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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垫5100只报250,我不吵闹,下次派出差,任务传三圈没人接

景点排名 2025年10月16日 17:22 1 cc

我把那张皱成手风琴的明细表摊在小窗前,玻璃后面的小姑娘咬着笔帽看了两眼,就像看一张陌生的命理盘。

出差垫5100只报250,我不吵闹,下次派出差,任务传三圈没人接

她把笔咔的一声放到桌上,说,报不下来的,按制度只给你补贴,二百五。

我好像听到了后面一串轻微的笑,哪儿来的笑,我不知道,可能是我的错觉,也可能是饮水机的气泡冒出来碰了塑料桶。

“我垫了五千一,”我说,声音不大,“不是项目打头阵要现场嘛,酒店、车费、材料、临时租场地,客户那边还指名要你们开具的协议。”

她低头翻页,纸边蹭到指甲油,掉了一小片红。

“酒店超过标准,打车没有行程截图,临时租场地没有盖章的合同,客户餐饮没有陪同名单,”她像念课文,“补贴二百五,按天算。”

“就二百五?”我重复了一遍。

“嗯,”她看我,“这个月你是第二个问的,大家都一样。”

我盯着玻璃柜台沿的一小段裂纹,里面像有风,冷得很规矩。

我把纸慢慢收好,连同那些褪了色的票据和贴着胶的发票,塞进了文件袋。

我说,行。

她怔了一下,以为我会吵。

我没吵。

我走出去的时候,财务室那股碳粉和潮柜的混气又钻进鼻子里,夏天了,楼道顶上的风口把热风往下压,压得人脑子发胀。

走到茶水间,隔壁技术的强子把杯子洗得丁零当啷,他把水倒得很满,冒着白气。

“报下来了?”强子问。

“报了,”我说,“二百五。”

“二百……我操,”他差点把水撒出来,“你那边不是说项目优先吗?”

“嗯,说是说,”我拿起纸杯,看着里面那点温水发呆,“没事。”

“你就这么算了?”他把杯子举起来闻了闻,“有味儿,还是我杯子的问题。”

