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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上我和陌生女子当了3年夫妻,再次相遇时我才知道她真实身份

抖音热门 2025年10月18日 14:40 1 cc

汗珠子顺着额头滚下来,砸在滚烫的钢筋上,“滋啦”一声,蒸成一缕白烟,带着一股铁锈和尘土的腥味。

工地上我和陌生女子当了3年夫妻,再次相遇时我才知道她真实身份

我叫王建军,木工。不是那种在干净车间里摆弄刨花的高级木匠,是工地上支模板的,跟钢筋水泥打交道,一身力气,一脸风霜。

那年我三十八,儿子刚上初中,媳妇在老家伺候老人孩子,一家子的嚼谷,都压在我这副肩膀上。

我跟着老乡的施工队,从北到南,像个没有脚的鸟,哪里有活儿,就往哪里落。

这一年,我们落在了南方一座飞速发展的大城市。高楼跟雨后的笋一样,一栋一栋往天上冒。我们的工地,就在这片水泥森林的最中央,要盖一栋全市最高的写字楼。

工地上,人多,也杂。除了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也有一些女人。她们大多是跟着自己男人出来,做做饭,打打杂,或者干些绑钢筋的轻快活儿。

她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很突兀。

她不像工地上任何一个女人。太干净了。不是说她穿得有多好,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一双解放鞋,可那张脸,那双手,细皮嫩肉的,不像干过粗活的样子。

她话很少,总是低着头,默默地在工地上捡废弃的钢筋头、碎木料。工头老张看她可怜,就让她负责给工地上百十号人烧开水,打扫一下生活区的卫生,一个月给一千块钱。

她就那么留了下来。

我们都叫她“哑巴”,因为她几乎不跟人说话。有人跟她开玩笑,她就脸一红,低下头,快步走开。

工地上夜里的生活,单调又难熬。一群精力过剩的男人聚在一起,喝点小酒,就开始胡咧咧,荤话、脏话,什么都来。

有几次,几个喝多了的小年轻,围着她住的那间小小的工具房,吹口哨,讲些不堪入耳的笑话。

我看不下去,拎着我的墨斗,走了过去。

“喝多了就滚回去睡觉,明天还上不上工了?”我声音不大,但沉。

那几个小子看是我,缩了缩脖子,骂骂咧咧地散了。

我没回头,也没跟那屋里的人说话,转身就回了我们那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

第二天,我打饭的时候,发现我的饭盒里多了一个水煮蛋。亮晶晶的,还冒着热气。

我抬头,看见她在队伍的末尾,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从那天起,我的饭盒里,每天都会多一个鸡蛋。

第一章 一间板房,两双筷子

工地的生活,像一架永不停歇的机器,白天是震耳欲聋的轰鸣,晚上是疲惫不堪的鼾声。

那件事,发生在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晚上。

夏天的雷阵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砸在活动板房的铁皮屋顶上,像是有一千面鼓在同时敲打,吵得人心烦意乱。

宿舍里一股汗臭味、脚臭味混杂着廉价烟草的味道,几个工友还在为了一副牌吵得面红耳赤。

我心里惦记着老家的媳妇孩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很短促,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下子坐了起来。

是她的声音。

我抓起放在床头的手电筒,趿拉上鞋就冲了出去。

雨下得更大了,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我看见她的工具房门口,几个黑影在晃动,其中一个是工头老张的表弟,一个出了名的二流子。

“干什么呢!”我吼了一声,手电筒的光柱直直地射了过去。

那几个人被光一晃,愣了一下。看清是我,老张的表弟仗着酒劲,骂骂咧咧地说:“王建军,少管闲事!”

