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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4 0
酒桌上的灯光,是一种特别的、混合了油烟和野心的黄。
它能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油光锃亮,像是刚出锅的什么东西。
我们部门经理老王,就是锅里最油的那块五花肉。
他端着酒杯,脸颊红得像猪肝,唾沫星子在灯下飞舞,每一颗都折射着他那点可怜的权威。
“小林啊,这个项目能拿下,你居功至伟!”
我赶紧站起来,脸上堆出恰到好处的谦卑和三分醉意。
“王总您过奖了,都是您领导有方,兄弟们给力。”
这种屁话,我说得比我们公司楼下的广告词还溜。
因为不说不行。
职场嘛,一半是做事,一半是演戏。有时候,演戏比做事重要得多。
老王很满意我的“醉态”,大手一挥,“来,这杯,我必须敬你!满了啊!”
透明的玻璃杯里,廉价的白酒晃荡着,像一小杯即将倾覆我人生的液体。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是因为酒,是因为恶心。
为了这个破项目,我连着加了半个月的班,每天凌晨三点回家,梦里都是甲方的奇葩要求。现在项目成了,功劳簿上第一个名字是老王的,第二个是他新来的外甥。
我呢?我就是那个“居功至伟”的背景板。
我闭上眼,把那杯辛辣的液体灌进喉咙,火从食道一直烧到胃里。
“好!林阳爽快!”
一片叫好声。
我感觉自己像个街头卖艺的,刚刚表演了一个胸口碎大石。看客们赏了脸,叫了声好,然后就该轮到下一个节目了。
我顺势晃了一下,扶住桌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王总,我……我不行了,真喝多了……”
这是我的保留节目——装醉。
喝到七分,必须演成十分。这样既能保全领导的面子,又能躲掉后面更猛烈的炮火。
这是我在这个操蛋的职场里,学会的为数不多的生存技能之一。
老王拍着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像要给我拍散架,“年轻人,能拼!不错!今天就到这儿,别喝坏了。”
他转向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人。
“苏晴啊,你跟林阳住一个方向,你送送他。”
我半眯着眼睛,从睫毛的缝隙里看过去。
苏晴。
我们部门的另一位“大将”。如果说我是攻城拔寨的先锋,她就是运筹帷幄的军师。我们俩,合作过,也竞争过。
关系很微妙。
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没喝酒,脸上很干净。在那片油腻的黄光里,她像一小块没化开的冰。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我有点心慌。
就好像,她能看穿我胃里翻涌的不是酒精,而是憋屈。
“好的,王总。”
她没有丝毫犹豫,站起身,拿起她的包。
同事们开始起哄。
“哎哟,苏晴亲自送,林阳这面子大了去了!”
“郎才女貌啊,哈哈哈!”
我继续扮演我的醉鬼角色,头一歪,几乎要靠在旁边小李的身上,嘴里嘟囔着:“回……回家……我要回家……”
苏晴走到我身边,一股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着青草的味道飘过来,瞬间冲淡了包厢里浑浊的酒气和烟味。
她没碰我,只是对旁边的小李说:“搭把手,把他扶起来。”
小李赶紧过来,架起我一条胳膊。
我把全身大部分重量都压过去,演戏就要演全套。
我能感觉到苏晴的手只是轻轻扶着我的另一边胳膊,几乎没用什么力,更像是一种礼貌性的姿态。
走出包厢,外面的冷空气让我一个激灵。
我装作腿软,整个人往下滑。
小李“哎哟”一声,差点没架住我。
苏晴终于皱了皱眉。
她对小李说:“你先回去吧,我来就行。”
“这……苏姐你一个人行吗?”
“没事,他住得不远。”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没什么起伏。
小李如蒙大赦,说了句“那苏姐你辛苦”,转身就溜了。
电梯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密闭的空间里,我那身酒气显得格外浓郁。我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她。
她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的线条很干净,鼻梁很挺。长长的睫毛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真的信我喝醉了吗?
