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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04 0
当猛烈的震动将我惊醒时,脑海中一片模糊,窗外依旧一片黑暗,却被耳边的喧嚣声打破了宁静。我怔住了片刻,才意识到,原来是地震了。
“爸!妈!”我急忙冲出卧室,大声呼喊:“姐,小恒,快起床,地震了!”然而,屋内一片静谧,似乎对我的声音充耳不闻。冷风掠过敞开的门,我心中一紧,意识到,家里只剩下我孤身一人。
我跌跌撞撞,向外逃去,楼体裂开的声音仿佛是怪物在愤怒咆哮。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颤抖的楼梯上连滚带爬地下六楼的。
当我终于跑出单元门,瘫坐在地上时,第一个发现我的竟是邻居李大叔。“哎呀,这不是陈家的小女儿吗?老陈,老陈!”我爸妈这才匆匆赶来。
我妈一把抓住我,我的膝盖疼痛得几乎让人跌倒。“唉,你这孩子,真是让人担心,跑哪儿去了?”我茫然地望着夜色中的父母,心中隐隐觉得,没有人让我跟着他们,甚至没人把我叫醒。“这孩子真是傻,一不小心就迷了路。”
我爸也握住我,连声向李大叔致谢。我一瘸一拐地跟着爸妈,走向临时聚集的空地,那里我姐陈语叶和弟弟小恒也在场。“咦,你怎么弄得这么脏?跟姥姥养的猪似的。”小恒夸张地喊着,脚下还踩着爸爸的外套,光脚丫也是雪白的。
姐姐在路边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吞吞吐吐。这时,楼下爱八卦的王阿姨尖声说道:“哟,你们可真是的,一个背着大的,一个抱着小的,怎么就把中间这个忘了?”
“没有,没有,这孩子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们一起跑出来的,没来得及拉住……”我妈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最终在又一阵震动中,彻底消失无踪。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远处的楼房仿佛被黑暗的裂痕撕裂。呼啸的寒风穿过我身上的伤口,直刺骨髓。
那场地震发生在我上初中的时候。
白天的记忆模糊不清,而到了晚上,却如噩梦般纠缠不休。
终于,在一个除夕夜,我鼓起勇气问正在包饺子的妈妈:
“妈,那天地震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把我忘在家里了?”
妈妈连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说:“哪有啊,我们都一起跑出来的,你别胡思乱想。”
“去洗菜吧,活动活动,别在大过年的时候找事!”
我莫名其妙地被我爸吼了一通,妈妈则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捏着饺子。
我默默转身,朝厨房走去。
经过姐姐的房间,我听见她在和同学打电话,笑得那么开心。
弟弟小恒则在房间里打游戏,戴着耳机,不停地大声呼喊。
“这孩子,放假了也没朋友,整天闷头不出声……”
“这性格像你们家,早该不送她去她姥姥那儿。”
“那还不是你妈不照顾?你妈就偏心你弟——”
我在冰冷的水槽中洗着白菜,泪水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
我从小是在姥姥家长大的。
当时家里条件很差,而我又是个超生的孩子。
为了避免罚款,爸妈把我送到偏远的姥姥家。
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一些,妈妈又很快怀上了弟弟。
我在姥姥家住到八岁,才被接回父母身边,开始上学。
我性格虽内向,但在姥姥家时其实挺活泼的。
爬树掏鸟蛋,下河抓鱼虾,这些我都乐此不疲。
然而,当我回到父母身边的头两年,真的感到格格不入,不知道该如何与家人交谈。父母、兄弟姐妹,还有来自奶奶那边的亲戚,几乎没有一个我熟悉的。
初次见面时,他们会问我几个问题,但很快就开始聊起家务琐事。
我无从插嘴,周围也没有人愿意陪我玩耍,于是我只能悄悄蜷缩在角落里。
