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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14 0
办离职手续那天,天阴得厉害,像是憋了一场发不出去的脾气。
HR经理张伟把那张薄薄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推到我面前时,嘴角挂着一丝藏不住的得意。
“江澈,你也知道,公司最近效益不好,人员要优化。你……多理解。”
他的手指在红木桌面上轻轻敲着,戴着一块闪得有些晃眼的表,像是在为我的离职倒计时。
我没说话,只是拿起那张纸,上面的打印字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哦对了,N+1的补偿,公司会一分不少地打给你。也算仁至义尽了。”
他身体后仰,靠在昂贵的真皮老板椅里,一副“我这是在施舍你”的恩主嘴脸。
我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真的,就是纯粹的好笑。
我被他这种“我裁了你,你还得谢谢我”的逻辑气得直想笑。
于是我真的笑了出来,很轻地一声。
张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像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把那张纸对折,再对折,塞进口袋里,“就是觉得,张经理你这块表,跟你的气质特别配。”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疑惑,大概是没想通我这句是夸他还是损他。
我没给他想通的机会,转身就走。
“哎,江澈,流程单还没签完!” 他在后面喊。
我头也没回。
签什么?我自己的公司,裁我自己,还要我自己签字画押,走个流程昭告天下?
荒唐。
回到我待了五年的工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同事们假装在忙,但眼角的余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往我这边扫。
有同情,有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还好不是我”的庆幸,甚至还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
人性嘛,就是这样。
我那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徒弟,苏晴,红着眼圈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澈哥,怎么会是你?你技术那么牛,上个季度的绩效还是S……”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说了。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再说,我也不需要。
我只是觉得有点心酸。
不是为自己,是为我爸。
他要是知道,他耗尽心血创立的公司,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一个靠拍马屁和内斗上位的HR经理,可以随意决定一个S级绩效技术骨干的去留。
多讽刺。
我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的。一个用了五年的马克杯,上面印着公司第一版LOGO,现在看有点土,但我一直没舍得换。
一盆养得半死不活的多肉,是刚入职时前台小姑娘送的,说能防辐射。
还有一堆专业书,厚得像砖头。
苏晴默默地帮我找了个纸箱,一边帮我把书放进去,一边还在小声嘀咕:“太过分了,这不明摆着卸磨杀驴吗?上个月那个‘天穹’项目,要不是你带着我们熬了三个通宵,根本不可能按时交付。现在项目一完,就把你……”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办公室里有眼睛,也有耳朵。我不想连累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
她很听话地闭了嘴,但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我心里叹了口气。
傻姑娘,职场不是学校,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东西装了满满一大箱,死沉。
我抱着箱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熟悉得像自己家一样的办公区。
灯火通明,键盘声噼里啪啦,每个人都像一颗精密的螺丝钉,在庞大的机器里飞速运转。
五年前,我爸把我扔到这里,让我从最底层的程序员干起时,他说:“阿澈,你得知道,这家公司不是一堆冷冰冰的资产,而是一群活生生的人。你得知道他们怎么哭,怎么笑,怎么为了一个目标拼命。你只有跟他们在一起,才能真正守住它。”
五年了。
我跟他们一起哭过,笑过,拼过命。
可结果呢?
我好像,快要守不住了。
抱着箱子走到电梯口,正等电梯,身后传来一个油滑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
“哟,这不是江澈吗?”
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林卫东。
集团董事长,我爸当年的合伙人,我曾经叫了十几年“林叔叔”的人。
他身后跟着一群高管,前呼后拥,像是皇帝出巡。
所有路过的人都对他点头哈腰,一脸谄媚。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和他脚边那个沉重的纸箱。
“这是……要走啊?”他明知故问,语气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
我没吭声,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落在我的纸箱上,故作惋惜地“啧啧”两声。
“年轻人,太可惜了。我听说你技术不错,本来还想再观察观察,给你个机会的。可惜啊,你不懂事。”
他说的“不懂事”,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上个月,他想把“天穹”项目外包给他小舅子开的皮包公司,被我当着所有项目组成员的面,用数据和事实顶了回去。
当时他脸都绿了。
估计从那时候起,我就上了他的黑名单。
“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林卫东的表演还在继续,他甚至伸出手,在我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一副长辈关怀晚辈的慈爱模样。
“也别灰心,年轻人嘛,路还长。”
我真想把怀里这箱子直接扣他那张虚伪的脸上。
但我忍住了。
我爸说过,情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让你看起来像个输不起的傻子。
见我一直不说话,林卫东可能觉得有些无趣,又或者,他觉得对我的羞辱还不够。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
“对了,江澈,我记得你爸当年走的时候,好像给你留了点股份当念想吧?不多,但好歹是个纪念。”
他顿了顿,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充满恶意的语气问道:
“这么多年了,你手里……现在还持着多少股啊?”
