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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29 0
第一天见她,是在店里。
我在门口站了半分钟,犹豫要不要进去。
看着那块“午市半价”的小黑板,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她写的,不专业,但热乎。
我笑了一下,推门。
店不大,三张四人桌,两张靠窗,锅铲声不算响,香气却绕着脖子打圈。
她站在厨房口,围裙上有一朵不对称的油花。
她抬眼,“叔,要啥?”
我说,“别叫叔,我六十。”
她“噗嗤”一笑,眼睛弯了出来,像划了一道新月。
“那叫哥?”
我被她逗得直摆手,“算了,叔就叔。”
她声音脆,像碟子轻轻磕桌沿。
“叔,今天水煮牛肉半价,肥而不腻,保证你牙口也能应付。”
我没忍住笑,点头,“来一份,再加个小菜。”
她转身进厨房,身影干练,背不宽,但腰细,利落得让人心里一紧。
我坐下,手搓着茶杯,杯底有小缺口,边缘磨得圆滑,应该是用了好几年。
她端菜出来,手稳。
“尝尝,不好吃我退你钱。”
我夹了一筷,辣椒的香气在舌头上炸了个小响,肉滑口,菜新鲜。
我“嗯”了一声,止不住多吃了两口。
她看我吃得欢,笑容在脸上铺开,“我说的吧。”
我抬头,突然想到什么,“你是老板娘?”
她一挑眉,表情俏皮,“我又没老板。”
我愣了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就是老板娘。
“行,老板娘,手艺好。”
她笑,抬手用袖子抹了一下鼻尖,动作不优雅,但可爱。
那天我吃到最后,喝了碗酸梅汤,凉意透心。
她把账单放在桌角,“叔,六十块。”
我拿卡,她摆手,“现金就行,收卡麻烦。”
我把钱包翻出来,里面塞着发票和社区医院的挂号单。
她瞥了一眼,没多问。
我付了钱,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
“你这店,名字也没挂?”
她指指黑板下面,三五个苍蝇在绕,黑板上写着“人间小馆”。
我笑了,“起得大。”
她瞪我,“那你下次还来不来?”
我抬起手摆了摆,“来。”
我就这么被她拉了个头。
第二天第三天,我都去了。
她记住我口味,不放香菜,胡椒放一点,不够麻再加一勺花椒油。
我开始习惯在她店里吃午饭,坐靠窗那张桌,盯着对面水果摊发呆。
她不忙的时候,坐我对面,手撑着下巴,问我以前干什么的。
我说,“公交公司,修车。”
她“哦”一声,眼睛一亮,“怪不得你看人像检查车,一眼就看出我黑板字歪了。”
我笑她,“你不爱用尺子。”
她怼回来,“我不爱用模板。”
我被怼得心情好。
我的退休生活,就这么被一盘盘菜填满,一句句拌嘴填满。
那时我刚退休半个月,家里空,院子里的玉兰树开完花,落了满地白瓣。
我每天早上在小区里走八千步,回到家洗个脸,翻翻旧车票,那些我从车厢里收来的,糊过书皮,也糊过抽屉底。
老伴儿走了三年。
房间里她的气味散得差不多了,衣柜里还挂着她那件带花边的白衬衣,领口有一小块洗不掉的黄,像留在那儿的太阳。
孩子在外地,打电话像交作业。
“爸,身体好不好?”
“好。”
“最近桑拿天,少出去。”
“嗯。”
“等这个项目完了就回来看你。”
“行。”
挂了,手机屏幕上我的脸映出来,皱纹像河床。
我不悲伤,也不快乐,像站在公交站台,车来了又走,没哪趟是我的。
直到她出现。
她叫陆音,音响的音。
她笑说,“我爸妈取名奇怪,可能想给我加点噪音。”
我说,“你还挺吵。”
她反驳,“我发自肺腑的表达。”
她离婚七年,没孩子,和前夫共同经营过一家店,后来他和店里的服务员跑了。
她看我,耸耸肩,“电视剧情节,没戏剧作家写得过生活。”
她说话时总是会眨两下眼,像给自己打拍子。
我问她怎么一个人撑店。
她说,“外卖平台,半天的兼职,晚上就自己。”
我看她手上的老茧,心里一阵软。
我问她店里生意怎样。
她笑,“饿不死。”
我问她有没有考虑雇人。
她摇头,“不想把钱给别人。”
她很倔,倔得像新拧的水龙头,越用劲就越紧。
她喜欢在傍晚收拾完店后,把两只胳膊搭在椅背上,仰着头哼歌,走音,但起劲。
她跟我说,她把店当成家,桌子是客厅,灶台是客厅的另一半。
我听着,突然就想喝酒。
她说,“晚上别喝,影响睡。”
我说,“我睡得很好。”
她笑得眼睛弯,底气十足。
反正,我开始晚上也去她店里坐。
不吃,喝一杯她自己熬的红枣茶,甜。
她在店里来回穿,打包外卖,收桌,擦地,偶尔坐下来,吹吹乱发,问我一件今天的小事。
比如今天来了一对老夫妻,点了两个素菜,吃得细,筷子碰着碗壁的声音像敲旧钟。
比如今天来了一对年轻情侣,女孩嫌弃男孩吃得快,男孩埋头没听见,结账时男孩抢着付钱,脸红得像刚出锅的蟹。
她形容得生动,我听得心静。
她给别人配菜,也正慢慢给我添着心菜。
第三个月,碰上台风天。
风卷着雨像一群正打群架的胖鸭子,从街口冲过来,打在玻璃上,玻璃颤了两下。
她坚持开门。
我扶了一块纸板挡在门口,免得雨飘进来。
她给我倒了杯姜汤,没加糖,辣得嘴唇发麻。
我说,“难喝。”
她翻白眼,“你说了才好。”
她挑眉看我,眼神里藏着笑,我就觉得自己躲不过去了。
那天晚上没客人,我去厨房帮她洗菜。
她骂我,“你洗这么干净干嘛?营养都洗没了。”
我抬手泼她一滴水,她“呀”一声躲开,笑得腰都弯了。
那一瞬我心里有种久违的晃动,像公交车驶过不平路面,尾巴微微一甩,人就晃了一下,却想笑。
雨大得听不清彼此说话,我们就靠近一点。
我看着她侧脸,鼻梁这部分的皮肤有点泛红,内眼角开得漂亮。
她突然看我,“你笑什么?”