我笑了一下,没接他的话。

算了不算了这个事,我心里也没个谱。

回工位,窗外正对着天桥,桥下亮着一块LED屏,周一,广告还是那支微笑的牙膏,牙齿白得一尘不染,我看得眼睛疼。

工作群弹了十几条消息,项目经理小吴在群里@所有人,说本周客户那边推进有新的要求,希望大家重视,尤其是外勤协助需求可能增加。

“外勤”两个字像钉子,同事们你一句我一句,都是空话,都是懂的那种。

我敲了个“收到”,就去做该做的事,把今天的日报先写了,把刚才财务小窗那段默默删掉。

想写,又觉得写了也被当成情绪。

老板不喜欢情绪,老板喜欢结果,最好是数字,干净利落。

我掏手机看余额,屏幕上那几行数字跟潮水倒退一样,露出一些湿漉漉的石头,醜陋,也真实。

房租月底要交,女朋友说周末一起去看她的朋友,他们家做甜点的,我答应了,说我请。

我盯着手机一点一点擦,屏幕上有细小的划痕,像在人脸上抓的一道。

我工作三年,换过两家公司,爸妈常说,你不喝酒不抽烟,怎么总是干这种让人着急的工作。

我不知道怎样解释,有时候我觉得这个行业像一个跑步机,站上去,你不跑也被带着走,而走起来,又不知方向。

晚上加班,加到十点,楼下的小吃摊收了大半,只剩下豆花的摊点还亮着灯。

我没吃,回去路上买了一袋牛奶,坐到公交车最后一排,车里空空,司机哼着不知名的歌。

手机震,女朋友发了个表情,是一只猫,猫躺在地上翻肚皮,她说,今天你又到这么晚。

我回,事情多一点。

她又发,周末那个甜品店能不能改个时间?我朋友临时加班了。

我打字,行,改。

后来又想说点什么,打了删,删了打,像一个想掉又没掉下去的喷嚏,憋得人胸口发痒。

车停在我们小区外铁门边,我下车时司机回头看了我一眼,灯光把他的脸切成两块,上半块模糊,下半块在笑。

他可能也觉得我像一个常年加班的人,不确定的眼神,不确定的步子。

回到家,屋里还热着,小风扇在书桌上晃,其实也就吹个心理安慰。

我把发票袋子压在书堆底下,压得平平的,像把一口气压回喉咙里。

睡了一觉,不沉,梦里走台阶,永远没有尽头,醒来后后脑勺有点疼。

第二天起床,我把昨天写好的日报又看了一遍,删了两个“推进”,换成了“对齐”,听起来更像是我们公司的话。

到了公司,上午十点,老板拉了个小会,十分钟那种。

他笑得很淡,说,我们要重视制度,也要重视效率,财务那边最近收紧了,大家理解一下,出差务必先申请,先审批后发生,如果真的赶不及,就在群里说一声。

他说话的节奏好像拨算盘,一个珠子一个珠子打过去,心里有数,也让你有数。

“另外,外勤需求可能会更多,”他扫了一眼我,有意无意,“大家辛苦一下。”

我点了点头,心里想,我知道你知道我们都知道。

会一散,组里的莉莉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说,听说你报销只报了二百五?

她的声音不算小,大半个开放区都听见了。

我说,嗯。

她“啧”了一声,涂了两回口红,拿着小镜子看了看,又不满意,叹了口气。

“你不吵一下?”她说,“你看隔壁组的小赵,昨天在财务窗口站了一个小时,最后多少也给他多报了点。”

“他报的是什么?”

“他那是老板派的,你这次是你自己先去的吧?”

“项目说要抢时间,”我说,“现场看才知道坑在哪儿。”

“那你现在知道坑在哪儿了,”她抬了抬眉,像一只看破的猫,“坑在财务窗口。”

我笑了笑,没有辩解。

中午食堂排队,我端着一个小份米饭,一块红烧肉两片青菜,旁边技术的小孟一直在打王者,手指头飞快,他嘴里嘟囔,我们经济很难,经济真的很难。

不是在说国家,是在说他们部门的预算被锁了。

下午一点半,一个叫“外出任务登记”的群活起来了。

HR小同说,公司临时接到客户B市的需求,需要有人明天一早出发,预计三天,差旅标准见附件。

她把附件发了,大家点开看,差旅标准不是标准,而是板子,板子上一个个钉子,钉子就写着:住宿不超过XXX,打车不超过XX公里必须公交地铁,与客户谈判餐请必须有N人以上等细则。

我敲了两次屏幕又放下,心里想,还是别了吧。

群里冷了一会儿,HR又发了一条,说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了几个“我在外地”、“家里有事”的贴纸,稳稳地躲开。

小吴直接艾特我,说,老丁,看看你方便吗?

我摁住键盘,手指悬空了几秒钟,落下一句:这次能不能先做预付款?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

HR发了个笑脸,说,公司制度没有预付款这项。

小吴发了一个“理解”的表情,说,我们这边先协调一下。

我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那块漏水修过的痕,圆的,像一个有皱纹的饼。

两分钟后,小吴给我打电话,直接说,老丁,你看,客户那边真急,拿下这个对我们重要。

我说,我不说不去,但你得把差旅的事说清楚,上次五千一报二百五,我现在卡里也就那个数,真没法再垫。

他沉了一下,说,理解,但现在真没这个口子,你看这样,你先去,回来我帮你推动。

“推动我信你,可现在钱呢?”我说,“我真的没法。”

那头静了一下,办公室的噪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键盘敲击、椅子挪动、有人咳嗽。

“那你给我半小时,我去找老板。”他挂了电话。

半小时内我去上了次厕所,洗手台边有人在刷牙,嘴里都是泡沫,我突然想笑,一堆大人,中午在公司的洗手间刷牙,认真得像要去相亲。

回到工位,电话响了,小吴说,老板说,先不用你去了,我们再看看。

“行,”我说,“你们看。”

群里HR又发了一条,外勤任务继续挂着,谁有空接一下。

两个小时过去,群里改了个名,叫“外出任务登记(二)”。

晚上快下班,群里又改,变“三”。

我暗暗觉得有点好笑,又胃里抽了一下,酸。

我没有喜大普奔的那种幸灾乐祸,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滑稽,同时又疼。

七点多,主管兰姐走回开放区,手里还拿着一个星巴克的纸杯,上面的墨迹用水摸花了。

“都还在啊,”她慢慢走,说,“这次B市我们都没去上,是吧?”