他身后的高管们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
这个问题,太诛心了。
他们都知道,公司早期为了激励员工,会发一些微不足道的“干股”,但随着公司上市、股权稀释,那点股份早就变得无足轻重。
林卫东这么问,无非是想当众提醒我:你,不过是个被时代和公司抛弃的、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你那点可怜的股份,就像你这个人一样,毫无价值。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苏晴在我身后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我抬起头,直视着林卫东那双精明而残忍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不多。”
我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然后,我给了他后半句。
“也就,百分之五十三。”
林卫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就像一部正在高速播放的电影,被人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那表情,实在是精彩。
从胜券在握的戏谑,到不敢置信的错愕,再到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最后,全都扭曲成了一种滑稽的愤怒。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鸭。
“我说,”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持有公司,百分之五十三的股份。”
“不可能!”他几乎是尖叫出声,“绝对不可能!你爸的股份……他……”
“他怎么了?”我冷冷地打断他,“我爸的股份,在他去世后,由我合法继承。相关的法律文件、股权证明,一应俱全。林董,你好像忘了,我爸才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而你,当年只是占了百分之二十股份的二股东。”
林卫东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跟交通灯似的。
他身后的那群高管,也都傻眼了。
一个个张着嘴,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咒的木雕。
刚才还压抑着低笑的人,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缩进领子里。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电梯到达时“叮”的一声。
那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清脆,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抱着箱子,没进电梯。
我转身,看着林卫东,笑了。
“林董,哦不,现在或许我该叫你林股东了。你刚才说,要给我个机会?”
我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也“啧啧”了两声。
“可惜啊,现在,我不想给你这个机会了。”
我没再理会石化当场的林卫东,抱着箱子回到了办公区。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苏晴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来,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澈……澈哥……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我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比真金还真。”
整个办公区,瞬间炸了锅。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涌起。
“我没听错吧?江澈是最大股东?”
“53%?我的天,那他岂不是……”
“怪不得他技术那么牛,原来是太子爷微服私访啊!”
“那林董刚才那不是……把老板给开了?”
我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没什么波澜。
太子爷?
我更像个卧薪尝胆的家臣。
五年前,我爸突发心梗去世,走得特别急。
葬礼上,林卫东哭得比谁都伤心,捶胸顿足,说自己没能照顾好大哥,没能守好公司。
当时我年纪还小,真的信了。
后来,我爸的律师,陈律师,找到我,交给我一份遗嘱。
遗嘱里,我爸把他名下53%的股份,全部留给了我。
但他给我设了一个条件。
我必须以一个普通员工的身份,在公司最基层的岗位上,勤勤恳懇地干满五年。
五年之内,不能暴露身份,不能动用股东权力。
五年期满,如果我还愿意继承这份家业,才能凭着股权,真正接管公司。
遗嘱里,我爸写道:
“阿澈,爸爸留给你的不是钱,是一家有几千名员工、关系着几千个家庭的公司。权力是最好的试金石,也是最毒的腐蚀剂。我怕你年轻,镇不住它,反被它吞噬。所以,爸爸想让你先去看看,看看支撑起这家公司的,到底是什么。不是什么宏大的战略,也不是什么精妙的资本运作,而是每一个在深夜里为了一个bug抓耳挠腮的程序员,是每一个为了一个客户笑脸相迎的销售,是每一个在平凡岗位上默默发光的人。你只有懂了他们,才能领导他们。”
“至于林叔叔,他是个有能力的人,但心胸和野心,有时候会跑得比能力快。爸爸把公司暂时托付给他,也算是一种考验。希望他能守住初心。”
现在看来,我爸还是太高估他了。
林卫东,根本没有初心。
或者说,他的初心,就是把这家公司,变成他林家的私产。
这五年,他大刀阔斧地“改革”,安插了无数自己的亲信,排挤掉了所有我爸当年的老部下。
整个公司,乌烟瘴气。
这次的“人员优化”,不过是他清除异己、巩固权力的又一步棋。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裁掉的这个不起眼的“技术骨干”,就是他头顶上那把悬了五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今天,就是五年期满的日子。
他亲手,把这把剑,送到了我手里。
林卫东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快。
不到十分钟,两个保安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谁是江澈?”领头的保安粗声粗气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到我身上。
我站起身。
“我就是。”
“跟我们走一趟!你涉嫌造谣生事,扰乱公司正常秩序!”
