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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3 0
当我净身出户,口袋里只剩下两百块钱打车费时,我才终于明白,林晚这十几年来的不动声色,究竟是怎样一种温柔的残忍。
十三年,足够一个孩子从牙牙学语到青春叛逆。我以为我在这十三年里,游刃有余地维系了两个家,一个静如止水,一个热烈如火。
我甚至可笑地觉得,是我的付出和平衡,才让一切得以安稳。我像个蹩脚的杂技演员,自以为抛接着两个球,却不知道,其中一个球早就被换成了铁砣,只等着我筋疲力尽的那一刻,给我致命一击。
这一切,都要从周晴告诉我,她怀了双胞胎那个下午说起。
第1章 一碗温吞的馄饨
周晴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公司开一个冗长乏味的季度总结会。手机在会议桌下震动,像一条执拗的蛇,贴着我的大腿皮肤,钻心地痒。我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晴天”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个太阳的表情,这是她的专属昵称。
我心里一紧,随即又涌上一股熟悉的、混杂着甜蜜与烦躁的情绪。我知道,这个时间点,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找我。
“抱歉,接个重要的电话。”我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副总说了句,猫着腰溜出了会议室。
“建军,”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喜悦,“你在忙吗?我……我刚从医院回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我走到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盘算着晚上是用加班的借口还是应酬的借口。
“不是!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她在那头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气声喊出来的,“医生说,是双胞胎!两个!都能听见胎心了!”
双胞胎。
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脑子里炸开了一圈圈涟漪。我第一反应是狂喜,一种原始的、属于男人的骄傲和满足感瞬间充满了胸膛。我四十有六了,和林晚只有一个儿子陈烁,虽然也疼爱,但内心深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周晴比我小十二岁,如今,她一下子要给我带来两个孩子。
“真的?你确定?”我的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
“千真万确!B超单子我拍给你看!”周晴在那头喜极而泣,“建军,我们有三个孩子了!不对,是你,你有三个孩子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像一根细细的针,准确地刺破了我狂喜的泡沫。是的,我有三个孩子了,一个在明,两个在暗。
挂了电话,我没有立刻回会议室。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点燃一支烟,尼古丁带来的短暂镇定,却无法平息我内心的惊涛骇浪。
我和周晴,已经十三年了。
十三年前,我还是个项目经理,在一次外地出差时认识了刚大学毕业的她。她像一缕不请自来的阳光,莽撞地照进了我按部就班、甚至有些沉闷的生活。那时的林晚,正全身心扑在刚上小学的儿子陈烁身上,我们的交流除了孩子的成绩、家里的开销,再无其他。
我不是没挣扎过。最初的那几年,每次从周晴那里回来,看到林晚在灯下给儿子检查作业的安静背影,我心里都像被猫抓一样。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是个无耻的骗子。可周晴的温柔和热烈,又像戒不掉的毒,让我一次次沉沦。
时间一长,愧疚感就被磨成了一种习惯。尤其是林晚,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她从不查我的手机,从不问我晚归的缘由,也从不关心我银行卡的流水。她只是日复一日地,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儿子教育得品学兼优,把一个妻子的本分,做得无可挑剔。
她的这种“省心”,在最初让我松了口气,渐渐地,就变成了一种让我心安理得的麻木。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荒唐的错觉:或许,她知道,但她不在乎。或许,我们的婚姻,早已变成了纯粹的亲情和责任,她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环境给儿子,我需要一个贤惠的妻子照顾后方。而周晴,则填补了我情感上的空白。
我自以为是地构建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准时回了家。还绕路去买了林晚最喜欢的那家店的烤鸭。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总这么早就下班了?”林晚穿着一身素色的家居服,正在厨房里忙活,看见我手里的烤鸭,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项目提前弄完了,就早点回来了。”我把烤鸭放在餐桌上,心里有些发虚。
“爸,你回来了!”儿子陈烁从房间里探出头,他今年高二,个子已经蹿得比我还高,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疏离和独立。打了声招呼,就又缩回了房间,门缝里传来打游戏的声音。
林晚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汤端上桌,又去拿了碗筷。饭桌上,她给我盛了一碗汤,淡淡地说:“你胃不好,少在外面喝酒。”
