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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白玉遗踪:四块玉的前世今生

十大品牌 2025年07月13日 17:50 1 admin

天坛东门外,龙潭湖西畔,一片看似寻常的街巷里藏着京城最富沧桑感的地名之一——四块玉。站在今日车水马龙的体育馆路南侧,脚下曾是苇塘连片的荒地。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紫禁城与天坛在朱棣旨意下相继落成,四块巨大的汉白玉石材因天坛营建完毕而“剩余”,被遗弃在这片东门外的荒地上。经年累月,进城卖黄土的穷苦百姓以此为地标,一句“四块玉”便成了方圆数里的代称,从此嵌入了北京的地理记忆。

晚清的风吹过这片土地时,四块玉迎来了第一批体制内的居民。正蓝旗教场与营房在此设立,旗人家庭如星火般散落,逐渐打破了“旗民分治”的格局。及至民国,这里的居民已不再区分满汉,共同拥有了一个辛酸的身份标签——“穷人”。荒地上渐成聚落,宣统年间正式划分为东四块玉与西四块玉,泥土路上开始印满谋生者的足迹。

汉白玉遗踪:四块玉的前世今生

四块玉

那四块汉白玉并未永守东门。1901年,屈辱的《辛丑条约》签订后,清政府被迫为庚子年死于东单的德国公使克林德修建纪念碑坊。天坛东门外的四块汉白玉被征用,在石匠的凿击下化作一座横跨东单北大街的“克林德碑”。石料无言,却见证了近代中国最沉痛的时刻:1903年牌坊落成时,上面铭刻着光绪皇帝的道歉诏书,汉白玉的冰冷光泽映照着国耻。

历史的转机在1918年降临。德国一战战败,北京民众群情激愤地捣毁牌坊。次年,残余构件被迁至中央公园(今中山公园)重组,镌刻上“公理战胜”四字。1952年亚太和平会议在京召开,郭沫若挥毫题写“保卫和平”新匾。从克林德碑到和平坊,四块玉的汉白玉穿越半个世纪,最终在中山公园南门内静立成一部微缩的国运史诗。

市井烟火中的玉之痕

四块玉的肌理在时代浪潮中不断变迁。1955年体育馆大街如一把银刀划下,将东西四块玉切为南北两半;1976年天坛路展宽,西四块玉的胡同肌理被体育报社大楼和体委宿舍吞噬,仅存地名如幽灵般飘荡在体委大楼的阴影里。而在南口,《中国武术》与《足球世界》编辑部的门牌下,曾聚集过1980年代满怀热忱的体育迷,他们手握杂志争辩胜负时,不会想到脚下曾是荒冢遍野的“三角地”。

汉白玉遗踪:四块玉的前世今生

四块玉

东四块玉浴池的氤氲水汽里,藏着一个时代的体温记忆。体育馆西路西侧那座小楼(今汇兴居炒肝店所在地),曾是附近居民的“解乏圣地”。推开辨不清原色的棉布帘,雾气瞬间模糊了眼镜。粉纸澡票两毛六分,递进高高的售票窗,就能换来一个系着竹牌的木床。三四个浴池渐次升温,最里侧的小池滚烫,总有老爷子枕着池沿,手巾叠方块垫在颈后,闭目哼着西皮二黄。当搓澡师傅绑紧手巾发出清脆的“啪啪”声,泥卷便如雪花般从客人背上滚落。

这里是真正的民间俱乐部。床头连着的储物柜锁不住欢声笑语,下棋的老汉争得面红耳赤,孩子们却在水池里嬉闹——邢家小子把五分硬币扔进池底,几个脑袋立刻扎进混浊的水中摸索,偶尔呛进两口水也浑不在意。逢年过节人满为患时,“脱筐儿”成了无奈之举:竹筐堆在过道,衣服上倒扣着布鞋,却无人担心失窃——那个年代,连收音机都算稀罕物。

消逝的坐标与永恒的印记

四块玉的辐射范围内,其他地标也在时光中变形。法藏寺塔曾矗立在幸福东街,金代始建的古塔在1960年代火车轰鸣中震颤。作家肖复兴就读汇文中学时,常看火车“切割浩渺时空”从塔身掠过,直到危塔危及铁路而被拆除。原址上建起的24栋青砖瓦房组成“幸福村”,如今只留下幸福东街与中街的名字,西街早在1974年让位给国家体委的羽毛球馆。

往东南方看,南岗子的旧名更令人毛骨悚然——“打狗巷”。清末贫民厌恶野狗袭扰而得名,直到宣统年间形成街道才雅化为南岗子。1910年天主堂在此立基,教会收购42亩荒地建起教堂与修女院,1986年恢复的十字架下,再不见当年荒坟遍野的景象。

而毗邻天坛的培新街,则被朗朗书声覆盖了旧日凄凉。1950年代前这里俗称“三角地”,碱洼与荒冢间只有野草疯长。随着崇文区儿童医院、二十六中(后复名汇文中学)和崇文小学相继建立,“培育新人”的寓意终在1965年定格为街名。汇文中学的院士墙上,梁思成、王大珩等大家的名字,成了这片土地最荣耀的注脚。

尾声:名玉无玉的隐喻

今日的四块玉,徒留地名不见玉。汉白玉石材早已融入中山公园“保卫和平”坊的肌体,而四块玉的地名却像倔强的老树,在体育馆路旁抽出新枝——四块玉北街、南街、西四块玉胡同,这些衍生地名如年轮般记载着变迁。

汉白玉遗踪:四块玉的前世今生

四块玉

站在天坛东门回望,恍惚可见历史的多重曝光:挖黄土的穷人佝偻背影与体委大楼的玻璃幕墙重叠;浴池的搓澡声混着足球编辑部的印刷机轰鸣;克林德牌坊上的德文碑铭在公理战胜的题刻下若隐若现。四块玉的故事恰如北京城的缩影:最卑微的泥土里,埋藏着最坚韧的文明基因;最屈辱的石头,终被锻造成和平的象征。

当最后一处胡同消失在推土机下时,地名便成了唯一的祭碑。四块玉,这个充满物质想象的名字,最终超越了实体,成为无数南城旧梦的精神容器——名虽在,玉已空;地可改,忆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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