我笑了。
“造谣?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法律文件支持。扰乱秩序?好像刚才大吼大叫,把脸丢尽的人,不是我吧?”
保安被我噎了一下,脸色涨红。
“少废话!林董有令,把你请出去!”
说着,他们就想上来动手。
“我看谁敢!”
一声清脆的呵斥,苏晴张开双臂,挡在了我面前。
小姑娘身体瘦弱,此刻却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浑身充满了战斗力。
“你们凭什么抓人?这里是公司,不是黑社会!”
我心里一暖。
我拉开她,对那两个保安说:“想请我走?可以。让林卫东自己来。或者,让他准备好接受我的律师函。”
我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陈律师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少爷,五年期满了。我一直在等您的电话。”陈律师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陈叔,该我们干活了。”我说,“麻烦您,立刻以我,江澈,作为公司最大股东的名义,向董事会全体成员,发布紧急会议通知。”
“会议主题?”
“罢免董事长,重组董事会。”
我开了免提,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一圈人听得清清楚楚。
那两个保安,彻底傻了。
他们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举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
我挂了电话,看着他们,淡淡地说:
“现在,还要请我出去吗?”
半小时后,我坐在了集团顶楼那间,我只在公司宣传片里见过的,豪华得有些过分的会议室里。
长长的椭圆形会议桌,光可鉴人。
我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对面,是脸色铁青的林卫东。
他的两边,坐着他安插在董事会的几个心腹,一个个如坐针毡,看我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董事会的其他几位成员,也陆续到齐了。
有几位,是公司的元老,当年跟着我爸一起打江山的,但这几年,被林卫东排挤得几乎没了话语权。
他们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惊讶,疑惑,还有一丝隐藏的期待。
陈律师最后一个到。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一个厚厚的公文包。
他走到我身边,微微躬身:“少爷。”
然后,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文件,轻轻地放在了会议桌上。
“各位董事,”陈律师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我受江澈先生,也就是江海先生(我爸的名字)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委托,召集本次紧急董事会。”
他将我爸的死亡证明、遗嘱公证书、我的身份证明以及最重要的股权证明文件的复印件,一一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根据江海先生的遗嘱,其名下持有的公司53%的股份,已于五年前,全部转移至其子江澈先生名下。相关手续,合法合规,天衣无缝。”
会议室里,只剩下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林卫东死死地盯着手里的文件,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大概还在寻找这里面有什么漏洞。
可惜,我爸做事,向来滴水不漏。陈律师,更是业内的顶尖高手。
“荒谬!”林卫东终于忍不住,把文件狠狠地摔在桌上,“一份五年前的遗嘱?谁知道是真是假!江海都走了这么多年了,突然冒出个儿子来当大股东?你们当这是在演电视剧吗?”