我“嗯”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饭后,她端出一碗馄饨,放在我面前。不大不小的青花瓷碗里,十来个白白胖胖的元宝浮在清澈的汤里,撒着翠绿的葱花和紫菜,还有几缕蛋皮丝。这是我们家的传统,只要我在家吃晚饭,她总会给我下一碗馄ac饨当宵夜,说是养胃。
十几年了,雷打不动。
我吃着那碗温吞的馄饨,味道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不咸不淡,刚刚好。可今天,我却觉得这馄饨像温水,煮着我这只不知死活的青蛙。
我看着对面正在慢条斯理收拾碗筷的林晚,她眼角的细纹比记忆中多了几条,但神情依旧是那么平静,像一口古井,波澜不惊。
我突然很想跟她坦白。我想告诉她,另一个女人为我怀了双胞胎,我想看看她脸上会不会出现震惊、愤怒、或者哪怕一丝一毫的悲伤。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盘旋,最终还是被我咽了下去。我怕,我怕打破这层窗户纸,打破这个我经营了十三年的、虚伪的平衡。
“林晚,”我放下勺子,勺子碰到碗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嗯?”她抬起头看我。
“没什么,”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懦弱,“就是想说……馄饨挺好吃的。”
她听完,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但弧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说:“好吃就多吃点。我去看看陈烁的作业。”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儿子的房间。我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馄ac饨,心里却一阵阵地发冷。
那一刻,我第一次有了一种感觉:我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更像是一个被精心招待的客人。而这碗吃了十几年的馄饨,不是爱,是她履行合约的一部分。
第2章 平静湖面下的试探
双胞胎的消息,像一粒投入我心里的种子,在周晴的眼泪和期盼中,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挤占了我所有的思考空间。
我开始频繁地往周晴那边跑。她怀孕的反应很大,吃什么吐什么,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我心疼得不行,请了保姆,买了各种昂贵的补品,几乎每天都亲自过去陪她吃饭。
周晴靠在我怀里,抚摸着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眼神里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和对未来的憧憬。
“建军,你说,给他们取什么名字好呢?一个叫陈思,一个叫陈念,好不好?思念,思念。”她仰着脸看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傻瓜,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
“我都喜欢。”她把脸埋进我胸口,声音闷闷地传来,“我什么都不求,建军,我只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名正言顺地来到这个世界上,能光明正大地管你叫爸爸。”
她的话,像一把柔软的刀子,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
是啊,名正言顺。
我亏欠周晴太多了。她最好的十三年都给了我这个见不得光的地下。如今,她又冒着高龄的风险为我孕育两个生命,我还能让她和孩子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吗?
我的天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彻底倒向了她那一边。
我必须离婚。这个念头一旦形成,就再也遏制不住。
但我依旧害怕林晚的反应。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她会哭,会闹,会找我的父母和领导,会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让我在单位抬不起头。以她那种沉静的性子,一旦爆发,恐怕就是天翻地覆。
我决定先试探一下。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阳光很好。陈烁去学校补课了,家里只有我和林晚。她正在阳台上侍弄她那些花花草草。那盆养了多年的君子兰,叶片肥厚,油光发亮,被她用湿布擦得一尘不染。
我走过去,没话找话地说:“老李最近在闹离婚,挺糟心的。”
老李是我的一个同事,夫妻俩因为孩子教育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林晚“哦”了一声,头也没抬,继续专注地给一盆吊兰修剪黄叶。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仿佛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
“他说他老婆太强势了,什么都要管,感觉像坐牢一样。”我继续抛出引子,观察着她的反应。
“两个人过日子,总得有一个人让步多一点。”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过不下去就分开,也挺好,对谁都公平。”
我心里一动,追问道:“就这么分了?那孩子怎么办?财产呢?几十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了?”
林晚放下剪刀,转过身来看着我。她的目光很静,静得让我有些心慌。
“建军,感情这种东西,不是时间长就一定深厚的。就像这花,你天天浇水施肥,它可能长得很好。但你要是哪天忘了,或者浇了不该浇的东西,它说死就死了,救都救不回来。”她指了指旁边一盆枯萎的茉莉,“死掉了,难道还要摆在家里占地方吗?扔了,换盆新的,或者干脆不养了,腾出地方来晒晒太阳,不是更好?”