没人说话,鼠标光标在屏幕上一闪一闪,像集体在装死。

她停在我椅子旁边,“小丁。”

我抬头,她看了我半秒,说,“你那个报销我知道了,老板知道。”

我嗯了一声。

“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她把杯子扣在我桌上,投射出一个圆,“公司这段时间确实紧,一些制度收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大家都一样。”

“嗯。”

“不过你那个,不是让你吃亏就算了,”她停一下,“回头你写一个复盘,把你这次外出整个流程写清楚,什么时间,什么决策,为什么现场必须去,成本是多少,收益是多少,风险在哪里,把这些写清楚了,我们拿这个去做制度优化。”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我,不偏不倚,像在给我投球,她希望我接住。

“可以,”我说,“我今晚写。”

“还有,”她笑一下,“你也别跟财务吵,他们真没权,都是制度压着,他们做事也难。”

“我没吵,”我说,“我只是心疼我卡里的钱。”

她笑,点头,走开了。

我心里有点缓。

晚上回家,我拿出电脑,把复盘写得很细,细到阿姨打扫门口地垫的时间,细到我给客户送的那罐茶叶牌子,细到我在火车上坐的座位靠窗还是靠过道。

写的时候我停了几回,去阳台看楼下,楼下有人拿着手机在打电话走来走去,脚步烦躁,语速快,我听不清,但我知道,那不是爱情,是工作。

我把复盘发给了兰姐,小吴,抄送了老板。

凌晨一点,我躺在床上,心里没太多起伏,像一面终于不再被风拍的帘子。

第二天一早,群里消息又多了起来。

外出任务还没人接,HR明面上也急了,连发三个“紧急”。

有人私聊我,说,你这么硬的?

我说,我没硬,我只是没钱。

他发了个笑哭的表情,说,你这话一针见血。

中午,老板开了一个稍微正式一点的会,把几个组长叫进会议室,我们组的人也算半个。

老板脸色还是那样,白,不多血色,但眼睛明亮。

“最近出差的事大家都有情况,”他开门见山,“制度不是一朝一夕能改,但我们可以先调整流程。以后项目确实需要外出,先做简单的审批,批准了,就由行政去订票与酒店,或者发购票码,尽量减少大家的垫付。”

我看了一眼小吴,他松了一口气,肩膀沉下去一点点。

老板继续说,“另外,出差必须简单说清楚目的、结果与风险在哪里,回来的复盘要写,不是为了批评谁,是为了认清我们到底有用没用。”

他说完,扫了一圈,“还有一个事情,我们不希望在走廊里听到抱怨的声音,抱怨没有用。”

我点头,心里想,抱怨没有用,但说出真实有用。

会后,HR发了一个新流程图,颜色鲜艳,红、绿、蓝三种箭头绕成一朵花。

群里这时有个消息弹出来,是业务A说,他可以去B市。

HR立刻回了一个大拇指。

我平静地看着一切,就像看一个机器终于吱吱嘎嘎地动起来。

小吴走到我旁边,说,复盘写得很好,老板看过了,说让行政先按那个方向试一试。

“嗯,”我说,“希望它不要只是一个好看的文档。”

“不会的,”他笑了,“你这次算是提了个醒。”

“我不是要立功,”我说,“我只是想活得稍微体面一点。”

