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看仓库，一个女贼被我抓住，她说：大哥别报警，我什么都愿意

1982年的秋天，雨下得黏糊。入秋没几天，天就凉透了，接连半个月的阴雨，把城郊的土路泡得稀烂，踩一脚能陷到脚踝。我攥着农机厂劳资科给的调令，推着那辆除了铃铛响哪儿都不响的“飞鸽”自行车，往南头的仓库赶。

路上遇到拉柴火的牛车，赶车的老周头甩着鞭子喊：“卫东，去守仓库啊？那地方偏，夜里除了虫叫就是风响，可得把门关紧！”

我叫赵卫东，那年二十八，在红星农机厂当锻工四年了。前阵子车间主任找我谈话，说南头新修了个零件仓库，缺个看守员，问我愿不愿意去。我琢磨着，车间里天天跟铁疙瘩打交道，抡着锤子砸锻件，震得胳膊发麻，冬天车间漏风，夏天又闷得慌。

仓库虽说偏，好歹是个独立院，还能避避风雨，而且看守员是“轻省活儿”，不用计件，工资一分不少，就是得值夜班。我光棍一条，住厂里集体宿舍，值夜班也没啥牵挂，一口就应了。

到了仓库，老远就看见三排青砖平房，围着一人多高的土墙，墙头上插着荆棘，门口挂着“红星农机厂零件仓库”的木牌子，字是用红漆刷的，还透着潮气。

守门的老郑头正坐在门房的藤椅上打盹，手里的烟袋锅子掉在地上，呼噜打得能盖过雨声。我推醒他，递上调令。老郑头眯着眼看了半天，又上下打量我，说：“你就是赵卫东？行，跟我走。”

仓库分前后院，前院是值班室和老郑头的宿舍，后院是货区，四个大库房，分别堆着轴承、齿轮、螺栓和钢片——这些都是厂里的宝贝，尤其是轴承，那会儿农机配件紧俏，按计划供应，丢一个都得上报。

老郑头领着我转了一圈，指着东头那间值班室说：“以后你就住这儿，夜里值夜班，主要盯后院库房，每俩小时巡一次，台账记清楚。”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地方靠河，周围都是玉米地，雨大的时候墙根会塌，前阵子还听说有游民晃悠，可得把后墙的豁口堵严实。”

我点点头，没太当回事。那会儿社会治安还算稳，厂里仓库又有围墙，能出啥事儿？老郑头看出我的心思，撇撇嘴：“你别不当真，上个月隔壁化肥厂仓库丢了两袋尿素，到现在没找着。这仓库里的轴承，随便拿两个去废品站，都够买半袋玉米面了。”

我这才正经起来，跟着老郑头学锁库房的大铁锁——那锁是“梅花”牌的，沉甸甸的，钥匙有半根筷子长，得拧两圈再往下按才保险。又学记台账，每笔零件的进出都得写清日期、数量、经手人，连涂改都不行。

老郑头教完，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年纪大了，夜里熬不住，夜班就靠你了。白天我在，有事喊一声。”

当天下午，我就把铺盖从宿舍搬了过来。值班室不大，也就十二三平米，摆着一张木板床、一张方桌、一把椅子，墙角还有个煤炉，冬天能烧点热水。

窗户对着前院的空场，下雨的时候开着窗，能闻见玉米地的潮气，比车间舒服多了。我把铺盖铺好，桌上摆上搪瓷缸和铝饭盒，就算安了家。

头半个月值夜班，确实没啥事儿。晚上七点，老郑头锁好前院大门回家，我就坐在值班室里，要么看《大众电影》，要么听半导体——那半导体是我攒了四个月工资买的，能收到省台，晚上有袁阔成的《三国演义》，正讲到“三顾茅庐”。

每俩小时，我就拿上手电筒，绕着后院转一圈，库房的门锁都好好的，后墙的豁口用沙袋堵着，周围只有雨声和玉米叶的“沙沙”声。

有天晚上，雨下得特别大，我巡逻到后墙，听见沙袋后面有动静，心里一紧，举着手电筒照过去，光柱里窜出个黑影，差点摔在泥水里。

我大喝一声：“谁！”那人吓得一哆嗦，蹲在地上不敢动。我走过去，才看清是个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褂子，裤子膝盖处磨破了，沾满了泥。她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还掉出个小轴承。