她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我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我听不出她话里是否有话,是在说老李,还是在说我们。她的比喻,精准得让我毛骨悚然。
“你……你就一点不觉得可惜?”我干巴巴地问。
“可惜什么?”她反问,“可惜当初付出的水和肥料吗?那本来就是心甘情愿的。既然它已经死了,再可惜也活不过来。人要往前看。”
她说完,端起水壶,又开始给别的花浇水,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随口的闲聊。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不疾不徐的动作,心里那点想要坦白的勇气,瞬间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给浇灭了。
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她。我们同床共枕了二十年,我却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女人。她的平静不是麻木,而是一种洞悉一切后的超然。她不是不知道花是怎么死的,她只是懒得去追究,或者说,不屑。
那次试探之后,我消停了一段时间。
周晴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她开始频繁地问我:“建军,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谈?你是不是舍不得她?你是不是还爱她?”
每次面对她的质问,我都焦头烂额。
终于,在一次产检回来,医生说周晴胎位有点不稳,建议卧床休息,情绪不能激动。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不能再拖了。
那天晚上,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了应对她所有可能反应的方案。我甚至想好了,只要她同意离婚,房子、车子,还有大部分存款,都给她。我只要自由,只要能给周晴和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名分。
我回到家,林晚和陈烁已经吃过饭了。她像往常一样,给我留了饭菜,还温在锅里。
我没什么胃口,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酝酿着怎么开口。
林晚从厨房出来,给我端来了那碗雷打不动的馄饨。
“林晚,你坐下,我们谈谈。”我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
她愣了一下,随即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端庄得像是在会见客人。
“我想……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了这几个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紧紧盯着她的脸,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眼泪,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过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啊。”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得我头晕目眩。
“建军,”她看着我说,“我们谈谈吧。”
她的冷静,比我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激烈反应,都更让我感到不安。我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和一个妻子谈离婚,而像是在和一个商业对手,进行一场决定生死的谈判。而我,从一开始,就输了气势。
第3章 一份十三年的账单
林晚的平静,让我准备好的一整套说辞和“慷慨”的补偿方案,都显得那么可笑和不合时宜。我像一个准备好了盾牌和长矛,冲上战场却发现对手根本没来的士兵,浑身充满了力气,却无处发泄。
“你……你就没什么想问的?”我忍不住问道。我甚至希望她能质问我,痛骂我,这样至少证明她还在乎。
“问什么?”林晚的语气依旧平淡,“问你为什么离婚?还是问你外面那个人是谁?建军,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走到这一步,原因不重要,怎么解决才重要。”
她的话,冷静得近乎残忍,瞬间将我们二十年的婚姻,定性为了一场需要“解决”的商业合作。
“房子,归你和陈烁。”我定了定神,开始抛出我的条件,试图用物质上的优待来弥补我内心的亏欠,“家里的存款,我也大部分都留给你。我名下还有两套公寓,也都可以转到你名下。车子你开着,我……”
“不用了。”
她打断了我。
“财产的事,我们交给律师谈吧,那样更清楚。”她站起身,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我整理的一些东西,你可以先看看。我的律师,下周会联系你。”
我愣住了,看着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的全身。
“这是什么?”
“我们这个家,十三年的账单。”她说。
我的手有些颤抖地打开了牛皮纸袋的封口,倒出来的,不是什么温情的照片或者信件,而是一沓沓整理得整整齐齐的A4纸,和一叠厚厚的照片。
第一份文件,是一张Excel表格,标题是《家庭收入与支出明细(20102023)》。表格做得极为专业,每一栏都清清楚楚。左边是我的历年工资、奖金、项目分红,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右边是家庭的日常开销,物业水电、陈烁的学费、补习班费用、人情往来……
我震惊地发现,她对我收入的了解,甚至比我自己还清楚。那些我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项目奖金,她都用红字标注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备注:银行流水记录。
而更让我心惊的,是表格的最后一部分,标题是《个人非正常支出统计》。
从十三年前的某一天开始,一笔笔记录触目惊心。
“2010年5月20日,‘周大福’金饰,消费3860元,备注:信用卡账单。”