我没说话,默默地从墙角抄起一根撬棍。

那棍子沉甸甸的,带着冰冷的铁锈。我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站在雨里,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们也许是怕我这不要命的架势,也许是酒醒了,终究是没敢动手,悻悻地走了。

门开了,她站在门口,浑身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脸色白得像纸。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把撬棍扔在地上,说:“以后,你就说你是我媳妇。”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惊恐和不解。

“你一个单身女人,待在这种地方,迟早要出事。”我看着远处工棚里透出的昏黄灯光,声音很平静,“就说是跟我出来打工的,有个名分,他们就不敢乱来。”

我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我家里有老婆孩子。”

她就那么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最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去找了工头老张,说她是我媳妇,刚从老家过来,胆子小。我想单独申请一间夫妻房。

工地上是有这种优待的,一间用木板隔开的小单间,虽然简陋,但至少是个独立的空间。

老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远处那个默默烧水的身影,咧嘴一笑:“行啊你老王,真人不露相,啥时候把嫂子接过来的?”

他大笔一挥,就给我们分了一间板房。

那板房很小,只有一张床的位置。我把我所有的家当搬了进去,又去工地上捡了些废木料,在床边,用油布和木板,硬是隔出了一个一米宽的小空间,铺上我自己的铺盖。

“你睡床,我睡这儿。”我对她说。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地铺,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就这样,我们成了一对“夫妻”。

一间板房,两双筷ات子,一个锅。

她依旧不怎么说话,但我们之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我每天下工回来,她已经烧好了热水,我的脏衣服被她洗得干干净净,晾在屋檐下。晚饭她会多打一份菜,等我回来一起吃。

她做的饭,没什么特别,就是工地的的大锅饭,但她会细心地把菜里的辣椒挑出来,因为我吃不了辣。

吃完饭,她会点上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拿出针线,给我缝补磨破的衣袖和裤脚。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很安静,很温柔。

我呢,就在旁边默默地看。有时候会跟她说说我老家的事,说我儿子学习多好,我媳妇多能干。

她就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嗯”一声。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谁也没有试图去打破它。

我们是工地上最奇怪的一对“夫妻”。不像别人家那样打打闹闹,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我们就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客气,疏离,却又在生活的细节里,互相支撑。

工友们都羡慕我,说我老王有福气,娶了个这么贤惠的媳妇。

我只是笑笑,不解释。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份所谓的“福气”,像走在悬崖边上,下面是万丈深渊。

我常常在夜里,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子。愧疚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可我能怎么办?把她一个人丢在这狼窝一样的工地上?我王建军做不出这种事。

我只能在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把绝大部分钱都寄回家,只留下几百块,和她一起,勉强维持着这个“家”的开销。

我跟她说,钱你拿着,买点好吃的。

她摇摇头,把钱推回来,只肯收下一半,说:“两个人,够了。”

她开始学着记账,每一笔开销,哪怕是买一包盐,她都用铅笔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月底,她会把本子给我看,把剩下的钱还给我。

我看着那本子上娟秀的字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不像一个没读过书的农村妇女能写出来的字。

我问她:“你读过书?”

她点点头,低声说:“读过高中。”

在那个年代,一个读过高中的女人,跑到这种地方来烧开水,太不正常了。

我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但我从来不问。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不愿被触碰的伤疤。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在这片泥泞的工地上,搭个伴,取个暖。

天亮之后,还是要各走各的路。

第二章 泥泞里的相濡以沫

日子就像工地上的水泥搅拌机,轰隆隆地转着,把一天天搅拌成一月月,一年年。

一晃,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我们这栋摩天大楼,从一个巨大的地基坑,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而我和她,也从一对陌生的“夫妻”,变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亲人。

我们的交流,依然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上工前,她会把一个装满凉白开的大水壶塞到我手里,壶嘴用干净的布堵着。

我下工回来,她会端上一盆温热的洗脚水,里面撒了点盐,她说这样解乏。

我有时候加班到深夜,回来时,总能看到我们那间小板房的窗口,透出一点点微弱的煤油灯光。她总是给我留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

她就像一棵安静的树,扎根在我们这间小小的板房里,为我遮蔽着工地生活的风风雨雨。

我也在用我的方式,保护着她。

工地上新来的愣头青,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跟她说话不干不净,我直接一拳头就上去了。打完架,我也不说话,就坐在我们的小板房门口,擦着嘴角的血,她就拿出药酒,默默地给我揉着伤口。