他开始耍赖了。
我一点也不意外。
陈律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林董,如果您质疑这些文件的真实性,我们随时可以接受任何权威机构的司法鉴定。不过我提醒您,伪造公文和在董事会上公然诽谤,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林卫东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的一个心腹,主管财务的李副总,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
“陈律师,您别误会,林董也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这件事太突然了。江澈……呃,江先生,这五年一直在公司,我们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我终于开口了。
“因为,这是我爸的遗愿。”
我把那份遗嘱里,关于五年之约的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
“我爸希望我能真正了解这家公司,而不是像个空降的皇帝一样,坐在云端发号施令。这五年,我在技术部,写过代码,修过bug,跟过项目,熬过通宵。公司的好,公司的坏,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以,李副总,你问我为什么现在才站出来?因为五年期满了。也因为,有些人,快要把我爸留下的这家公司,折腾得不成人样了。”
我最后一句话,是看着林卫东说的。
李副总的脸,瞬间白了。
他主管财务,林卫东这些年做的那些烂账,他不可能不知道。
“一派胡言!”林卫东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江澈,你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懂什么叫管理?懂什么叫经营?这五年,是我!是我林卫东,带领公司披荆斩棘,才有了今天的规模!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开始打悲情牌,讲自己的功劳。
“当年你爸走得急,扔下这么大一个摊子!是我,没日没夜地操心!我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命!你呢?你躲在下面当你的小职员,现在跑出来摘桃子?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
“就算你有股份又怎么样?公司是大家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想当董事长?你问问在座的各位,谁会服你?你问问公司的几千名员工,谁会认你这个黄口小儿!”
不得不说,他的煽动能力,确实很强。
有几个董事,已经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毕竟,我太年轻了,也没有任何管理经验。而林卫东,虽然霸道,但这几年公司的业绩,表面上看,确实还不错。
我静静地等他说完。
等会议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我才慢悠悠地开口。
“林叔叔。”
我换了个称呼。
这个称呼一出口,林卫东明显愣了一下。
“我记得小时候,你经常带我去钓鱼。那时候你告诉我,钓鱼,最重要的是耐心。再狡猾的鱼,也总有咬钩的时候。”
我看着他,笑了笑。
“这五年,我就像一个耐心的钓鱼人。而你,就是那条我一直在等的,贪婪的大鱼。”
我的话,让他脸色大变。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U盘,轻轻放在桌上,“你这几年,在公司里做的那些‘好事’,我都知道。”
我看向那位脸色发白的李副总。
“比如,三年前,公司收购了一家叫‘乐享科技’的公司,花了三个亿。但据我所知,那家公司的创始人,是您太太的亲弟弟。而那家公司在被收购前,净资产不到一千万,负债累累。这笔收购,让公司亏损至今。”
我又看向另一位主管市场的王副总。
“比如,去年,我们和海外的‘星辰’公司竞争一个大项目。在竞标的关键时刻,我们的核心技术参数,离奇地泄露了。最后,项目被‘星辰’抢走。而据我所知,王副总的儿子,去年刚拿到‘星辰’公司某个高管的推荐信,进了世界顶尖的名校。”
我每说一件,就有一个人的脸色,变得惨白一分。
林卫东的几个心腹,全都低下了头,不敢看我。
最后,我的目光,重新落回林卫东身上。
“再比如,这次的‘人员优化’。名单上,裁掉的,要么是像我这样,不听话、碍了某些人事的‘刺头’,要么,就是那些薪水高、资历老,但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的老员工。而空出来的岗位和预算,林董,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用来安插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了?”
“你……你血口喷人!”林卫东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
“是不是血口喷人,这个U盘里,有所有的证据。”我把U盘,轻轻地推向桌子中央,“包括你利用职权,转移公司资产,为你儿子在海外铺路的银行流水和邮件记录。林董,要不要我当众,播放给大家欣赏一下?”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林卫东像一尊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雕像,缓缓地,瘫坐回椅子上。
他知道,他完了。
他钓了半辈子的鱼,最后,却被鱼钩,死死地钩住了喉咙。
“我提议,罢免林卫东先生董事长的职务。”
我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我附议。”
第一个响应的,是一位叫秦伯的老董事。
他是我爸创业时期的伙伴,一个耿直的技术派,也是这几年被林卫东打压得最狠的一个。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激动。
“我也附议。”
“附议。”
附议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地响起。
那些原本保持中立,甚至有些偏向林卫东的董事,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队。
墙倒众人推,人之常情。
林卫东的那几个心腹,面如死灰,连头都不敢抬。
投票结果,毫无悬念。
全票通过。
“现在,我提议,由公司最大股东江澈先生,出任集团新任董事长。”陈律师适时地开口。
又是一轮投票。
依然是,全票通过。
当陈律师宣布结果的那一刻,我心里,没有想象中的狂喜。
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像是接过了一份,迟到了五年的责任。
我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落地窗前。
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我爸当年,是不是也经常站在这里,看着这片他打下的江山?