我说,“没。”
她放下菜刀,背靠着台面,手举起来绑头发,露出脖颈那道弧线,灯光下像把细刀。
我喉咙动了动。
她绑完头发,低头看我,“叔。”
我“嗯。”
“你是不是考虑考虑,搬过来住?”
我愣住了,像被一盆凉水浇。
她说,“别紧张,我这没那么大床,你睡靠墙。”
我没笑。
我看她的眼睛,又看台面上的菜渣,心跳有点快,脑子里乱飞:邻居怎么说,儿子会不会来,街坊会不会议论。
她歪头,“我这店里人来来去去,你在这儿坐着,就和我心里设了个路灯似的,亮。”
她说完自己笑了一下,露出虎牙。
我的耳朵轰地一下热了。
我说,“我六十。”
她点,“我知道。”
“你四十五。”
她点,“我知道。”
我又重复,“我六十。”
她挑眉,“叔,你这句我知道。”
我想起老伴儿,想起我们年轻时也这样顶嘴。
我站在那里,手上湿,水滴沿着手指肚往下掉,掉在地上溅起小水花。
我说,“我回去拿东西。”
她“唔”了一声,笑花开齐了。
我背着一个旧双肩包,里面装得乱,衣服,牙刷,剃须刀,还有几本老照片。
我进她的店,像进了一个新的站台。
从那天起,我跟她住在店后面那个小单间。
屋子不大,床靠墙,窗户正对着后巷,清晨会有卖豆浆的电动车铃声经过。
我们每天七点起床,她先去厨房,我把窗帘拉开,阳光慢慢爬进来,爬过床脚,爬到她搬进来的那株发财树上,叶子亮起来。
我去买早上的包子,顺便把酱油瓶子拿去街角舀点老抽。
她见我回来,就把袖子挽到胳膊上来,露出小臂上的细毛。
她问我,“你喜欢葱大点还是小点?”
我说,“你都问过十遍了。”
她撇嘴,“确认用户需求,很专业。”
我就笑着看她。
她的生活节奏,从我的呼吸里找了一段合拍。
开始的三个月,街坊们好奇,吃完饭嘴上不说,眼睛却直往我们屋子门上瞟。
她不理。
她照样笑,照样讨价还价,照样骂外卖平台抽成高。
我偶尔接她的单,骑她的破电动车,送到对街的写字楼。
前台姑娘看我,叫“叔叔”。
我把饭盒递过去,耳朵热了一下,笑着说“不好意思,慢一点,汤有点满”。
她们接过,笑,也叫一声谢谢。
我那时心里,奇怪地生出一种青春里才有的兴奋。
像偷着拿了家里五块钱去网吧,坐下听到键盘“啪啪啪”,心跳加快,但目光里带着光。
我当然有时也怯。
夜里,我们躺在床上,她呼吸很轻,偶尔打一个小小的鼾,像气泡在水里升上来,轻轻一裂。
我就想,六十岁,行不行。
不是那个“行不行”。
是行不行承担这件事的全部。
她才四十五。
她喜欢逛菜市场,看鱼跳起来,喜欢掐青菜边上的叶子,喜欢一边走一边吃无花果。
她的脚步快,我紧着跟。
有一次,在菜市场的大棚里,她拉着我穿过高挂的灯泡,下巴稍微抬起来,那个角度,是傲的。
我看着她背影,心里突然出了一个念头:她可以有孩子。
那个念头像一根针,扎了一下。
我没敢说。
我怕我说了,她笑我疯。
过了几天,我夜里醒,起身去上厕所。
她也醒了,黑暗里抬起手臂,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声音犯困,“你去哪?”