她的手很轻,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到我皮肤的时候,我浑身都僵住了。

那是一种久违的,被关心的感觉。

除了愧对家里的媳妇,我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有一年冬天,我病了。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是那种钻到骨头里的湿冷。我发高烧,躺在地铺上,烧得人事不省。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不停地用热毛巾给我擦身子,又用勺子,一点一点地给我喂着滚烫的姜汤。

我烧了三天三夜。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她就趴在我的地铺边上睡着了,眼睛下面是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我的床头,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

我挣扎着坐起来,她惊醒了。

“你醒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的惊喜,“快,喝点粥。”

我看着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在工地上流血不流泪,那一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她慌了,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接过粥,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那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暖的粥。

病好之后,我发现她把床让给了我,自己睡在了那个又冷又硬的地铺上。

我跟她吵,这是我们“结婚”三年来,第一次吵架。

“你一个女人,怎么能睡地上!”我嗓门很大。

“你病刚好,不能受凉。”她也不让,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我们俩就那么僵持着。

最后,我妥协了。我把床上所有的被子都搬到了地铺上,又找来几块厚木板垫在下面。

“要睡一起睡,不然我就搬回大通铺去!”我撂下狠话。

她看了我半天,没再坚持。

从那以后,床就空了下来,我们俩,一人一个地铺,中间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就像楚河汉特,泾渭分明。

但我们心里的距离,却好像更近了。

我开始教她一些木工的活。她很聪明,学得很快。有时候我下班回来,会发现我昨天没做完的活,她已经悄悄帮我做好了。

她也开始跟我说一些她自己的事。她说她叫李月,月亮的月。她说她老家在北方一个很远的小山村。

但更多的,她还是不肯说。

我也不追问。

我只是觉得,“李月”这个名字,真好听。

我们之间最快乐的时光,是每个月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

工地上只有一个公用电话,每次都要排很长的队。

轮到我,我先是跟媳妇报平安,问问家里的情况,然后把电话给我儿子。

“爸,这次数学我又考了第一!”儿子的声音清脆又骄傲。

我咧着嘴笑,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李月就站在我旁边,静静地听着。等我打完,她会接过电话,用很温柔的声音,给我儿子讲解他在学习上遇到的难题。

她讲得很仔细,很有条理,比他们学校的老师讲得都好。

我儿子特别喜欢她,每次都“阿姨、阿姨”地叫个不停。

挂了电话,我会看着李月,由衷地说:“谢谢你。”

她总是摇摇头,浅浅一笑,说:“你儿子,很聪明。”

那笑容,像黑夜里绽放的昙花,转瞬即逝,却能照亮我整个疲惫的世界。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有结婚,如果,我们相遇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间,我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我死死地按了下去。

我是王建军,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底线。

而她,是李月。一个我必须保护,却永远无法靠近的女人。

我们的关系,就像我们住的那间板房,看似一个整体,中间却永远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隔板。

第三章 不辞而别的夏天

时间走到了第三年的夏天。

我们负责的这栋写字楼,主体结构已经全部完工,只剩下最后的内部装修和外部的玻璃幕墙。

我们这些做结构工程的队伍,很快就要转战到下一个工地了。

工地上开始有了离别的气氛。

一起扛了三年钢筋水泥的兄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酒,说明天之后,又不知道要到哪个码头相见了。

我也在盘算着,该怎么跟李月说这件事。

我们下一个工地,在另一个省,离这里有上千公里。

我是要带着她一起走,继续当我们的“挂名夫妻”,还是就此别过,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心里很矛盾。

带着她,我对不起家里的媳妇。不带她,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又不放心。

这三年的相处,她早已不是一个陌生人。她像我的妹妹,或者别的什么亲人。我习惯了每天下工回来,能看到她。习惯了喝她烧的水,穿她缝补的衣服。

我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我要怎么回到那种几十个男人挤在一起,臭气熏天的通铺生活里去。