渐渐的,大家开始断言我性格内向,甚至连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沉默。
那一年,我参加高考。彼时的制度没有改变,我得先自己预估成绩,等报完志愿后,成绩才会慢慢揭晓。
在我们那个小城市里,我的成绩算得上中等偏上的水准,但我没有像姐姐那样,敢于去首都的大学碰碰运气。
我心里明白,复读或者花钱上大学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选择,没人能为我撑腰。
最终,我选择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分数刚好踩在一本线,顺利被录取。
大学四年,正是我离开姥姥家后,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时光。
我的室友们都很好相处,宿舍里不曾出现那些勾心斗角的纠纷,始终弥漫着温暖的气息。
但每当假期来临,室友们都兴高采烈地踏上回家的列车时,我心中总会涌起一丝孤独。
我总是想尽各种理由留在学校,打工、实习或修第二学位,直到春节才回去一次。
正因如此,从大二开始,我便不再向家里请求生活费。
爸妈在奶奶面前常常夸赞我省心懂事,然而在姥姥面前,他们却很少提起。
每当我离开时,姥姥总会偷偷塞给我一点钱。
大二那年,我姐在北京完成了学业。
她的大学是民办的,毕业后求职却颇为艰难。
爸妈希望她回家,恰好我妈在烟草公司有一个内部推荐的机会。
只是我姐不愿意,她想留在北京,因为她的男朋友正是北京人。
如果他们步入婚姻,姐的户口很可能也能迁往北京,成为新北京的一员。 我妈突然给我打电话,询问我的看法。这让我有些意外,毕竟上大学时,我只见过我姐的男朋友一次。
那次我姐带他回家,他说话总是显得高人一等。确实,我们的家乡在东北边境,不少年前的繁华早已不再。但我的建议被她的一番冷嘲热讽压下了。
之后,我爸妈特意去了北京,最后还是帮我姐租了一个小房子,虽然那租金高得让人咋舌。于是我决定不再多言,默默忙于我自己的事情。
我热爱阅读,也喜欢编织各种故事。起初,大家都在论坛或贴吧上享受免费的阅读体验,但最近,付费小说网站渐渐流行。
我的闲暇时光,或者在图书馆的书香中浸润,或者在电脑屏幕前沉迷。我的银行卡上的稿费逐渐积累,虽然数目不大,大四时也勉强达到了五位数,但这让我十分满足,足够我毕业后在任何城市安身立命。
我爸妈从未询问我的毕业计划,他们正忙于准备弟弟的高考。而我则在全力寻找工作和实习,几乎没打电话回家。
六月时,我意外接到姥姥的电话。姥姥听力不好,平时不太喜欢打电话。我每年五一都会回去看她,陪她几天再回学校,但今年没能做到。“姥姥,您想我了嘛?下个月我就有空了,到时候回去看您。
”我反复对着电话喊,姥姥才慢慢听懂。“啊,好好好,丫丫啊,你工作安排好了吗?”接到这个问题,我的心顿时沉重无比。我努力平复呼吸,压抑住眼泪:“好了,好了,姥姥您别担心,我下个月就回去看您。
”姥姥似乎没有听懂我的敷衍,喃喃自语地说:“你好好和你爸妈聊聊,别总是那么害羞。你妈妈的单位不是能提供工作机会吗?如今找工作可真不容易,你老姨也跟我提起过……”
我只是“嗯嗯啊啊”地回应着,眼泪止不住地滑落。我明白,我妈那里确实有个名额,但她从未和我提起过。
我姐在北京打拼了两年,却始终未能找到稳定的工作,和男朋友的关系也是忽冷忽热。
我知道,我妈其实是想把那个名额留给我姐。
六月份的高考前夜,我的弟弟坐在书桌前,我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生怕会给他带来压力。经过一番挣扎,最终我决定还是不打。等他考试结束,准备出去放松时我再打给他。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高考的最后一天,我爸突然给我拨来了电话。
一接通,他便如同狂风暴雨般地对我怒斥:“你真是无情无义,养你还不如养条狗!那是你弟弟啊,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
“你怎么混进这所学校的,连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你不愿意跟家里联系,那就不要再联系了!”