我“嘘”了一声,“厕所。”
她“哦”,手软软地滑下来。
那晚我回来,莫名其妙地把她抱紧了。
她埋在我颈窝里,声音闷,“叔,你怎么这么热。”
我说,“心里热。”
她在我胸口笑了一下。
她说,“我想当妈。”
我的手僵住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认真,“我想当妈。”
我没出声。
她抬起头看我,眼神没有讨好,没有试探,像一面镜子,把我的皱纹我的犹豫照得清清楚楚。
我说,“我六十。”
她笑,“我知道。”
“可能不行。”
她瞪我,“你是医生?”
我也笑了,被她这股不讲理的气劲儿弄得顺了气。
她接着说,“法律也没说不行吧。”
我说,“法律没说。”
她伸手摸我的脸,“那你说?”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热汤,浮出两样东西:一个是我的儿子,另一个是我在公交车下拿着扳手修车的年轻自己。
年纪都过去了,但手劲儿还在。
我说,“你要孩子,辛苦。”
她说,“我怕辛苦?”
她不怕,她背过油桶,搬过米袋,熬过跨年夜的订单,坐在地上剥过一桶蒜。
她怕什么。
我退一步,“家里…别人会说。”
她偏头,“说就说,咱这家又不摆在他们家客厅。”
我被她噎得笑出声。
她又说,“你怕你儿子?”
我摇头,“我怕我自己怂。”
她沉默了一会儿,贴在我耳边小声,“那我们试试。”
那阵子,我们开始跑医院。
我陪她做体检,抽血,B超。
医生不说废话,刷刷地在纸上写,“高龄”。
她把单子捏在手里,贴在大腿上听我叹气。
她看我,“叔,你看医生讲话像你们车间里画图纸。”
我说,“都直。”
她挑眉,“我就喜欢直。”
我们挂了三个不同医院的号,医生来来去去,说的都差不多。
我帮她记,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封面是她店里发宣传单时剩下的。
我写字慢,写得认真,她笑,说我像在抄经。
她说完又突然一愣,“万一…万一没成呢?”
我握住她的手,手背上的蓝筋起了一条斜斜的线。
我说,“那就吃碗卤肉饭。”
她看我,眼睛里液体起了波纹,然后把眼睛挡了下,“你这安慰我可以写进教科书了,没一句有用,但我好受。”
我说,“我还可以再加一句,免费加饭。”
她笑,笑得鼻尖都红了。
我们开始维持作息。
不熬夜,她把过来找她喝酒的老熟客都赶走,笑说“医生说不能吸二手酒”。
我跟着吃得清淡一点,油盐降了,辣也降了,她哀嚎,“生活失去灵魂”。
我说,“给你装个新的。”
我们在一起,就像两个在山上找路的人,突然看见了第二个人的脚印,瞬间心定。
一个月后,怀上了。
那天她拿着验孕棒,站在她店后面的小卫生间里,灯光昏,瓷砖旧,有三条裂纹像河流。
她出来,手上拿着那根小白棒,怔了半秒,然后笑,笑得眼泪掉下来。
她扑过来抱我,声音在我耳边炸,像开花。
“叔。”
我说,“嗯。”
她问,“你怕了吗?”
我说,“怕。”
她把头往我胸前撞了一下,“怕个头。”
我说,“怕你饿。”
我去煮了碗面,上面铺了两个鸡蛋,蛋黄半熟,流一点,好看。
她坐在小方桌前吃,我看她吃,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骄傲,像我年轻时修好一辆顽固不听话的公交,发动机轰地一声顺了,心里那股劲从胸到手一下子通了。
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儿子。
他视频那头愣了三秒,像网络卡了。
然后他说,“爸,你…你慎重啊。”
我“嗯”。
他又说,“她多大?”
我说,“四十五。”
他皱眉,“高龄,风险大。”
我说,“她愿意,我也愿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语气里不是火,是无奈和关心。
“你开心就好,注意身体,注意风险。”
我说,“谢谢你,儿子。”
他笑了一下,苦里带甜,“你别这么客气,我就是你儿子。”
挂掉电话,我坐了半个小时,看着桌上的水杯,杯里水里漂着一片柠檬。
陆音从厨房出来,坐我腿上,把下巴搁在我肩上。
“他骂你没?”
我摇头。
她“啧”,像在写一个小结,“你儿子情商还可以。”
我笑,“随他妈。”
她在我肩上轻轻哈了一下气,“随你也不差。”
怀孕的前三个月,她反应不大。
她还在店里转,偶尔会扶一下腰,脸色白一点。
我冲她发脾气,“不要搬东西。”
她瞪我,“你当我婴儿?”
我说,“你肚子里有婴儿。”
她噎住,转身不理我。
我跟了两步,把手放在她腰上,她躲开,又过了一秒,自己靠回来,像一条猫。
到了第四个月,肚子慢慢显,她开始有点仔细。
她拿笔在日历上圈圈,今天什么感觉,明天什么感觉,后天是不是想吃咸的,多喝了几口水。
她把这些都写下来,看得我心里像有一百个小小的虫子爬,麻麻的,痒痒的。
我们去做检查,医生说是龙凤胎。
我们站在B超室外的走廊,靠着墙,像两个逃课的学生。
她看着单子,眼睛亮得像早晨的清蒸鲈鱼上的油。
她说,“叔,他们两个,男生女生。”
我说,“嗯。”
她说,“太赚了。”
我笑,“你这个资本家嘴脸。”
她用单子打我手背一下,小声,“你开心吗?”