“2011年8月15日,‘蓝色港湾’西餐,消费1288元,备注:大众点评记录(与‘晴天’账号共同打卡)。”
“2012年2月14日,转账52000元至账户6228,户主:周晴。”
“2015年9月,支付‘阳光家园’小区公寓首付款35万元,流水记录……”
一笔笔,一年年,从最初的小额消费,到后来的大额转账,再到为周晴买车、买房……所有的记录,都附带着银行流水截图、信用卡账单、甚至是我和周晴在社交媒体上不小心泄露的蛛丝马迹。
她竟然,全都掌握了。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十三年,整整十三年,我以为自己是瞒天过海的伪装大师,却原来,我一直像个小丑一样,在她眼皮子底下表演,而她,只是一个冷静的、拿着笔记录的观众。
除了财务记录,还有那些照片。
有我和周晴在不同城市旅游的合影,背景是海滩、是名胜古迹。有我们在餐厅吃饭的侧拍,烛光摇曳。甚至还有几张,是我在周晴楼下,拥抱她的照片,拍摄角度显然是在对面的楼上。
这些照片,有些是我自己手机里的,有些是周晴朋友圈的截图,还有些,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你……你调查我?”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不算调查。”林晚坐回沙发上,端起已经凉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我只是在学着记账而已。一个家庭主妇,总要知道家里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不是吗?”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得意的神色,也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完成了一件长期工作的平静。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从你第一次夜不归宿,身上带着不属于我的香水味开始。”她淡淡地说,“建军,你撒的第一个谎,我就知道了。只是当时陈烁还小,我不想让他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暴露了。我那十三年的沾沾自喜,那十三年的左右逢源,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心知肚明的独角戏。
“所以,你这十几年来的贤惠,你的不闻不问,全都是装的?”我感到一种巨大的羞辱和愤怒。
“我没有装。”她摇了摇头,“照顾好陈烁,打理好这个家,是我作为母亲和妻子的责任。在你没有提出离婚之前,我们的婚姻关系就还存在。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责任。至于你的事,那是你的选择,与我的责任无关。”
我瘫在沙发上,感觉自己被彻底击垮了。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段畸形关系的主宰者,林晚是逆来顺受的受害者,周晴是需要我保护的弱者。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林晚不是受害者,她是一个蛰伏了十三年的猎人。她用她的隐忍和冷静,编织了一张巨大而严密的网。而我,就是那只自以为聪明的猎物。她不动手,不是因为她弱小,而是在等,等我长得最肥,等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再收网。
现在,周晴肚子里的双胞胎,就是我最“肥”的时候。我主动提出的离婚,就是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这些东西,是用于财产分割的。”林晚的声音将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你刚才说的那些,房子、车子、存款,都属于婚内共同财产。而你转移给周晴小姐的每一笔钱,都属于非法处置共同财产。我有权向她追回。”
“你敢!”我猛地站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为什么不敢?”林晚抬眼看我,目光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冷意,“陈建军,是你先不仁的。我给了你十三年的时间,让你自己体面。你没有珍惜。现在,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和我儿子的东西,一分都不会多要,但也一分都不能少。”
那一刻,我终于看清了她。看清了她平静外表下,那份淬炼了十三年的坚韧和“毒辣”。
她的毒辣,不在于哭闹和报复,而在于她用最理智、最合法,也是最致命的方式,为我这十三年的背叛,开出了一张清清楚楚的账单。
而我,必须支付。
第4章 摇摇欲坠的“爱情”
和林晚的摊牌,像一场无声的战争,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拿着那份牛皮纸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个我曾以为是“避风港”的家。开着车在午夜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晚说的每一句话。
十三年。她竟然忍了十三年。
我无法想象,这四千多个日夜,她是如何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为我洗衣做饭,为我深夜留灯,为我端上那碗温热的馄饨。
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多可怕的冷静?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我一直以为她爱我,或者至少,依赖我。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或许,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需要共同抚养孩子的合伙人,一个会定期提供生活费的ATM机。
我的自尊心被碾得粉碎。
我把车开到了周晴住的小区楼下。看着她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那里,有我的新生活,有即将出生的两个孩子。这是我唯一的希望和慰藉了。
我调整好情绪,推门进去。
周晴正裹着毯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担忧:“怎么这么晚才来?电话也不接。你跟她谈了?”