我心里有点打鼓。
苏晴这人,太聪明。聪明到让人觉得危险。
叮。
电梯到了一楼。
她收起手机,看了我一眼,说:“走吧。”
我继续我的表演,脚步虚浮地跟着她。
她没叫车,就那么在路边走着。晚上的风吹过来,带着一丝凉意,我身上的热汗被风一吹,酒意似乎真的上来了几分。
我们俩谁也不说话。
只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和我的皮鞋拖沓在地上的“沙、沙”声。
这沉默让我有点难受。
比在酒桌上听老王吹牛逼还难受。
我忍不住,装作说胡话:“这项目……的……”
我说了一半,停住了。
她脚步顿了一下,但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怎么?”
她终于开口了。
“没什么。”我含糊道,“喝多了。”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路灯的光从她头顶照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就那么看着我,看了足足有五秒钟。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几乎要维持不住我的醉态。
“林阳,”她说,“你家到底在哪儿?”
“前面……前面路口左拐,那个小区。”
“哪个?”
“星……星光里。”
她点点头,重新迈开步子。
这次,她伸手抓住了我的胳acrm。
她的手很凉,但很有力。和刚才那种礼貌性的搀扶完全不同。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她是不是发现了?
我不敢再作妖,只能任由她半拖半架地往前走。
她的高跟鞋走得又快又稳,我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被她拽得有点踉跄。
这哪是扶着一个醉鬼,这简直像是在押送一个犯人。
终于到了小区门口。
保安大叔从亭子里探出头,看了我们一眼。
苏晴面不改色地说:“他喝多了。”
大叔一副“我懂的”表情,挥挥手放行了。
我头一次觉得我们小区的门禁这么好说话。
进了电梯,她问:“几楼?”
“15楼。”
她按下数字,然后就松开了我,靠在另一边的轿厢壁上,重新抱起了胳膊。
我们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偷偷看她,她也在看我。
不是那种探究的眼神,也不是鄙夷,就是很平静地看着。
好像在看一件与她无关的陈设。
我被这种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把头埋得更低,继续扮演我的鸵鸟。
到了15楼,我摸索着去掏钥匙。
手抖得厉害——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紧张。
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好几次都对不准。
“我来。”
她伸过手,从我手里拿过钥匙,咔哒一声,门开了。
我家的玄关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我顺势就往里倒。
我预想中,她会惊呼一声,然后费力地把我扶到沙发上。
但现实是,她只是往旁边让了一步。
我扑了个空,差点一头栽在地板上。
幸好我反应快,用手撑住了。
“哎哟……”我呻吟了一声,趴在地上,感觉自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头顶传来她轻飘飘的声音。
“地板凉,想睡就去床上睡。”
她走过去,啪嗒一声,打开了客厅的灯。
刺眼的光让我瞬间眯起了眼。
我看到她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自己喝了一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要来扶我的意思。
我趴在冰凉的地板上,闻着灰尘的味道,第一次对自己的演技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这剧本不对啊。
她喝完水,把瓶子放在茶几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然后,她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起来。”她说。
我没动,继续哼哼唧唧。
“林阳,我数到三。”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我心里一横,反正已经演到这份上了,死也要死在舞台上。
我继续趴着,一动不动。
“一。”
“二。”
她真的开始数了。
我感觉我的后颈汗毛都立起来了。
就在她即将数“三”的时候,我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衣领,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是的,拎。
我一个一百四十多斤的男人,被她毫不费力地拎了起来。
我懵了。
我甚至忘了继续装醉。
她把我拖进卧室,像是拖着一个麻袋。
然后,往床上一扔。
床垫的弹性很好,我被颠了一下,脑子嗡的一声。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彻底放弃了抵抗。
完了,社死了。
黑暗中,我听到她走到床边。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很近。
然后,她俯下身,在我耳边,用一种极轻、极淡,却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的声音说:
“你装够了吗?”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听见窗外微弱的风声,能听见她平稳的、几乎没有波动的呼吸声。
我没动,也没说话。
大脑一片空白。
我该怎么回答?