我说,“我现在开心以后也开心。”
她把单子夹在胸口,像护着一封密信。
她回到店里把这个消息压在心底,没四处宣布。
她说,“嘴巴风大,我不想吹跑他们。”
我就站在一旁,看她今天轻脚轻手地炒菜,像在给他们做入门课程。
晚上她躺下,拉住我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肚皮还不太鼓,但有弹性。
她问,“你听见了吗?”
我笑,“我耳朵不行。”
她皱鼻子,“你心里听。”
我闭眼,心里像真的听见了两只小脚丫在里头跑,跑得欢。
她怀孕以后,街坊的眼神变了。
人嘛,总是把自己的生活当镜子,照别人,免不了漏光漏影。
有人好心,“陆音,年纪不小了,悠着点儿。”
她笑,“我悠着。”
有人阴阳,“这年月,啥不敢干。”
她不接。
有人羡慕,嘴上“真好”,眼里闪过去一丝说不清的酸。
她拿出她的“斗嘴逻辑”,笑里藏针,“羡慕就一起开心,酸的话我裹上芝麻给你炸了。”
大家被她逗笑,气口没了。
她这人,仗着心里明白,嘴就爱滑。
我偶尔也堵她,“少说两句。”
她眨眼,“我少说你多抱。”
我就抱。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她的店开不动了。
站久了她腰疼,手脚肿,晚上睡觉翻身的时候会发出一个细细的小哼声,像蚕嚼桑叶。
我看她心疼,说关店。
她说,“关了我不习惯。”
我说,“关了你也习惯。”
她撇嘴,“你当我开盲盒呢。”
我笑着不吭声。
最后,她让店里租半天给隔壁做早饭的老徐,老徐和他老婆来开早上,上午过了把店门拉下。
店里半暗,像把一天切成两段。
这段里我们搬进了她的一间新的“家”。
我们开始准备东西。
买小床,买尿布,买奶瓶,小衣服三件一套,我挑蓝色,她挑黄色,我们在颜色上吵了三分钟,最后决定都要。
她坐在地上给小袜子贴标签,用黑色的细记号笔写了一堆字,一会儿“哥哥”,一会儿“妹妹”,一会儿又画个小笑脸。
我看着这些,心里有点慌又有点热。
我们去上了孕妇学校的课。
全是年轻人,二十几,三十出头,穿着运动鞋,背着小背包,边笑边发朋友圈。
我们坐最后一排,像两个逃课了又被逮住的学生。
老师讲到呼吸法,她认真地练,我就认真地看她练。
她回头看我,挤挤眼,像自豪地展示她的新技能。
回家路上,她说,“你学会了没?”
我说,“我多年前在修车的时候就学会呼吸了。”
她翻白眼,“你讲笑话的水平怎么退步了。”
我说,“可能老了。”
她凑过来亲我一下,“老了也可爱。”
她亲得很快,像偷吃了一颗糖。
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公交车跑丢了。
车站上只有我一个人,路灯一盏一盏灭下去。
我醒来,发现她的手抓着我的手腕,抓得紧。
她梦到了什么,眉毛紧紧皱着。
我把她的手慢慢掰开,换个手法握住。
她呼吸慢下来,眉间那道川字淡了。
我想起有人说,人到老了像回到小孩,心里其实更容易怕。
她不过四十五,但经历过的仿佛比四十五多。
我在她身边,像按住一个微微摇晃的书架,怕上面的书掉下来砸到她。
七个月的时候,她走路像拖着两个小西瓜,腰往后仰,手不自觉地撑着腰。
她骂自己,说自己像企鹅。
我说,“企鹅也漂亮。”
她懒得理我。
那个月我儿子来了。
他进门前在门口站了一分钟,探头往里看,看到陆音穿着松松的棉裙,肚子鼓得像张紧的小鼓。
他眼睛里亮一下,又瞬间认真。
“陆姐。”
她笑,“叫我姐我就吃亏。”
他尴尬地笑,挠头,“那我叫你阿姨?”
她指指肚子,“要不算了,随你。”
他“嗯”了一声,坐下,看着桌上的饭。
他吃饭的时候慢,细,像怕打扰我们。
我看他一眼,突然觉得他也在小心翼翼地走进我的新生活,怕踩碎什么。
我说,“多吃点。”
他抬头,“爸,你做的?”
我说,“她指导。”
他笑,“难怪味道不一样。”
饭后,我们坐在屋里,他帮她把腿抬高,垫了两个枕头。
他给她讲他公司的笑话,说部门里来了个新人,把打印机当咖啡机用,幸亏他拦住,不然整层都要喝黑墨水。
她笑,笑到眼泪出来。
他看她笑,脸上的紧绷慢慢松了。
那晚,他和我在窗口抽风的空档,小声问,“爸,你…你开心不?”