他会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要想些什么了。
会议结束后,林卫东像一滩烂泥一样,被他的司机扶着离开。
他经过我身边时,没有看我,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
我没有理他。
对他最好的惩罚,不是把他送进监狱——虽然陈律师会那么做的——而是夺走他最引以为傲,也最让他迷失的东西。
权力。
我让陈律师留下处理后续的法律问题,自己一个人,走出了会议室。
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晴。
她手里还抱着我那个装满了杂物的纸箱,看样子,一直在这里等我。
看到我出来,她眼睛一亮,但又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叫我“澈哥”,还是“江董”。
“你怎么还在这儿?”我问。
“我……我怕他们对你不利。”她小声说,“那个林董,看着不像好人。”
我笑了。
“现在没事了。”
“嗯!”她重重地点头,然后把纸箱递给我,“那……董事长,您的东西。”
“噗。”
我被她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
“行了,别扭不扭了。以前叫什么,现在还叫什么。”我接过箱子,“走,请你吃饭。”
“啊?不不不,我怎么能让您请……”她连连摆手。
“这可不是我请。”我说,“这是公司新任董事长,慰劳他忠心护主的第一功臣。必须吃,还要吃顿好的。”
我不管她的推辞,抱着箱子,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
身后,传来她小声的,带着笑意的嘀咕。
“什么呀……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学会假公济私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倒映出我带笑的脸。
真好。
这场风波里,至少,还收获了一点温暖。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HR部,撤回了所有这次“人员优化”的裁退通知。
当我把这个消息,发在公司内部通讯软件的公告栏时,整个公司都沸腾了。
几分钟内,那条公告下面的评论,就刷了上千条。
“真的假的?不用滚蛋了?”
“江董万岁!江董威武!”
“我就说澈哥不是一般人!以后谁再说技术部没前途,我跟谁急!”
“呜呜呜,刚把简历投出去,现在赶紧撤回!我要为江董卖命一辈子!”
我看着那些欢呼雀T的评论,心里五味杂陈。
对于林卫东来说,裁掉这些人,只是动动嘴皮子,签个字的事。
但对于每一个被裁的员工来说,那可能就是断了的房贷,停了的学费,和整个家庭的灭顶之灾。
我让苏晴帮我把技术部那个叫老王的师傅请到了我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就是林卫东之前那间,大得有点夸张。
我还没来得及换掉里面那些浮夸的红木家具和俗气的山水画。
老王走进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拘谨。
他是我进公司时,带我的第一个师傅。一个很典型的老派程序员,技术扎实,话不多,但人很好。
这几年,因为不善钻营,他一直被排挤,没什么像样的项目可做,每天就是修修补补一些陈年旧bug。
这次的裁员名单,他赫然在列。
“江……江董。”他搓着手,局促地站在我办公桌前。
“王师傅,坐。”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别这么叫我,听着别扭。跟以前一样,叫我小江就行。”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坐。
“王师傅,”我站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有个线上bug,所有人都找不到原因,是你,熬了两个通宵,硬是把问题从几万行代码里揪了出来。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我见过最牛的程序员。”
老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都……都是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很值得一提。”我把茶杯递给他,“我们公司,就是靠着像您这样,能啃硬骨头,能打硬仗的技术专家,才有了今天。而不是靠那些只会写PPT,拉帮结派的所谓‘管理者’。”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王师傅,我希望你能出任我们新成立的技术专家委员会的首席顾问。以后,公司所有的技术路线、项目评审,你都有一票否决权。我希望你,能帮我一起,把公司的技术风气,重新正过来。”
老王的嘴唇哆嗦着,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江董,您放心。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一定……不负所托!”
