震惊,慢慢变得沉默。
他们看着那被刨开的路,再看看趴在地上的老六头,眼神复杂。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镇上派出所的警车来了。
两个警察下了车,看到这场景,也是一愣。
“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我。”我松开老六头,站了起来。
老六头一骨碌爬起来,恶人先告状:“警察同志!他!他毁坏村里的公路!还打人!你们快把他抓起来!”
警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路面和还在作业的挖掘机,皱起了眉头。
“先把挖掘机停了。”一个年长的警察说。
我给王胖子打了个手势。
挖掘机的轰鸣声停了,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修路的初衷、五十万的资金来源、施工过程中的阻挠,以及今天庆功宴上我爸被羞辱的经过,全都冷静地陈述了一遍。
我还把我手机里存着的转账记录、施工合同、以及那几个针孔摄像头拍下的,老六头亲戚偷水泥的小视频,都给警察看了。
“警察同志,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这条路,法律上是我的私人财产。我今天本来是要捐赠的,但是发生了这种事,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要把它恢复原状,这完全是我的自由。”
“至于打人,是他先攻击我,我只是正当防卫。这里所有村民都可以作证。”
我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人喊。
“对!是老六头先动的手!”
“陈阳说的是实话!我们都看见了,老六头不让他爸上桌!”
“修路的时候,老六头他们家亲戚还去讹钱呢!”
墙倒众人推。
老六头在村里积怨已久,大家只是敢怒不敢言。
现在有人带头,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警察听着众人的七嘴八舌,又看了看脸色惨白的老六头,心里大概有了数。
年长的警察转向老六头,语气严肃了起来。
“刘全,是这样吗?”
“我……我没有……”老六头还在狡辩,但声音已经没了底气。
“跟我们回所里一趟,把事情说清楚。”警察不容置喙地说。
老六头彻底蔫了。
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被带上了警车。
他那几个跟班,也作鸟兽散。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警察临走前,那个年长的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伙子,有钱了还知道回报家乡,是好事。但处理问题,方式可以更……柔和一点。”
我笑了笑,“警察同志,谢谢您。但有时候,对付流氓,就得用流氓的办法。”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警车开走了。
村民们也三三两两地散了。
只留下我和王胖子,还有那条被刨得面目全非的路。
“陈阳,这……还继续吗?”王胖子指着路问。
“拆,拆干净。一寸水泥都别留。”我斩钉截铁。
“行吧。”王胖子叹了口气,“五十万啊,就听了个响。”
“不。”我看着家的方向,“响声,挺大的。”
拆路比修路快得多。
只用了一天时间,那条崭新的水泥路,就彻底从陈家沟消失了。
又变回了那条坑坑洼洼的烂泥路。
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把王胖子的工钱结了,又多给了他几万块钱,作为精神损失费。
王胖子捏着钱,哭笑不得。
“陈阳,你是我见过最牛逼的甲方。以后有这种‘拆迁’的活儿,还找我啊。”
我把他送走,自己也该走了。
我买了第二天回城的机票。
走之前,我把家里重新收拾了一下。
我给我爸妈留了二十万现金,藏在一个他们知道的旧箱子里。
“爸,妈,这钱你们留着花。想吃什么就买,别省。”
我妈看着那沓钱,眼圈又红了。
“你这孩子,拆路花了那么多钱,还给我们留这么多……”
“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我爸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收拾行李。
临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
“阳。”
“嗯?”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了好几层的东西,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一块手表。
很旧的上海牌手表,表盘都有些发黄了。
“这是我结婚的时候,你姥爷送的。戴了快四十年了。现在,给你。”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知道,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爸,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他把手表硬塞到我手里,不容我拒绝。
“爸这辈子,没什么能给你的。就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累了,就回来。家,永远是你的家。”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
我爸的身体很瘦,硌得我生疼。
但我感觉,那是我这辈子,最温暖的拥抱。
我走了。
开着我的宝马X5,在颠簸的泥路上,慢慢地驶离了陈家沟。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我爸妈站在村口,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两个小黑点。
我没有回头。
老六头的结局,我后来听村里人说了。
他被带到派出所后,警察顺藤摸瓜,查出了他这些年贪污村集体资金、违规批地、以权谋私的一大堆烂事。
光是那条路,他就想好了怎么上下其手,至少能贪个十来万。
数罪并罚,被判了三年。
村里重新选了村长,是个年轻的退伍军人,风气正了很多。
有人跟我说,新村长想组织村民集资,重新把路修起来。
问我还愿不愿意再“赞助”一点。
我笑了笑,婉拒了。
那条路,我修过一次,也拆过一次,够了。
它承载的,已经不是通行的功能,而是一段关于尊严和选择的记忆。
我的家乡,还是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但从那以后,我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把更多的时间,用来带我爸妈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我们去了北京,爬了长城。
我爸站在烽火台上,迎着风,看着连绵不绝的山脉,激动得像个孩子。
他说,这比我们村里的山,大多了。
我们去了三亚,看了大海。
我妈第一次见到望不到边际的大海,小心翼翼地把脚伸进海水里,然后惊喜地笑了起来。
她说,这水,比我们村里的河,宽多了。
我爸那块上海牌手表,我一直戴在手腕上。
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那天,我爸站在人群里,挺直腰杆的样子。
我就会想起,我拆掉那条五十万的路时,心里的那种决绝和畅快。
钱,很重要。
它可以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可以让你拥有更多选择。
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比如,家人的笑脸。
比如,一个男人的尊严。
比如,在面对不公时,你有说“不”的底气。
那条路,我拆了。
但我为我爸,为我自己,重新铺就了一条更宽阔、更坚实的,通往尊严和自由的路。
这条路,谁也拆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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