我疲惫地点点头,把她揽进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谈了。她同意了。”
“真的?!”周晴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太好了!建军!她没有为难你吧?我就知道,她那种女人,离了你根本活不下去,肯定是你提什么她都答应。”
她天真的话,像一把锥子,刺得我心口生疼。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告诉她细节。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此刻的狼狈,更不想让她为财产的事情担心。
“嗯,她没说什么。”我含糊地应付过去,“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光明正大地。”
周晴激动地抱着我,在我脸上亲了好几口。那几天,她心情极好,胃口都好了很多。她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我们的未来,看起了更大的房子,研究起了婴儿用品。
“建军,等我们结了婚,就把这套公寓卖了,换个大点的别墅好不好?带个院子,让孩子们有地方跑。”
“还有车,我们得换个七座的,不然以后出门坐不下。”
“对了,你答应我的,等孩子出生,我们就去马尔代夫补办一个浪漫的婚礼……”
她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寸。
别墅、豪车、海岛婚礼……这些曾经在我看来轻而易举的东西,如今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林晚的律师很快就联系了我。对方是个看起来非常精明干练的中年女性,说话滴水不漏。她没有跟我谈任何感情,只是把林晚那份“账单”的法律效力一条条地摆在我面前。
“陈先生,根据我国婚姻法规定,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一方擅自将共同财产赠与他人的行为,是无效的。林晚女士有权要求全额返还。”
“另外,考虑到您在婚姻中有重大过错,并且存在恶意转移财产的行为,在进行财产分割时,法院会倾向于照顾无过错方,也就是林晚女士。”
律师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在宣判我的死刑。
我试图挣扎。我找了自己公司的法务咨询,又花大价钱请了据说很有名的离婚律师。但他们给我的答复都大同小异。林晚准备得太充分了,证据链完整,无懈可击。我这十三年来转移给周晴的每一分钱,都有可能被追回。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这些年,我花在周晴身上的钱,包括那套公寓和一辆车的价值,加起来足足有四百多万。这几乎是我和林晚全部流动资产的一大半。
如果这些钱全部被追回,再加上离婚分割,我将变得一无所有,甚至可能背上债务。
我彻底慌了。
我不得不去找周晴谈这件事。我不能再瞒着她了。
我选了一个她心情不错的晚上,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晴晴,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啊,这么严肃?”她正一边吃着我给她买的进口樱桃,一边看着育儿节目。
“关于……关于离婚财产分割的事。林晚她……她可能要起诉,追回我这些年给你的钱和东西。”
周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手里的樱桃掉在了地毯上,留下一个暗红色的印记。
“什么意思?追回?凭什么?”她的声音瞬间尖锐了起来,“那些钱不是你自愿给我的吗?房子写的也是我的名字!跟她有什么关系!”
“法律上说,那是我们的婚内共同财产,我没有权利单方面赠送给你……”我艰难地解释着。
“我不管什么法律!”周晴激动地站了起来,“陈建军,你什么意思?你的钱给了我,现在又要回去?你是想让我和孩子流落街头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们可能要面临一场官司,而且……我们可能会输。”
“输了会怎么样?”她死死地盯着我。
“输了……你名下的公寓和车,可能要被拍卖,钱要还给她。还有这些年的转账……”
我的话还没说完,周晴就崩溃了。
“不可能!”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跟了你十三年!我把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现在我怀着你的孩子,你老婆要把我的一切都抢走?陈建军,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就不能保护我们母子吗?!”
我看着她泪流满面、情绪失控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和无力。
这还是那个曾经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周晴吗?
我试图安抚她:“晴晴,你别激动,对孩子不好。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我们在一起……”
“再挣?说得轻巧!”她一把推开我,“你都快五十了!等你挣够了钱,我们的孩子都长大了!我凭什么要跟着你过苦日子?我当初跟了你,就是因为你能给我好的生活!现在你什么都给不了我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她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冰刀,捅进了我最脆弱的地方。
原来,她当初选择我,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爱情,而是因为我“能给她好的生活”。
我一直以为,我和她之间是挣脱了世俗枷锁的真爱,而我和林晚之间,是平淡如水的责任。
此刻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
林晚那碗温吞的馄饨,虽然不热烈,却实实在在地养了我的胃十几年。而周晴这杯看似热烈的红酒,却是在我倾家荡产时,第一个嫌弃我给不了她顶级牛排的女人。
我们的“爱情”,在金钱这块试金石面前,瞬间变得摇摇欲坠,露出了它最真实、也最丑陋的本来面目。
第5章 釜底抽薪的最后一击
和周晴的争吵,成了我们之间不断上演的戏码。
她不再是那个对我言听计从的小女人,变得敏感、多疑、歇斯底里。她会翻我的手机,查我的消费记录,质问我每一笔开销的去向。我们之间曾经的温情和浪漫,被对未来的恐惧和对金钱的焦虑消磨得一干二净。