我扶起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我知道,拨乱反正的第一步,我走对了。
接下来的日子,忙得像个陀螺。
重组董事会,清退林卫东的党羽,重新评估所有在研项目,安抚员工情绪……
千头万绪,每一件,都像是在解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
我几乎是以办公室为家,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
苏晴被我临时征用为特别助理,跟着我一起连轴转。
小姑娘潜力惊人,做事条理清晰,又细心,帮我分担了大量繁杂的工作。
有时候深夜里,我看着她趴在堆积如山的文件旁边,累得睡着了,心里会泛起一阵柔软的歉意。
这天晚上,我们又在为了一个被林卫东搞得半死不活的项目开会。
会上,新提拔上来的几个年轻项目经理,和几个保守的老臣,因为一个技术方案,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说要用最新的云原生架构,一步到位。
一个说要稳妥起见,在原有架构上迭代,控制风险。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我听得头都大了。
散会后,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我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捏着眉心。
苏晴给我泡了一杯热牛奶,放到我手边。
“澈哥,别太累了。”她小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苦笑了一下。
“好什么啊。我现在才明白,我爸当年有多不容易。管这么大一家公司,比写一行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代码,难多了。”
“可是,你在努力让所有人都满意,不是吗?”她看着我,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你留下了所有被裁的员工,你启用了老王师傅那样的技术专家,你叫停了那些劳民伤伤财的烂尾项目。大家……大家其实都看在眼里。”
我看着她真诚的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是吗?”
“嗯!”她用力点头,“你知道吗,现在公司茶水间,大家都不聊八卦了,都在聊你。说你是‘天降猛男’,是来拯救公司的‘扫地僧’。”
“噗,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被她逗笑了,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不少。
“真的!”她急了,“还有人开了赌局,赌你什么时候会把林董那间办公室里的土味装修给换掉!”
我看着这间办公室,那些红木家具,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是该换了。”我说,“太沉重,也太老气了。”
“那你想换成什么样?”她好奇地问。
我想了想。
“我想要一个……开放一点,明亮一点,有很多绿植,还有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摆满我喜欢的书。哦对了,还要有一个舒服的懒人沙发,累了可以躺一会儿。”
我说着,自己都笑了。
“听起来,不太像个董事长的办公室。”
“为什么一定要像呢?”她反问我,眼睛亮晶晶的,“公司是你的,规矩当然也是你来定。谁规定董事长就一定要坐在红木大班台后面,一脸严肃?”
我愣住了。
是啊。
谁规定的呢?
我爸让我守住这家公司,是让我守住它的精神和内核,而不是让我变成和他,或者和林卫东一样的人。
我是江澈。
我应该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做这个董事长。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着的弦,忽然松开了。
一直以来,我都在下意识地模仿我心中的“合格领导者”的形象,稳重,威严,一丝不苟。
我怕自己太年轻,镇不住场子。
我怕自己做错决定,辜负我爸的期望。
但苏晴的话,点醒了我。
真正的领导力,不是来自模仿,而是来自真实的自我。
我不需要成为任何人。
我只需要,成为更好的江澈。
第二天,我就叫人来,把办公室里那些老气横秋的家具,全都搬走了。
换上了简约的白色办公桌,舒适的人体工学椅,还有我心心念念的懒人沙发和顶天立地的大书架。
我还从花卉市场,买回了一大堆绿萝、龟背竹,把整个办公室装点得像个小小的植物园。
新的办公室,让所有来向我汇报工作的人,都大吃一惊。
尤其是那些老董事,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离经叛道的嬉皮士。
但我不在乎。
我甚至在办公室里,装了一个小小的咖啡角,买了专业的咖啡机和最好的咖啡豆。
闲下来的时候,我会自己手冲一杯咖啡,请来开会的同事一起品尝。
一开始,大家都很拘谨。
后来,慢慢地,他们发现,我不是在作秀。
他们开始放松下来,在弥漫着咖啡香气的办公室里,跟我聊项目,聊技术,甚至聊生活中的烦恼。
公司的氛围,在一点点地改变。
那种曾经压抑、沉闷,人人自危的感觉,正在慢慢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开放,更轻松,也更富有活力的气息。
当然,改变也带来了阵痛。
我力主推行的一个新的项目管理制度,就遭到了很多中层干部的抵制。
他们习惯了过去那种层层审批,权责不清的模式,对新的透明化、扁平化的管理方式,充满了抗拒。
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在跟人吵架。
有一次,一个资历很深的老部长,在会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说:“江董,你这是在胡闹!公司不是你的实验室,不能让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我当时气得手都在抖。
但我忍住了。
我没有用董事长的权力去压他。
而是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把他请到我的办公室,给他冲了一杯咖啡,然后,一点一点地,把我的想法,我的逻辑,我的数据,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听。
我告诉他,我不是在玩,我是在救这家公司。
如果我们不改变,就会被时代淘汰。
最后,他沉默了很久,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
“江董,”他说,“我干了三十年,第一次见你这样的老板。”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服了。我这条老命,就陪你疯一把!”