那天晚上,我揣着心事,回到我们的小板房。

推开门,我愣住了。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异常的整洁。

我的东西,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个蛇皮袋里,放在床头。

桌子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蛋面,还有一沓用信封包好的钱,和一个小小的记事本。

李月不见了。

我的心,瞬间就空了。

我冲出去,在工地上疯狂地找她。我问遍了所有我认识的人,他们都说没看见她。

有人说,下午的时候,好像看到她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走出了工地的大门。

我疯了一样追到大门口,门卫说,她走了,上了一辆出租车,说是回老家。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口,看着城市的霓虹灯,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助和茫然。

她就这么走了。

不辞而别。

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我回到那间空荡荡的板房,感觉屋子里的空气都是冷的。

我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那个记事本。

是她记了三年的账本。

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

账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她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迹:

“建军大哥,谢谢你三年的照顾。这些钱,是我这三年攒下的,还有你给我的一部分,我都存着,现在还给你。我走了,回老家了。你也要多保重,替我向你儿子问好。李月。”

钱,一分不少。甚至,还多了一些。那是她烧开水、打扫卫生挣来的那点微薄的工资。

我捏着那张纸条,看着“建军大哥”四个字,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一颗地砸在了桌子上。

三年来,她第一次这样叫我。

原来,在她心里,我一直都只是“大哥”。

也是,我们本来就什么都不是。

是我一厢情愿地,把这种互相取暖的依偎,当成了一种习惯。

第二天,我们施工队就离开了。

我坐在颠簸的卡车上,回头看着那栋我们亲手建起的高楼,在晨光中,像一个沉默的巨人。

我知道,我把一段生命里最特别的时光,留在了那里。

回到大通铺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熬。

衣服破了,只能任它破着。吃饭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把辣椒挑到一边,才想起,再也没有人会为我打一份不放辣的菜了。

夜里,听着工友们的鼾声和梦话,我总是会想起那间小小的板房,想起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和灯下那个安静缝补衣服的身影。

我开始疯狂地想念她。

这种想念,跟想媳妇孩子不一样。想媳妇,是踏实的,是温暖的。想她,却是一种空落落的,带着点酸楚的牵挂。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那个所谓的“北方小山村”,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就像一阵风,吹进了我的生命,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只有那个被我贴身收藏的记事本,证明她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那之后的几年,我依然在各个工地上辗转。

我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学着把饭菜里的辣椒挑出来,学着自己用粗糙的针线缝补衣服。

我把更多的钱寄回家,在老家盖了新房子。儿子也争气,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一切都在变好。

可我心里,总觉得缺了一块。

有时候,我会站在我们盖过的高楼下,仰望着那些明亮的窗户,心里会没来由地想:她现在,会在哪一扇窗户的后面呢?

第四章 重逢在窗明几净处

又过了五年。

这五年,城市的变化更快了。我凭着一手过硬的木工手艺和踏实肯干的性子,自己拉起了一支小小的装修队。

不再是工地上支模板的力工,成了别人嘴里的“王老板”、“王师傅”。

虽然还是辛苦,但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能把媳妇和孩子接到城里来了。

我们在一个老旧的小区,买了一套小小的二手房,总算是在这个城市里,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那天,我接了一个活儿。

是给本市最有名的建筑设计院,做一个内部的展厅。

活儿不大,但是要求特别高。设计院的院长,亲自监工。据说,这个展厅,是为了迎接一位从国外回来的,非常重要的建筑学专家。

我带着我的徒弟们,干得格外卖力。

设计院里,到处都是穿着白衬衫、黑西装的文化人,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我们这些穿着满是灰尘的工装的工人,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展厅的主体结构,需要用到一种非常传统的榫卯工艺。这是我的看家本领,也是设计院选择我们团队的原因。

我正带着徒弟,专心致志地拼接一个复杂的斗拱结构,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

“王师傅,这个‘燕尾榫’的角度,能不能再调整一下?按照力学结构来说,偏离三度,它的承重力会更稳定。”

这个声音……

有点熟悉。

我停下手里的活,回过头。

一个穿着一身得体职业套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人,正站在我身后。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气质温婉,眼神里带着一种学者的睿智和专注。她的身边,围着好几个设计院的领导,都用一种恭敬又钦佩的眼神看着她。

而我,在看清她脸的那一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手里的凿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她。

是李月。

虽然时隔多年,她的模样有了些变化,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惶恐,多了一份自信和从容。

但那张脸,那双眼睛,我化成灰都认得。

她也看到了我。

她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凝固了。

那双睿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我熟悉的,慌乱和无措。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旁边设计院的院长,完全没有察觉到我们之间的异样,热情地介绍道:“王师傅,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特聘的顾问,从德国回来的李月教授。李教授可是咱们国内结构力学领域的权威专家!”