而林晚那边,则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她的律师按部就班地推进着法律程序,起诉我和周晴,要求返还财产。法院的传票寄到了周晴的公寓,她看到传票的那一刻,当场就晕了过去。我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警告我,孕妇情绪波动太大,有早产的风险。
我被夹在中间,焦头烂额。
我试图联系林晚,想跟她私下和解。我愿意放弃所有的财产,只求她能撤诉,不要再为难周晴。
电话打过去,是她接的。
“喂。”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林晚,是我。”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们能不能……见一面?我想跟你谈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不必了,建军。有什么事,让你的律师和我的律师谈吧。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林晚,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我几乎是在哀求,“周晴她怀着孕,她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你就算恨我,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是无辜的。”她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嘲讽,“那我的陈烁呢?他就不无辜吗?这十三年,你分给另一个家庭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难道不是从他身上剥夺走的吗?你心疼她的孩子,那你有没有想过,当陈烁需要父亲陪他开家长会,而你却在另一个城市陪别的女人的时候,我的儿子有多无辜?”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陈建军,”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不是在报复你,我只是在拿回公道。你欠我和陈烁的,现在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颓然地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不仅是一个失败的丈夫,更是一个失职的父亲。我只看到了周晴和她未出世的孩子的“无辜”,却从未想过,我的背叛对陈烁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官司的进展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因为证据确凿,我几乎没有任何胜算。我的律师告诉我,最好的结果,就是和解,尽量减少损失。
就在我准备接受现实,打算变卖所有资产来偿还这笔巨额债务时,林晚给了我最后一击。
这一击,是釜底抽薪。
我接到了一封来自公司纪检部门的邮件,通知我因涉嫌职务侵占和利益输送,需要停职接受调查。
我当时就懵了。
我立刻给我的上司,也是我多年的朋友老王打电话。
“王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职务侵占了?”
老王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沉重:“建军,有人实名举报了你。举报信里,详细列举了你利用职务之便,将公司的一些装修工程、材料采购项目,分包给了你小舅子……哦不,是你的弟弟开的公司。而且,那家公司的报价,远高于市场价。”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一样。
周晴确实有个弟弟,叫周强。前几年,我看他游手好闲,就出钱帮他开了个小小的建材公司。为了让周晴安心,我也确实利用我项目总监的权力,把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金额也不算特别大的活儿,介绍给了周强。
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账目也处理得很干净。
“举报信里,附上了你和周强私下里的转账记录,还有你们公司和我们公司签订的那些‘阴阳合同’的复印件。证据……太硬了。”老王叹了口气,“建军,不是我不帮你,这次,是集团总部直接下来的调查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办公椅上,手脚冰凉。
阴阳合同、私人账户的转账记录……这些东西,除了我自己和周强,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发疯似的冲回家,冲进那个曾经属于我和林晚的书房。书房里,我的那台旧电脑还摆在那里。我颤抖着手打开电脑,输入密码。
电脑里很干净,桌面文件都被清理过了。但我知道,林晚有定期备份电脑文件的习惯。我打开移动硬盘,找到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我试了几个密码,生日、纪念日,都不对。
最后,我鬼使神差地输入了陈烁的生日。
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是一个压缩包。解压后,我看到了那些足以将我送进监狱的证据。合同、转账截图、甚至还有几段我和周强在酒桌上谈论如何做账的录音。
录音的背景音里,有电视的声音,有碗筷碰撞的声音。那是我和周强有一次在家里吃饭时录下的。
而当时在场的第三个人,只有林晚。
她端茶送水,言笑晏晏,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家庭主妇。而她的手机,就放在不远处的电视柜上,录下了我所有的罪证。
原来,她那张网,不仅网住了我的钱,还网住了我的职业生涯,我后半生的自由。
她不是要我一无所有。
她是要我万劫不复。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冰冷的证据,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毒辣”。这不是一时的激愤,而是一个长达数年、甚至十几年的精密布局。她洞悉了我所有的弱点:我的自大、我的贪婪、我对周晴家人的纵容。她不动声色地收集着我的罪证,就像一个耐心的农民,播下种子,然后静静地等待收割的季节。
而我,就是她地里那颗熟透了的、自己把自己送上镰刀的麦子。
我输了。输掉了家庭,输掉了财产,现在,连我引以为傲的事业和下半辈子,也一并输了进去。
第6章 一无所有的“自由”