“你以后就别想有父母,我们就当没养过你,你这个人渣——”
他的一通怒骂让我心惊胆战,挂掉电话后,我的手脚竟然感到麻木。
室友夏琴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赶忙扶我坐下,递给我一杯热水:“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我爸那骂人的声音,整个宿舍的同学都听得一清二楚。
室友们围了过来,却无从安慰,只能不断抚摸我冰凉的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
过了很久,我才终于哭出声,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哭到无法喘息。
晚上,我妈给我打了电话。
室友们见我接电话,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我妈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我才明白,我弟弟在考试的最后一天,悄悄从考场溜走了。
他觉得前两科考得糟糕,索性放弃,跑去网吧玩了一整天。
我爸得知后,狠狠教训了我弟弟一顿,结果我弟弟被打得逃跑了。
我妈听出我哭过的声音,随口安慰道:“别和你爸计较,他只是发泄而已。你赶紧给你弟弟打个电话,问问他去哪了,平时他有事还会跟你聊几句,我们说的他都不听……”
我哭了一整个下午,脑海里嗡嗡作响,最后我妈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夜晚,我趴在床上时,夏琴踮起脚,轻轻敲了敲我的床头。
“梦梦,别再这里找工作了,毕业后跟我一起走吧。我家那边正在搞旅游开发,我打算回去开个民宿。你可以在附近租个小房子,一边写作,一边帮我忙吧。”
“哎,真的可以吗?我也想去,能入股吗?”另一位室友王优优兴奋地接话。
我心里也有些向往,夏琴的家在西南,远离这里。
这几个月找工作,我也曾考虑过考公务员,或者应聘有编制的单位,但我深知自己的局限。
我的社交能力相当薄弱,大学四年,除了身边的室友,我几乎不认识其他人。
这种悲观的个性让我既敏感又自卑。
未来无论在哪个单位,或许我都难以有好的发展。
或许,重新投身于写作,或追求自主创业,才是更适合我的选择。
夏琴并不是随口一说,她已经开始让家人帮忙物色合适的地点了。 我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毕竟要一下子走那么远。
我心里仍然在意家人的感受,尤其是爸妈,他们或许会担心我的安全,觉得我们的民宿计划太过异想天开。七月,我终于拿到了毕业证书。
夏琴在我回家之前对我说,一旦我决定了,就赶快联系她,她的家一直欢迎我。我与室友们依依惜别,各自踏上了新的旅程。
我计划先回家,因为我曾答应过要去探望姥姥,然而此时,我接到了姥姥病危的消息。原来,我那次接到姥姥电话时,她已经住院了。
她不希望家人告诉我,我的父母也不想让我知道,害怕这个消息会影响到我弟弟的高考。一路上,我泪流满面地赶回家,终于见到了姥姥的最后一面。老姨说,姥姥一直在等着我,见到我之后,她才得以安心。
那几天参加葬礼,我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等到姥姥正式下葬,我似乎瘦了一圈。姥姥去世时年逢八十八岁,大家都说这是喜丧。
唯独我,感受到的是黑与白的交织。令我不解的是,我妈除了红了眼眶两天外,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反而我们家笼罩着一种莫名的喜悦。后来我才了解到,原来是因为我们所住的小区要拆迁了。
“我们家的面积不小,我已找人打听过,换两个大房子或三个小房子都可以。”在最后一天宴请宾客时,我爸酒过三巡,便在饭桌上对我几个叔叔喋喋不休。
“小恒若是不想复读,就不复读了,去南方上两年学,回来我把家里的林子卖了,给他开个生意,再留一套房子,正好娶媳妇。”