那一刻,我鼻子有点发酸。
我知道,我又多了一个真正的战友。
公司渐渐走上了正轨。
被我叫停的那些烂尾项目,经过重新评估和调整,有的被砍掉,及时止损;有的,则找到了新的方向,焕发了生机。
尤其是“天穹”项目,在我全力支持和老王师傅的技术把关下,进展神速,很快就推出了测试版,市场反响极好,甚至吸引了好几家顶级投资机构的目光。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也终于,有了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这天下午,没有会议,没有访客。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躺在懒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闲书,旁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一杯手冲的耶加雪菲。
办公室里,只有轻轻的翻书声,和咖啡的香气。
岁月静好。
我几乎要以为,这就是我未来的生活了。
然而,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陈律师打来的。
“少爷,”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凝重,“林卫东,在被正式批捕前,申请了保外就医。”
我眉头一皱。
“理由?”
“说是……突发了急性心梗,跟……跟老董事长当年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现在在哪家医院?”
陈律师报了一个地址。
我挂了电话,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心梗。
又是心梗。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我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办公室。
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我见到了林卫东。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色灰败,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枭雄,如今,只是一个脆弱而衰败的老人。
他的妻子和儿子守在床边,哭得泣不成声。
看到我,他儿子,那个我小时候还抱过的,叫林峰的年轻人,立刻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朝我冲了过来。
“江澈!你这个白眼狼!你把我爸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他揪住我的衣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你爸是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不是我。”
“你放屁!”他怒吼着,一拳朝我脸上挥来。
我没有躲。
但那拳头,没有落下来。
一只苍老的手,抓住了林峰的手腕。
是病床上的林卫东。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半坐了起来。
“住……住手……”他声音嘶哑,气若游丝。
“爸!”林峰又惊又怒。
“让他……让他过来……”林卫东的目光,越过他的儿子,落在了我身上。
我挣开林峰的手,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到了病床边。
“林叔叔。”我轻声叫他。
他浑浊的眼睛,在我脸上逡巡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你……比你爸……狠……”
“不。”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比你更明白,我爸想要的是什么。”
“是吗……”他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有些涣散,“他想要的……他想要的……”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呼吸机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开始紧急抢救。
我被推出了病房。
隔着玻璃,我看着里面一片混乱。
看着林卫东那张,在痛苦中扭曲的脸。
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权力和欲望,真的可以把一个人,腐蚀到这个地步。
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演最后一场戏。
我不知道他的病,是真是假。
但那一刻,我已经不在乎了。
他的人生,已经落幕了。
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
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像一片璀璨的星海。
我没有开车,而是一个人,在街上慢慢地走。
晚风吹在脸上,很凉,却让我的头脑,格外清醒。
我忽然想起,我爸去世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他也加班到很晚。
我给他送饭过去,他正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就像我那天一样。
我问他,爸,你每天这么累,图什么呢?
他转过身,揉了揉我的脑袋,笑着说:
“图什么?图这家公司,能活得久一点,活得好一点。图跟着我的这几千号兄弟,都能有饭吃,有尊严地活着。图有一天,我们做的东西,能真正改变一点点这个世界。”
他顿了顿,又说:
“阿澈,记住,钱和权力,都只是工具。重要的是,你用它来做什么。是盖一座能让更多人住进去的房子,还是修一座只关着你自己的,华丽的监狱。”
盖房子,还是修监狱。
林卫东,为自己修了一座华丽的监狱,最后,把自己困死在了里面。
而我呢?
我抬头,看着不远处,我们公司那栋大楼的LOGO,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我想,我要盖一座房子。
一座,能为更多人遮风挡雨的,坚固的房子。
我的手机响了。
是苏晴打来的。
“澈哥,你在哪儿啊?怎么还不回来吃饭?我给你点了你最喜欢吃的那家外卖。”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和浓浓的关心,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全身。
我笑了。
“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我加快了脚步。
回家的路,灯火通明。
我知道,前面,有等我的人,有等我完成的事。
我的路,还很长。
但这一次,我不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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