“你干什么的！”我举起手里的木棍——那是老郑头留下的，说是防身用。

那女人吓得浑身发抖，布包掉在地上，转身想跑，可泥地太滑，刚跑两步就摔了个跟头。我几步冲过去，按住她的胳膊，她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咽声。我把她拽起来，押着她往值班室走，她的胳膊很细，隔着湿衣服能摸到骨头，浑身冷得像冰。

到了值班室，我把她按在椅子上，拿毛巾递给她：“先擦擦水。”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毛巾，小声地擦着脸。我坐在她对面，盯着她：“说吧，谁让你来偷零件的？布包里装的啥？”

她低着头，声音发颤：“大……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你半夜爬墙偷轴承是干啥？”我提高了声音，“这仓库里的东西都是厂里的，偷东西得送公社派出所！”

她一听，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湿衣服上。“大哥，我错了……我实在没办法了……你别送我去派出所，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我愣住了。我以为她会狡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看着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样子，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那会儿虽说是太平年景，但农村日子苦，真逼急了，谁都可能走歪路。

我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你先别哭，说说到底咋回事。要是真有难处，说不定能想办法，可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只能按规矩来。”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儿。

她叫陈桂英，家在离城郊三十多里的陈家村。她男人去年冬天在砖窑干活，窑塌了砸伤了腿，住了半个月院，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欠了队里八十多块钱的债。男人腿好后，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家喂鸡，地里的活儿全靠她一个人。

今年夏天，她儿子小斌得了哮喘，在公社卫生院拿药不管用，医生说要去县城医院，可家里实在没钱。粮食缸里就剩小半袋玉米面，还是邻居给的。她男人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儿子天天咳嗽，她实在没办法，就想着来城郊偷点东西换钱。

她听村里去县城赶集的人说，农机厂仓库有轴承、齿轮，这些东西在废品站能卖不少钱。她犹豫了好几天，今天下午揣着两个玉米面窝头，步行来了城郊。她绕着仓库转了转，发现后墙有个豁口，就等到天黑，想偷两个轴承换钱，给儿子买哮喘药，再买点玉米面。

“大哥，我真就想偷俩轴承，换十块八块的就行……”陈桂英说着，又哭了起来，“我要是被送派出所，村里人该咋说我？我男人和孩子以后咋抬头啊……”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八十多块钱的债，在1982年可不是小数目——我一个月工资才四十二块，八十多块得攒俩月。她一个农村妇女，家里男人残疾，孩子生病，确实难。

可我是仓库看守员，丢了东西我得负责。放了她，万一以后仓库再丢东西，我都说不清；送她去派出所，她肯定得被拘留，家里的男人孩子咋办？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家里的难处我懂，但偷东西是事实。我要是放了你，就是失职。”

陈桂英一听，哭得更凶了：“大哥，我给你磕头行不行？你就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她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磕头。

我赶紧按住她：“别这样，你先坐着。”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院里的老椿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我琢磨着，送她去派出所，她家里就垮了；不送，我又没法交代。

就在这时，我想起厂里食堂最近缺个帮工——食堂王师傅前阵子跟我念叨，想找个勤快的妇女帮忙择菜、洗碗，管饭还能给二十块钱工资。我心里一动，转回身看着陈桂英：“你会做饭、择菜不？”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会，家里的饭都是我做。”

我从抽屉里拿出这个月的工资——四十二块，昨天刚领的，还没花。我数了十五块钱递给她：“这钱你拿着，先给孩子买药用。明天你去厂里食堂找王师傅，就说我介绍的，他会给你安排活儿，管饭，一个月二十块。”

陈桂英看着我手里的钱，不敢接：“大哥，这……这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

“拿着吧，”我说，“算是我借你的。以后好好干活，别再想偷东西了。要是食堂的活儿不够，我再帮你问问别的。”

她接过钱，双手攥得紧紧的，嘴唇哆嗦着：“大哥，你真是好人……我该咋谢你啊……”