“叶子我也不让她在北京待下去,赶紧回家找个合适的对象,跟她妈一起进烟草公司,那样挺好的。”老姨坐在我身边,细听着我爸与几个叔叔的闲谈,面露不快。她们总是聊到我,而她却似乎被无视。
回想起我在姥姥身边时,老姨总是陪着我,玩耍,给予我悉心照料。如今,她已经出嫁,还是我父亲的亲戚。“姐夫,小梦今年毕业了,正是嫁人的年纪呢。
你分到三套房子,不如给小梦留下一套。”老姨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打破了气氛的和谐。
我看到我爸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他的目光无意中投向我,眼角的泪痕记录着我的伤感。“小梦懂事,从不让家里操心……”他的话音未落,妈妈轻轻推了老姨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会安排好的,小梦也有自己的打算。”
大家纷纷附和,我却低下头,轻拭眼角的泪水。我明白,是时候该离开了。待到姥姥的三七祭结束后,我将化身云烟,再不回头。
我悄悄拨通了夏琴的电话,听她声音匆忙。尽管她的家庭支持,但父母晚婚,年纪偏大,实在无能为力。我已订好从省城出发,奔赴西南的火车票,虽然需要转车,却实惠得多。
老姨的家务事繁杂,待为姥姥烧完头七便匆匆离去。我在火车站送别她,她紧握着我的手,脸上写满无奈与焦虑:“小梦,如果真的没办法,来老姨这边,老姨一定会想办法。”我微笑回应:“没事的,老姨,我会找到工作的,请您放心。”
目送她离去,回到家中,气氛却如乌云压城,沉重不堪。近几日,陈语叶与陈一恒之间的争执不断。她心知爸妈为陈一恒前往广州上大学花费了不少,还计划将家中最大的一套房子直接过户给他。「你们根本就是偏心!」
「我想去深圳,你们却死活不同意,北京的工作难找,你们也不管!」
「现在所有的准备都给陈一恒做好了,他连高考都没参加呢!」
「我考没考完关你什么事?」
陈一恒在房间里大声反击:“你没本事,在北京待不下去,被男人抛下,就以为别的人都跟你一样吗?”
“你再说一遍!你这个小混账!”
“你骂谁呢?有本事你别用妈妈的名额!有本事你把名额让给二姐!”
我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急忙关上房门。
陈语叶气得哭泣,客厅里传来她摔东西的响声:“你有本事,干嘛还花家里的钱,家里的钱都被你挥霍光了!”
“现在连房子都给你了,干脆我和小梦都走,家里就留给你,爸妈都是你的了!”
“哎呀,别吵了,让人笑话……”
我妈试图调和气氛,爸爸却默默无言。
我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悄悄地收拾行李。
我的东西不多,大部分衣物仍在学校,等我回到省城就让快递送过来。
我家只带走了小时候的日记本、同学录、几本自己爱看的书,还有姥姥的照片。
姥姥才刚去世不久,陈语叶就急匆匆想去深圳闯荡。
她对这个小城的家毫无留恋,何况她有大学同学在深圳找到了工作。
但她手头拮据,连买火车票的钱都找不齐,更别提到了那边还得租房子、吃饭。
这次爸妈坚决不支持她再次离开,也不愿意再给经济上的帮助。
晚饭后不久,陈语叶就和我爸起了争执。
“你们简直就是偏心!陈一恒能去,我却不行——”
“你不是也去过吗?当初让你去北京读书,你只考上个三本,学费是你妹妹的两倍,想让你学点技术你却不干,结果四年下来一无所获!”
“陈晓梦也学到了,但现在还是找不到工作,你们让陈晓梦留下就好了,反正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废物!”
陈语叶一边哭泣,一边将我推向客厅。“好吧,看来你说得有道理!”
我父亲指着我,语气激动地对陈语叶说道:“那明天让你妹妹去烟草公司,你想干什么就去做吧!从今往后,没人再束缚你,想要钱,自己去挣!”
陈语叶声泪俱下,猛地推开我,泪如泉涌地跑了出去。
“叶子!”我母亲连忙追了出去。
陈一恒从房间探出头,做了个鬼脸后,咣地一声把门关上。
我低着头打算回房间,却被我父亲阻止:“你怎么哑巴一样,家里的事与你无关吗?整天冷冰冰的,一句话都不说!”