他点头,明白。

下午我继续干我的活,切数据,写需求,电话里安抚客户的抱怨,像一个把砖头一个个码齐的工人,流汗,骂两句,又码。

晚上七点,女朋友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她朋友家那家甜品店。

我说,今天不行,明天吧。

她问,你这段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打了一堆字又删了,最后发了一句,我没事。

她回了一个OK。

我知道她在学会不问了,这是可怕的。

晚上,我妈打电话,说邻居老陈手术做完了,说你忙的话周末就别回来,家里没事。

我问她,你身体怎么样。

她说,她好着呢,一边说一边咳嗽,我能闻到电话那头的油烟味,荤了点,老房子就是这样,怎么擦也擦不完。

我说,我给你买个新的抽油烟机。

她说,省省吧,现在一抽油烟机都成几千,钱是红的,可惜。

我笑,说,红的好看。

她笑了倒是真的开心,说,就你滑嘴。

挂了电话,我坐了一会儿,打开一个文档,里面有我最近每月花销,红色的一列写着“垫付”,数字像一个长长的伤疤。

第二天,B市那边的同行发了一张自拍,是业务A在机场的照片,他举着一杯咖啡,笑得比机场的灯都亮。

群里一片夸他“辛苦”,他回了一句“为公司做点事”。

这句子挺好,其实也挺难。

下午,行政把一张公司虚拟卡的截图发给了他,说订酒店用这个。

我心里一动,那张卡可能就是我的复盘催出来的,却不是给我的。

这也正常,谁先用,跟谁催的不一定成正比,这就是现实。

我没有酸,只是告诉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的方向,不是谁的、是谁先自救的问题,是大家以后不用每次心里打鼓的问题。

这一点,足够了。

中午去食堂,我点了个面,酸辣面,辣油漂在面上,一层亮亮的红。

我第一口下去,就被辣到,眼泪出来一点点。

旁边的人看我,说,这么辣?

我说,不辣,是开心。

他“呃”了一声,捧着盒饭走了。

晚上,兰姐给我发了个消息,问我,这周占用你一个晚上,我们内部聊聊制度。

我回了一个“好”。

会议那天,我们几个坐在会议室,灯偏黄,墙上贴着之前的OKR,还有没擦干净的白板笔痕。

我说了几个例子,也说了我的认知不足,兰姐点头,小吴插话,强子提了一句“谁来出差就该谁来责权对等”,HR说了现实的难处。

这个会没有吵,没有高声,只是像一家人吃饭,谁想吃什么夹一点,谁吃不下就放回去。

最后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出差类支出能走公司信用预付的走信用预付,实在临时也保证48小时内报销通过,超标准必须事前说明,一旦回头验证有效果,适度放宽。

我在纸上圈了两个字,有效。

我说,我最讨厌的是做无效的事情。

兰姐笑,说,都一样。

会后,我站在楼门口抽了口风,外面的风是湿的,从四环那边一路吹过来,带着点汽油味,又有点花的味道,有点像“活着”的味道。

第三周,公司忽然又忙起来了,忙到每天都有人在群里问“谁能代我会”,忙到连水都忘了喝。

B市的事情,业务A他们回来之后,复盘写了两页半,重点写了客户方一个关键人的转向,说这次去的意义特别大。

我们组开会时,他插了几句,说他们订车订酒店都顺了,行政介入就是不一样。

“你下次还去不去?”有人问。

“去,当然去,”他笑,“至少不用自己掏钱。”

这话是真实的,掏不掏钱这事,不只是钱,是尊严感。

到了月底,我收到一条短信,工资已发。

往上一看,报销打款也到了,不是那二百五,是上次卡着的一部分,像晚了几天来的雨。

我点开看,又收到一条,来自财务小窗那位姑娘,她说,你上次的材料,我们重新看了一遍,有些项目不能报,有些我们帮你争取了一下,中午把新的明细给你你看一下。

我回了一个谢谢。

她下一句说,没事,这次很多人都在改流程,大家都辛苦。

我看着那句话,忽然觉得财务那边的玻璃之前可能挡住了我的眼。

不是他们故意挡,是我懒得走到玻璃另一边去看一眼。

中午去财务,我敲窗,那个姑娘放下笔,看了我一眼,笑了笑。

她说,这次你写的复盘他们夸了,说你的写法和内容都挺细,我心里想,不就是复盘嘛,于是就给你多争取了一点。

我说,那真的谢谢你。

她摆摆手,说,我们不靠谢谢,靠制度,你也别夸我们了,我们其实也很废,哈哈。

她笑得真的醉了点,我也笑了。

回去的路上,我碰到强子,他拎着一瓶可乐,步子快,说,今晚去踢球,去不去?