承认?那今晚的一切就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我林阳,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在女同事面前像个跳梁小丑。
否认?看看她刚才把我从地上拎起来的架势,再看看她现在这句问话。她显然什么都知道。再否认,就是把小丑的帽子戴得更牢一些。
我在脑子里飞速权衡着两种选择的丢人程度。
结果是,不相上下。
“不说话?”
她的声音又响起来,还是那么轻,但带着一丝嘲弄。
“我帮你把鞋脱了,算是仁至义尽。明天上班,别迟到。”
我感觉到床尾一沉,她似乎在帮我脱鞋。
皮鞋被粗暴地拽掉,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两声。
我忽然觉得,就这么躺着,好像也不错。
装死,是装醉的最高境界。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苏晴显然不是“别人”。
她脱完我的鞋,并没有离开。
她又走回床边。
我闭上眼,继续我的装死大业。
“林阳。”
她叫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没醉。”
“从老王让你喝第一杯加冰的假茅台时,我就知道了。”
“你对酒精过敏,虽然不严重,但一喝冰的,脖子后面就会起红疹。你刚才在饭桌上,下意识地挠了好几次后颈。”
我的手僵住了。
我确实挠了。
我他TMD怎么忘了这茬!
“还有,”她继续说,“你真的喝多了,走路会同手同脚。刚才在楼下,你虽然演得很像,但你的左右手和左右脚配合得很好。”
“……”
“以及,你家的钥匙,你每次都习惯性地把它放在裤子右边的口袋里。你刚才,先摸了左边口袋,又摸了上衣口袋,最后才摸右边。太刻意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人,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她到底观察我多久了?
这些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节,她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终于装不下去了。
我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客厅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勾勒出她站立的轮廓。
我们俩在黑暗中对峙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声音有点哑。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她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在庆功宴上装疯卖傻,很有意思?”
“总比陪着笑脸,听别人把你的功劳拿去当自己的战绩有意思。”我没好气地说。
一股压抑了半个多月的火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哦?”她轻笑一声,“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反抗?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我乐意!我不想像条狗一样去舔老王的臭脚!”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所以你就选择当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她的话,句句都戳在我的肺管子上。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我不敢当面跟老王翻脸,我不敢在庆功宴上掀桌子。我只能用这种自以为聪明的方式,进行一点可怜的、自我安慰式的反抗。
说到底,我就是个怂货。
“怎么,被我说中了?”
“你T.M管得着吗!”我彻底破防了,“苏晴,你以为你了不起?你以为你多清高?你不也一样在酒桌上坐着,听着老王放屁!你跟我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她淡淡地说,“区别在于,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为了这个项目,把命都快搭进去了!结果呢?结果他妈的成了别人的嫁衣!”
“所以呢?”她问,“你想怎么样?让老王把功劳还给你?让公司给你发个一吨重的奖杯?林阳,你几岁了?”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觉得憋屈。
“这个项目的数据报告,我看过。”她忽然换了个话题,“前端框架是你搭的,核心算法是你写的,后期优化也是你带着人熬夜做的。没有你,这个项目根本不可能在 deadline 之前完成。”
我愣住了。
这些东西,都只是在内部的技术文档里。她一个负责市场和策划的,怎么会去看这些?
“老王在会议上说的那些,什么‘高瞻远瞩的战略布局’,什么‘力排众议的关键决策’,全是狗屁。他唯一做的,就是陪甲方吃了顿饭,签了个字。”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我却从这平静里,听出了一丝……理解?
我心里的那团火,莫名其妙地就小了一点。
“那你……”我迟疑地问,“你为什么不……不觉得我刚才那样很可笑?”
“可笑。”她毫不留情地说,“但也能理解。”
“……”
“谁还没年轻过,谁还没当过呢?”