公司的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铁证如山,我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为了避免被移交司法机关,我选择了主动辞职,并退还了所有非法所得。这意味着,我不仅要赔偿公司的损失,还要把我这些年攒下的养老本全部吐出来。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年薪百万、受人尊敬的公司高管,变成了一个失业、负债、声名狼藉的中年男人。
离婚判决也下来了。
法院支持了林晚的全部诉求。婚内财产,由于我的重大过错,她分得了七成。我名下唯一的房产被判给了她。更重要的是,法院判决周晴需要返还我这些年赠与她的全部财产,总计四百三十二万元。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彻底压垮了我和周晴之间最后一丝情分。
周晴的公寓和车子很快被法院查封,进入了拍卖程序。她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被赶了出来。她没有地方可去,只能暂时住进了一家昂贵的月子中心,而这笔费用,自然也落在了我的头上。
她对我,从最初的哭闹、指责,变成了彻底的怨恨和鄙夷。
“陈建军,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了你!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个丧家之犬!你拿什么养我?拿什么养我们的孩子?”她在电话里对我咆哮。
我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我拿什么养她们?我自己的生活都已经朝不保夕。我卖掉了最后一点股票,四处找朋友借钱,才勉强凑够了法院判决的赔偿款和周晴的住院费。曾经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一听说我的事,都唯恐避之不及。
我终于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双胞胎早产了。两个男孩,瘦得像小猫一样,一出生就住进了保温箱。每天的费用,是一个天文数字。
周晴的父母从老家赶了过来,两个朴实的农村老人,看到我和他们女儿的现状,老泪纵横。周晴的母亲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毁了她女儿一辈子。
我无力反驳。
我每天奔波在医院和廉价的出租屋之间,想尽办法筹钱。我放下了所有的面子,去做兼职,送过外卖,开过网约车。当我穿着外卖员的衣服,在风雨中穿行时,我偶尔会看到自己曾经开过的那辆豪车,如今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种感觉,比任何羞辱都来得更猛烈。
这,就是我用十三年的背叛,换来的“自由”。一种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自由。
有一天,我去医院给孩子交费,在缴费窗口,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晚。
她比以前瘦了一些,但气色很好,穿着一件得体的风衣,头发挽在脑后,看起来干练又从容。她正在给一个窗口的工作人员递交什么文件。
我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已经来不及了,她也看到了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她的眼神里,没有恨,没有得意,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只是像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过头去,继续办她的事。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在她心里,我这个人,连同我们那二十年的过去,已经被彻底清除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楚。
办完事,她从我身边走过,没有停留。只是一阵风过,我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一个我亲手摧毁的家。
等她走远了,我才挪动脚步,走到那个窗口。窗口的工作人员正在整理林晚留下的资料。我无意中瞥了一眼,看到文件的抬头是《器官捐献志愿登记表》。
下面是受益人信息,写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我愣住了,忍不住问那个工作人员:“你好,请问一下,刚才那位女士,是来做什么的?”
工作人员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哦,是林晚老师吧?她是来给一个白血病患儿做骨髓配型登记的。之前她就以她儿子的名义,给这个孩子捐了一大笔钱。”
我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地击了一下。
林晚……她竟然在做这些事。
我一直以为,她拿走那笔钱,是为了自己,为了报复。我把她想象成一个心机深沉、冷酷无情的女人。
可我忘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记得,很多年前,我们刚结婚不久,路过一个乞讨的老人,她会把身上仅有的零钱都掏出来。汶川地震的时候,她用我们俩一个月的工资,匿名捐了款。
是我,是我这十三年的肮脏和背叛,让我习惯了用最龌龊的心思去揣度她。
她拿回属于她的钱,不是为了奢侈的生活,而是为了去做更有意义的事,去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她的人生,在我离开之后,没有变得灰暗,反而更加开阔和明亮。
而我,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我站在医院嘈杂的大厅里,周围人来人往,我却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我掏出手机,翻出了林晚的号码,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再也没有勇气拨打的号码。
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这也是我离开那个家之后,第一次主动联系她。
我只打了四个字:“对不起。谢谢你。”
对不起,为我这十三年的混账。
谢谢你,谢谢你最后,还给我留了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体面。
第7章 最后的馄饨
短信发出去后,石沉大海,林晚没有回复。
我并不意外。对她而言,我可能已经是一个被彻底格式化的硬盘,不值得再占用她任何一丝情绪。
日子还得往下过。为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我什么苦都能吃。我白天去一个朋友介绍的小装修公司跑业务,晚上继续开网约车,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人迅速地憔悴下去,两鬓也生出了白发。
