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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之事|宋石男

景点排名 2025年12月26日 22:23 1 admin
值得之事|宋石男值得之事|宋石男

基耶斯洛夫斯基在自传中讲了个动人的故事:在柏林街头,有个女人认出了他,认出他就哭了。当时正在上映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爱情短片》。女人哭,因为他拍了这部电影。她说,自己五十岁了,与女儿不和,虽同住一个公寓,彼此间却几乎不说话,除了问问黄油放哪儿了。她女儿十九岁。这样的情形持续五六年了。前天晚上,她们一起去看了那部电影,散场后,女儿五六年来第一次吻了她。女人并没告诉他是电影中的什么片段感动了她们,只是流着眼泪感谢他。

基耶斯洛夫斯基讲完这个故事后写道,毫无疑问,她们明天还会吵,但只要她们能感觉好个五分钟,那就足够了。就为那五分钟,这部电影值得拍。也许女儿与母亲闹矛盾的原因潜伏在电影的内容中,当她们看电影的时候,明白了这个原因,因此女儿吻了母亲。就为那个吻,这部电影值得拍。

有个未曾谋面的微信朋友,前阵子忽然给我发消息,说她买了我十几年前的书《十三亿种活法》。她说有些文字她读得落泪,有些文字又让她备受鼓舞。她请我继续写,一直写下去,最后说,期待你的新书。

《十三亿种活法》是我少作,专栏结集,有些大杂烩,我并不满意。我不知道书中哪些文字让她落泪,也不知道哪些文字鼓舞了她,更不知道她在现实中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困扰又为什么奋斗,但就为她的眼泪和鼓舞,那本书值得出,新书也值得写。

我正在写的新书,叫《六人传》,屈原、嵇康、陶渊明、李商隐、苏东坡、兰陵笑笑生。我写得很慢,书商催更都催到他们想吐了,其实我也想吐。不过我吐的不是秽物,是丝,也是诗。犹吐新丝学晚蚕的丝。每只晚蚕耗费心血吐出的丝,都是诗。诗能够不通过任何世俗,而像天赐的恩宠一样来鼓舞我们的心灵。心灵是清澈可见的河底,诗的激流在其上涨落奔腾。

我写的六人传,其实是六本书,但一本书就够了。人生有限,不要用那么多本书去打扰别人。一个字背后不但要站一万个字,还要站作者生命中最铭心刻骨的理念、回忆与情感,而自由、爱与诗亦在其中。就为这些,写这本书是值得的。

人过中年,越来越领会到,应该做值得的事,应该去爱,去创造。除了爱与创造,我想不到余生还有什么值得做的事。或许还有反对,不过反对也是一种另类的创造。

我的妻子老是不辞辛劳地每晚九点半出门,去接我壮得像座城池的儿子。我说过她好几次,何必去接?儿子已经十五岁,学校距离家不过两公里,他大可以一个人走回家。妻子说,还是去接吧,他的书包重,背着走路辛苦,而且,我们路上可以聊天。就为这些,值得去每晚接他。

我想妻子是对的。孩子终将长大,终将有自己的世界,终将不需要我们去接他,终有一天他不再依靠我们,而以一棵大树的角度指向天空。在此之前,值得我们花点时间,去接他,陪他,呵护他,用行动与言说,和他一起成为健康、正直、善良的人。

周末我常常穿上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去到厨房,为娃们烧排骨。这些年来大概烧了几百公斤排骨。还好没有爱猪如命的动物保护者,不然我就完犊子了。

我喜欢看女儿绣花一样啃排骨,啃得之干净,啃完连狗都找不到下口的地方,也喜欢看儿子砍人一样啃排骨,啃得不干净,啃完像刚结束杀伐的战场,到处都是肉。我一再地烧排骨,并且一再地欣赏娃们啃排骨,这让我觉得在厨房里忙乎半天是值得的。事实上,一个男人一生中惟一没有被浪费的时光,绝对值得的时光,就是为亲人爱人友人下厨做饭的时光。

其实啊朋友们,接儿子女儿放学的母亲,为儿子女儿做饭的父亲,都是沉浸于美的诗人。就像汉斯立克在《论音乐的美》中说的,美的最后价值永远是以情感的直接验证为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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