她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在骂我。
她转身,似乎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你……为什么送我回来?”我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心里的问题,“老王让你送,你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推掉的。”
她沉默了片刻。
“因为,”她说,“我也想找个地方,透透气。”
说完,她就走出了卧室。
我听到客厅的门被打开,然后又轻轻关上。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躺回床上,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脑子里乱成一团。
苏晴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层层包裹的伪装,露出了里面那个懦弱、迷茫又自大的内核。
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我的不甘,知道我的伎俩,甚至知道我那些不为人知的习惯。
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也……有趣得多。
第二天,我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不是宿醉,是昨晚情绪波动太大,没睡好。
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办公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探究。
小李第一个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问:“林哥,昨晚……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我面无表情地打开电脑。
“嘿嘿,苏姐亲自送你回家,我们可都看见了。你俩,是不是……嗯?”他做了个“你懂的”手势。
我真想把键盘扣他脸上。
“想什么呢?人家就住我隔壁小区,顺路。”我随口胡诌。
“哦……顺路啊……”小李拖长了音,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我懒得理他,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邮件。
余光里,我看到苏晴也到了。
她还是那副样子,白衬衫,黑色西裤,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昨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从我身边走过,没有看我,径直走到了她的座位上。
我们俩的座位,隔着一条过道。
一个上午,我们没有任何交流。
她就像一个精密的仪器,冷静、高效地处理着她的工作。
我却有点心神不宁。
昨晚她说的话,一直在脑子里回放。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你不知道。”
这句话像根刺,扎在我心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端着餐盘,坐到了她的对面。
食堂里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她正在小口地吃着西兰花,看到我坐下,只是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昨晚……谢谢你。”我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
“不客气。”她夹起一筷子米饭,“医药费记得转我。”
“什么医药费?”我一愣。
“你昨晚吐了出租车司机一车,我赔了他三百。”
“……”
我靠!我昨晚根本没吐!
这女人,张口就来啊!
我看着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没吐。”我说。
“我说你吐了,你就吐了。”她头也不抬,“不然我怎么跟司机解释,一个大男人被我一个弱女子拖回家?”
“……”
我竟然无法反驳。
“转账还是现金?”她问。
我默默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她的头像。
她的头像是一片深蓝色的夜空,上面有几颗很淡的星星。
我点了转账,输入300。
想了想,又在备注里写了四个字:封口费。
点击发送。
她手机“叮”的一声。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嘴角似乎,只是似乎,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快得像我的错觉。
然后,她点了收款。
“合作愉快。”她说。
这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勒索”与“被勒索”的氛围中结束了。
下午,老王召集开会。
还是那个项目的事。
项目虽然上线了,但后续的运营和推广,才是真正的大头。
老王在前面唾沫横飞地画着大饼,说着什么“再创辉煌”、“市场占有率翻倍”的豪言壮语。
我低着头,假装在记笔记,实际上在纸上画着圈圈。
“……关于下一阶段的推广方案,我提议,由林阳和苏晴共同负责。”
老王突然点到了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苏晴看过来的目光。
她的眼神里,没什么意外。
我明白了。
这是老王的一招“制衡”。
我和苏晴,是部门里业务能力最强的两个人。他把我们俩绑在一起,既能保证项目不出错,又能让我们互相牵制,谁也别想一家独大,威胁到他的位置。
这老狐狸。
“没问题吧?林阳,苏晴?”老王笑眯眯地问。
我能说什么?