面对他愤怒的脸,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没那么难过。
或许,当我对这一切不再在乎时,伤心的感觉也就随之消失了。
我母亲中途回来了,拉着我父亲去找陈语叶,他们都怕她想不开。
我默默回到房间,一直到深夜,才听到门响,三人一同回来了。
陈语叶仍在哭泣,母亲把她带回房间,轻声安慰。
我原本打算继续睡觉,但我睡眠浅,耳朵却很灵敏。
“爸妈怎么可能不管你呢?你知道现在进烟草公司有多困难吗……”
“妈妈那里只有一个名额,等你进了,让领导为你介绍个有背景的对象,你这一辈子就不愁了。”
陈语叶哽咽着说了些什么,我听见我父亲走了进去。
“……到时候,我会留给你一套房子。”
“你妹妹不需要你担心,她会和我们在一起。等我们不在的时候,房子留给她也照样。”
我翻了个身,把被子裹得紧紧的。
这一夜,我又回到了那个地震的夜晚。
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逃出大楼。
我站在满是裂缝的楼上,静静看着楼下那抱在一起的一家人。
在给姥姥办三七仪式的前一天,我正窝在自己的小屋,忙着为姥姥折金元宝。
这时,我妈突然推门而入,似乎有些犹豫地想说什么。
我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抬头望向她。她那一瞬间显得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小梦,我最近和你刘姨谈过,她们厂子缺人,要求也不高。你是个大学生,进去可能不用下车间,直接做文员,干几年就可以转正。”
我愣了一下,刘姨那家厂子是食品加工的。
每次见到她,总能听她抱怨厂子的效益愈发下滑,工资时常迟发,说不定哪天就关门了。
我低下头,慢慢折着手里的金元宝,心里想着,就差一天了,难道不能让我静静地度过吗?
这时,我爸也进来了,语气冷得像冰霜:“
明天烧完三七,你跟着你妈和你姐去买几套像样的衣服,然后去刘姨家晃一晃。记得说点好听的话,别像个木头一样。”
我妈轻推了我爸一把,她看出我有些不快:“你先去刘姨那里干着,如今大学生多,找工作不容易。等以后有机会了,家里再帮你想办法。”
“你这性格不改,去哪儿都不行!”
我爸指着我说:“在家里,家人都让着你,出门后谁乐意看着你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你,每天就知道待着,话不会说,打扮也不会。”我妈一边指责我,一边忍不住插话:“你要是像你姐那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好了。看看你,一个衣服穿了好几年,连头发都懒得打理。”
“好了,行了,别说了!”我急忙打断她。
我爸却还是不甘心,继续说:“说你你还不高兴。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的。你这样下去,以后连对象都找不到!”
“我手头紧……”我说出这句话时,顿时让爸妈愣住了,齐刷刷地转头盯着我。
“我刚把助学贷款还清,现在连买衣服和做头发的钱都没有。我必须工作赚钱,哪有闲心去打扮自己!”
“没钱怎么不早说?”我爸脖子一翘,继续说道:“我说的可是性格问题,不是钱的问题!”
“我性格有什么问题?”我盯着面前这对陌生的父母:“难道我生来就有性格问题吗?”
我妈察觉到我的情绪波动,连忙摆手示意:“好了,小梦,你爸说得不对,妈替他讲。”
“你这是瞪谁呢?”我爸完全无视我妈的调解,愤怒地回应,似乎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
“我们养你,是不是欠你什么了?难道没给你吃的,还是没让你上学?”
“我已经三年没向你们要钱了,以前要的,我也会慢慢还给你们。”
我把桌上的元宝装进包里,坚定地说:“明天给姥姥烧完三七后,我就要离开,以后会给你们寄钱的。”
“小梦,你在说什么?”我妈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爸妈最近忙得要命,不求你帮忙,你怎么还想离开?”
“行,行!都翅膀硬了是吧?”
“要走,现在就走,距离越远越好!”
“我太宠你了,竟然还为你姥姥烧三七,显得你多孝顺?”
我爸被推离我的房间,仍在门口怒骂。“你真没良心,竟然和你姥姥家的人在一起,未来也注定成了废物——”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我想要关上那扇门,暂时躲过这一晚的噩梦,但我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充满了怒意。
“你别关门!想走就滚,现在就给我滚!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
我手一抖,失去了力气,冷风顾自侵袭,透心刺骨。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地震的那晚,恐怖的声音像怪兽般在追赶我!