李……李教授?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看着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女教授,再想想当年那个在工地上默默烧水、捡废品的“哑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这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教授,您看,王师傅的手艺,那可是咱们市里数一数二的!”院长还在旁边夸赞着。

李月,不,是李教授,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脸。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歉意,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就那么隔着几步的距离,对望着。

周围的人声、机器声,仿佛都消失了。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她站在工具房的门口,也是这样,无助地看着我。

“王……王师傅。”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很高兴认识你。”

她的声音,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低下头,捡起地上的凿子,胡乱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伸出去,和她那只干净、纤细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

“李教授,你好。”

我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那一整天,我都浑浑噩噩的。

徒弟们在旁边干活,跟我说话,我都像没听见一样。

我的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个在我板房里住了三年,给我洗衣做饭,给我缝补衣服,教我儿子做数学题的女人,竟然是一个大学教授?一个专家?

那她当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尘土飞扬的工地上?

为什么要做那些最卑微的活?

为什么,要对我撒那样的谎?

无数个问题,像无数只虫子,在我心里爬来爬去,啃得我心神不宁。

我不敢抬头看她。

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像一根针,扎得我坐立难安。

第五章 她不是“李月”,他是“王师傅”

收工的时候,我正准备带着徒弟们离开,她叫住了我。

“王师傅,能……能聊几句吗?”

她站在一株高大的香樟树下,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让徒弟们先走,自己走了过去。

我们之间,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相对无言。

工地上熟悉的嘈杂,变成了设计院里安静的鸟鸣。我们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同样洗得发白的工装。

一切都变了。

“对不起。”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歉意,“当年,我骗了你。”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我在等她的解释。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时候,我正在做我的博士课题研究,研究的是当代中国建筑工人的生存现状和传统手工艺在现代建筑中的流失问题。”

“我的导师说,只有真正地沉下去,到他们中间去,才能拿到第一手的,最真实的资料。”

“所以,我就隐瞒了身份,去了你们的工地。我想体验一下,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和技能的底层女性,在那样一个环境里,会经历什么。”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但我听着,心里却翻江倒海。

原来,那三年,对我来说是刻骨铭铭心的相濡以沫,对她来说,只是一场“田野调查”?

我们之间所有的温情和默契,都只是她研究课题里的一个案例?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屈辱,涌上我的心头。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那三年,都是假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是!”她猛地抬起头,急切地看着我,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建军大哥,不是的!”

这一声“建军大哥”,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尘封多年的记忆。

“一开始,或许是。我只是想观察,想记录。”她哽咽着说,“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特别是那天下雨的晚上,你把我护在身后……从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的研究对象了。”

“你是王建军,是我的恩人,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我们住在一起的三年,你对我的好,对我的尊重,我每一件都记在心里。那是我人生中最艰难,但也最温暖的三年。”

“我给你洗衣做饭,给你缝补衣服,不是为了我的课题,是因为,我真心想那么做。我把你,当成了我的亲人,我的大哥。”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看着她哭,我那颗被刺痛的心,又软了下来。

是啊,我怎么能忘了呢?忘了她在我生病时,三天三夜不合眼的照顾。忘了她在我打架后,小心翼翼给我上药的样子。忘了她在电话里,耐心教我儿子做题的温柔。

那些细节,是骗不了人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辞而别?”我问出了心里最大的那个疙瘩。

她擦了擦眼泪,苦笑了一下:“我的课题完成了,我必须回去答辩。而且,工地上的人都知道我们是‘夫妻’,我们的项目结束了,你要去下一个工地,我该怎么跟你走?我又该怎么面对你真正的妻子和家人?”