我说,我腿短,不去。

他啧一声,说,那你去坐坐,也算是出差的奖励。

我们在球场边坐了一个小时,风大,球砸到护栏的声音像敲鼓,场上一帮人喊来喊去,也没什么文明话,我反倒觉得亲切。

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想到爸。

他年轻的时候开出租,风里来雨里去,回到家就说,你妈给我买的手套有用,这冬天不冷。

亲戚来吃饭,他把手套挂在椅背上,像是挂了一个战功章。

那时我们穷,东西都少,少到一瓶饮料我和他要分一半,他还要给我多一点。

我长大了,换了两个工作,慢慢觉得,自己不想再把尊严随手挂在椅背上当装饰了。

不是说要把尊严做成石头砸人,是想它能像手套一样,真有用。

第四周,又有一个外出任务。

群里挂了一波,半小时就有人接了。

这次没人再扯皮了,问清楚流程,行政把卡号发过去,订好了酒店,给了一个落地联系人。

人敲定后,大家各忙各的,群里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看了一眼,心里很踏实,像冬天贴在暖气片上的那种踏实。

老板在周会上说了一小段,大家这段时间辛苦,制度调整不是为了把某个人的日子过得更好,是为了把大家的日子过成正常的样子。

他说这话时,看了我一眼,我不确定那眼神是不是对我说的。

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在往好的地方走。

一个月后,我妈突然给我发了一个视频,是家里的锅在冒气,蒸笼上的布被蒸汽鼓起来,她说,她今天包了二十个菜团子,让我周末回来吃。

我说好。

周末回去,火车站里人多,但秩序很好,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成排的树,树影像用铅笔擦过一样灰。

到家时,爸正在阳台上擦他那辆小电驴,颜色从新到旧已经换了三个阶段,但他擦得很认真,觉得越擦越新。

我们吃饭,菜团子比我记忆里的还要香,米酒酸甜,喝完脸热。

我跟他们说起了公司的事,说我们现在出差可以预付,报销也快了。

他们没太懂那个流程,但听懂了我的语气。

我妈说,那你下次就别在外面吃盖饭了,不卫生。

我说,嗯。

我爸说,别老看手机,你总看手机,眼睛会坏,晚上做梦就全是那个乱七八糟的字了。

我笑,说,哎。

饭后我去楼下溜达,碰到老邻居,他看我穿着还算体面,说,小丁混得不错吧。

我说,一般。

他拍我肩,说,一般就是最好,别贪太多,活着就行。

我点头,觉得这话还有道理。

工作上的日子如果只是一般,其实挺好,起码你不用每天在玻璃前面吵架。

那天晚上回市里,我在火车上看了一篇文章,说大多数人的幸福就是不被打扰。

我想,是。

过了两个星期,又一个任务传了一圈。

这次没过五分钟,HR在群里说,已经安排好人。

我看了看那人的名字,是一个刚来的小年轻。

我私聊他,问他,准备怎么样。

他说,紧张,但还好,反正机票酒店都弄好了,到了我就照着流程走。

我笑,说,别怕,出了什么事情,群里喊,大家在。

他说,嗯!谢谢哥!