我匆忙背起背包,抓起桌上叠好的金元宝,径直冲出门。
我妈似乎想拉我,我身边的陈语叶也伸手想要阻止,但我还是一头扎了出去。
我连鞋都没换,一路狂奔,却似乎依然能听见我爸的怒骂声,还有我妈的叹息。
等我停下来的时候,猛然回头,身后却是一片空荡,没人跟出来。
我在风吹得刺骨的晚上,找了个落脚的地方,点燃了亲手折的金色纸元宝,送给我的姥姥。
无法亲自去为她烧三七,我只能趴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朝墓地的方向表达我的思念。
我在火车站独自度过了一夜,第二天临时买了一双棉鞋,搭上了返回省城的列车。
此刻,我渴望逃离这一切。
在列车上,我沉思了许久,细心地请求辅导员帮我寄送行李,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知道我即将前往西南,还提醒我路上注意安全,抵达后别忘了给他发个消息。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人在乎我。
原来,我的性格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样糟糕,还有人愿意接纳我。
我给夏琴打了个电话,略去这段家庭的不愉快,电话那头,她的兴奋溢于言表,她告诉我王优优也要去西南,我们三人即将开始新的征程。
转车踏上前往西南的列车,正当火车启动前,我收到了陈语叶的短信。
【你去哪儿了,赶快回来,爸爸气坏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他们的所有联系方式一一拉黑。 火车缓缓驶出,我靠在狭小的座椅上。
透过窗户,目送着逐渐远去的风景,我的心中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和。
在经历了两天一夜的颠簸后,坐得发麻的我却仍感精神焕发。
一到车站,我便看见了夏琴,我们兴奋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终于在西南扎根了,夏琴的故乡既古老又迷人。
我租下了一间条件不错的单间公寓,虽离景区有些距离,却便利舒适。
公寓位于二楼,配有一个小阳台,房东阿姨热情友好,下面养了一只可爱的金毛犬。
每天,我骑着自行车去夏琴的民宿帮忙,而优优也来了,正式成为了民宿的合伙人,算是半个老板。
由于资金不够,时间紧迫,我只好做个临时工。
民宿名为“忘忧”,一共五间客房,夏琴、优优和我三人恰好能应付。
在我踏入西南的第二个月,接到了老姨的电话。
她从我妈那得知了我正式离家出走的消息。
我在电话中安慰老姨很久,反复告诉她我生活得很好。
生活简单却充实,收入也稳定,写作也渐入佳境。
“唉,听你现在说话比以前有精神多了,你妈还说你发脾气,我就说你一定是受了折磨。”
“你弟弟在广州的学校没办成,爸妈都在家着急,他又不肯复读,我在电话那头听了也心烦。”
我没多说,现在的我,正努力适应新生活,没时间去关心他人的事。
“你姐姐倒是已经去烟草公司上班了,唉,真是,我现在都不想多提她——”
“老姨,我很好,真的,你别担心。你何时来西南,我带你去游玩。”
“行啊,你小弟弟马上上高中了,我现在真的忙,有空一定去你那。”老姨的话让我陷入沉思,她建议我偶尔联系父母。她说:“你妈一直挂念着你,虽然知道她也有过错,但至少让他们知道你过得好,这样你姥姥才会放心。”我明白,自己无法像哪吒一样割肉还母,终究逃不脱这份牵绊。
我答应了她,挂掉电话后给妈妈发了条短信:【我很好,请保重身体。】
那天晚上,妈妈给我拨了一个电话,语气格外小心。她没有提到爸爸,更没有询问家里的事情,而是关切地问我目前的生活。得知我已经能自给自足,她似乎轻松了不少。
电话快要结束时,她犹豫了一下,问:“你卡里还有钱吗?你爸让我给你转点。”
我立刻拒绝了:“不需要,我的收入足够。”
“那好,我就说你是我最能干的二女儿,比你姐和你弟都出色。”她的笑声透着些许自豪,但我却弄不明白其中的幽默。
也许在她心里,这句话是对我的鼓励。
陈一恒最后放弃了复读,选择了技校,学习计算机维修,并打算毕业后开一家电脑组装店。
我在西南的生活沉静而自在,连过年时也选择了不回家。
我曾以为,能在小院中悠闲地晒着太阳,与狗狗为伴,这样的日子会伴随我一辈子。
然而,意外的是,身体开始出现问题。
来到西南的第三年,我的肺部发生了异样。医生建议我回到平原养病,因这里的高海拔不利于恢复。
王优优则被家里逼着回去结婚,她的男朋友已在深圳找到了工作。
夏琴虽然心中难舍,但最终不得不接受现实。
我们三人,再次各自踏上了不同的征途。
经过再三思索,我决定重回故乡的省会城市。
这不仅是因为对大学岁月的深切怀念,更因这里是我曾经熟悉的土地。
近两年,我的稿酬收入有了显著增长,因此我打算购置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我并未告知家人,家里的拆迁问题仍悬而未决,而陈语叶已与男友恋爱,预计明年将步入婚姻的殿堂。
在四处寻找合适房源的过程中,我意外遇见了一个老熟人。
那正是当初帮我邮寄行李的大学辅导员——许毅。
“你回来了,陈晓梦?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有点惊讶他记得我,许毅当年还在读研究生。
他性格温柔、外表俊朗,吸引了不少追求者。
如今,他已经完成研究生课程,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大学老师。
“我最近才回来的。”
我感到有些赧然,早前让他帮我邮寄行李,此后安顿下来却没想着给他发个短信,报个平安。
“那你还会再回去吗?”