我点。
他看了我几秒,点点头,“那就好。”
他临走时给我们买了一个智能婴儿监护器,我不会用。
他教我,耐心像小时候我教他骑车时的我。
他走出门,回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突然喊了一句,“爸,小心点啊。”
我说,“注意安全。”
他笑,“你说这句我就踏实。”
八个月,她去产检,医生一大堆术语,我们听了一半懂一半。
医生建议剖腹产,风险控制。
她出门沉默,我也不说话。
她在地铁站里突然停下来,转头看我,“叔,你怕刀吗?”
我说,“怕。”
她“噗嗤”笑,“我也怕。”
我握她的手,手出汗。
她手上的汗冷,我手上的汗也冷,但她看着我笑,那笑在我眼里像一盏灯,蓝色的。
家里空调坏过一次。
我们找了个师傅,年轻,戴着鸭舌帽,进门就把鞋踢掉,动作快。
他修好了,收钱的时候多收了五十。
我看在眼里没说,她看在眼里问,“工单呢?”
他愣了下,嘴角抽了一下。
她追问,“开票吗?”
他捏捏帽檐,说,“我们这现金结算。”
她一字一顿,“那你给我写个收据。”
他磨磨唧唧地写了,数字写小了她拿过去点,“再写大点儿。”
他写完,她笑,没再难,看了一眼我。
我明白她在教我:我们可以软,但不欠自己。
我突然又一次喜欢她的狠。
九个月,她住院。
医院的床单洁净,天花板有一块像云的污渍。
她躺下,脸上的妆没花,但眉尾往下垂了一点。
她开口,“叔。”
我“嗯”。
她说,“你别怕。”
我说,“我不怕。”
她笑,“你这是标准答案。”
我说,“我怕我哭出来,丢你人。”
她眼眶红了,“那你就哭,我不介意。”
她手握着我的手,护士来给她打点滴,她没哼一声。
我看见针头进她皮肤的一刻,心里像被谁拧了一下。
手术室门关上前,她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笑,竟然笑出了声。
门关上,我靠着墙,手插在口袋里,摸到一颗硬硬的糖,是她随手塞的。
我拆开,放嘴里,甜到有点发腻。
我站了四十分钟,又坐了十分钟,又走了五步。
每一步像踩在棉花上,脚底发虚。
我想到四十五年前,年轻的我在医院外面走廊里,等我儿子的出生。
那时我也这么虚,虚得像扶着一棵小树跟它说话。
时间像一块橡皮,拉长了又弹回来。
我正想着,医生出来了。
他说了几句,我脑子对不上,只有一句话落到了位置上,“母子女平安。”
我低下头,眼睛里隔了好久的水一下撞出来,滚下来,鼻子酸得像吃了整勺芥末。
我没擦。
我抱住医生,肩膀拍了他两下,他笑,拍回我两下。
护士把他们推出来了。
小小两团,粉粉的,哭声不同,一声细,一声粗。
她躺在那里,脸上是汗,眼睛亮,笑容松松的,像一朵刚开出来的花,花瓣还湿。
她看我,嘴唇动了一下,“叔。”
我靠过去,低头,“在。”
她说,“你看,他们像谁?”
我看,姑娘的下巴像她,男孩的眉像我。
我说,“像混合口味的糖,很好吃。”
她笑,“你这比喻,勉强过关。”
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额头热。
我对她耳朵小声,“谢谢。”
她说,“别谢,我自己愿意。”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这一生并不是每一天都平淡无奇。
有些时候,是会亮一下的。
她住院那几天,我在医院的窗台上睡。
窗台硬,风从窗缝里进来,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很坚强,痛的时候也不叫。
她抱他们,姿势笨拙,低头的时候,头发散下来了,我给她别在耳后。
她指挥我,我笨,手因为紧张出汗,抱得不稳,她骂我,骂完又说“对不起,太急了”。
我说,“应当的。”
她哼了一声。
出院那天,医院门口花贩子拎着一桶向日葵。
她看了一眼说,“买。”
我说,“买给谁?”
她扬起下巴,“买给我自己。”
我笑。
我们回到“人间小馆”那条街的时候,太阳淡黄,风轻,街的两边有人光着膀子打麻将,喝啤酒。
他们看到我们,看到婴儿车里的两团,声音就一下子停了两秒。
老徐张大嘴,“哎哟,双份的。”
她笑,得意。
有人跑去买了瓜,说吉利话,喊“添丁添福”。
我心里那股敏感一下子消了,换成了心安。
我们把店暂时转让给了一个小伙子,他把招牌修了修,字写正了。
我看着心里不舒服,又没说什么。
家里变了一个样。
客厅里多了两个小床,墙上多了两个记号,每天量身高的记号从零开始。
她坐在沙发上喂奶,光景像一个新打磨的碗,有光。
她脚踝有点肿,坐久了会麻,我给她揉。
她骂我,“轻点儿。”
我说,“我轻得像蚂蚁走路。”
她哼,“你这蚂蚁是搬砖的。”
孩子们的哭声轮流,像接力赛。
一个哭,另一个跟着哭,串着哭。
夜里我们轮班,三小时一轮,像年轻时候厂里倒班。
她累到闭眼也能把尿布裹得方方正正,我累到烧水烧干了还不自知。
有一次,她把妹妹的袜子穿在了哥哥脚上,愤怒地对着那双不配合的小脚说,“你配合一点!”