“哥”这个字像一颗糖,含在嘴里,甜的,热的。

那段时间,公司的氛围也略好一点,大家不再用抱怨来对齐,而用笑话。

我们的笑话不高级,都是一些上厕所的、开会的、打卡的段子。

但笑了,空气通透一点。

又有一天,我收到了财务姑娘的朋友圈,她发了一张办公室的照片,说,今天换了一个新的绿萝,给自己添点绿意。

我点了个赞。

她私聊我,说,上次谢谢你没在窗前吵。

我说,不是我修养好,是我胆子小。

她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说,嘿。

其实我知道,她应该是理解——我们都在制度里,不能拿刀砍它,只能拿针扎它,慢慢扎,扎到它会动,会痛,会反应。

后来又过了一段,有人说我在会议上比较“敢说”,我笑说,不是敢,是我怕自己再不说就憋坏了。

说,并不是为了谁的掌声,是为了以后不用再在玻璃窗口那儿把自己的脸烤得发烫。

我很久很久之后,又去过那个小窗。

我去不是报销,是去问票据入账标准,给一个新来的同事答疑。

玻璃还是那块玻璃,裂纹还在,只是裂纹旁边多了一条贴纸,写着“微笑服务”。

小姑娘换成了另一个,她的指甲是蓝色的,像日历上的周三。

我笑着,问她,这个事项应该怎么准备。

她说,你写一个简单的目的,附上审批截图,然后……她讲得很顺,像练习过很多遍。

我突然觉得,这就够了。

不是天翻地覆,但地上那块石头翻了一下,下面爬出来的蚂蚁不再被压着。

我这几年,看过很多人从一个公司离开,也看过很多制度从一个Excel走到另一个Excel,它们都不擅长照顾人,所以需要我们把“人”的东西硬塞进去一点。

塞一点,不至于撑破,但能让它看见我们。

这件事之后,老板真的找我谈过一次。

他没有空泛地夸奖,只说,你那次没吵很不容易。

我说,我是怕吵,我吵不过财务。

他笑,说,不是这个意思。

他顿了一下,说,我不希望大家靠吵来处理问题,吵不出制度,吵出的是怨。

我点头,说,是。

他又说了一句,小丁,我们在公司里,很多时候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对,但你做了一个对的方向,这个很难得。

我没说话,点头。

他说,走吧,今天早点回去。

我说,好。

那天我顺路去了甜品店,女朋友的朋友不在,店里只有一个实习生,对我笑,问想吃什么。

我看了一圈,都是甜的,甜得发光。

我点了一个不那么甜的,包装严谨,拿在手里一会就有温度。

我给女朋友发了张照片,说,买到了,味道还行。

她回了一个亲亲的表情。

从店里出来,天一下子下起小雨,那种夏末早秋的雨,细且急,打在地上也不响。

我没有躲,走得很慢,路边的梧桐叶子落了几片,踩上去软,像踩在一张很旧的毛巾上。

走到路口,我看到公交车进站,司机的脸模糊,车灯在雨水里持久地亮着。

我想起我在玻璃窗那边说的那句“行”,那时候我以为自己的“行”是一种忍受,现在回头看,它是一种起点。

不是忍,是一种要把事情走到“行”的开始。

回家以后,我把那张报销明细单翻出来,重新压进那堆书底下。

我知道它会慢慢被忘记,纸上的字会被挤到书脊里,但它像一个钉子,钉在我的记忆里。

我对自己说,下次如果再有人问我,出差垫了五千一只报二百五怎么办?

我会说,别吵,我们先把流程写清楚,然后让制度为你服务。

你不一定赢,但不要让自己的脸贴在玻璃上发烫。

有次我坐在公共长椅上,等同事来交接一个包裹,旁边两个保洁阿姨在聊。

她们说,某个领导又把自己的杯子忘在会议室了,找不到就骂人。

另一个说,他骂你你就让他找去呗,你又不是杯子。

我听了笑,很轻,笑完觉得一阵轻松。

你又不是杯子,去给谁装热水?

我手机震,又跳出一个群消息,是“外出任务登记(九)”。

我点开,一看,已经有人在下面接了。

他发了一句,流程已走完,行政订票中。

我把手机扣在腿上,闭了闭眼睛,像是完成了一个长跑之后在终点深呼吸。

也许哪天我还会去B市或者别的市,去见客户,喝一杯不合口的茶,写一份半夜两点的复盘,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衬衣。

也许哪天我会因为别的事跟玻璃吵,吵完后后悔,回头长长地叹口气。

都没关系。

真正让我觉得这段值得的,不是一个人挺住,而是后来有越来越多人不用再挺住。

而我不过是在队伍的前面走了一步,不是英雄,是普通人。

我们这些普通人,既要在制度里活,又要往制度里塞人味儿。

塞进去一点点,慢一点也没关系。

你看,连财务窗口的绿萝都换大盆了,它长势很好,好到有一根蔓子爬到了小窗上方,叶子半遮住了那条裂纹。

我站在那里看了会儿,感觉那块玻璃的冷意少了一点点。

我想,也是时候让一些冷的东西,慢慢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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