“应该不会了,西南的海拔稍高,我的身体确实有些受不了。”
“确实如此,我们早已习惯了平原的生活。”
许毅瞥了一眼刚和我道别的房产中介,热情地说:
“中午了,我请你吃顿饭吧。如果你需要买房,我也可以提供帮助。”
“不不不,还是我请您吧,之前打扰您帮我寄行李。”
我对这种应酬仍然感到不适,脸上微微发烫。
许毅见状,便不再争辩,笑着说:
“好吧,那我就期待好好享用一顿美味了。”
他的友好态度让我瞬间放松了许多,我们愉快地共享了一顿轻松的午餐。在那之后,许毅真的帮我找到了一套特别适合的小户型房子。
办理过户手续那天,他也特意陪伴在侧。
看到我拿到房产证,脸上闪烁的光彩让他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你知道吗,上大学时,我总觉得你是个与世无争的人。”
“真的吗?”我诧异地问:“我给人这种印象吗?”
“当然,见到你时,你总是一副无情绪的样子。除了看书,就是往图书馆走的路上。有几次在路口碰到你,你是不带任何表情地从我旁边走过。”
我略带害羞地笑了:“那时候我心中有太多的事情,确实没留意周围的人。”
“那现在有没有注意到了呢?”
许毅突然凑近,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我没能立刻回应他情感的暗示,心中对踏入亲密关系的恐惧让我犹豫不决。
年末时,我接到了母亲的几通电话,催促我回家。
她说最近身体不适,而父亲也总是生病,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
经过思考,我意识到自己好几年未曾回家,也想去墓园瞻仰姥姥的遗址。
回到家,我发现自己的房间已是满目苍夷,杂物随处可见。
“听说你在省城买房了?”
我只向老姨提过购房的事,看来我妈是从她那里得知的。
我点了点头:“贷款买了一个小公寓,慢慢偿还。”
“哦,那挺好的。”
自我到家开始,我妈就一直紧跟在我身后。
“你的身体还好吗?要不我带你和你爸去省城检查一下?”
“不用,不用。”我母亲连连摆手,“只是年纪大了,都是些老年病。”
我从口袋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两万元,你和我爸留着,买点好吃的。”
她犹豫着接过信封,但并没有乐在其中,反而坐下时显得有些吞吞吐吐,问道:
“你最近手头还有多少钱?有没有多余的?”
她的尴尬很快消散,似乎跟我开口要钱,已是一种理所当然。 “家里的拆迁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可是地点偏得让人无奈,你姐和你弟都不太高兴。你弟快要毕业了,你姐明年又要结婚了——”
我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我妈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我和你爸讨论过,三套房子你们三个人各自一套,都可以过户到你们名下。反正你现在在省城,我们就先住着你这套,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们也可以选择租房。”
我抽回被她紧握的手,努力保持冷静地问:“那么,你们打算要多少钱?”
“要换一个离市区近点的,可能得需要三十万。”
“我爸的林地还不够凑出三十万吗?”