我只能说:“没问题,王总。”
苏晴也点了点头,“好的,王总。”
会议结束,我俩被留了下来。
老王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你们俩,是我们部门的左膀右臂,这个项目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一定要通力合作,把事情办好。出了成绩,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又是这种空头支票。
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从老王的办公室出来,我俩并排走在走廊上。
“看来,我们被套牢了。”我说,语气里带着点自嘲。
“意料之中。”苏晴说。
“你就一点不生气?”我有点诧异。
“为什么要生气?”她反问,“他把我们俩绑在一起,至少说明,他承认我们的能力。而且,两个人负责,总比一个人背锅要好。”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这人活得真通透。
或者说,太理智了。
理智到有点冷酷。
“下午三点,我办公室,讨论一下方案。”她说完,就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接下来这段日子,可能不会那么无聊了。
下午三点,我准时敲响了苏晴办公室的门。
她有一个独立的小办公室,这是部门里除了老王之外的唯一优待。
“进。”
我推门进去,她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坐下,把我的笔记本放在桌上。
“你的想法?”她开门见山。
“我觉得,第一阶段的重点应该是线上引流,特别是针对年轻用户群体。我们可以跟几个头部的KOL合作,做几期深度的体验视频,同时在社交媒体上发起话题挑战,用一些小礼品做激励……”
我把我熬夜想的初步方案说了一遍。
她一直没打断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在她的本子上记下几个关键词。
等我说完,我有点口干舌लाना,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说完了?”她问。
“嗯,大致是这样。”
她把她的笔记本转向我。
上面是一张清晰的思维导图。
中心点是“项目推广”,然后分出三个主干:线上、线下、渠道合作。
每个主干下面,又分出无数个细小的分支,几乎把我刚才说的所有点都包含了进去,甚至还补充了很多我没想到的细节。
比如,在线上推广的分支下,她不仅列出了KOL合作,还细分了KOL的类型(知识型、搞笑型、颜值型),不同类型对应的平台(B站、抖音、小红书),甚至标注了预估的投入产出比。
我看着那张图,有点说不出话来。
我的方案,在她这个面前,就像一张粗糙的草稿。
“你的想法很好,有广度。”她说,“但缺乏深度和可执行性。”
“比如,你说找KOL,找谁?预算多少?KPI怎么定?这些都是需要量化的东西。”
“还有,线下活动,你说在一线城市的核心商圈做快闪店。哪个商圈?场地怎么谈?物料谁来设计?执行周期多长?这些都是问题。”
她每说一句,我就感觉自己的脸颊热一分。
我引以为傲的方案,被她几句话就拆解得七零八落。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没什么好辩解的。
“你擅长从0到1,把一个想法变成现实。这是你的优点。”她话锋一转,“但从1到100,需要的是精细化的运营和周密的计划。这不是你的强项。”
我愣住了。
她这是……在肯定我?
“我的想法是,”她继续说,“线上部分,你来主导。你对产品和技术的理解比我深,知道怎么跟KOL讲清楚我们的优势。我来负责线下的落地和渠道谈判。”
她看着我,“我们分工合作,每天碰一次进度。有问题吗?”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明明可以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做了,而且会比我做得更好。
但她没有。
她选择了分工合作,给了我足够的尊重,甚至还点出了我的优点。
这个女人,不仅聪明,情商也高得可怕。
“没问题。”我说。
从她办公室出来,我感觉自己像是刚上完一堂昂贵的MBA课。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进入了高强度的工作模式。
就像她说的那样,我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我负责对接各种Koversized Tshirt,整天泡在咖啡馆和人聊创意。苏晴则穿着精致的套装,出入各种高级写字楼,跟渠道方和供应商谈判。
我们每天下午五点,雷打不动地在她的办公室碰头,同步一天的信息。
我发现,跟聪明人一起工作,真的很省力。
你不需要说废话,不需要解释半天。你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们的方案,在一次次的讨论和修改中,变得越来越丰满,越来越可行。
连老王看了,都难得地没有挑刺,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不错,不错”。
但我和苏晴的关系,依然很微妙。
在公司,我们是合作无间的战友。
下了班,我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那晚的事情,谁也没有再提。那三百块的“封口费”,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有时候,我在茶水间碰到她,想跟她聊点工作以外的事情,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聊天气?太尬。
聊八卦?她肯定没兴趣。
于是,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点点头,然后擦肩而过。
这种感觉很奇怪。
我们明明在工作上如此合拍,却在生活里如此疏离。
项目推进得很顺利。
我们找的第一个KOL,是个在B站有五百万粉丝的科技区UP主。
他出的那期视频,一夜之间播放量就破了百万,后台的用户注册量瞬间暴增。
老王在部门会议上,把我一顿猛夸,说我“眼光独到,策略精准”。
我坐在下面,看着PPT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我下意识地看向苏晴。