“不用谢，”我说，“你记住，再难也别走歪路，好好干活，日子总能过下去。”

雨小了些，我找了件我的旧褂子给她披上：“天晚了，我送你到村口，你路上小心。”

她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能走。”

“没事，我正好巡夜，顺道。”我拿起手电筒，陪着她往陈家村走。路上，她跟我聊起小斌，说孩子才五岁，最喜欢吃玉米饼，就是最近咳嗽得厉害，连饼都吃不下。她说等家里缓过来，一定把钱还我，还要给我做玉米饼吃。

到了陈家村口，她停下脚步：“大哥，到这儿就行，你回去吧。”

我点点头：“明天记得去食堂找王师傅，要是找不着，就去车间找我。”

“哎，我记住了。”她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往村里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才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仓库，已经快十二点了。我坐在值班室里，看着桌上的十五块钱，心里踏实多了。第二天早上，老郑头来接班，问我夜里咋样，我没说偷东西的事儿，只说没啥异常。

下午我去厂里办事，特意绕到食堂找王师傅，跟他说了陈桂英的情况。王师傅挺痛快：“行啊，正好缺人，让她明天来，先试试择菜。”

从厂里回来，我心里松了口气。晚上值夜班的时候，我想着陈桂英明天就能上工，说不定她家里的情况能慢慢好起来，嘴角不自觉地笑了。

大概过了四五天，那天下午我正在值班室整理台账，听见前院有人喊：“赵大哥在吗？”

我抬头一看，是陈桂英。她穿着干净的灰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也有了点血色。她手里提着个布袋子，走到值班室门口，笑着说：“赵大哥，我来还钱了。”

她从布袋子里拿出十五块钱递给我：“这是你借我的钱，王师傅预支了我半个月工资，我先给你还上。”

我接过钱，有点意外：“这么快就发工资了？”

“嗯，王师傅说我干活勤快，先给我支了十块，我又凑了五块。”她笑着说，又从布袋子里拿出个油纸包，“这是我给你做的玉米饼，刚烙好的，你尝尝。”

我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四个金黄的玉米饼，透着香味。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又甜又软。我说：“真好吃，谢谢你。”

“好吃我下次再给你做。”她笑得眼睛都弯了，“小斌的哮喘好多了，昨天我给他买了药，今天都能吃半个饼了。”

看着她的笑容，我心里也暖烘烘的。

从那以后，陈桂英经常来仓库看我。有时候她下班早，会带点家里种的蔬菜，比如萝卜、白菜，有时候会带玉米饼、红薯。我也会偶尔给她点厂里发的劳保用品，比如肥皂、手套，有时候还会给小斌带块水果糖。

老郑头看出点端倪，有次私下问我：“卫东，那个经常来的农村妇女是谁啊？跟你啥关系？”

我就说她是我远房亲戚，家里困难，我帮她找了个活儿。老郑头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仓库的值班室里没有暖气，只能靠煤炉取暖。我每天晚上都会把煤炉烧得旺旺的，不然冻得睡不着。

陈桂英知道值班室冷，就给我织了件毛衣。那毛衣是藏青色的，用的是粗毛线，针脚很密，穿在身上特别暖和。她把毛衣送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煤炉边搓手。

“赵大哥，天这么冷，你穿这件毛衣试试。”她说着，把毛衣递给我。

我接过毛衣，穿上正好，暖和得很。我说：“谢谢你，桂英，这毛衣真舒服。”

她脸一红，低下头：“你喜欢就好，我看你之前穿的单衣太薄了。”

年底的时候，厂里来了个调查组，说是有人举报仓库看守员和外人勾结，偷卖零件。调查组的人找我谈话，问我有没有外人来仓库，有没有私下接触过农村妇女。

我心里一紧，知道是有人看到陈桂英来仓库，起了疑心。我跟调查组的人说，陈桂英是我远房亲戚，家里困难，我帮她在食堂找了活儿，她来仓库就是送点吃的，没进过后院。

调查组的人去食堂找了王师傅，又找了几个工人了解情况，确认陈桂英干活勤快，没跟仓库有过牵扯。他们又去了陈家村，打听陈桂英的家庭情况，得知她男人残疾、孩子生病，确实困难。