“我不敢告别,我怕我一开口,就舍不得走了。”

“建军大哥,我知道,我那样做很自私,很残忍。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把钱留下,把对你的感激,都藏在心里。”

我沉默了。

她说的,我都明白了。

是啊,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告别,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这个结局,来得太仓促,让我念了这么多年。

“那你现在……”

“我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了。后来又去德国进修了几年,刚回来。”她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坦然,“这次回来,就是负责这个项目。我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你。”

她看着我身上那件沾满灰尘的工装,和我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声说:“这些年,你辛苦了。”

我摇了摇头,挺直了腰杆。

“不辛苦。靠手艺吃饭,踏实。”我看着她,第一次,能够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你现在是李教授了,挺好。不像我们,一辈子就是个泥腿子。”

“不是的!”她立刻反驳道,“建军大哥,你不知道,你有多了不起。”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我。

书的封面,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正在阳光下,用墨斗弹线。

那个背影,我再熟悉不过了。

是当年的我。

书名是:《被遗忘的工匠——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建筑技艺传承研究》。

作者:李月。

我颤抖着手,翻开书。

在书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献给王建军师傅,以及千千万万像他一样,用双手和汗水,构筑起我们这个时代的无名英雄。”

第六章 刻在图纸上的名字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抚摸着那行字。

王建军师傅。

我活了快五十年,第一次,有人用这样郑重的,带着敬意的方式,称呼我。

我不是“老王”,不是“工头”,不是“泥腿子”,而是“师傅”。

“你的榫卯手艺,是我见过最好的。你的经验,你对木材的理解,是任何教科书都教不了的。”李月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真诚。

“我的那篇博士论文,有三分之一的内容,都是关于你的。关于你的技艺,你的坚守,和你作为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尊严。”

“那篇论文,得了奖。也因为那篇论文,我才能有今天。”

她顿了顿,继续说:“建军大哥,我从来没有看轻过你,恰恰相反,在我心里,你和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设计师、工程师一样,甚至,比他们更值得尊敬。”

“因为,是你们,一砖一瓦,一榫一卯,才把那些画在纸上的图,变成了可以住人,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个卖力气的。我为我的工作感到自卑,我觉得自己跟这个光鲜亮丽的城市格格不入。

我从没想过,我的工作,我的手艺,在别人眼里,竟然有这么高的价值。

而给予我这份肯定和尊严的,竟然是她。

那个我以为,我只是在单方面保护的,柔弱的女人。

原来,她也一直在用她的方式,守护着我,一个普通工人的,小小的尊严。

“别哭了,王师傅。”她递给我一张纸巾,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你看你,都当老板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我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泥泞里的岁月,那些板房里的相依为命,都已经过去了。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李月”,我也不再是那个让她依靠的“建军大哥”。

她是李教授,我是王师傅。

我们都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这样,就很好。

展厅的项目,在继续。

我和她,又开始了一种新的合作关系。

她会拿着图纸,很认真地跟我讨论每一个细节。她会虚心地请教我,关于一些传统工艺的问题。

我也会把我几十年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我们之间,有了一种新的默契。

是一种超越了男女之情,超越了普通友谊的,惺惺相惜。

设计院里的那些年轻人,看到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李教授,竟然对一个农民工打扮的装修师傅这么客气,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不知道,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三年的“夫妻”情分。

那是一段,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刻在生命里的秘密。

项目快要结束的时候,她邀请我,去她的办公室坐坐。

她的办公室,很大,很明亮。一面墙,全是书。另一面墙,挂着很多建筑设计的图纸。

她给我泡了一杯茶,然后从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相册。

“这些,是我当年的‘研究资料’。”她把相册推到我面前。

我翻开相册。

里面,全是我们当年那个工地的照片。

有我赤着膊,在烈日下扛木头的样子。有我坐在板房门口,抽着烟发呆的样子。有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她做的面条的样子。

还有一张,是我们的合影。

那是在一个难得的休息日,我们去逛了附近的公园。我穿着一件干净的衬衫,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我们并排站着,笑得很拘谨。