我笑得差点从床沿上掉下来。
她瞪我,“你笑什么?”
我说,“你训他们像训老鼠。”
她翻白眼,“他们就是两只白白的胖老鼠。”
她说完自己也笑了,笑声像刮在玻璃上的小刷子,“沙沙”。
我们在孩子面前变得小心又粗心,小心在于每一步都怕踩错,粗心在于笑点来了收不住。
她的身材变化,肚子渐渐收回去,腰线一点点显出来,她偶尔站在镜子前看自己,把胳膊举起来转一圈。
她问我,“我胖了?”
我说,“你漂亮了。”
她不信,拿鞋子砸我,“你说话现在越来越油。”
我躲开,“油的菜香。”
她笑着骂我,“滚。”
她状态好的日子,嘴上跑火车,状态不好就摊在沙发上,眼神发空。
我那时候知道她要哭。
她每次哭前会深呼吸一下,好像给自己预热。
她哭的时候不闹,滴滴答答,像屋檐边渗出来的雨。
我坐在她旁边,让她靠。
她哭一会儿就好了,像一阵雨过,地上有一股新鲜的味道。
她说,“叔,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疯了。”
我说,“疯了才敢活。”
她在我肩上笑,“你这话,有点味道。”
她很快就把味道找回来了。
她还会去后厨看看,手指摸摸锅铲的握把,拿抹布随手擦一下已经很干净的台面。
她说,“手痒。”
我知道,她在等他们再大一点,再站稳一点,她就会把火开大。
我们隔三差五拍照。
我拍得烂,老是把重点拍虚了。
她骂我,“你像看菜谱一样拍孩子。”
我不服,第二天起床抓着孩子对着窗户光拍,拍出一张哥哥打喷嚏的照片,鼻涕泡亮堂堂的。
她看了先愣,后笑到把头埋在我肩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你这…太真实了!”
我说,“生活嘛,真实。”
她骂我,“恶趣味。”
我给这张照片起名叫《人生第一泡》,她笑得边说我“恶俗,滚”,边把照片设成了手机屏保。
我们两个就这么在粗线条里画细。
孩子满月的时候,家里挤满了人。
街坊,朋友,老徐,隔壁卖菜的阿姨,水果摊的大叔,甚至医院的那个年轻医生也来了,说顺路。
我们弄了五桌,桌子拼出来在门口排了一排。
她穿了一件红色的裙子,颜色鲜艳,脸上气色好了太多。
她站着敬酒(敬奶),一杯一杯地碰空杯子,笑得像朵花。
有人开玩笑,“小陆,你这是赚大了。”
她抬下巴,“我本来就打算赚大。”
我坐在一旁,看着她在人群里转,答案在心里站定:这就是我的人。
我没想到的是,孩子满月之后,我突然病了一场。
也不是多严重,就是旧毛病,胃出血,折腾。
可能是那段时间夜里熬,白天忙,身体不肯了。
我吐了两次,黑血,吓得她脸白。
她赶紧打车把我拖去医院,手忙脚乱。
她抱着妹妹,我抱着肚子,她打电话给老徐让他来帮忙把哥哥抱上车。
医院里,我被推进急诊室,她坐在外面,手搓来搓去,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碰,碰出沉闷的“咚咚”声。
我被推出来的时候她眼睛红,边上两个孩子在婴儿车里睡。
我看她,心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她真好看。
这话我没说。
我伸手,她一下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拽回来。
她低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只有一秒。
她说,“你吓死我了。”
我说,“对不起。”
她看我,“你不许说这个词。”
我“嗯”。
那几天她把孩子交给老徐的老婆帮着看,自己守在我床边,一会儿给我倒水,一会儿给我测体温。
她不给我脸色,也不给我甜言蜜语,但每次我想起床,她骂我。
骂得刻薄,骂得我心里舒服。
我出院那晚,站在医院门口,风冷。
她把手伸进我的口袋,和我牵了一下。
我心里有一种十分年轻的感动,把我六十岁的壳敲出一条缝。
回家路上,我走得慢,她也跟着放慢步子。
到了家门口,她停下,看着门上的那张小贴纸,“福”。
她说,“我们还要多买几个。”
我说,“贴哪?”
她说,“贴到你心里。”
我笑,“你这语录风格,合格了。”
她翻白眼,“我就是天生语录。”
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开始认人。
哥哥喜欢咬我的指头,妹妹喜欢抓她的头发。
她一边被抓一边笑,像被猫挠舒服了一样。
我开始教哥哥抓握扳手,当然是塑料的,她笑,“你别把他教成修车工。”
我说,“修车工怎么了,修车工也能把生活修好。”
她愣了两秒,点了一下头,像是在心里给我记了一笔。
我们吵过架。
有一次,她在餐桌上说起前夫,开玩笑地说当初眼瞎。
我没接,她接着说了一句,“你要是变心,我就直接把你丢到垃圾桶。”
我就火了。
不是她讲这句话,而是这话里淤着她过去的痛,她不自觉地像拿了一个带刺的球扔给我。
我说,“你把我当谁?”