最后调查组没查出啥，只给我记了个“提醒”，说以后别让无关人员来仓库。车间主任找我谈了话，说让我以后注意点，别惹麻烦。

陈桂英知道了这件事，来仓库给我道歉：“赵大哥，都怪我，不该总来给你添麻烦。”

我笑着说：“不怪你，是我没处理好。以后你要是来，先跟老郑头说一声。”

过了没多久，仓库真的丢了零件——三号库房少了一盒齿轮，大概有十个。库管员张大姐急得直跺脚：“这可咋办啊？丢了齿轮，厂里的农机没法装，要是查不出来，我们都得受处分！”

我和老郑头赶紧去库房查看，发现库房的后窗被撬开了，窗台上有脚印。我心里琢磨着，谁会来偷齿轮？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陈桂英找到了我。她一脸着急地说：“赵大哥，偷齿轮的是我小叔子陈二强。他游手好闲，天天赌钱，昨天他来我家，说偷了农机厂的齿轮卖了钱，我问他在哪儿偷的，他说是南头的仓库……”

我心里一沉：“你咋不早说？”

“我害怕……”她红了眼圈，“我男人让我别告诉你，说陈二强会报复我们，可我不能让你受连累……”

我想了想，说：“你现在带我去找陈二强，让他把齿轮拿回来，不然我只能报官。”

陈桂英点点头，带我去了陈家村的赌坊。陈二强正围着桌子赌钱，看到我们，想跑却被我抓住了。我把利害跟他说了，他吓得赶紧承认，说齿轮卖到了废品站，还没来得及处理。

我带着陈二强去废品站，找回了齿轮，又让他写了份保证书。厂里考虑到他是初犯，又主动还了东西，就没报官，只罚了他五十块钱。

这件事解决后，车间主任找我谈话，说我立了功，把之前的“提醒”撤了。老郑头知道了原委，笑着说：“卫东，你这亲戚是个好女人，你要是没对象，不如跟她处处。”

我脸一红，没说话，心里却琢磨着老郑头的话。我确实对陈桂英有好感，她勤快、善良，还心细，是个过日子的人。

开春的时候，陈桂英的男人找我谈了话。他坐在炕沿上，握着我的手说：“卫东，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也知道你对桂英好。我这腿不行了，给不了她幸福，你要是不嫌弃，就带桂英走，好好照顾她和小斌。”

我愣住了，说：“大哥，你别这么说，我们可以一起照顾你。”

他摇摇头：“不用了，我打算回我娘家住，不给你们添麻烦。桂英跟着你，我放心。”

1983年的五一，我和陈桂英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就在仓库的值班室里，摆了两桌酒，邀请了厂里的同事和陈家村的邻居。老郑头当主持人，笑着说：“卫东和桂英，一个是厂里的好工人，一个是勤快的好媳妇，以后好好过日子。”

婚后，陈桂英搬到了值班室和我一起住。她把值班室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养了几盆指甲花，桌子上摆着小斌的照片，整个屋子都温馨起来。

后来厂里效益好了，我涨了工资，攒了点钱，在城郊买了间小瓦房。我们把陈桂英的男人接来一起住，小斌也转到了城郊的小学上学。

陈桂英还在食堂干活，后来被提拔成了食堂管理员，工资涨到了三十五块。我也从仓库看守员调到了车间，当了个小班长，工资也涨了不少。

1985年，我们又有了个女儿，取名叫赵晓梅。小斌长大后开了家农机维修店，晓梅考上了卫校，后来成了村医。

现在我和桂英都老了，退休在家带孙子。有时候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桂英会笑着说：“还记得82年那个雨夜不？我要是被你送了官，现在还不知道啥样呢。”

我握着她的手，笑着说：“记得，那时候你哭得像个孩子。不过也得谢谢那个雨夜，不然我咋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

桂英靠在我肩上，院子里的槐树叶沙沙响，孙子在旁边追着蝴蝶跑。我心里明白，当初伸的那把手，不仅帮了桂英，也帮我找到了一辈子的幸福。日子就是这样，多份善意，多份温暖，再难的坎儿也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