照片是请路人帮忙拍的。

我甚至都不记得,我们有过这样一张合影。

“这张照片,我一直带在身边。”她说。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年轻了将近十年的自己,看着旁边那个笑靥如花的她,心里百感交集。

“建军大哥,”她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我最近在做一个新的项目,是政府的公益项目,为城市里的建筑工人,设计一种新的,更人性化的,可以移动和重复使用的宿舍。”

她拿出一张设计图纸,在我面前展开。

“我希望,他们不用再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大通铺里。我希望,他们也能有一个相对独立、干净、有尊严的居住空间。”

“这个设计,很多灵感,都来自于我们当年住过的那间小板房。”

我看着图纸上,那些巧妙的设计,那些处处为人着想的细节,我的眼睛,又湿润了。

在图纸的右下角,设计师那一栏,我看到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李月”。

另一个,是“技术顾问:王建军”。

第七章 一碗阳春面,敬过往

展厅顺利完工了。

开幕那天,设计院里来了很多大人物。

作为施工方的代表,我也被邀请参加了剪彩仪式。

我特意换上了媳妇给我买的新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可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中间,我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李月作为这个项目的总顾问,站在最中央。

她穿着一身优雅的白色套装,在闪光灯下,侃侃而谈。

她讲了这座建筑的设计理念,讲了传统工艺和现代美学的结合。

最后,她话锋一转。

“今天,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就是我们这个项目的施工总负责人,王建军师傅。”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王师傅,是一位有着三十年经验的传统木工。他对建筑结构的理解,他对工艺细节的执着,给了我非常大的启发。可以说,没有他和他带领的团队,这个展厅,不可能呈现出现在这样完美的效果。”

“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有太多优秀的建筑设计师,但我们却越来越缺少像王师傅这样,真正懂工艺,爱工艺的‘工匠’。”

“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能给予这些城市的建造者,应有的尊重和敬意。”

她说完,带头鼓起了掌。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的她,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我,王建军,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竟然也有这样,站在聚光灯下,接受所有人敬意的时刻。

仪式结束后,她找到了我。

“走吧,王师傅,我请你吃饭。”她笑着说。

我们没有去那些高档的酒店,而是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家很小的面馆。

面馆很简陋,只有几张桌子。

“老板,两碗阳春面。”她熟练地对老板说。

我们相对而坐,就像很多年前,在我们那间小板房里一样。

面很快就上来了。

清汤,细面,撒着几点葱花。

和当年她给我做的,一模一样。

“尝尝,看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她说。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撮面,送进嘴里。

味道,其实已经不记得了。

但那种温暖的感觉,却一下子,又回到了心里。

“建军大哥,”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我要结婚了。”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是我在德国的同学,一个很好的人。”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我抬起头,由衷地笑了。

“好事啊!恭喜你!”我说。

“你呢?嫂子和孩子,都还好吧?”她问。

“都好。我儿子,今年考上大学了,也是建筑系。”我一脸骄傲。

“真的吗?那太好了!”她也为我感到高兴。

我们聊了很多,聊我的家庭,聊她的事业,聊未来的打算。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三年。

那段岁月,就像我们脚下这条被城市高楼掩盖的老街,它真实地存在过,承载过我们的青春和过往,但它终究,属于了过去。

吃完面,我们一起走出了面馆。

外面,华灯初上。

“我送你回去吧。”她说。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就行。”我摆了摆手,“李教授,你……多保重。”

“你也是,王师傅。”

她站在路灯下,对我挥了挥手。

我转过身,迈开步子,向着公交站台走去。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们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将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但我心里,没有遗憾,也没有伤感。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踏实。

回到家,媳妇已经给我准备好了洗澡水。儿子正在灯下,专心致志地画着一张建筑图纸。

“回来了?”媳妇接过我的外套,嗔怪道,“又喝酒了吧?”

“没有,就吃了一碗面。”我笑着说。

我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那个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头发也微微发白的自己。

我的一生,好像很平凡。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曾经和一颗那么明亮的星星,同行过一程。

她照亮过我,也被我温暖过。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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