她也正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老王的表扬,同事们的吹捧,都比不上她这一个眼神。
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个所谓的“眼光独到”,是我们俩熬了三个通宵,从上百个UP主里筛选出来的结果。
这个功劳,有我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
项目进入了最关键的线下落地阶段。
我们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租下了一个中庭,准备做一个为期三天的快闪体验店。
这是整个推广计划里,投入最大,也最关键的一环。
成败在此一举。
苏晴几乎是把家搬到了公司,每天带着团队,一遍遍地核对物料、流程、人员安排。
我看着她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有点心疼。
有天晚上,我加完班准备走,路过她办公室,发现灯还亮着。
我敲了敲门。
“进。”
她正对着一堆设计图纸,眉头紧锁。
“还没走?”我问。
“快了。”她揉了揉太阳穴,“舞台的搭建方案有点问题,承重墙的位置和图纸对不上,得重新设计。”
我走过去,看了一眼图纸。
确实是个很麻烦的问题。如果要改设计,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我看看。”
我在她旁边坐下,拿起另一份商场的原始结构图,仔细比对起来。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和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我闻到她身上还是那股淡淡的青草味,但似乎多了一丝咖啡的苦涩。
“这里,”我指着图纸上的一个角落,“我们可以把主视觉墙往后移五十公分,避开这根承重柱。然后把体验区做成一个半开放的环形,动线反而更流畅。”
她凑过来看,我们的头几乎要碰到一起。
我能感觉到她头发上传来的温度。
我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拍。
“好办法。”她看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问题,空间利用率还更高了。”
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谢了。”
她的笑容,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荡起一圈圈涟漪。
“不客气,”我有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我们是……合作伙伴嘛。”
“嗯,合作伙伴。”她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
那天晚上,我们俩一起在办公室,把所有的方案重新过了一遍,直到凌晨两点。
走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
“我送你?”我问。
“不用,我开车了。”
我们走到地下车库,她的车就停在我的车旁边。
一辆白色的Mini Cooper,很符合她的气质。
“早点休息。”她说。
“你也是。”
我们各自上车,然后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
看着她的车尾灯消失在雨幕里,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调转车头,跟上去。
但我没有。
我只是坐在车里,静静地听着雨点打在车窗上的声音。
我意识到,我对苏晴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同事、战友那么简单了。
快闪活动的前一天,我们忙到了深夜。
所有的物料都已进场,舞台也搭建完毕。
我和苏晴站在空旷的商场中庭,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开门迎客的“作品”,心里都有点激动。
“应该……没问题了吧?”我问。
“只要明天不下暴雨,不断电,不被投诉扰民,就没问题。”苏晴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我笑了。
“走吧,去吃点东西,我请客。”我说。
她看了看表,“这么晚了,哪儿还有吃的?”
“我知道一个地方。”
我开着车,带她来到一条很深的小巷子里。
巷子尽头,是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深夜面馆。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两碗燃面,多加辣。”我熟练地对老板说。
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
面馆里很安静,只有老板在后厨煮面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苏晴好奇地问。
“以前……失恋的时候,天天来。”我自嘲地笑了笑,“觉得他家的面比我的人生还辣,吃完就觉得什么都不是事儿了。”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面很快就上来了。
红油的香气,瞬间勾起了我的食欲。
我埋头就吃,辣得满头大汗,却觉得无比舒爽。
一碗面下肚,感觉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都随着汗水一起排了出去。
我抬起头,发现苏晴也吃得嘴唇红红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那副理智冷静的面具,似乎被这碗热辣的面条给融化了,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生动的烟火气。
“好吃吗?”我问。
她点点头,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嗯,比公司的食堂好吃一百倍。”
我们相视一笑。
那一刻,我们不再是林阳和苏晴,不再是部门的两个“大将”。
我们只是两个在深夜里,用一碗面条慰藉自己的普通人。
“你呢?”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特别丧的时候?”
