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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21 0
台上摆着三张桌子。桌子后面是牌位。灯光照着于魁智,他演的是皇帝刘秀。他突然往后一倒,不是戏里安排的喝醉了,是真的要摔。他身上穿的衣服那么一掀,人就翻了过去,后背砸在台子上,“砰“的一声。台底下看戏的人,一下子都坐直了身子。
这出戏叫《打金砖》。
李世霖老师教他的时候说:“以前李少春先生翻跟头,帽子上的珠子都不带动的。“于魁智从两米高的桌子上往后掉下来,头快挨到地的时候,腰那么一使劲儿,人就转过来了,脸朝上。
有一回演《华容道》,原来演关羽的人没来。团长着急,问于魁智:“小于,你敢不敢上?“他那时候就是个跑龙套的,在边上偷偷学过,他点了点头。
曹韵清导演一边给他画红脸,一边用手比划着动作。他就在自己胳膊上记词儿。脸上的眉毛还没画好,外边催着上场的锣鼓就响了。
他一上台,就把人给镇住了。绿色的袍子一套,眼睛一瞪,就像画里的人走出来了。他唱的时候,故意把调子放慢了点。后来耍刀的时候,刀光闪闪,在台边看的袁世海都说好。
那天以后,他就不再跑龙套了,成了主演。后来他演关羽,还跑到关帝庙里去看神像,学那个神气。袁世海跟人说:“这孩子演关公,眼睛里有东西。“
还有一次演《乌盆记》。这出戏里的刘世昌是个鬼魂。李鸣盛先生教他,说:“你唱鬼,得让人听出来他活着的时候是个读书人。“他就琢磨,说话的时候用气带着说,唱的时候又要有读书人的味道。
那天晚上,他穿着白衣服一上台,还没唱呢,台下就有人抽了口冷气。那走路的样儿,脚下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什么东西上一样。
戏里有一段,他加了几个小动作。唱到“害得我骨殖成灰“的时候,手指头抖着,想去抓另一个演员的衣服。唱到“望求老丈带进城“的时候,又一下子退了半步。他说,这些动作是他去火葬场看人家家属学来的,“真伤心的人,就是想碰又不敢碰。“
他十岁的时候,在沈阳京剧院的学员班。天还黑着,早上五点钟就要起来练功。天冷,院子里都结了霜。他拖着比自己还高的杆子压腿。
黄云鹏老师手里拿着一根竹条,谁要是偷懒,他就拿竹条往腿弯里戳一下。于魁智后来教学生,也说:“杨派的'云手',就要像黄老师那竹条一样。“
戏校那八年,他老是晚上偷偷溜回练功房。叶蓬老师发现了,干脆给了他一把教室的钥匙,还跟他说:“杨宝森先生当年为了练嗓子,对着城墙喊,都喊出血了。你要学他演戏,先学他这个劲头。“
孔雁老师教他们念台词,让学生嘴里含着石子念。于魁智的舌头都磨出了血泡。可他后来明白了,石子顶着嘴上面的时候,发出来的音,正好是杨派唱法里说的“立音“。怪不得要这么练呢!
毕业演出的时候,中国京剧院的领导来看。他一个人演了五场戏,在后台拿烧红的铁丝烫胡子。有个老艺术家问他:“《文昭关》里那段'三更梦',杨派的唱法,那个转弯的地方怎么唱?“他手里的活没停,嘴里哼了一声。就因为这个,他后来没经过实习,就直接被调到中国京剧院了。
唱《文昭关》里的伍子胥,台上就一盏灯。他一张嘴,底下就安安静静的,能听见老戏迷跟着小声哼哼。杨宝森先生当年把这出戏唱遍了北京城。
于魁智唱的时候,味道像杨先生,但又有点不一样。杨先生的恨,是藏起来的;他的恨,带着一股劲儿,好像真要把仇人从坟里拉出来。有一次排练完,他指着一盘杨宝森先生的录音带说:“您听这个'杀'字,像不像刀砍竹子?我怎么学都学不来。。。“
散了戏,后台堆满了箱子。他对着镜子擦脸上的油彩。他师父以前跟他说过:“好演员不是夸出来的,是在戏台上一遍一遍的戏里磨出来的。“窗户外面,北京城里到处都是灯,还有什么元宇宙剧场的广告一闪一闪。可这个屋子里,画眉毛的笔,包头的带子,还有穿薄了的靴子,好像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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