周晴出了月子后,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她走之前,我们大吵了一架。她怨我没本事,让她和孩子跟着受苦。我怨她不体谅我的难处,只知道要钱。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爱,只剩下相互的指责和拖累。
她说:“陈建军,等孩子大一点,我们就把手续办了吧。我们不合适。”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疲惫和怨恨的脸,点了点头。
“好。”
十三年的地下恋情,最终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收场,像一个冷酷的笑话。我曾经以为我拥有了两个家,最后却发现,我哪个家都没能保住。
又过了一年,生活在日复一日的奔波劳碌中,渐渐有了一点点起色。我靠着以前积累的人脉和经验,在装修行业里慢慢站稳了脚跟。虽然远比不上从前,但至少能保证两个孩子的奶粉钱和周晴一家的基本生活开销。
我和周晴,最终还是离了。孩子们由她抚养,我每月支付抚养费。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除了孩子的事,再无交流。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陈建军先生吗?我是陈烁的班主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陈烁,我的儿子。自从离婚后,我只在开家长会时,远远地见过他几面。他总是刻意避开我,我知道,他恨我。
“老师您好,是陈烁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您别紧张。”老师的语气很温和,“是这样的,陈烁马上要高考了,最近压力很大,情绪有点不稳定。我们学校安排了心理辅导,他提出来,想……想见见您,单独聊聊。”
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涌了上来。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离他们学校不远的咖啡馆。
我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是道歉?是解释?似乎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陈烁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几乎没认出他。他比我上次见他时又高了,穿着一身干净的校服,眉眼间有我的影子,但气质,却更像林晚,沉静而内敛。
他径直走到我对面坐下,没有叫我。
我们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我妈……让我把这个给你。”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桶,推到我面前。
我愣住了。那个保温桶,是我很多年前给她买的。
我拧开盖子,一股熟悉的、混着猪油和葱花香气的热气扑面而来。
是馄饨。
白白胖胖的元宝,浮在清澈的汤里,和我记忆中那碗吃了十几年的宵夜,一模一样。
“她说,你胃不好。”陈烁的声音有些生硬,眼睛却看着窗外,“让我告诉你,以后……别那么拼了,对身体不好。”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砸在桌面上。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成大人的儿子,哽咽着说:“烁烁,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
陈烁的眼圈也红了。他别过头去,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
“高一那年,我无意中看到了妈妈藏在书柜里的那个牛皮纸袋。我看到了那些照片,那些转账记录。”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那天晚上,我一晚上没睡。我恨你,恨不得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是,”他转过头,直视着我的眼睛,“我也看到了妈妈的另一本日记。那本日记里,记的不是你的背叛,而是我的成长。我第一次叫妈妈,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得奖状……她说,为了我,她什么都能忍。”
“她说,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固然可恨。但如果连她都倒下了,那我的人生就真的毁了。所以,她要撑着,撑到我长大,撑到她能给我一个安稳的未来。”
“她把你赶出家门,不是为了报复。她说,那是在切除一个已经坏死的肿瘤。虽然会很痛,但只有切掉,这个家才能活下去。”
我听着儿子的话,泣不成声。
我终于懂了。
林晚的“毒辣”,从来都不是为了毁灭我,而是为了保护。她用十三年的隐忍,保护了儿子的童年。她用雷霆手段拿回财产,是为了给儿子一个无忧的未来。她甚至,在我最狼狈的时候,还记得我的胃不好。
她的恨,是真的。但她的爱,更深。只是这份爱,早已不属于我,而是全部给了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家。
我吃完了那碗馄饨,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那是熟悉的味道,却又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苦,也最暖的一碗。
和陈烁分开后,我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的人生,上半场已经演砸了。但下半场,为了我的孩子们,为了那个曾经被我伤得最深的女人最后留给我的那点善意,我也要好好地演下去。
我不会再奢求林晚的原谅,也不配。
但我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父亲。我会用我余生的行动,去弥补我曾经犯下的,无法挽回的过错。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边是绚烂的晚霞。
生活,终究还是要继续。而我,也终于从那场持续了十三年的、自欺欺人的梦里,彻底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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