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用一句理智的话把我怼回来。
但她没有。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然后,她轻轻地说:“有啊。”
“我爸,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跑了。”
我愣住了。
“我妈身体不好,还有一个弟弟在上学。我得挣钱。”
她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毕业后,进了第一家公司,拼了三年,才当上主管。后来公司被收购,新来的领导带着自己的团队,我被架空,只能辞职。”
“我来这家公司,就是想证明,我不是非得依靠谁。”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一直以为,苏晴是那种天生的强者,无坚不摧,百毒不侵。
我从没想过,她那身坚硬的铠甲下面,也藏着这么多伤疤。
“所以,”我看着她,“你那么拼,不是为了升职加薪?”
“是,也不是。”她说,“钱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回到那种任人宰割的状态。我要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了那晚她为什么会对我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你不知道”。
因为她早就被生活逼到了悬崖边上,她走的每一步,都必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我,还有退路,还有抱怨和装疯卖傻的资格。
“对不起。”我说。
“对不起什么?”
“那晚……我不该那么说你。”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事,你也没说错。在那个酒桌上,我们没什么区别。”
“不,有区别。”我认真地说,“你是为了生存,而我,只是为了自尊。”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
聊她的过去,聊我的过去,聊对未来的迷茫和期待。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苏晴不是冰块,她只是一座冰山。
海面上只露出一角,海面下,却藏着一个巨大而丰富的世界。
从面馆出来,雨已经停了。
空气里是雨后泥土的清新味道。
我送她到她家楼下。
“上去吧。”我说。
她解开安全带,却没有马上下车。
她转过头,看着我。
“林阳。”
“嗯?”
“谢谢你的面。”
“不客气。”
“也谢谢你……”她顿了顿,“听我说了那么多废话。”
“那不是废话。”我说,“能听你说这些,是我的荣幸。”
她笑了。
这次的笑容,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它不再是礼貌,不再是嘲讽,也不再是客套。
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暖意的,真实的笑容。
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一颗星。
我的心,彻底乱了。
快闪活动大获成功。
三天时间,吸引了近十万人次的客流,新增用户数远超预期。
庆功宴上,老王喝得比上次还多,拉着我和苏晴的手,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公司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一次,我没有装醉。
我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表演,心里毫无波澜。
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在乎的,是坐在我对面,那个正小口喝着橙汁的女人。
散场的时候,同事们又开始起哄,嚷嚷着让我送苏晴。
我没有拒绝。
我们俩并排走在深夜的街头,就像那晚一样。
只是这一次,气氛不再尴尬。
“老王这次,应该会给我们升职吧?”我问。
“大概率会。”苏晴说,“但他只会升一个。”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他不会让两个人同时威胁到他的位置。”她说,“他会在我们俩之间,选一个更听话,或者说,更好控制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
“那你觉得,他会选谁?”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
“你希望是谁?”她反问。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像是有星辰大海。
我忽然明白了。
这又是老王的一招。
一个升职的机会,足以让我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和默契,瞬间土崩瓦解。
他要我们斗。
斗得两败俱伤,他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我不在乎。”我说。
这不是假话。
跟她比起来,一个狗屁经理的职位,又算得了什么。
“我在乎。”她说。
我心里一紧。
“这个机会,我等了很久。”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我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我以为,我们已经走近了。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些超越工作的东西。
原来,都只是我的错觉。
在她心里,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
“所以,”我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又要回到竞争对手的关系了?”
“是。”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我说,“那我奉陪到底。”
我转身就走,不想让她看到我此刻的表情。
失望,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委屈。
原来,我才是那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从那天起,我和苏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在公司,我们不再有任何私下的交流。
开会时,我们公事公办,甚至会因为一些方案的细节,争得面红耳赤。
同事们都看出了我们之间的火药味,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站错了队。
老王乐见其成,时不时地就在我面前夸一夸苏晴,又在苏晴面前提一提我,不断地拱火。
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疲惫,烦躁,对一切都感到厌倦。
我开始频繁地加班,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我不想去想苏晴,不想去想她说的那些话,不想去想那个在深夜面馆里,对我敞开心扉的她。
我告诉自己,那都是假的。
她只是在利用我。
她看出了我对她有好感,所以才故意示弱,博取我的同情,让我在关键时刻放松警惕。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小火苗,被一盆冰水,浇得一干二净。
月底,公司公布了新的人事任命。
苏晴,被任命为新成立的市场二部经理。
而我,原地不动。
只是薪资和奖金,象征性地涨了一点。
尘埃落定。
我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办公室里,一片恭喜之声。
苏晴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微笑着接受着大家的祝贺。
她看起来,光芒万丈。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一个局外人,看着这场与我有关,又与我无关的狂欢。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苏晴发来的微信。
“天台,等你。”
我看着那四个字,心里冷笑一声。
怎么?赢了还要来炫耀一番?