她愣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没说话。
我起身去阳台抽了根烟,老毛病,戒不掉。
她在身后站了几秒,走过来,伸手把烟夺了,甩进水里,灭了。
她说,“对不起。”
我没回头,咬住嘴唇。
她走到我面前,抬头看我,“我…有时候说话不经过脑子。”
我看她,突然觉得她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步子踢在家具角上,疼,但不哭。
我伸手抱住她,她的下巴点在我的肩头。
她在我耳边小声,“我不会丢你。”
我说,“我也不会丢你。”
我们俩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外面有人吆喝卖豆腐,声音像一条带泡沫的白河。
那之后,我们吵归吵,都会收回来,像车到了站点,刹住,门开了,空气换了,继续走。
她偶尔还会那样冒出一句“刺球”,但少了,我也学会接着它慢慢捋。
孩子半年,会翻身。
我们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像给他们铺了一片草地。
他们两个穿着一样的小爬爬衣,在上面像两只小海豹,挣扎着向前挪。
她趴在地上和他们一起挪,挪着挪着笑到直不起腰。
我看着,心里很软。
我给他们做了两个木头小玩具,用废木头打磨出来,光滑得可以照人。
她拿在手里,眼睛里有光,“叔,你手真巧。”
我想起当年车间里那些被我修好的车门,想起那些上了年纪的司机拍我肩膀说“好小子”。
人活一下子,不是吗。
她慢慢恢复精力,开始计算重新开店。
孩子八个月的时候,她把“人间小馆”的钥匙拿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好像对着老朋友。
她拿出一块新黑板,字还是歪的。
我笑,她瞪我,“你管我。”
我说,“我喜欢。”
她进门,第一件事是摸灶台,第二件是打开冰箱,第三件是看窗户上的污渍,她拿抹布擦。
我问她,“现在开不开?”
她说,“慢慢开,午市一小时,选三道菜,控制量。”
我点。
我们把孩子的小床搬到店里的一个角落,放在能看见我们的地方。
他们睡着,我们切菜。
他们醒了,我们一人抱一个站在门口看雨。
那天,雨不大,花坛里的泥土翻出来一点点味道。
她说,“叔,你说他们长大以后,会记得这个味道吗?”
我说,“会的,鼻子是记忆的书签。”
她笑,“你怎么越来越会说了?”
我说,“你教的。”
她哼了一声,假装嫌弃。
她开店的第一天,老顾客来了几个。
她笑着打招呼,没说自己当妈,只说“今儿菜单有限,别嫌少”。
她炒菜的动作还是快,她的火候还是准。
吃的人撑着肚子说“口味没变”。
她笑得心满意足。
我站在后厨门口,看她,像看一个舞台上的演员又回到台上,灯光打在她身上,她不怯,她觉得这是她的位置。
晚上,我们把账算了算。
挣的不多,但她笑,笑得眉毛都弯了。
她把账本拍一下,“第一天,摆正。”
我看她,“你厉害。”
她说,“你别捧我了。”
我说,“我说实话。”
她凑过来,拉着我的手搁在我膝盖上,靠着我,像一只靠着暖炉的小猫。
我拿起她的手,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手背上的几道浅浅的痕迹,那是她以前被油溅的。
我吻了一下那个旧伤。
她耳朵红了,“你恶心。”
我笑,“我真诚。”
她笑着骂我,“滚。”
孩子一岁的时候,开始蹒跚学步。
哥哥抢妹妹的玩具,妹妹哭一秒,下一秒推了哥哥一下,哥哥一屁股坐地上,也哭。
她站在远处不动,眼睛很亮,在看他们怎么解决。
我伸手要去拉,她压我手,“别管,让他们自己学。”
我说,“他会摔。”
她说,“摔了才学会走。”
我闭嘴。
我看着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摇摇晃晃,终于站稳了,再走了两步。
她眼角湿润,“你看,他们很厉害。”
我说,“像你。”
她故作冷静,“像我们。”
我心里起了一个点点的疼,是欣慰的疼。
我六十一岁了。
我有时候坐在店门口,晒太阳,手里拿一把扇子,扇子上写着“顺风顺水”。
她从厨房出来,给我递一杯水,叮嘱“别和顾客聊太久,耽误我发外卖”。
我说,“是。”
她笑,拍拍我的头。
我们很“普通”。
普通到每天的时间像一串小豆子,串在绳子上,按顺序。
但只要我抬眼,她在,孩子在,这串豆子一下就有了甜味。
有一次,她问我,“叔,你后悔吗?”
我说,“后悔啥?”
她说,“后悔和我一起,把最后的这几年过成这样忙忙叨叨的。”
我看着她,认真。
“我以前每天下班坐最后一趟回家的公交,窗外黑,玻璃上倒着我的脸,像一个没贴好的影子。”
“现在我家里灯亮。”
她眼睛里一下就湿了,抬手捶我胸口一下,“你怎么能这么会说。”
我笑,“你教的。”
她鼻子一哼,“都是我厉害。”
那晚我们把孩子哄睡,坐在地上拼了一个小木马。
她拿着说明书,我拿着螺丝刀。
我们手碰到一起,她“哎哟”,我“哎哟”。
我们相互看一眼,就笑了。
笑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我四十岁的时候。
那时候我也笑,但不这样。
那时候的笑,是任务完成后的松气。
现在的笑,是心里的水面起了一圈圈的波纹,自己看着都开心。
我知道,会有人看不惯我们。
会有人说,年龄差距太大,你图啥。
她前夫有一次来店里,站在门口,脚尖在门槛上踢了两下。
他看着她,眼神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后悔又不甘。
他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又看看我。
她走过去,平平地说,“你来干嘛?”