“这不只是钱,你弟回来还得开店,另外你姐嫁人,我们总得帮点忙。”
我本想笑,可看到我妈的脸色却显得有些阴沉。
“你爸本来打算跟你说的,但我怕又引起争吵。”
她语速加快,再也不那么小心:“小梦啊,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即使将来你用不到父母的支持,难道你这一辈子就没需要你弟和姐的时候吗?”
“这些年你在外面,很少关心家里,我和你爸有提过你吗?”
“你是我们养大的,这么说我们欠你吗?”
“你们欠我一个答案。”
我转向我妈,眼神严肃而认真:“请告诉我,那年地震时,你们一家四口是不是把我遗忘了?”
除夕夜,我去了墓地瞻仰外婆,然后赶车返回省会。
我妈把我推出家门,那一刻我第一次看到她怒火中烧,猛烈地指责我。
她心中充满了怨愤,觉得自己并无过错,当时只能抱走一个孩子。
我终于揭开了真相,原来,这一切并非梦境。很多年前,我被孤零零地遗落在了地震后满目疮痍的瓦砾间。
当我回到家时,时钟刚好要敲响午夜的十二点。
我急匆匆地将一袋速冻饺子扔进水中,希望能在新年钟声响起前,吃上热乎乎的年夜饭。
没想到饺子刚煮好,我便再次感受到那种熟悉而令人生畏的震动。
书架上的陶瓷储蓄罐“啪”的一声摔落,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衣衫,地震了!
房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而我却迟迟无法挪动双脚。
我默默哭泣,瘫坐在地上,心底涌起了今晚也许就要结束的绝望。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我望向门外,竟看到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快跑!”
门外的我,还是中学时的模样。
她焦虑地挥动着手:“你当年就是自己逃出来的,你忘了吗?快,跑啊!”
我怔住了——对啊,我能逃出去。
我曾亲手跑过的那条路,现在依旧在我心中。
于是我拼命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
我住在十三楼,等我跑到楼下,地震已经平息。
震源距离我们有几十公里,震级并不算大,我们只是感受到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大年夜里,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陈晓梦!”
是许毅来了,他将我从地上扶起,给我披上他的羽绒服,“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你怎么来了?”
我茫然地望向他。
许毅摸了摸我冰冷的额头,显得有些不安:“我晚上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心里很焦虑。吃完饭后我就找借口出来走了走,没想到正好路过你家,刚刚是地震吗?吓到你了吗?”
我忍不住一笑,紧紧抱住了面露惊讶的许毅。
当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洒落时,我找回了那个曾经在废墟中孤独的自己。
春节假期一结束,我就联系了一位律师,起草了一份一次性支付赡养费的协议,并附上了十五万元,寄给了我的父母。我已没有一分多余的钱,全无底线,即使有,我也不会再多给一分。
父母在之后拨打了几次我的电话,但每次我都选择了沉默。
最后,我更换了电话号码,彻底与他们断绝了联系。
一年过去,我与许毅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许多同学莅临了我的婚礼,热闹的场面让人感动。
我还特别邀请了我的老姨,她独自一人前来,除了没有提及我的父母,手里还带着一份丰厚的红包。
在婚礼上,我挽着夏琴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向了许毅。
夏琴对许毅挥了挥拳,语气严肃地警告:“我把我最好的朋友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珍惜!如果你做不好,我可不管你是我们的辅导员!”
同学们在下面笑得前仰后合,场面十分温馨,但许毅的亲戚们却感到迷惑,询问为何没有新娘的父母。
接着有人悄声道:“听说新娘是个孤儿,一直是独自打拼。”
当我站在礼台上向大家致以祝福时,无意间看到我的父母和陈语叶、陈一恒。
他们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容显得苍老,似乎不敢抬头听旁人的窃窃私语。
我父亲偶尔用期待的眼神打量我,而母亲则低垂着头,泪水未干。
我没有理会他们,很快将目光移开。
在我心里,他们已是陌生人。
我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身边有心爱的人,也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虽然我的未来或许不会一帆风顺,但我深信它一定会洒满幸福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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