我不想去。
但我的腿,却不听使唤地站了起来,朝着天台的方向走去。
我倒要看看,她还想说什么。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我有点冷。
苏晴背对着我,站在天台边缘,看着远处的城市天际线。
“恭喜你,苏经理。”我开口,语气里全是讽刺。
她转过身,风吹起她的长发。
“不开心?”她问。
“我应该开心吗?”我反问,“为我的竞争对手升职加薪,鼓掌喝彩?”
“林阳,”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是我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
“难道不是吗?”
“是。”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她会承认得这么干脆。
“我去找了老王。”她说,“我告诉他,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你在主导。没有你,就没有这个项目的成功。”
“……你什么意思?”我彻底糊涂了。
“我还告诉他,你性格耿直,不懂变通,只适合做业务,不适合做管理。如果把你放在管理岗位上,只会毁了你。”
“而我,”她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我告诉他,我比你更圆滑,更懂得向上管理,也更……心狠手辣。这个脏活累活,我来做,比你更合适。”
我呆呆地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公司要成立一个新的技术研发中心,独立于所有业务部门,直接向总部汇报。我向老王推荐了你,去当这个中心的负责人。”
“这个职位,没有行政级别,不用管人,不用开会,不用看人脸色。你只需要做你最擅长,也最喜欢做的事情——搞技术,做产品。”
“下周,总部的任命就会下来。”
她一口气说完,然后静静地看着我。
我的大脑,像一台死机了的电脑,嗡嗡作响。
信息量太大,我处理不过来。
“为……为什么?”我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因为,”她往前走了一步,离我更近了,“你说过,你是为了生存,而我,只是为了自尊。”
“不对,说反了。”她笑了笑,纠正道,“我是为了生存,你是为了自尊。”
“林阳,你是个有才华,也有傲骨的人。让你去跟老王那样的人周旋,去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办公室政治,是对你的浪费。”
“而我,不一样。”她的眼神暗了暗,“我已经习惯了在泥潭里打滚。这些,我比你在行。”
“所以,你……”我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发紧,“你故意跟我争,故意疏远我,就是为了……为了让我得到这个职位?”
“不完全是。”她摇摇头,“这个经理的位子,我也确实想要。我需要这个平台,去实现我的目标。这不矛盾。”
“我们只是,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路。”
我看着她,心里翻江倒海。
我以为她是我的敌人,原来,她才是那个最懂我,也最保护我的人。
我这个。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
“苏晴……”我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
“我……”
我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语言是如此的苍白。
谢谢?对不起?我喜欢你?
好像都不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别动。”她忽然说。
“嗯?”
“你领带歪了。”
她伸出手,帮我把领带扶正。
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喉结。
我感觉像有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
“好了。”她收回手,后退了一步,恢复了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
“下周,我就要搬到楼上的办公室了。”她说,“以后,可能就没那么多机会见面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
“那……”
“那三百块的封口费,”她忽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要不要再续一下?”
我看着她的笑脸,也笑了。
心里的那些阴霾,那些委屈,那些不甘,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好啊。”我说,“续一辈子,够不够?”
她的脸,似乎红了一下。
“想得美。”
她转身,朝着天台门口走去。
“喂!”我叫住她。
她回头。
“今晚,还去吃面吗?”我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我。
风吹着她的头发,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亮得像是有星星。
过了好几秒,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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