他说,“路过,看看。”
她点头,“看完就走吧,我忙。”
他站了两秒,突然说,“你现在这样,也挺好。”
她看他一眼,露出一点点笑,“你也挺好。”
他走了。
我看着这幕,心里没有那种男人之间的酸,不是我大度,是她的态度把我安稳地放在该在的那张椅子上。
她知道她要什么,也知道她不要什么。
她不从别人眼里找答案,她用自己的锅铲拍出答案,香香的,热热的。
一年后,“人间小馆”的老招牌下面多了一行小字,“周末家庭日”。
我们周末不营业,家里热闹。
我们给两个孩子做小披萨,青椒切出星星形,火腿切成小猪。
他们拿着小手尝试摆,摆得像两个热闹的小战场。
她笑得腰弯弯。
她拿手机拍,我在一旁削苹果。
我削皮不断,像在给时间绕一圈红色的围巾。
她偶尔会拉我拍合照。
我照片上看起来更老了些,头发白得明显,眼角细纹绕着眼延伸开来。
她看着照片,说,“叔,你帅。”
我说,“我老。”
她捏我的脸,“你帅的。”
我看向她,心里想说一句话,绕了两圈,还是说了。
“你让我的老,有了意义。”
她吸鼻子,又要打我,“你够了。”
我们平凡,真的平凡。
但平凡里面有那种打磨过的亮。
我上街买菜,遇到老熟人,问我,“你最近怎么每天笑?”
我说,“没,风吹的。”
她在一旁白我一眼,“你这人。”
我拉她的手,食指勾着她的食指,像两个小孩。
孩子们学话,妹妹叫“妈”的声音奶,哥哥叫“爸”的声音粗,叫“叔叔叔”的时候不肯停。
她笑得弯腰,“他们以为你也叫叔。”
我捏哥哥的脸,“我都叫你妈。”
她红了耳朵,“滚。”
你看,我们就是这样互相滚来滚去。
有一次,城市突然停电。
店里黑了。
我们把店门打开,月亮像一个白盘子卡在天边。
街上的人都坐在门口吹风,聊天的聊得更响了。
我们把小马扎搬出来,孩子坐在小椅子上抓着我的裤腿。
她端出一盘凉拌黄瓜,咔嚓咔嚓。
有人问我,“老李,你这叫什么命?”
我想了两秒,说,“人间小馆的命。”
我说完自己笑了,这名字,被我这么用一下,突然更合了。
她看我,眼睛里藏着笑意。
她用筷子夹了块黄瓜塞我嘴里,“别装诗人。”
我“唔”了一声,嚼,很香,蒜泥恰好,酱油一点,糖一点。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没什么了不起,也不需要别人审核。
我六十岁遇见她,退休之后,像车出了总站,突然看到了一条新开的线路,不长,但风景密。
她四十五岁,是路边那家热气腾腾的小馆,门口写着“今日菜品”,不是豪华菜单,却每一道都是她自己端出来的。
我们同居一年,她给我生了龙凤胎。
听起来像新闻标题,但回到我们的日常,就是一碗汤,慢慢煨,出油花,热的时候烫嘴,凉一点入口刚刚好。
我们半夜起床换尿布,清晨看太阳落在厨房墙上那块洗不掉的油渍上,又亮了一些。
我们吵,吵完就笑。
我们累,累完就睡。
我们被问“图什么”,我们不答。
我们在桌边吃饭,四条筷子夹来夹去,有时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叮”。
她会突然抬头,瞪我一眼,“别抢。”
我就把菜夹到她碗里。
她骂我,“你小心我越养越胖。”
我说,“胖了可爱。”
她说,“滚。”
我笑。
我总觉得自己像在修一辆上了年纪的车。
外壳旧,零件不太灵活,路上坑坑洼洼。
我一边修一边开。
副驾驶上坐了她,还有两个小人,软软的,气息带着奶香。
窗外有雨,有太阳,有风,有那些人世间的目光,有那些七零八碎的评论。
我握着方向盘,手心出汗,但稳。
她伸过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手心凉凉的,压住我的热。
她说,“叔,慢慢开。”
我说,“好。”
你问我,我们的故事会怎么继续。
会继续像这条路一样,有上坡,有下坡,有红灯,有绿灯。
有时候堵车,我们就开窗,吹风。
她会抛给我一颗话,“叔,你说我们八十岁的时候还能吵架吗?”
我说,“能,吵完你还骂我滚。”
她笑,笑得像一朵开了很多次又不厌倦的花。
她说,“那很好。”
我也笑,我心里想,真好。
这世界没有证书发给我们,说“你这样活就是对的”。
但我们每天把饭做好,把孩子哄睡,把彼此的手握紧一点。
这就是我们的证书。
签发单位:人间小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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